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已知工业遗产数据库的建设与应用研究

Aoki Nobuo Zhang Jiahao Xu Subin

一、序言

工业遗产的研究与保护在我国起步较晚。2006年5月国家文物局发布《关于加强工业遗产保护的通知》，标志着我国工业遗产研究保护工作的兴起。 2007年4月，全国第三次文物普查启动，其中工业遗产受到特别的重视。工业遗产的概念开始在全国各地逐渐推广开来，上海、天津、南京等城市开展了工业遗产专项普查。此后十余年中，我国各地区工业遗产的研究与实践中涌现出了数量众多的成果。但是，我国工业遗产的“全貌”仍未可知，在全国层面对我国工业遗产总体现状的解读和研究在世界范围内尚属空白。

本研究中所涉及的工业遗产指的是近现代工业遗产。依据国际工业遗产保护协会（TICCIH）2003年7月通过的《下塔吉尔宪章》中对工业遗产的定义，以及我国近现代工业发展历程的特殊性，本研究中，中国工业遗产的定义为：在1840～1978年之间的工业遗产是具有历史、技术、社会、建筑以及科学等价值的工业文化遗存。这些遗存不仅包括建筑物、机器设备、车间、制造厂，矿山及处理精炼遗址，仓库和储藏室，能源生产、输送和利用的场所，运输以及与之相关的所有基础设施；也包括与工业相联系的社会活动场所，例如住宅、宗教或教育机构等。

本研究依据工业遗产定义，对各地公布的工业遗产名录、各级文保单位、国家矿山公园名录、相关著作、学位论文、期刊论文以及2008～2016年“中国工业遗产学术研讨会”论文集中的工业遗产名单和案例进行收集和筛选，整合为《中国已知工业遗产名录》，并利用GIS技术建立“中国已知工业遗产数据库”；利用数据库对我国已知工业遗产的地域分布、年代分布、保护情况、再利用情况等现状进行可视化分析；最终勾勒出我国已知工业遗产的全貌，总结多年来我国工业遗产研究的成果，为我国未来工业遗产的管理与决策、价值定位与评估、保护与再利用等方面的研究和实践提供有力的数据基础和科学的分析结果，促进我国工业遗产事业的发展。

二、中国已知工业遗产数据库框架建构

1.数据来源及筛选结果

本研究的目的为尽可能全面地描述我国工业遗产全貌，数据来源主要包括以下6个方面： 1）文物保护名单，包括全部国家级和省级行政区级文物保护单位名录，由于资源和时间成本等客观因素，地级市方面，目前主要包括20余个重要城市的市级文保单位名单和优秀历史建筑名单；2）各地工业遗产名录，包括各地政府或权威研究机构制定的工业遗产名单；3）各地工业遗产著作，2007年全国第三次文物普查开始后，全国各地陆续出版以工业遗产调查成果为主的著作； 4）国家矿山公园名录，包括由我国国土资源部公布的矿山公园名录，共三批；5）工业遗产相关学术论文，包括2017年4月1日之前的我国相关期刊论文、硕博士学位论文以及“中国工业遗产学术研讨会”正式出版论文集内的论文； 6）现场调研，2010～2017年，本课题组多次实地调研的全国各地工业遗产案例。具体情况如表1所示。

2.数据库建构

根据本研究中工业遗产的定义，对上述6种数据来源中符合条件的工业遗产进行筛选和整合，并结合课题组对各地实地调研，排除28项已灭失工业遗产，最终确定《中国已知工业遗产名录》中包含工业遗产1536项，该名录是建立“中国已知工业遗产数据库”的核心数据。

《中国已知工业遗产名录》主要数据来源一览 表1

中国已知工业遗产数据库的建立基于ArcGIS软件。在数据框架包括空间要素及与各空间要素相对应的属性表。空间要素可分为工业遗产点要素和底图要素。工业遗产点要素是将《中国已知工业遗产名录》中各个案例抽象为具有精确经纬度坐标的“空间点”，从而在ArcGIS10.2软件中进行表达与分析。底图要素是用于配合表达与分析的空间要素，包括全国底图和重点城市底图两部分。全国底图包括国家及省级行政区范围、全国主要河流、1978年之前建成铁路干线等； 全国底图来源为国家基础地理信息系统。1978年之前建成铁路干线要素为笔者根据我国铁路发展史对基础地理信息系统中铁路要素进行筛选后获得的。重点城市为拥有较多工业遗产数量的城市，名单见表2。重点城市底图包括区县行政区范围、国道、高速公路、城市主要道路、河流等；城市底图来源为OpenStreetMap网络开放地图。工业遗产点要素的属性表主要包括信息有：名称、始建年份、始建时期、行业类型（大）、行业类型（小）、经度、纬度、省份（直辖市、自治区、特别行政区）、城市（州）、地址、保护等级、数据来源等，如表2所示。最终，基于ArcMap软件技术建立数据库。

三、基于中国已知工业遗产数据库的分析应用

1.已知工业遗产时空分布分析

（1）我国工业遗产各时期统计

数据库的1536项案例中，35项矿山公园在近现代虽然在生产，但开采始于古代，另有58项始建时间不详，二者合计93项不参与分析。利用数据库内1443项有效数据进行分析，我国近现代工业发展史大致可以分为7个时期，各时期工业遗产所占比重如表3所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的工业遗产约占总数的54%，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占46%，分布较为均衡。从历史时期来看，抗日战争之前的民国时期（1914～1936年）的数量最多；其次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社会主义工业初建期（1950～1957年），这一时期我国得到苏联援建156个工业项目；而1894年之前的工业遗产比重最小。

对各年份工业遗产数量进行分析（图1），最多的年份为1958年，有124项，该年属我国“大跃进”时期开始的一年，由于“左”的思想导致我国工业发展过于冒进，但在客观上也促进了工厂建设，进而导致该年工业遗产数量激增；其次为1956年，有77项，该年属苏联援建156项目时期（1953～1957年），因此有较多的工业遗产。总而言之，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年均工业遗产数约为7.1项，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年均工业遗产数约为22.1项，可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我国工业发展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有着巨大的飞跃！

（2）我国各省工业遗产统计

将已知工业遗产按照我国省级行政区进行统计，其结果如表4所示。工业遗产数量在100项及以上的有辽宁（131项）、江苏（130项）、上海（127项）、广东（125项）、山东（119项）以及天津（108项）等6省市，均集中在我国东部和南部沿海地区。整体而言，在省级行政区层面，我国工业遗产的数量呈现由东向西逐步减少的格局。

（3）基于核密度分析的我国工业遗产热点地区研究

基于Arcgis10.2的核密度分析功能对全国范围内工业遗产点的空间分布和聚集特征进行分析，确定我国工业遗产热点地区。核密度分析是利用核函数将研究范围内每个已知点关联起来进行估计的方法。通常采用的核函数为Rosenblatt-Parzen函数。该函数为一个双变量概率密度函数，其原理为在空间上以一个已知的事件点为中心，在规定的带宽范围内利用函数进行演算，从而估计出该事件在各地点发生的概率。研究表明核函数对结果影响极小[1]，带宽影响较大，且目前带宽值的确定无权威公式。笔者根据多次实验确定带宽值为1.5km，将其录入Arcgis10.2进行分析。

中国已知工业遗产数据库框架 表2

我国各工业发展时期工业遗产比重 表3

图1：中国已知工业遗产年份分布图

根据分析，我们可以得出如下结论：整体而言，我国已知工业遗产分布为由东南沿海地区向西部逐渐减少，其中最为核密度数值最高（44.62～67.32）的地区有以上海市为核心的长江三角洲地区，以北京、天津为核心的京津冀地区，以广州为中心的珠江三角洲地区。数值较高（28.78～44.62）的地区有沈阳、济南、武汉、柳州等地区，一般（7.39～28.78）的地区有哈尔滨、太原、西安、兰州、重庆、青岛以及福建省沿海的福州、泉州、厦门等地区。由此可见，我国已知工业遗产主要集中在东部较发达地区，直辖市和省会城市的优势明显。一方面证明这些重点城市在我国工业发展史上的重要历史地位；另一方面也说明目前我国工业遗产的研究存在较大的地域不均衡现象。

2.保护及再利用的统计和空间分布分析

对数据库中样本的保护及再利用现状进行统计分析，情况可分为保护并再利用、仅保护、仅再利用以及未保护及再利用四种。由图2-1可知，未保护及再利用的工业遗产约占59%，所占比重较大。保护统计对象包括市级以上文保单位和各市历史建筑，共计414项（图2-2）；再利用统计对象包括对我国各类型工业遗产改造再利用项目的统计，再利用类型主要包括文化创意园、博物馆、城市景观、矿山公园、居住区、商场、办公楼等，共计265项。如图2-3所示，文创园是我国工业遗产再利用的主要模式，其次，矿山公园和博物馆也是矿场遗址、工业建筑遗产改造再利用的热点方向。

利用GIS核密度分析，对我国工业遗产保护及再利用情况的空间分布进行研究。整体而言，保护及再利用的空间分布情况与已知工业遗产相似，但东部较西部的优势变得更为明显。

我国工业遗产的保护起步较晚，在2007年全国第三次文物普查之后，对其重视程度逐渐增加。我国受保护的工业遗产主要集中在东部地区，西北、西南地区受到保护的工业遗产较少。其中，保护情况最好的区域为广州和上海。广州市共有工业遗产115项，国家级文保单位0项，省级1项，市级24项，历史建筑26项，合计51项；上海市有工业遗产127项，国家级3项，省（直辖市）级6项，历史建筑37项，合计46项。其次，保护较好的区域还有天津、武汉、哈尔滨、沈阳、济南和青岛等城市（表4）。

我国工业遗产再利用项目最早起步于20世纪末的北京、上海等经济发达的一线城市，如北京798艺术区、上海登琨艳工作室等，艺术家和设计师自发的推动力较大。目前我国再利用项目主要集中在华北、华东和华南地区的直辖市或省会等重要城市，其他地区工业遗产再利用项目较少。其中，项目最多的城市为上海和北京，上海的文创园有21项，博物馆7项，居住区2项，其他类型项目4项，合计34项；北京的文创园有12项，矿山公园4项，博物馆2项，居住区2项，其他类型6项，合计26项。其次，项目较多的还有天津、广州、青岛、武汉、南京、杭州和济南等城市。

四、国外相关研究与本数据库对比分析

目前世界范围内对工业遗产数据库相关研究起步较早的国家有英国（英格兰）、法国等。在数据库技术、内容等方面，对英国、法国和本数据库进行对比分析，有利于明确本研究的学术定位和未来发展方向。

1.英国NHLE数据库

图2：我国工业遗产保护及再利用统计

我国各省级行政区工业遗产数量 表4

1992年，RCHME（英格兰皇家历史遗迹委员会，Royal Commission on the Historical Monuments of England）开始开发GIS在文化遗产保护中的应用。1999年之后，RCHME被EH（英格兰遗产，England Heritage）合并。2005年，EH更名为HE（历史英格兰，Historic England），并开始接管相关的文化产业以及相关的数字化、信息化活动。2011年，HE在原有NMR（英格兰国家古迹记录，National Monuments Record）的数据基础上整合成NHLE（英格兰国家遗产名录，the National Heritage List for England），NHLE成为目前英格兰唯一官方的文化遗产名录。基于这个名录建立起一个向公众开放的数据平台，截止至2018年4月，NHLE数据库中共有各项文化遗产超过45万项，其中包括工业遗产45000余项 。 NHLE数据库提供网络电子地图和遗产点GIS文件下载服务，网络电子地图由诺基亚Here地图提供底图，遗产点信息与下载文件一致，包括遗产名称、位置、保护等级和遗产编号（图3）。

图3：NHLE网络数据库包含信息（https://historicengland.org.uk/）

2.法国工业遗产数据库

法国对于工业遗产（Patrimoine Industriel）的关注稍晚于英国。1986～2011年，法国开始了全国工业遗产普查行动，以省为单位进行普查和信息的收集。目前，法国本土的96个省中，已有22个省的工业遗产名录完成，21个省的名录正在编制当中 。最终所有省份工业遗产名录上交法国文化部，并建立法国工业遗产数据库（图4）。

如图4所示，法国工业遗产网络数据库主页以法国本土图片为底图，以省为单位对法国工业遗产的数据进行展示。灰色为工业遗产名录已完成省份，点状图为名录正在编制的省份，白色的是仍未开始工业遗产名录编制的省份，黑色的点是已进行过工业遗产普查的重要工业区。截止于2018年4月，法国已知工业建筑遗产共6669项。该数据库以传统网页链接和文本列表的形式进行组织，没有实现地理信息化。遗产点信息包括遗产名称、地址、始建年份、建筑师、历史沿革、现状描述、保存状态、产权所有等。

图4：法国工业遗产网络数据库（http://www.culture.gouv.fr/culture）

图5：中国已知工业遗产数据库（网页测试版）截图（网址：https://geohey.com/apps/dataviz/6b0a4cd6cd9 f4fccab30081dc8779b46/share?ak=YzVhMGM3MTZlY2ZhNDViNTg1ODI1NDJmZDQ3OWQ3M2M，感谢高德地图提供底图服务）

3.英国、法国数据库与本数据库的对比

首先，在数据库技术方面，英国NHLE数据库采用了GIS数据库并利用网络电子地图建立了网络信息平台；法国工业遗产数据库采用传统网页链接进行组织，网页文本的形式进行展示，没有实现遗产数据的空间化、信息化；本数据库采用GIS数据库进行管理与分析，目前数据主要以离线数据储存，网络数据库正在开发中。其次，在内容方面，NHLE数据库包含的属性较少，法国数据库的数据来源是全国的普查信息，因此更为详细，本数据库包含属性主要来源是对我国工业遗产研究现状的全面总结，深度高于NHLE数据库，但目前未达到法国数据库水平。

五、结论及展望

1.结论

综上所述，我国目前已知工业遗产的空间分布存在地域不均衡的情况。首先，在全国层面，一部分在我国工业发展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的地区研究较少，如近代工业较为发达的吉林、湖南等省，以及三线建设时期重点建设的云南、贵州等省，目前工业遗产的研究均较为薄弱；其次，在省份层面，已知工业遗产主要集中在省会城市和其他重要城市，其余城市的研究极少。因此，我国目前工业遗产的研究范围仍需拓展，全国层面的研究空白巨大！

在工业遗产保护方面，目前受到保护的工业遗产仅占已知总数的27%，在现今我国城市高速发展的大潮下，工业遗产的保护情况不容乐观，建议各地将更多的工业遗产纳入保护体系当中。再利用方面，我国的再利用项目主要集中于北京、上海、天津、广州、青岛、杭州等城市，其模式与经验对全国其他地区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2.未来展望

中国已知工业遗产数据库的建设是一个不断完善的动态过程。本研究未来的发展方向主要包括两个方面：

第一，依托现有的GIS数据库，建立“中国已知工业遗产数据库（网页版）”，促进工业遗产信息在政府、专家和公众之间的流通，加强工业遗产保护中的公众参与，使更多的人参与到工业遗产的保护事业中来。目前，“中国已知工业遗产数据库（网页测试版）”已建设完成（图5），大众可通过电脑和智能手机进行浏览。测试版提供所有1536个遗产点的年代、名称、空间位置等信息的展示。随着研究的推进，笔者将不断丰富网络版数据库的信息量，并开放搜索、信息上传等功能，打造我国工业遗产信息共享服务平台。

第二，目前我国各区域工业遗产研究的发展极不平衡，全国层面工业遗产的普查工作应尽快开展。本研究的成果一方面可作为普查工作的基础数据，提供数据库分析支持，另一方面普查工作的成果可录入数据库，不断更新数据库内容，将其打造成一个为政府决策、学者研究、项目实践、遗产保护、旅游宣传等多方面服务的全国工业遗产普查信息平台。

注释

[1]吴嘉逸,席唱白,苑振宇,芮一康,王结臣. 核密度法下的南京苏果超市分布热点探测[J/OL]. 测绘科学, 2017,1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