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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马克思恩格斯的生态要素观*

2018-12-31

关键词:自然界恩格斯马克思

 

(华中农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0)

生态要素观是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马克思、恩格斯在考察自然界和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时,集中对黑格尔唯心主义的思辨自然观和费尔巴哈旧唯物主义的抽象自然观进行了批判,并把“自觉的辩证法”成功运用于“唯物主义的自然观和历史观”[1]13。与同时代盛行的地理环境决定论和唯意志论迥然不同,马克思、恩格斯以整体论和系统论的思维方式,始终把“人、自然和社会”作为一个整体,对以实践为基础的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人与社会的关系进行了较为全面的阐发,系统论述了“人—自然—社会”有机统一、和谐共存、共生共荣的生态要素观。梳理并阐释马克思、恩格斯的生态要素观,对于构建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的生态文明理论,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和美丽中国建设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一、人与自然是有机一体、和谐共存的生态关系

马克思、恩格斯在其合著的《德意志意识形态》第一章第一节中鲜明指出:“全部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因此,第一个需要确认的事实就是这些个人的肉体组织以及由此产生的个人对其他自然的关系。”[2]519这就揭示了人与自然的关系在全部人类历史中的基础性地位,倘若没有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就根本无从谈起了。马克思、恩格斯依据当时自然科学发展的最新成果,批判了笼罩在人们思想领域里的种种谬误,科学揭示了人与自然之间是有机统一、和谐共存的生态关系。

马克思、恩格斯指出,人是自然界长期进化的产物,是自然界的一部分,是自然界对人的生成。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指出:“历史本身是自然史的一个现实部分,即自然界生成为人这一过程的一个现实部分。”[2]194“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来说的生成过程,所以关于他通过自身而诞生、关于他的形成过程,他有直观的、无可辩驳的证明。”[2]196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也指出:“人本身是自然界的产物,是在自己所处的环境中并且和这个环境一起发展起来的。”[1]38-39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通过对人类的起源的考察明确指出,从自然界中分化而来的人经历了异常漫长的历史过程。“人也是由分化而产生的。不仅从个体方面来说是如此,从一个单独的卵细胞分化为自然界所产生的最复杂的有机体,而且从历史方面来说也是如此。”[1]421自然史和人类史雄辩地证明了自然界先于人而客观存在,人类从自然界中产生以后才开启人类社会的历史。而人类为了生存,一刻也离不开自然界,必须依赖与自然界的相互作用才能维持自身的生存与发展。一方面,自然界为人类的肉体组织提供直接的生活资料,是人类的衣食父母,“人在肉体上只有靠这些自然产品才能生活,不管这些产品是以食物、燃料、衣着的形式还是以住房等等的形式表现出来”[3]。另一方面,自然界“作为自然科学的对象,……作为艺术的对象,都是人的意识的一部分,是人的精神的无机界,是人必须事先进行加工以便享用和消化的精神食粮”[2]45。一句话,无论是物质资料的生产还是精神资料的生产,人都离不开自然界,自然界是人类赖以生存与发展的前提和基础。

在阐述人类对自然界的依赖关系的同时,马克思恩格斯进一步指出,自然界是人的无机身体,人与自然是有机一体的关系。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指出:“自然界,就它自身不是人的身体而言,是人的无机的身体。人靠自然界生活。这就是说,自然界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处于持续不断的交互作用过程的、人的身体。所谓人的肉体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相联系,不外是说自然界同自身相联系。”[2]161这里马克思明确讲到自然界是“人的无机身体”的观点,是人的延伸了的身体,这就打通了自然界与人的分割,大大深化了我们对自然界的认识。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也用类似的语言表达了这样的思想,“我们连同我们的肉、血和头脑都是属于自然界和存在于自然界之中的”[1]560。可见,人与自然的关系不仅是部分与整体的关系,更是相互包含、有机一体的关系。诚如恩格斯所说的那样,特别自本世纪自然科学大踏步前进以来,人们不仅再次感觉到,而且也认识到“自身和自然界的一体性”,“那种关于精神和物质、人类和自然、灵魂和肉体之间的对立的荒谬的、反自然的观点,也就越不可能成立了”[1]560。马克思、恩格斯关于自然是人的无机身体,人与自然有机一体的生态关系彰显了其生态要素观中人类对于自然界的依赖程度,启示我们人类应该像对待自己的有机身体一样去对待无机身体之自然,不能对无机身体进行伤害,破环人类自身的基本生存条件。不仅如此,自然界也离不开人类。马克思说:“被抽象地理解的、自为的、被确定为与人分隔开来的自然界,对人来说也是无。”[2]220在现实世界中,人离开自然界就无法生存,而脱离人的自然界,同样对人来说是毫无意义的客观存在。脱离了自然界就无所谓现实的人,同样脱离了现实的人也谈不上真正的自然界。自然界作为自在的客观存在,正是因为有了人的实践活动,才不断生成为“人的现实的自然界”[2]193,彰显其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人与自然的关系不仅是有机一体的关系,而且是和谐共存的关系。这种和谐共存的关系集中体现在人与自然的对象性关系上,人在自然面前是受动性和能动性的统一体,人与自然正是在这种对立统一中达到高度的和谐。既然自然界对人具有优先性,人是自然界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这就决定了人在自然面前的受动性,无时无刻不受自然规律的支配。即便人的主体性和能动性再大,都无法改变自然的先在性,总是无法摆脱自然规律的制约,表现出对自然的天然依赖性。一方面,“人作为自然的、肉体的、感性的、对象性的存在物,……是受动的、受制约的和受限制的存在物”[2]209。这说明,人类要想在自然界中获得更多的施展空间,必须时刻意识到自身能动性的发挥首先取决于对自然的受动性的认识程度。另一方面,人不仅仅是自然存在物,还是“人的自然存在物,就是说,是自为地存在着的存在物,因而是类存在物”[2]211。通过创造对象世界,改造无机界,人证明自己是类的存在物,在改造对象世界的过程中确证并直观自身,自然界表现为他的作品和他的现实。但是,人在自然面前的主动性和能动性的发挥,必须以尊重自然规律为前提。一旦人类的活动超出了大自然所能承受的阈值,自然界都会或早或迟的给人类以惩罚和报复。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早就对人类发出了警示:“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每一次胜利,起初确实取得了我们预期的结果,但是往后和再往后却发生完全不同的、出乎预料的影响,常常把最初的结果又消除了。”[1]559-560恩格斯针对当时欧洲和美洲一些地区出现的水土流失、森林荒芜等生态衰败深刻指出:“我们每走一步都要记住:我们决不像征服者统治异族人那样支配自然界,决不像站在自然界之外的人似的去支配自然界……我们对自然界的整个支配作用,就在于我们比其他一切生物强,能够认识和正确运用自然规律。”[1]560这即是说,人类对自然界的整个支配作用必须以正确认识和合理利用自然规律为前提。马克思也说:“不以伟大的自然规律为依据的人类计划,只会带来灾难。”[4]马克思、恩格斯的这些警言揭示了人类的发展必须与自然规律相一致的客观真理,遵守客观自然规律是人作用于自然界,达到与自然和谐共存的前提。当人们逐渐学会深谙自身与自然的这种受动性和能动性,并学会按照人的方式正确理解这种受动性,就会明了这种受动性并非是一种束缚,而是“人的一种自我享受”[2]189。正是由于这种受动性,才使得人在发挥自身主动性、能动性和创造性时,时时处处将认识自然规律、遵循自然规律、按客观规律办事作为自己行动的向导,合理利用并改造自然界,将人类的利益和自然的利益真正统一起来,进而实现人与自然关系的和谐发展。

二、实践是联结人、自然、社会三者关系的基础

马克思、恩格斯认为,作为主体的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是自然界长期发展的产物。为了维系其肉体组织的正常运转,人必须依靠无机界提供的自然产品维系其生存与发展。那么紧接着的问题是:作为主体的人从自然界中分化出来以后又将走向何处?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第一条中指出,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并没有科学地回答这一问题,因为他们“不了解‘革命的’‘实践批判的’活动的意义”[2]499。马克思基于现实的人及其实践活动,阐发了实践的唯物主义的基本立场,揭示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自身)的关系问题。马克思说:“环境的改变和人的活动或自我改变的一致,只能被看做是并合理地理解为革命的实践。”[2]500马克思这里所谓的环境包括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自然环境的改变是指人与自然之间关系协调与处理的方式,社会环境的改变是指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关系协调和处理的方式,自我改变则是指人与自身关系协调和处理的方式。在马克思看来,协调和处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自身)之间的关系并达成一致,唯有以实践为基础和中介,只有在实践中才能得到合理的解释和解决。这样,马克思就明确表达了实践是连接人、自然、社会三者关系的基础的这样一个唯物主义的重要观点。

首先,从人与自然的关系的角度,正是由于人类的社会历史实践活动,自然界才分化成为自在的自然和人化的自然。人与自然的关系就包含两个方面:人与自在自然的关系和人与人化自然的关系。关于前者,即对“人是从哪里来的”的追问,上文已有阐述,即人来源于自然界,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人依靠自然界维系其生存与发展。而促使人从自然界那里分离开来的根本原因则是劳动,而劳动也即人类的实践活动。恩格斯说:“劳动是整个人类生活的第一个基本条件,而且达到这样的程度,以致我们在某种意义上不得不说:劳动创造了人本身。”[1]550而对于后者,自劳动创造了人和人类社会以后,人能够通过实践活动影响和改造自然界,同时在改造自然的过程中也使人自身自然得到改变,人与自然呈现出认识与被认识、改造与被改造的关系。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说:“为了在对自身生活有用的形式上占有自然物质,人就使他身上的自然力——臂和腿、头和手活动起来。当他通过这种运动作用于他身外的自然并改变自然时,也就同时改变他自身的自然。他使自身的自然中沉睡着的潜力发挥出来,并且使这种力的活动受他自己控制。”[5]208人为了获取生活资料和生产资料,通过有目的有计划的实践活动作用于身外的自然时,“身外的自然”人化的同时,“自身的自然”也被人化。这种人化的自然对人来说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人化自然提供了人类生存与发展所必需的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而且人化自然又是人类实践的结果。“自然界,无论是客观的还是主观的,都不是直接同人的存在物相适合地存在着”[5]211,自然界不会自动地满足人的需要,人本身并没有创造物质本身,但是“人通过自己的活动按照对自己有用的方式来改变自然物质的形态”[5]88,通过改造自然来实现自身实践活动的目的。也正是在改造对象世界的现实实践活动中,才愈益彰显人的社会性、创造性乃至超越性。从这个意义上说,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人基于实践与自然进行物质交换的关系,实践构成了人与自然关系的基础和中介。

其次,从人与社会的关系的角度,人不仅是自然界的产物,还是人类社会的产物,同时人也产生现实的社会,由于有了现实的人的实践活动,才会产生现实的生产力、交往关系和一系列经济制度、政治制度和社会制度,构成现实的社会的整体结构。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以一定的方式进行生产活动的一定的个人,发生一定的社会关系和政治关系。经验的观察在任何情况下都应当根据经验来揭示社会结构和政治结构同生产的联系,而不应当带有任何神秘和思辨的色彩。社会结构和国家总是从一定的个人的生活过程中产生的。”[2]523-524这里马克思、恩格斯揭示了个人与社会不可分割的内在联系,现实的个人从事生产活动,必然要与作为社会结构的诸多要素发生关系,它们构成个人活动的基本条件,同时它们也是个人活动的产物。换言之,个人的实践结构和社会结构是统一的,正是在实践活动中,产生了个人与社会、社会与个人的实践联系。马克思、恩格斯还揭示了人类历史活动的四个因素或曰四个方面,即物质生活本身的生产、物质生活的再生产、人类自身的生产及社会关系的生产,这些因素或方面是一切社会和一切生活中的人生存的基础和前提,也构成了人类环境的基本架构,正是这种环境孕育了人,创造了人,并影响和规定着人类活动的诸多方面。而人类的环境并不是从来就有的,而是历史的产物,是一代又一代人从事实践活动的产物。所以又说,人也创造了环境。马克思、恩格斯在批判费尔巴哈直观唯物主义时指出:“他周围的感性世界决不是某种开天辟地以来就直接存在的、始终如一的东西,而是工业和社会状况的产物,是历史的产物,是世世代代活动的结果,其中每一代都立足于前一代所奠定的基础上,继续发展前一代的工业和交往,并随着需要的改变而改变他们的社会制度。”[2]528此外,从处于一定时代的个人与社会的关系来看,个人也离不开社会,同时社会也离不开个人。从人所固有的属性和本质来看,人有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双重属性,社会性是人的本质属性,人的本质上、现实性上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而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2]501。社会由现实的个人所构成,社会只有对现实的个人来说才有存在的意义,可以说社会也是实践的存在,离开了诸多个体的实践,社会就变成了抽象的、虚假的共同体的空壳。同时,社会又是个体活动的存在方式,正是社会这个大舞台,现实的个人才有自由自主活动的空间,从而找到自身存在的理由和根据。概言之,现实的社会规定和制约着现实的人的实践活动,同时现实的人的新的实践活动又创造着现实的社会,也为自身的发展创造新的条件,而引起现实的个人与现实的社会发生互动的正是现实的人的实践活动。因此,无论是从纵向上人类世代序列发展还是从横向上特定时代的历史发展,实践都构成现实的人与现实的社会之间关系的基础和中介。

以上分析了实践在沟通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关系中的基础和中介作用,细究起来发现,实践也是沟通自然与社会之间的桥梁。一方面,人与自然发生关系必须要借助一定的社会活动才能实现,社会是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中介,是人与自然之间关系发生的重要阵地。另一方面,人作为一种社会的存在,人与人之间在社会中彼此结成一定的社会关系,共同作用于身外的自然界,利用自然资源造福人类社会。马克思、恩格斯从历史的角度考察了自然和社会的关系,指出人类社会的生产就是自然关系和社会关系的统一。马克思、恩格斯不满意过去的一切历史观“把人对自然界的关系从历史中排除出去了,因而造成了自然界和历史之间的对立”[2]545的错误倾向,明确指出:“我们仅仅知道一门唯一的科学,即历史科学。历史可以从两方面来考察,可以把它划分为自然史和人类史。但这两方面是不可分割的:只要有人存在,自然史和人类史就彼此相互制约。”[2]516他们多次强调指出,历史的这两重关系——自然关系和社会关系是统一不可分割的,同时又相互影响、相互制约。恩格斯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一书中指出:“我们不仅生活在自然界中,而且生活在人类社会中,人类社会同自然界一样也有自己的发展史和自己的科学。”[6]284总而言之,马克思、恩格斯相比同时代和之前的思想家的可贵之处就在于,通过现实的人的实践活动把人、自然、社会三者有机地联系了起来,揭示了实践在沟通人与自然、人与社会、自然与社会之间关系的基础地位和关键性作用。

三、人与自然的关系折射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

马克思、恩格斯不仅重视研究人与自然之间一体和谐的生态关系,而且重视现实的人及他们的实践活动,将人与自然的关系同现实的人以及他们在社会中所形成的生产关系和交往关系结合起来一起加以研究,从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深层分析人与自然的关系。马克思、恩格斯指出,正是借助生产实践,人与自然发生紧密的联系,逐步形成了人化的自然,同时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也逐渐形成和发展起来,人不断被社会化,社会也不断被人化;实践连接着人、自然、社会,人与自然和人与人、人与社会构成相互影响、不可分割的关系。正如马克思在《雇佣劳动和资本》中所说的那样:“人们在生产中不仅仅影响自然界,而且也互相影响。他们只有以一定的方式共同活动和互相交换其活动,才能进行生产。为了进行生产,人们相互之间便发生一定的联系和关系;只有在这些社会联系和社会关系的范围内,才会有他们对自然界的影响,才会有生产。”[2]724马克思还进一步揭示了人与自然的关系从实质上来说就是人与人的关系,而人与人的关系从实质上来说就是人与自然的关系。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手稿》中明确指出:“人对自然的关系直接就是人对人的关系,正像人对人的关系直接就是人对自然的关系,就是他自己的自然的规定。”[2]184可见,人与自然的关系与人与人的关系是互为前提、相互作用的。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即以物质资料生产为核心的劳动实践活动,决定和制约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以及在此基础上形成的交往关系和社会关系。换句话说,人与自然的关系折射、反映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同样,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反过来也强有力地制约着人与自然的关系。马克思说:“只有在社会中,自然界对人来说才是人与人联系的纽带,才是他为别人的存在和别人为他的存在;只有在社会中,自然界才是人自己的合乎人性的存在基础,才是人的现实的生活要素。只有在社会中,人的自然的存在对他来说才是人的合乎人性的存在,并且自然界对他来说才成为人。”[2]187人与自然的关系是否和谐,最终取决于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是否和谐。人与自然的关系出现紧张关系,应从隐藏在其背后的人与人、人与社会的紧张关系那里找到问题的症结。

马克思、恩格斯通过对不同社会阶段的考察后明确指出,人与自然的关系受社会形态的制约。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1857—1858年手稿)》中,从人与自然、人与人以及人与社会关系的角度,科学揭示了整个人类社会的三大社会形式或曰三大社会形态以及各个历史时期人类劳动实践能力的变化。这三大社会形态包括:“人的依赖关系(起初完全是自然发生的)”“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的生产能力成为从属于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7]52资本主义之前的社会形态,由于生产力水平低,科学技术落后,人类只能依赖于自然,人与自然之间是依附与被依附的关系。正如马克思、恩格斯所说的那样:“自然界起初是作为一种完全异己的、有无限威力的和不可制服的力量与人们对立的,人们同自然界的关系完全像动物同自然界的关系一样,人们就像牲畜一样慑服于自然界。”[2]534资本主义社会即第二阶段,在这一阶段,由于科技水平的提高和生产力的迅猛发展,人类展开了对自然界史无前例的征服、统治和疯狂占有,人对自然的依附关系消解,自然界沦为人的工具,人与自然之间呈现出征服与被征服的关系。马克思深刻指出,与资本主义社会阶段相比,“以前的一切社会阶段都只表现为人类的地方性发展和对自然的崇拜。只有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自然界才真正是人的对象,真正是有用物。它不再被认为是自为的力量;而对自然界的独立规律的理论认识本身不过表现为狡猾,其目的是使自然界……服从于人的需要”[7]90-91。在资本主义社会,人与自然的关系异化了,自然单向化为人的有用物,其目的仅仅是满足人的需要。不仅如此,由于异化劳动,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也异化了,“使一部分工人回到野蛮的劳动,并使另一部分工人变成机器”[2]159,并“生产出一个同劳动疏远的、站在劳动之外的人”[2]166,即资本家,最终导致的恶果是“异化劳动从人那里夺去了他的生产的对象,也就从人那里夺去了他的类生活,……人的无机的身体即自然界被夺走了”[2]163。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用极为诙谐的语言揭露了当时资本主义社会人与自然的异化以及工人日益贫困的惨状:“我们在最先进的工业国家中已经降服了自然力,迫使它为人们服务;这样我们就无限地增加了生产,使得一个小孩所生产的东西,比以前的100个成年人所生产的还要多……过度劳动日益增加,群众日益贫困,每十年一次大崩溃。达尔文并不知道,当他证明经济学家们当做最高的历史成就加以颂扬的自由竞争、生存斗争是动物界的正常状态的时候,他对人们,特别是对他的同胞作了多么辛辣的讽刺。”[1]422

正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及建立在其基础之上的资本主义制度的存在,导致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关系的对立与分离,从而招致对待自然资源的目光短视和对生态环境的毁灭性破坏。因此,要从根本上消除资本主义社会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对立和异化状态,只有扬弃反生态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及资本主义制度。只有建立在公有制基础之上的共产主义社会,人实现对自身本质的全面占有,不再受他物和异己的支配,才能最终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解以及人类自身的和解。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明确指出:“这种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等于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等于自然主义,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的真正解决。”[2]185在扬弃了私有财产的共产主义社会,完成了的自然主义等于人道主义,就是说人对自然的关系就像人对人、人对社会的关系一样,相应地,完成了的人道主义等于自然主义,就是说人对人、人对社会的关系就像人对自然的关系一样。换句话说,物按照人的方式同人发生关系,人在实践上按人的方式同物发生关系,“需要和享受失去了自己的利己主义性质,而自然界失去了自己的纯粹的有用性,因为效用成了人的效用”[2]190。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也指出:“一旦社会占有了生产资料,……社会生产内部的无政府状态将为有计划的自觉的组织所代替。个体生存斗争停止了。于是,人在一定意义上才最终地脱离了动物界,从动物的生存条件进入真正人的生存条件。人们周围的、至今统治着人们的生活条件,现在受人们的支配和控制,人们第一次成为自然界的自觉的和真正的主人,因为他们已经成为自身的社会结合的主人了。……至今一直统治着历史的客观的异己的力量,现在处于人们自己的控制之下了。只是从这时起,人们才完全自觉地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1]300这就是说,只有在社会占有生产资料的共产主义社会中,人才能从社会方面将自己从动物方面提升出来,少数人统治多数人的历史完全结束,真正进入人的生存条件,能够熟练地运用自然规律和社会规律,人真正成为自然界和社会的真正的自觉的主人,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得到高度的和谐,这是人类从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的巨大飞跃。

在现代生态理论不断发展和全球生态问题不断凸显的视角来审视,马克思、恩格斯的生态要素观无疑是丰富而且深刻的。梳理并阐释马克思、恩格斯的生态要素观,对于构建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的生态文明理论,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和美丽中国建设,无论从理论还是从实践上都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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