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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想象中的“文化中国”

2019-01-04潘水萍

中州大学学报 2019年6期
关键词:林语堂智慧人生

潘水萍

(广东工贸职业技术学院,广东 广州 510510;四川大学道教与宗教文化研究所,四川 成都 610064)

鉴照林语堂对中国文化智慧考察的相关内容,不难看出他对中国最大的价值就是向世界昭示了中国文化精神的底色。有论者指出:“林语堂通过文化闲谈、故事讲述、未来想象等路径,操持启蒙主义、人文主义、生态主义等话语体系,阐发出了正统方式所无法揭橥的历史真相和人文识见。他的传统阐释是多元的、不固定的,这与现代多变的价值观念和生活环境有关,也是人文阐释的魅力所在。”[1]105作为一种独特的文学创作范式表达及文艺思想批评,林语堂今昔渗透且中外镜照般地再现了中国文化真正的内涵、智慧和价值,并对时代变局更迭且思潮此起彼伏的中国20世纪产生了深刻影响。有论者这样点评:“作为独特书写形式的编译活动是林语堂对编、译、创的会通与整合,其间体现出的‘和谐’的文化观与翻译观,系统、通俗的翻译模式,中国智慧跨文化传播的‘中国腔调’,以及对副文本的合理利用,特别是从国内到国际的合作形式等方面的成功经验为当代中国文化对外译介提供了诸多启示并留下了不可或缺的宝贵财富。”[2]30林语堂对中国文化总体上抱持着显著的肯定、领受与认可的态度。20世纪中国传统文化及诗意思想在林语堂那里得到认同、赏识及接受。他的书写表达及文艺批评思想,无比有力地开拓、激活并拨动了人们对中国文化自信的情感之弦。唐君毅先生曾就“中西文化精神形成之外缘”的问题谈及“中西文化之来源为多元与中国文化之来源为一元”[3]1的理论观念。事实上,坚守中国数千年智慧积累的传统文化基因之根、之魂,也是守护中华民族未来发展特有的根基。毕竟,唯有最优秀的人类文化精气神,最能滋养人们的身心灵。

一、合情理的精神:人类文化的最高理想

林语堂作品里“中”与“西”两大文化思想维度之相异或相通的问题,是很值得关注的。他身上突显出来书写文风及文艺思想审美批评,正是林语堂想象中“文化中国”的形象表达。特别是他的著述《给思想一个高度》折射出其站在人类文明的视角之上全面地考察了中西文化思想的审美特质及其现代的转型性、传承性。实际上林语堂在儒道释基督文化精神里敏感到了一个共同的思想核心问题——中国文化随手可拈的“近情”精神。林语堂非常有意义地阐述:“哲学本应是最贴近人们的胸怀和事业的物事,但现在倒反而远在千里之外。希腊和罗马的古典型的文化便不是如此的,中国的文化也不是如此的。很明显地,现在所需要的似乎是一种需经过改造的思想方式,一种更为富有诗意的思想,方能更稳定地观察生命和观察它的整体。”[4]351-353林语堂直言现代哲学已经成了一种不受欢迎的、形而上的、冷漠麻木、术语连串的乏味学说。关键在于它已经“远离人生”了,不再教导人们予以人生的意义及生活的智慧。这实在是很可悲的。记得尼采说过:“人本身就是现实、真理、自然的一部分。”[5]235的确,人人都是自然天地的一部分。林语堂借此所要说的是现代社会在生命精神及生活态度问题上,对思想人性化之近情精神概念在本质上的盲视及疏忽。事实上,林语堂在简述诸如此类危机隐患的背后,进一步阐明了其所提出的关于近情的思想、近情的精神、近情的人、和平的生活等近乎情理问题的哲学观点——即儒道哲学。

林语堂认为合情理的人是世界上最有教养的人,而合情理的精神则是人类文化的最高理想。对林语堂而言,中国文化蕴有的那种近情理的智慧,始终让人有一种亲切之感。以儒道为根基脉理的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素来崇尚和合、大同、仁爱、诚信、美善、正义等价值观念。“近情”顾名思义是近乎情理、接近人生。林语堂以“近情”的精神哲思来批驳现代文明中的冷漠与高傲。由此看来,儒道生命哲思及生活艺术概念对林语堂最基本的诗意思想书写具有更加深刻的学理本源因缘作用。中国近情思想对林语堂审美观念的影响甚深:“希腊文化之理想是‘达才’,故称人生之理想是‘达才’,故称人生之理想为得达其才,中国文化之理论是达情。这达情的境界是难做到的。为什么难做到呢?……人总是矛盾,破碎。谁能抱一,守一,就能一贯。现代人就像一面破镜,原来一物,照到镜里影就乱,或是像一架破琴,发出的是沙沙的哑声。欲音声韵和,必先自身调和。由破碎达到完整,由矛盾达到调和,这就是仁的境界。”[6]277在这里,林语堂如实地表达出了他对中国文化精神内涵的理解。同样,这里当然也许能够看出林语堂中西文化视野的文学研究的出发点。需要加以说明的是,林语堂在20世纪向西方大力彰显了中国文化内涵及中华文化语境。他以一种跨世界文化视野,前所未有地辨识了具有民族厚重历史感的中国文化精气神的独特存在。在20世纪现代各种文艺思潮的派生、涌现与碰撞中,中国近现代知识分子普遍直面着自身民族文化价值观念、审美情趣、人文精神等的解构和重建的问题。需要引起关注的是,林语堂颇为注重对中国传统文化原初语境基因的清晰勾勒和基本内涵意义的思想价值发掘。他认为儒道正统文化精深哲理正是真正东方思想本色的烛照。

二、德性:控占着人类的整个心灵

林语堂想象中的“文化中国”,在很大程度上深深地折射出20世纪现代中国知识分子对中国新人文主义精神建构的自觉重视与自主思考。回到自身民族精神文明及文化智慧中找寻中国现代社会新建构的路向,这也许正是20世纪林语堂身上体现出来最为难能可贵的东西。不可不加以注意的是,中国文化蕴有人类灵智的一面,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一直以来都在为中华民族的内生性演化及开拓性发展,提供从历史“迈向”未来的有益启示。“德性”是体现中国人洞察天宇而探知人生之正统价值、信念、尊严所在。当然,它归根到底也是中国文化内在于生命意义、生活艺术、人生态度等的集中体现及开启点。更重要的是,儒道人文思想自然流溢着中国文化精神的某种丰富性及独特性。林语堂指出:“人的生活像是蠕动于奋斗力极弱,抵抗力极微的生活线上,并由此而生出一种静态的心理,庶使人堪以容忍侮辱而与宇宙相调和。它也能够发展一种抵抗的机谋,它的性质或许比较侵略更为可怕。……总之,就是中国人的消极力量,这种力量谁领教得最多,谁就最佩服它,这是老猾俏皮的力量。……恶劣的德性,它们麻痹了中国人的组织力量。此等德性出于一般的人生观,亦机敏,亦圆熟,尤卓越于能容忍的冷酷。不过这样的人生观,很明显不是没有它的美德的价值的,这种美德是老年人的美德,这老年人并不是怀着野心热望以求称霸于世界的人物,而仅仅是目睹了许多人生变故的一个人,他对于人生并无多大希望,不问此人生之辛甜苦辣,他总是乐于容受,他抱定一种宗旨,在一个人的命运所赋予的范围以内必须快快活活地过此一生。”[7]51林语堂在这里庄谐并用且自有意趣的文字风格见解背后,集中表达与阐释了中国儒道生命精神之源的新高度。林语堂透过内心的表达,阐明了中国文化的底蕴内涵。最为可贵的是,林语堂较为前瞻地洞见出中国中庸之道归根结底“依然是最优越的哲学”。这是世界上“最合于人情”的哲学。当然,它应该理解为中国儒道积极观念的糅合与调谐。在林语堂看来,人生终归是“百年苦乐半相参”且“人人都是尘世过路的旅客”的。中庸哲学审美内涵恰恰遥相呼应地教会人们理智而美妙地看待人生。林语堂相信且承认获得最快乐的人生与颇为逍遥自在的尘世生活,才是最智慧成功、最清醒裨益且最神性实在的精神观念。这一点倒是人们值得知晓与注意的。

以德性、情味、情理为内涵绪感的中国文化滋养了林语堂有趣而质朴的性情。因而,其诸文的思感旨要也尤为自然而然地获得了一种至为调和、谐适与优美的文风格调。中国人晓得把儒道积极的入世思想与消极的出世人生观念相当适当地中和调合起来,这一点使得中华民族能够获得一种最为显著的“和谐的中庸哲学”。这是中国人在介于“尘世徒然的匆忙”与“完全逃避人生责任”之间获得的一种和谐人格及生之欢快。这在世界上的一切哲学观念之中可以说是人类生活上“最健全且美满”的理想。从思维认知的视角上看,中国中庸哲学固然来源于中华民族所有历史时代命运遭际症候的经验总结及其曾经相当辉煌灿烂的意味书写。这是恶与善、愚昧与文明、封闭与开放、落后与先进、糊涂与清醒、短视与高瞻等等的冲突碰撞背后所熔铸出来的一种人与世界和谐共处的智慧哲学和人生态度。林语堂在《中国人的德性》一文中,层层推进地揭示:“中国人的整个心灵好像被德性‘Character’所控占着,致使他们的全部哲学,直无暇以计及其他。全然避免离世绝俗的思想,不卷入宗教的夸耀的宣传,这种封建德性的中心理想,经由文学,戏剧,谚语势力的传导,穿透到最下层的农夫,使他有一种可资遵奉的人生哲理。……中国文中的‘德性’一语,使吾人浮现出一个性情温和而圆熟的人物的印象,他处于任何环境,能保持一颗镇定的心,清楚地了解自己,亦清楚地了解别人。……德性的力量实际即为心的力量,……往往此等德行的修进,得力于孔教的宿命论。宿命论乃和平与知足之源泉。”[7]38-39在林语堂看来,中国文化智慧在人们生活时也是十分需要。中国人本身是真正地觉知“生活的艺术”的。林语堂津津乐道的隐逸笔墨充溢着中国哲思中最为风雅放逸的风味气息,最为中国人所爱读。这是毫无疑义的。可以说,中国儒道思想(孔孟老庄等)获得了林语堂一以贯之的推崇。他对儒道生命精神曾给予了前所未有的文化自信解读,同时也对其所隐含着的生命内在的意义表示出其少有的虔诚敬意。

三、尽量图人生之快乐:中国人生活的艺术

林语堂中西文化比较意识很重,他引人注目的书写本身渗透着一种置身于自由之中的那种洋洒豪然之感。当然,他笔下文艺批评思想散发着深厚的民族文化自信的风味。这是不可否认的。他以儒道思想文本文献作为探讨中华文明特质的依托,在充分挖掘孔孟、老庄原典话语的基础上,结合中西文化的演进流变对中国文化的人文精神进行了专门的考究与取证。林语堂在《生活的艺术》一文中谈及“日常的娱乐”问题:“人生是残酷,政治是污浊,而商业是卑鄙的,是以依着一个人的社会生活而下批评,往往是不公正的。……有了极度闲暇,中国人还有什么事情未曾干过呢?他们会嚼蟹,啜茗,尝醇泉,哼京调,放风筝,踢毽子,斗鸡,斗草,斗促织,搓麻将,猜谜语,浇花,种蔬菜,接果枝,下棋,养鸟,煨人参,沐浴,午睡,玩嬉小孩,饱餐,猜拳,变戏法,看戏,打锣鼓,吹笛,讲狐狸精,练书法,咀嚼鸭肾肝,捏胡桃,放鹰,喂鸽子,拈香,游庙,爬山,看赛船,斗牛,服春药,抽鸦片,街头闲荡,聚观飞机,评论政治,读佛经,练深呼吸,习静坐,相面,嗑西瓜子,赌月饼,赛灯,焚香,吃馄饨,射文虎,装盆景,送寿礼,磕头作揖,生儿子,睡觉。”[7]284-285林语堂思想价值在其系列创作文字里得到了坦率的表露与明晓的述略。特别是他那虔诚而达观、轻松而超逸、乐天而恬适、诙谐而快意、清淡而悠然且不失沉稳持重的书写格调,特别是其可谓“无所不谈”且自成一格的笔触,自然而然地彰显并凝集了他一生的文学成就和思想要旨。简单地说,林语堂成果斐然的篇目文字始终蕴有他的“真”、他的“诚”、他的“情”、他的“味”、他的“理”和他的“境”。林语堂内质里是一个有着深沉情感而极富性灵的人,同时也是一位追求自由表达而尤具志趣的学者。林语堂的文段字句没有任何艰涩抽象的学术用语,没有令人望而生厌的训斥说教,字字句句尽显其超然卓识的诗意思想。

儒家文化的基本精神体现在贵“和”而持“中”,道家则更是表现在贵“适”持“道”。儒道这种人生美学之意念思感、思维原则之观念内涵及超越世界之理念思辨,实际上深深地浸透、融和在中国国民的身上。中国人的生活艺术及生命态度,来自儒道释文化精神本源上的影响。作为炎黄子孙,林语堂留学回国执教后曾立志发愿把中华民族文化智慧全部摄纳而融通之,特别是对于中国人生活的态度及人生的理想问题。《生活的艺术》一文对中华民族文化智慧作出了另一种可谓贯通性的解读:“中国的人们都很知道生活的艺术。一个文化较晚进的民族,或许是热衷于企求进步,文化老大的民族,天然在人生历程上长了许许多多见识,则但切心于求生活。中国者,以其人文主义的精神——人文主义使人成为一切事物为中心,而人类幸福为一切知识的最终目的——侧重于生活的艺术,没有什么不自然。……17世纪李笠翁的著作中,有一重要部分,专事谈论人生的娱乐方法,叫作《闲情偶寄》,这是中国人生活艺术的指南。……至于饱学而富裕的文人,当其计划自己的花园时,有些意境近乎宗教的热情和祠神的虔诚。……人世间倘有任何事情值得吾人的慎重将事者,那不是宗教,也不是学问,而是‘吃’。……中国人当其神志清明之际,透彻地知道怎样的生活法。生活的艺术对于他们是第二本能和宗教。谁说中国文明是精神文明便是撒谎。”[7]286-303以上文字论断恰好说明了儒道哲学影响下的中国人生活艺术所追求的最高境界之真谛。他无比清晰地揭示了中国人心灵特有的生命镜像及思想内涵。实际上,林语堂对中国人生活艺术所做出的全面讨论与剖析,深刻揭示出中国人生活艺术背后独特的中国思想文化资源与审美经验生成的背景。中国人内心深处所抱持并追求一种实在清醒的尘世生活而疏离一切抽象渺茫、徒然粉饰的虚幻想象。这一点足以见出中国人伟大的心灵特点,同时也体现了中国人的文化性格印记与生活艺术取向的经验诉求。

20世纪中国文坛学界极少有人博通中西古今且对中国文化高度自信,这应该是林语堂不同凡响之处。对于中国人的心灵来说,对尘世人生本身持守某种近情合理的生命观念和简单质朴的审美视野,特别是人与“周遭自然的环境和谐相处”,才是人生最大的智慧。可以发现,中国的文化精神是以一种诗意智慧为本的学问。中国人不仅本能地崇尚简朴、和平和知足的生活,而且是依自然天地规律而生活的。在林语堂眼中,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具有比较成熟程度的人生智慧及无穷的生命活力。林语堂认为:“中国有一种优越的生活本能,一种战胜天然之非凡活力,是不可否认的。她已尽量发展其生活之本能,随时局之变迁而适应其自身之经济、政治、社会的环境。假令种机构不及其强韧者处此,要不免于陨灭。她接受了天然恩施,依附其优美的花鸟山谷,资为灵感与道德之营养。”[7]林语堂这里的分析见地突显了中华民族文明的思想价值的标度。以一种较宽广的审美眼光看来,“自然”是中国人理解人生世界很重要的一个概念范畴,也是中国人知足常乐的一个重要哲思观念根底。人是自然天地的一部分。这种理念一直根植于中国文化精神智慧中。守本分、贵中和、尚简朴、重人伦等中国人卓越的性格特质和较睿智的思想特性,无不突显出人与世界和平共处的理想观念。整体而观之,中国人这种知足常乐的理想生活艺术和本能的生命信任,深刻放射出一种强有力的沉潜体察人生变迁的通感意识。中国人那种根深蒂固且影响最巨的爱幼、尊长、敬老、齐家等至简思想观念,恰恰是中国文化中永续无穷的特定人生智慧、价值意识和精神优点。可以说,中国文化智慧给人们提供了日常生活切实所要的。

四、自足于和平:中国人民的生存之道

林语堂在其文艺思想批评中,致力于彰显与再现中国文化哲思中一种最为优越且睿智的东西。特别是中国人闲适的生活艺术与快乐的人生态度中所产生出来的“闲适哲学”。毕竟,它指出了一种日常生活审美化生存。在林语堂眼中,唯有中国人闲适哲思中的人生观才是真实而有益于人类本身的。无论怎样,中国文化在林语堂的凝想中获得一种更崇高伟大的感觉。在林语堂心目中,中庸之道是中国文化中最有智慧的学问观念、最为崇高的性格特征和最为清醒而高明的人生觉悟。据林语堂看来,中国人普遍都是“天生一半道家主义者和一半儒家主义者”。中庸之道可以称为中国人生活的哲学。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庸哲学内含有中国人天性上半隐半现的固有的东西。至少,它获得了千万上以来中国人世代生存的本能感应和现实诉求。它实际上在更高层次上对人们是极为有益的。毕竟,它涵纳着人们所热切需要的且不容回避的经验智慧和情怀精神。

在林语堂眼中,中国由来已久的“中庸哲学”就是所谓的人文主义的哲学。这是中国思想上最为崇高且最为精明的理想——“适于生存”的哲思智慧观念 。其实,“执两用中”的思想正是中华民族所固有的天性质素和灵魂表征。它成了中国人正常生活的情感根基。在另一方面,它蕴藏着中国人内在对快乐与幸福人生伏在追求的生活本性。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国“近情”的中庸哲学在很大程度上给予中国人内心的温暖和情感的通达。林语堂对中国人心灵性情的分析,着实为人们提供了一种重新理解中国文化智慧的角度思路。林语堂在《中国人民》一文中说:“中国人民业已使其生活适合于其社会的文化的环境,而此环境所需要者,为一种持续的精力,一种抵抗的、消极的力量,因此他已丧失了大部分智力上体力上之进攻和冒险之才能,此种才能本为原始森林中祖先生活之特性。中国人发明炸药之兴致至为幽默,他利用此种发明物来制作爆仗以庆其祖父之生辰,仅此一端,可知中国人之发明力,乃系沿和平之路线而进行着。在美术上工尚精细过于活泼的笔触,盖出于活力较弱而性格较为温和的本性。在哲学上他的爱尚情理过于攻势的辩论,真可由他的圆颐而轮廓浅平的脸蛋儿见其特征。”[7]23这段文字的考量与阐释,充分彰显了中华民族文化濡染下的中国人较为温和、近情与中庸的思维意识与情味性格。不可忽视的是,林语堂在20世纪思想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毕竟,中华民族文化思想内涵在林语堂的著述中一再得以充分的释放、概括、理解、界定、拓展和推崇。在林语堂看来,中国文化智慧是中国特有的社会环境使然下的结果。中国文化智慧自然是一种至为实用的常识性的东西,也是一种最感动人心且影响尤大的理论观念。中国文化哲思的话语思维与审美经验,是偏于消遣、闲适、自适、自由、健康、情味、感知、日常与生活的。

在当下,中国文化自信及新人文精神现代建构的问题很重要。林语堂中西文化对照比较的角度重新解读中国文化思想观念。更准确地说,林语堂立足于“传统”文化如何切入“现代”建构的问题意识,以挖掘中华民族文化的精神智慧及中国人的生活艺术为起点,将中国传统文化纳入世界视野的话语体系中概述、整合与综观。明白和理解这一点,尤为关键。林语堂认为中国文化的最高智慧与美妙理想,自始至终是一种对人生实实在在教益的学问。中国文化在很大程度上富含有着中国人的情味气质、眼光思维和艺术态度。中国文化智慧是最大限度地关注并更多的关注与服务于人类日常生活的。的确,把人生过得充实快乐而不枉此行地珍视光阴,使得以投入并享受当下现实生活,终究是中国文化哲思的智慧指示。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也是值得引起关注的。事实上,林语堂着实颇为自觉地给中国哲学下了一精深的解释。林语堂极为清楚而确凿地指出:“中国人最富刺激性的品性是什么?一时找不出适当的名词,不如称之为‘老猾俏皮’。这是向西方人难以导传而最奥妙无穷的一种特性,因为它直接导源于根本不同于西方的人生哲学。俏皮者是一个人经历了许多人生的况味,变为实利的、冷淡的、腐败的行为。……遂达到了真实的圆熟境地,这是中国文化的特征。……而在中国是民族的。”[7]48这里的话语蕴有林语堂对中国文化智慧的洞见。从学术思想史的视角看,林语堂的著述里有着较为开阔的中西文化对话意识与比较视野。不仅如此,林语堂从“老子的智慧”到“孔子的智慧”内涵概念的提出,不仅是他追寻“中国文化本色”为主体的思想意识形态的重要肇始,而且也是他启开了20世纪中国文化“走出去”的先河,更是中国现代知识分子自身民族文化自信的重要标志。其中,“给思想一个高度”以一种鲜明而强烈的中西文化比较的视角,彰显与宣示了一种以“儒道”为内核旨要的中国传统文化内涵的文本解读,建构并确立起一种中西文化总体性观照视野下中国文化自信的自觉表述。

五、结束语

对林语堂想象中的“文化中国”的综观与述略,在大力倡扬中国文化自信怀中国文化“走出去”的新时代里,具有广阔而又深刻的意义。《赛珍珠序》中有这么一段言简意赅的文字:“一本阐述中国的著作,它的价值足以当得起阐述中国者,不能犯上述任何一点毛病。它必须坦白从宽而无愧,因为真实的中国人是宏伟的人民。宏伟足以坦白而称无愧于其生活言行;它必须敏慧而明达,因为中国人彼此内心的灵悟、敏慧明达过于其他民族;它必须是幽默的;因为幽默是中国人民天生的根性,这机敏、愉快、慈和的根性是基于惨愁的经历和乐天的观念而产生的;它必须用流利恰当而美丽的词句来表现,因为中国人常重视精细和恰当的美。”[6]5其实,对林语堂的看法,有论者这样表述:“林语堂致力于向西方推介中国文化,有着‘以我为主’‘中西融通’的文化姿态。”[8]33更是有学者认为“可以说,林语堂的个性主义是一 种‘个人主义的人间本位主义’。他一方面心系人间,与不食人间烟火的深林遁世者不同;另一方面,他又希望‘带一点‘我佛慈悲’的念头’,冷静超远看待人生 。……这种个性主义一半属于儒家入世的人生观,一半属于道家避世的人生观。”[9]41的确如此,林语堂骨子里一方面欣赏儒家贴近情理的入世哲思智慧;另一方面又颇为赏识道家隐逸放浪的生活艺术。这一点也从另一侧面印证了林语堂思想理论谱系是一个矛盾杂合体。

林语堂脚踏中西文化比较对照的视角,尝试突破纯文本解读的思辨与批判的惯常考察方式,总体上侧重对老庄、孔孟特定原生态思想语境现象的有益梳理和中华民族智慧的揭示,藉此想望纠偏世人对中国老庄孔孟思想的讹误的理解,最终深入探讨与还原整个中华民族文化思想核心体系与现当代乃至未来中国新人文精神建构等方面起着潜移默化作用的关联问题。可以说,林语堂的创作表达更加坚定了人们传承中国文化的信心。他始终都在清醒地思考一个重要的命题——何谓生生不息而代代相继的中国文化精神及其重要内涵。林语堂想象中的“文化中国”及其对中国文化精髓的解读背后,透露出了他对自身具有深厚文化根基的民族精神之充分认识、肯定、坚守与自信。林语堂的系列著述彰显着他对中国文化的那股更基本、深沉且持久的精气神之无限尊崇、自信和中华民族的自豪感。总而言之,林语堂对中西古今文化另辟蹊径的批判,富有创造性地拓展了现代人的文化审美观念。这正是林语堂思想于20世纪中国乃至世界更为突出的存在价值意、学术启示和影响意义。对林语堂想象中的“文化中国”的回顾、描绘、梳理与讨论背后,意在反思20世纪现代中国知识分子的思想文化立场的价值取向与现代学术思路的方向,为现当代中国新人文主义精神的构筑找寻某种伏在的参照与启示。这正是本文撰写的根本初衷与设想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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