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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人小说”传统与知识分子的自我言说
——评晓风的高校知识分子题材写作

2019-01-03

关键词:晓风现实主义知识分子

(浙江工业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杭州 310023)

一、两类高校知识分子题材写作

从事高校知识分子题材写作的,大体由两类队伍构成,一类是阎连科、李洱、邱华栋、张者等专业作家;一类是阎真(中南大学)、朱晓琳(华东师范大学)、史生荣(甘肃农业大学)、汤吉夫(天津师范大学)、老悟(中央财经大学)、葛红兵(上海大学)那样的高校教师,在从教之余写作。甚至后者的创作者队伍和小说数量更为庞大。更为复杂的是,随着先锋小说的退潮,大学创意写作课程的兴起,格非(清华大学)、马原(同济大学)、王安忆(复旦大学)、李劼(华东师范大学)等都先后进入高校,阎连科也被聘为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的兼职教授;更有意思的是,葛红兵、南翔等人又是重要的文学评论家,曾经直接推动和见证了1985年以来的文学变革,其对先锋文学的写作手法与话语体系的熟稔绝不在专业作家之下。而阎真、汤吉夫、史生荣等教授作家,文学研究的成绩与影响反不如创作大。作家进入高校,与教授提笔写作,汇成了当下高校知识分子题材创作的两支主力部队。两种身份的差异及其合流,恰恰证明了一种共通的趋势:“大学从根本上囊括了一切知识性工作;一种在校园外的知识分子的生活显得不切实际”[1]。“做一个知识分子就得成为一个教授。这一代人涌入大学,如果他们想做一个知识分子,他们就得一直呆在那儿”[1]。

专业作家写作,常常呈现出荒诞、反讽,矮化、丑化知识分子的模式,以阎连科的《风雅颂》为代表;教授作家的自我书写,多用传统现实主义+心理开崛的手法,但也存在人物标签化、权力叙事等问题,反响较大的则是阎真的《活着之上》。以《风雅颂》为代表的主流文学,与以《活着之上》为代表的知识分子自我书写,各有所长又各存缺陷。涉足高校知识分子题材创作的专业作家与教授作家的两种身份与其写作模式之间,又非简单的对应。大体而言,专业作家多采用荒诞、反讽和寓言式的写作,继承了先锋小说的手法;教授作家多采用传统现实主义手法,有新写实主义的遗绪。但葛红兵等与先锋、新生代作家有更多共生关系的文学评论家,则接近《风雅颂》一路;而张者、邱华栋这样熟悉大学生活,并自觉提升对生活的理性概括的新生代作家,反而与《活着之上》有更多相似之处。与教授作家不同的是,他们在传统现实主义的写作外壳下,时常混用荒诞、反讽和寓言等写作手法。《桃李》中的邵景文,被相爱不成反成仇的情人所杀,身中一百零八刀,每一个刀口都种下一枚珍珠;《教授》中的赵亮,在突然的悔悟之后消失,又在电话中透露,自己“在世界的边缘不停地走一走”[2];还有《教授》中的女行为艺术家等等,这些意味深长的情节元素,都有着超乎现实主义之上的“真实”。但无论是专业作家还是教授作家,操持的文学语言虽相异,在表现高校知识分子时,却同样陷入了各自文学训练的固有模式中。主流文学人物的符号化、扁平化,情节追求奇观化、荒诞化;自我书写受限于第三人称的内视角,善恶简单对立,除中心人物之外,也流于平面的滑翔;故事的兴奋点常常落在学术与权力腐败上,沦为知识领域的官场权力叙事。

那么,对于高校知识分子题材小说而言,哪一条文学路径更具生长性呢?正如姚晓雷所言,“知识分子题材的创作一向是小说表现的高难领域。原因无他,知识分子作为社会精神层面和现实层面连接枢纽的特殊身份,注定了他们身上要汇集着一个时代各种尖锐矛盾”[3]。对于高校知识分子题材写作这样的高难领域,有没有一种可能,实现作家代言与教授自我言说的融合,彼此取长补短,在高校知识分子题材创作上形成新的突破,进入一个新的境界呢?

对于教授写教授这一文学现象,论者大多会将之纳入现代文学领域钱钟书、老舍等治学与创作齐头并进的“学人小说”优秀传统。然而这种基于现象相似的轻率判断,忽略了当下文学场域变迁的大背景。上世纪90年代发轫,于新世纪崛起的全民写作,早就蔚为大观,动摇了由作协领导的专业作家写作体系。专业作家虽仍占据着话语和体制的优势,其市场却已日益萎缩。我们在感慨“纯文学”之没落时,恐怕要追问一句,这是谁的“纯文学”?特别在高校知识分子题材创作中,面对具有最高书写能力与反思能力的教授群体,专业作家的优势已然不再。他们对生活隔靴搔痒式的观察,依靠向西方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的浅层摹仿,挦扯诸如荒诞现实主义或曰“神实主义”等新式武器,来掩盖他们开掘现实深度的不足。也许教授作家的写作,在纯文学作家与评论家的眼中,显得如此老套,但他们用自我言说建立起来的生活真实,正显现了现实主义的尊严。

晓风描写高校知识分子的小说无疑属于教授作家的自我书写。作为一位在高校体制内生活了几十年的亲历者,同时也是一位文学研究者,他的专业研究与文学创作相得益彰,重新接续了钱钟书、老舍等治学与创作齐头并进的“学人小说”优秀传统。作为体制外的写作,晓风不面向市场,亦无须向专业文学批评接轨;作为亲历者的写作,他完全从生活本源出发,理解与同情源自他对生活洞若观火的睿智与超越。在知识分子题材创作模式化的现状下,晓风的高校知识分子题材写作一反主流文学常用的荒诞、反讽,矮化、丑化知识分子的模式,去除了极端性、夸张性的道德义愤,用还归日常的现实主义写作,真实地还原了一方面承认世俗价值,一方面仍未失去理想追求的知识分子形象。晓风以知识分子写知识分子,融入了自身的生命体验,通过细腻深入的现实主义写实技巧,批判与守望并持,建构了坚韧宏远的知识分子人生境界,建立了高校知识分子题材写作新的标高。《弦歌》《儒风》《静水》“大学三部曲”以诸多中篇塑造了从学校高层领导,到普通中青年教师以及行政管理人员等高校知识分子群像。长篇小说《回归》则集中笔力塑造了一位退休校长的形象,为高校知识分子题材小说人物画廊填补了空白。与面向市场的专业化写作不同,晓风以学者的身份写学者,充满了儒雅的学者气息。由于他长期浸淫的人文素养,其作品既有博雅精致的语言修为,更有深宏高远的文学境界。由此可见,恢复现代文学史上曾经十分常见的“学人小说”传统,“学问”与“文学”互通,正是针对当代小说钙质不强,境界偏低之通病的一剂良方。它不但保证了文学生态的多样化,更促成“为人生的文学”向“人生哲学”的提升,保持对生活的开放,获得持久的生长性,从而收获更多的文学果实。

二、恢复现实主义的尊严

晓风的高校知识分子小说面对高校生态的种种弊端,不片面追求新闻化的轰动效应,也不去描写极端化的人物,而是努力写出小人物真实的平凡与高大,写出他们在挣扎与奋斗中的无奈与悲哀。他笔下的人物真实、立体、饱满,脱出了社会对高校知识分子符号化的刻板印象,以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理解,化解了道德化的谴责、义愤与反讽。

《岗位》《职称》《第三种人》《开局》等相对独立,又彼此联系的四部中篇小说,描写了挣扎在体制困境里的高校知识分子,他们虽然有饮食男女犹豫彷徨、懦弱庸俗的一面,更多的却是于艰难中的执守,于日常生活中的理想温情。小说围绕着高校教师职称评定、岗位聘任、教学科研、感情生活等方方面面,展开了真实而有效的描写。《职称》中的张有忌,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教书育人,想学生所想,急学生所急,对课堂教学、班主任工作一丝不苟,因而忽略了可以名利双收的科研,以至于在评职称时处于不利的地位,陷入申报与否的困扰之中。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他问计于妻子。当年为其才华而吸引的妻子随着商业社会兴起成为高级白领,经济收入的优势改变了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家庭的格局。妻子不但有着红杏出墙的可能,更对张有忌的人生选择产生了轻视与怀疑。他问计于自己的导师,分管人事的朱玉鹤副校长,朱校长明知其来意却爱莫能助。张有忌不是于连或蒋纯祖式的英雄人物,他有才情,却不足以使他在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他有功利心,却最终在体谅与同情中洒脱放手;他面对妻子移情、儿子叛逆的世俗困扰,却更为失踪学生担忧焦急,以至错过了申报职称。小说结尾给予这位将全部心血付诸教学的平凡教师一个亮色与安慰:张有忌在全校学生的投票下,获得了“我最喜爱的老师”第三名。得到学生的认可与肯定,张有忌觉得“夫复何求”。他觉得这个不被体制承认的奖项比“教授”的头衔更有意义。在高校量化考核的要求下,教师普遍重科研、轻教学,出现了教授不教书等种种怪现状。但像张有忌这样禀持自己的良心,坚守教师职责的普通教师仍然是沉默的大多数。他们在强大的体制压力下,承受着精神与物质的双重困难,他们从未被时代的聚光灯照亮,却以内心的温暖照亮了这个时代。《开局》中的金渊明,是与张有忌相似的小人物。与经世致用的经济、法律等热门专业不同,这个古典文学专业的博士生,经历了求职的艰辛、站稳讲台的压力,终于在科研上首战告捷,其间既有自己的努力,也不乏人情关系的推手,甚至揣摩领导心意,撰写论文让领导署名第一,感情上也曾试图脚踩两只船。可以说,这是一个不免有些世俗,乃至猥琐的人物。但他对领导心意的揣摩,最后证明是小人之心;感情的出轨,也只敢发一封情诗邮件,一经挫折,立即反省改正;送礼也是小心翼翼,最终没能送出。这个人物也许比张有忌少了些精神的澄明,但仍不失踏实本份,特别在被人怀疑走了关系拿课题后,暗下决心,要独立应对今后的一切,要守住文人最看重的“道”,要问心无愧。基于此,我们可以相信,通过几年的磨砺,在物质诱惑与精神操守之间,金渊明仍然有可能像他的前辈张有忌一样,取得内心的平衡。而他并非理想化的形象,恰恰更真实地反映了转型期社会中知识分子的逼仄境遇。

与专业作家塑造的知识分子颠覆性形象相比,张有忌、金渊明们显得更日常、更真实。他们并没有“灵魂工程师”的自诩,远远没有从评职称、聘岗位的世俗事务中超脱,但在人情练达上,终究未脱知识分子残存的那点清高;在教学科研的岗位职责上,更闪耀着良知的星火。这些默默无闻的教师群体,构成了当代高校知识分子的主流。他们在知识分子神话瓦解的当下,在价值失衡的转型期社会,身处急剧的时代变革,直面生活的无奈,未失应对的勇气,坚持理想的底线。他们身上,没有大起大落的戏剧性情节,也少有极端的悲壮处境,更多地是几乎无事的生活流,有尴尬,有婉叹,亦有悲欣交加。晓风并不急于做体制的揭发与批判,而是用悲悯与同情的笔触,划过各色人物的内心,以绵密柔软的生活质地,怀着温暖的喜爱,写日常世俗中的知识分子,志于道、志于学的失败与成功,并在深厚的现实主义基础上,指向这个时代的症结:一群好人如何被不合理的体制拨弄,又如何各尽其力,与生活做韧性的战斗。这些默默无闻的教师群体,构成了当代高校知识分子的主流。

早有“消逝的知识分子就消逝在大学里”的断语[1],亦有人悲观地指出大学教授的“学术职业声望正在急剧下降,一度备受尊敬的精神家园业已坍塌”[4]。的确,现代大学已经变成一种科层化的体系,“大学内部的话语规则和观念架构不同于大学之外的公共空间,独立自主的知识分子进入其中之后必须收起棱角,遵循其话语规则,服从其观念体系;与此同时,他们还需要更多的精力去关注薪酬、稿费、学术会议、论文发表、职称评定等学术事务”[5]。在高校话语的规训中,知识分子并不都那么崇高,也并不那么矮小,他们中的大多数并没有陷入赛义德笔下的那种极端情境:“知识分子为民喉舌,作为公理正义及弱势者/受害者的代表,即使面对艰难险阻也要向大众表明立场及见解;知识分子的言行举止也代表/再现自己的人格、学识与见地”[6]。而更多地以专业知识分子的身份,通过学术的执守间接地实现理想诉求。《岗位》中的沈健行,与邵景文、赵亮们一样,所学专业是热门的经济学,却没如他们那般一味堕落。他坚持学术正义,抵制金钱美色种种诱惑,婉拒前来说项的企业。他科研业绩突出,在公平与效率“并重”中,被枪打出头鸟,与六级岗位失之交臂。他在失落之余,仍在拷问自己在履行各种岗位职责时已然尽力,却是否已经尽心。沈健行的进取心、功名心,打破了重义轻利的传统模式,体现了承认日常性、世俗性的现代世俗知识分子的价值立场。而这一价值立场不仅是当下生活的主流,其与西方独立批判的知识分子理论比较,反而更贴近儒家“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日常伦理实践。只有回归日常生活本身,才有可能在生活的多样性中产生更为平易近人的理想,使价值在日常认同的基础上获得另一种超越。晓风笔下的高校知识分子形象,其独特的意义恰在于此。

三、强大的心理逻辑建构

与其他教授作家的自我书写不同,晓风的高校知识分子题材写作,站在高校高级领导者的立场,跳出了诸多高校知识分子题材写作对大学权力怪圈一味的批判指责,避免成为一种官场小说的高校翻版。对于高校的权力运作机制,晓风自己深谙个中三昧,他的兴趣点不在于简单地揭发“权力作为强势的存在,一方面破坏了其自由独立的精神空间,戕害了他们质疑批判的精神,另一方面也影响了其专业上的创造能力”[7]。而是通过强大的心理逻辑建构,展现了高校知识分子在权力怪圈中重建公共空间的努力,因而尤长于塑造高校行政人员与高级管理者的形象。

高校权力运行体制下的行政人员,往往背负了过多的骂名,为世人所不解。《岗位》还原了一个办事干练,处世老练,世故而不失正直的周冰如。她从校办秘书一步步被提拔到科长,写她如何放不下面子为领导拎包;在岗位聘任的关键时刻,并不愿意去麻烦老领导;她心怀坦荡,空手去见组织部长,却因又瞥见组织部长柜子里的四条中华烟而忐忑不安;她与婆婆处处不和,却在尽量避免冲突的同时依然尽心尽力侍奉;她为了女儿,离开炙手可热的校办岗位。正如她要求丈夫沈健行牢记的:岗位,不仅是工作中的岗位,还有生活中的岗位,作为一个母亲、一个儿媳、一个妻子的多重岗位。《第三种人》中的王畅副校长,行政与学术双肩挑,事业如日中天,与陈焉比翼齐飞,感情生活亦颇让人羡慕。但表面的风光下依然出现了危险的潜流。在夫妻双方为事业打拼,忽略了为感情保鲜的重要课题时,王畅生活中闯进了秦璐璐这个红颜知己。小说没有夸大“第三者”这一话题的俗艳,反而在出轨、未出轨之间留下了悬而未决的疑点,用王畅、陈焉各自对自我的反思与拷问设置了开放性的结局。这些生动而极具内心深度的细节,正是主流文学不屑于关注的。但这恰回归了小说的本义。“小说的伟大贡献就在于它真正地揭示了人物返观自身的内心活动。也许小说家所描绘的各种人物的内心生活正是来自他自身警觉的内省经验”[8]。也许有人会将逼近真实的描写视为现实主义落伍的标记,以“艺术只是在它使自己与我们可能面对的日常现实相区别和相分离的这个意义上来说是超越的”的名义[9],来对现实主义加以讨伐。然而,这种区别与超越并非一定要以极限的、夸张的超现实主义形式。如果仔细考察《风雅颂》《桃李》等作品的荒诞与反讽,不但并没有达成对生活更本质的探寻,相反,还陷入一种模式化、道德化的叙事。对西方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的模仿,如果未能在荒诞之下抓住生活的真实本质,未能在反讽之下刻画灵魂之深,只能成为画虎不成反类犬的败笔。相反,剥离新闻纪实的“奇观”式写作,回到老老实实的现实主义本身,未必不能展现生活的超越性意义。细腻入微的现实主义描写,同样可以深入到“心灵在世俗状态中的真实存在”,“表达人在世俗存在中那种复杂微妙不可名状的内在精神”[10],亦才能避免欲望符号式的扁平人物,使人物在灰色地带间的行走更加丰盈。从这个意义上来讲,真实未必只流于真实,心灵与精神的真实恰恰保障了文学的超越性价值。

长篇小说《回归》写曾任高校校长的主人公薛鹏举退休之后的生活。小说通过倒着写的叙事,跳出了高校官场小说习见的升级打怪模式。如果说《活着之上》《教授之死》等其他高校知识分子题材小说总是描写主人公如何在权力的压迫下,通过偏离内心良知,最终步步高升的叙事套路,那么《回归》的主人公薛鹏举一开始就在高校校长的职位上,小说倒过来写他怎样退出权力中心,一步步调整适应退休之后的普通生活,从而寻找回归之路的心灵净化史。薛鹏举努力做到四个层面的“回归”:一是斩断暧昧情缘,回归家庭;二是重拾书斋生活,回归学术;三是亲力亲为教书,回归课堂;这一切都指向挣脱名枷利锁,回归本真。就在薛鹏举的“回归”之路上,小说真实地展现了高等教育方方面面的问题。主人公“回归”之难,恰恰因为高校行政化锻造的权力体制牢不可破,它偏离了教育的本义,偏离了“士”文化传统与独立知识分子的精神,同时也偏离了人性的本真。不仅仅是人的“回归”,更应是体制向“人”的“回归”。小说在如实呈现这一偏离的同时,又进一步写出了人物执着的坚守。小说运用第三人称内视角,建立了以主人公薛鹏举为基点的心理现实主义叙事。大量的心理细节,如主人公面对前任、后任的微妙心态,给红颜知己回复消息时的字斟句酌,立体地展现了薛鹏举深受权力浸润而不自觉,挣扎在理性与感性的罗网中左右为难。小说还触碰了巡视组这一敏感题材。已经退休的薛鹏举在巡视的过程中不得已面对继任者咄咄逼人的压力,发现学科接班人瞒着他搞的小动作,觉察势利小人的落井下石,这一切使他心力交瘁,而主人公最终敢于担当,勇于担责,选择永在路上的“回归”。晓风自身作为高校管理者的身份认同与理解,通过非职业的职业写作融入了作家的生命体验,使得小说所运用的心理现实主义得擅其长,以立体而具深度的心灵剖析,成功地塑造了高校高级知识分子的典型形象。小说在主人公薛鹏举强大的心理逻辑建构中,恢复了“士”文化传统,实现了理想与价值的守望。

被期许为人类良心的专业作家,与应当坚持“真理与正义的永恒标准”[11]的教授学者,在高校的生活经验,共同促成了高校知识分子题材创作的勃兴。以高校知识分子为核心,重构知识分子写作的思想资源与叙事模式,则是转型社会与高校教育改革带来的时代课题。“以前,知识分子通过反市场之道而行得以繁荣——如今,他们更可能尝试借助市场来实现他们的抱负”[12]。在这样的情形下,“知识分子的存在面临着深刻悖论,当他们不能融入市场和权力场,他们将被迫退出社会的中心从而被边缘化;当他们在市场和权力场中如鱼得水,却又已经不是自己了,其存在的合理性受到质疑”[13]。与其站在传统理想的角度,摹写知识分子仓皇失措与堕落沉沦,并且在写堕落沉沦时还难免陷入为世俗性欲望张目的悖论心态,为什么不能直面转型期社会知识分子生存状态的多样性,以同情与体察的态度,写出转型之后的知识分子,如何在体制与市场的双重重压下,寻求一条在妥协与抗争之间的第三条道路,以诚实地努力与不懈地追求,重新建立符合市场经济规律的价值与理想?晓风的高校知识分子题材写作,通过恢复现实主义的尊严,通过强大的心理逻辑建构,充分发掘了知识分子自我书写的潜力,从而得以跳出两类知识分子题材写作的模式化弊端,成为独特的“这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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