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二十多年的“实验”
—— 世界文化遗产柬埔寨吴哥古迹国际保护修复比较研究
2018-12-28WuSha
Wu Sha
一、“原物归位”的修复方法在吴哥古迹的发展
1860年代亨利·穆特(Henri Mouhot)发现吴哥古迹之后,吴哥古迹开始进入西方人的视野,引来了大量探险家和研究者。而真正意义上吴哥古迹科学研究及保护工作是从法国远东学 院(l'École française d'Extrême-Orient, 以 下 简称EFEO)成立以后开始的,EFEO受当时法国殖民政府的委托,设立吴哥古迹考古公园(Angkor Archaeological Park),进行古迹的考古发掘、登记造册、监察立法、修理维护等遗产保护类活动,初期仅进行局部加固工作。1930年修复印度尼西亚古迹婆罗浮屠(BoroBudur)的荷兰籍专家范 · 斯坦 · 卡伦费尔斯(Van Stein Callenfels)到访,将“原物归位”的修复方法[1]介绍到吴哥,吴哥的保护工作才有了突破。1931年时任保护员的亨利·马歇尔(Henri Marchal)首次运用这种方法修复了女王宫(Banteay Srei)(图1)。吴哥建筑具备按照原建筑形制和原结构进行复原的基础,又因吴哥古迹的特殊性,如石质材料的脆弱性、屋顶的砖瓦结构、基础的特殊构造等新的东方建筑语境,给“原物归位”方法的适用性带来了巨大的挑战,这种方法在吴哥也是一直摸索着前行。1954年格罗斯列(B.P.Groslier)将保护科学技术[2]引入到柬埔寨,对吴哥保护机构进行了重组,结合之前多年的“原物归位”方法的实践经验,形成“全面的原物归位法”(Comprehensive Anastylosis)。[3]方法改进之后,修复了如托马隆寺(Thommanon)、豆蔻寺(Prasat Kravan)、巴方寺[4](图 2)、吴哥窟(Angkor Vat)部分建筑等,直到1970年代由于柬埔寨国内战争保护修复工作才停止。
图2:巴方寺修复(1960年代)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20世纪90年代末期,参与国际保护修复行动的各个国家在尊重已经取得的保护经验的基础上,将其自身的特点“吴哥本土化”,为吴哥古迹的保护作出了重要贡献。
二、国际保护修复行动的主要问题
1992年吴哥古迹登录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在法国和日本的支持下,成立了保护吴哥古迹国际协调委员会(International Coordinating Committee for safeguarding Angkor Monuments,以下简称ICC-Angkor),其专家组成员涵盖了遗产本体保护和可持续发展等领域,负责对在吴哥古迹进行的科学、技术以及文化活动提供全方位的评估、管理及提出建议,从此国际保护修复行动正式展开。[5]今有20多个国家和组织在吴哥进行保护修复工作,构建了繁荣的保护修复文化,保护类型丰富多样,保护方法也不尽相同。尽管各工作队已取得如对待艺术品及艺术构件的修复,远观整体协调,近看新旧有别的处理原则的共识,但在整体保护修复工程的策略和方法上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甚至出现了“矛盾”的地方。如印度工作队(The Archaeological Survey of India, 简 称 ASI)修复的塔布隆寺(Ta Prohm)[6],保护策略是维持植物与建筑之间和谐的关系,使用钢构架系统来进行支撑。[7]而这一策略对于巴方寺、吴哥窟等寺庙又是完全不适用的;对于部分修复工作主张不需要解体,而对于另外一部分修复工作又主张解体重建;主张不使用混凝土的情况下,有些修复工作又使用等。尽管提出要用历史发展的眼光以及建筑与环境的独特性而导致的差异等观点等来看待这些矛盾[8],但可以看出国际保护修复行动的各种尝试还是有一定程度的水土不服。新材料使用对保护本体的破坏、具有历史意义的特征被移除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修复导致的遗产真实性受损、缺乏统一的记录及考古要求等问题经常发生在初期的保护修复工作之中。适合吴哥古迹的、具有柬埔寨特色的保护修复哲学、保护修复标准及技术水平评价标准始终未得以形成。中国工作队[9]基于《中国文物古迹保护准则》要求和吴哥古迹保护通行的“原物归位”方法,针对周萨神庙不同建筑单体的现存状态分别采取了“原状整修(Restoration to Original state)”及“重点修复(Focal Restoration)”两种不同的修复方法,虽受到了柬埔寨政府APSARA局[10]和ICC专家的一致好评,但其工作也只局限在具体工程上,而未对保护修复哲学等问题进行更多探索(图3、图 4)。
三、现代国际保护修复比较
图3:周萨神庙南藏经阁修复前
图4:周萨神庙南藏经阁修复后
德国、意大利等工作队在吴哥进行的保护工作偏重于使用新技术对材料的保护修复,APSARA局经历长期的人才培养之后,独立领导的修复工程也多局限在雕像艺术等小型修复工作中。EFEO修复的巴方寺、日本工作队修复的巴戎寺以及美国世界遗产基金会(以下简称WMF)修复的巴肯寺工程都是完整独立的建筑组群保护修复项目,从保护理念到保护技术都进行了详细的阐释及论证,且带有鲜明的“原产地”特色,又为适应吴哥古迹作出了重要尝试,下文将对其进行比较研究。
1.巴方寺保护修复工程的特点
(1)以保护工程为契机进行建筑史学研究为目的
法国政府的援助下,1995~2011年期间由EFEO承当巴方寺的保护修复工作。在由法国人写就吴哥建筑史的这一框架里,没有更多直接材料证明历史的情况下,建筑遗产本体除艺术价值之外,背负了更多的历史价值,是建筑历史的直接称述者,因此,对EFEO来说以保护工程为依托进行建筑历史研究是一种责任。吴哥11世纪的历史及建筑史都是十分模糊的,因此作为重要例证的巴方寺地位十分特殊,这也是考古学家及建筑学家对它极其关心的原因。以保护修复工程为依托的巴方寺研究取得了重要成果,如主持建筑师Pascal Royere的博士论文《巴方寺建筑历史》,厘清了巴方寺与周边环境的关系,对巴方寺区域建造发展阶段作了很好的解读。其研究对吴哥建筑历史及理论研究的发展无疑也作出了重要贡献。EFEO进行的巴方寺保护修复工程是在构建吴哥建筑史学的背景下,以保护工程为契机进行建筑史学研究为目的的。
(2)以建筑艺术展示为主导,兼顾历史痕迹保留的保护修复策略
受法国国内学术追求及保护修复传统的影响,恢复11世纪巴方寺整体建筑格局及建筑艺术特征是整个保护修复项目的主要目标(图5)。保护工程中利用数字化技术拼对了寺庙周围散布的近30万块石构件,并将其恢复至原位置;采用大量新的石材修复第三层须弥坛格局和中央塔殿的基础部分,而塔殿本身由于缺少大部分原有建筑构件,而将能找到的构件全部进行归安,勾勒出其建筑的大致轮廓,使参观者能领略这一时期的建筑艺术风采(图6);第三层的回廊因其为吴哥建筑中的孤例,从建筑组群的完整性以及立面连续性考虑了一个权衡方案也进行了部分复原。诚如19世纪末建筑师吕西安·富尔诺(Lucien Fournereau)所做的巴方寺建筑立面复原一样(图7),恢复11世纪建筑风格的风格式修复特点在EFEO的工作中还是十分明显的。
与纯粹的风格式修复有不同,EFEO对具有较为重要历史意义的痕迹进行了保留。从对巴方寺建筑的研究来看,经历了两个阶段:11世纪建造的湿婆寺庙以及16世纪下半叶加建卧佛后的重新布局。柬埔寨的古代史研究也有这样的宗教变革的记载:吴哥王朝宗教信仰经由印度教,在12世纪和13世纪之间改成上座部大乘佛教,13世纪下半叶又转变成小乘佛教。而巴方寺西侧卧佛和巴肯寺顶层未完成的坐佛像都是这一时期——“后吴哥时期”的见证。吸取了巴肯寺石块砌筑的坐佛全部被拆除,而未留下任何痕迹的教训,保护修复工程采取了对寺庙西侧卧佛的保留及被其覆盖的回廊同时修复展示的折中处理方案(图8、图9)。巴方寺保护修复采取的是以建筑艺术展示为主导,兼顾历史痕迹保留的保护修复策略,表现出分别以艺术为出发点和以历史为出发点的风格性保护与整体性保护的妥协。
图5:修复后的巴方寺(东立面)
图6:中央塔殿及基座的修复
(3)沿用“全面的原物归位法”的保护修复方法
巴方寺作为吴哥地区第一座采用“原物归位”方法修复的庙山寺庙,在1960年代就进行了全面的解体工作。EFEO在三层须弥坛内部大面积采用混凝土修建挡土墙(图10),不同层的混凝土挡土墙内部设置集水井,通过排水管将水导流至须弥坛和最外层院墙之间的排水系统,最快地将雨水排出(图11)。虽然使用混凝土材料对石材的破坏已经为人们所熟知,巴方寺保护修复工程也采取了相应措施来进行改善,因真实性问题,混凝土材料还是被禁止在其他的保护修复工程中使用。
2.巴戎寺保护修复工程特点
(1)以建立适应亚洲及世界文化遗产保护的样板工程为目的。
在日本政府的援助下,2005年开始日本工作队和APSARA局(合称JASA)共同承当了巴戎寺的保护修复工作(图12)。具有独特建筑艺术的巴戎寺是一处与吴哥窟齐名的重要古迹,不仅对吴哥地区和高棉民族传承传统精神不可或缺,而且对于保存全球文化多样性具有重要意义。巴戎寺保护修复工作集结了优秀的研究团队[11]、施工团队和管理团队,采用多学科综合的研究方法,以及层级管理和审批体制,创建科学合理的保护工程体系[12],培养了大批优秀的柬埔寨保护人才,特别在基础研究、数据库建立以及保护工程报告书撰写等方面提供了极好的范本。以巴戎寺保护修复问题讨论为基础,从具体的保护工作方法上升至理论层面,提出了《巴戎宪章》[13](Bayon Chart),从环境保护、遗产本体修复技术以及国际合作三方面阐述吴哥的保护工作,以期为亚洲及世界文化遗产保护修复提供伦理原则、操作指南以及实践参考。基于巴戎寺价值的认识,巴戎寺保护工作的目的是不仅为整个高棉时期纪念性建筑的保护建立样板工程,而且为亚洲及世界文化遗产保护提供宝贵经验。
(2)以预防性保护为基础,科学理性决策保护工作的保护策略
历时近10年,集历次巴戎论坛的讨论、建议及展示精华,2005年JSA呈现了《巴戎寺保护修复总体规划》(The Master Plan for the Conservation and Restoration of the Bayon Complex)。针对巴戎寺建筑组群现状,中央塔殿、内外层回廊的浅浮雕以及南“藏经阁”被选为主要修复对象,并对其他建筑进行日常保养及维护。巴戎寺中央塔结构及外形复杂,塔体有向西北方向倾斜趋势,不过速度缓慢,现今主要采取必要的加固措施,但针对解决最终问题的全面解体、地基改良的措施在继续研究和监测的基础上会最终进行(图13);内外回廊的保护主要集中在对浮雕进行数字化记录和运用化学药剂处理岩石问题和微生物生长问题两方面(图14);南“藏经阁”则进行部分解体的保护修复工程(图15)。巴戎寺保护修复工程采取“总体规划”先行,以预防性保护为基础,科学理性决策保护工作的保护策略。
(3)强调保护遗产真实性的保护修复方法
在多次技术及全体会议上日本工作队都反复提出国际保护修复行动存在破坏吴哥古迹真实性的问题,如对周萨神庙装饰性雕刻雕成与原物并无二致的做法,吴哥窟神道东岸修复技术细节不公开,没有详细记录的做法等,认为这些都对古迹真实性造成巨大损害。不仅具有指导意义的文件《巴戎宪章》继承了《奈良真实性文件》所述的文化遗产修复的保存真实性的精神,而且巴戎寺保护修复工作以保护其真实性为首要任务,提倡遵循最小干预、使用新保护材料及做法均为可逆的等原则。在南“藏经阁”的保护修复中保存真实性主要措施包括:部分解体修复工作严格采用原材料及原工艺的做法,最大限度地使用原有建筑构件,对于破损的石材修复尽量不使用新材料和高新技术(图16),而且对所有修复的石构件都建立了数据库(图17)。新采用的构件都会做上标记,如钉入铆钉等,在保护工程报告中也都有详细的记录。石块的砌筑不使用粘结剂;基础使用黏土掺入碎石分层夯实,以角砾岩为内衬,砂岩为外装饰层的原始建造结构修复;考古研究发现在基础部分的角砾岩和砂岩之间以及角砾岩和夯土之间又掺有碎石屑的深色黏土层,具有隔水作用,保护修复工作中也予以采用(图18)。
图7:19世纪末法国建筑师Lucien Fournereau绘制巴方寺复原图
图8:西侧卧佛与寺门建筑关系
图9:西侧卧佛及回廊关系
图10:西北角混凝土挡土墙
图11:须弥坛设置的排水系统
图12:巴戎寺修复现场
图13:中央塔殿稳定性调查研究
图14:外回廊浅浮雕数字化
图15:南藏经阁修复后效果
巴戎寺的保护修复工作强调修复技术细节的公开和修复记录的重要,完整准确的记录可以以此为依据,准确预测保护本体发展变化状况,同时为之后的保护修复工作提供基础。因此出版了一系列报告,包括保护及修复总体计划、保护研究报告、年度报告及最后将要出版的保护工程报告等,同时还建立了各类数据库系统,真实详细记录了从调查研究、全程监测、方案设计、现场施工的全部数据及资料,这也是保证古迹真实性的重要举措。巴戎寺的保护修复方法的选择都是以保存古迹真实性为前提的。
(4)“活的遗产”理念的践行者
1930年代于巴戎寺中央塔殿基础挖掘出来的佛陀坐像,日本工作队考虑并与APASARA局积极沟通,欲将其从皇家平台迁回,恢复巴戎寺作为吴哥地区乃至柬埔寨范围的宗教场所的功能。日本工作队的保护修复工作一直以来重视柬埔寨传统文化的继承,对巴戎寺提出了宗教价值的复兴,培养柬埔寨年轻人才以保护修复属于他们的作为“活”的寺庙理念(图19)。
图16:石材修复
图17:巴戎寺石材修复数据库示例
图18:南藏经阁基础部分解体修复
3.巴肯寺保护展示工程特点
(1 )具有方法论意义的保护工作策略
在美国政府的资助下,WMF承担了巴肯寺的保护工作,2007年发布了《巴肯寺保护总体规划:保护及展示》(Phnom Bakheng Conservation Master Plan: the Conservation and Presentation)。基于《巴拉宪章》(The Burra Charter)的精神,在总体规划的指导下,巴肯寺保护工作的策略是沿着“为何巴肯寺如此重要”以及“如何长期延续及呈现其重要性”的逻辑思路展开,包括理解场所的现状及历史,评估其重要性,形成保持重要性的原则及措施等步骤。
对于“为何巴肯寺如此重要”的问题,WMF将“ 文化重要性 ”(Cultural Significance)的概念引入到吴哥,文化重要性对“场所”(Place)价值的评估非常重要。具有文化重要性意味着对于过去、现在以及未来不同人都存在的美学、历史、科学、社会以及精神的价值,这是与世界文化遗产评价标准不同的内在的文化价值。WMF基于宪章提出了巴肯寺“文化重要性”评估的调查、决策以及行动的技术路线(图20),对巴肯寺的价值评估,首先分析并肯定了巴肯寺的价值为吴哥古迹的杰出普遍价值所作出的贡献,更和老挝文化景观世界文化遗产瓦普寺Vat Phu的价值进行比较,认为巴肯寺完全可以用“文化景观”的概念来认识,发展了对巴肯寺价值的认识;通过对巴肯寺的物质和非物质特点分析,对其“文化重要性”进行了陈述。在总体规划中对巴肯寺真实性及完整性也进行了详细讨论,还关注了利益相关者的共识搭建、经济发展与遗迹的美学、文化及自然价值的和谐等问题。
图19:巴戎寺中央塔殿佛陀座像
对于“如何长期延续其重要性”的问题,除遗产的管理措施之外,WMF认为遗迹及考古遗址的修复由于缺少存留下来的证据,推测的可能性更高,往往导致问题更多。考古遗址的任何干预都可能改变其特征与实质:挖掘会破坏土层,石材以及结构的修复都会不可避免地产生改变等,为了尽可能将改变最小化及保存遗址的特征,最好的方法是保存它的部分遗迹状态。基于这些认识,确定了巴肯寺考古遗址的保护工作严格遵循“真实性”概念的要求,主要通过缓解以及停止巴肯寺的被破坏过程而达到对于游客来说更加的安全且易于理解的目的。因此保护工作强调最小干预原则,结构风险地图(Structural Risk Map)的结论及建议将成为保护工作的优先选项,任何干预措施都是以结构稳定为需要的。
(2)基于技术手段可逆性要求的最小干预保护修复方法
对保护修复方法而言,以最小干预原则,结构稳定确需进行修复的建筑及部位的干预手段可以采用“原物归位”或者散落构件的重新安装等方法[14],如须弥坛东北角的部分解体修复工作(图21、图22)。考虑到巴肯寺结构的先天缺陷,修复工作使用防水膜的新材料,安放于表层石材的背面,既能很好地解决雨水给结构带来的破坏问题,同时强调防水膜及操作具有可逆性,在某个时间或情况下可以将其撤销。
四、结语
1950年代格罗斯列的“全面原物归位”修复方法的遗产、日本工作队(JSA)集合国际专家意见及实践提出的《巴戎宪章》、意大利专家乔治· 克罗西(Giorgio Croci)[15]编写的《吴哥寺庙的结构性能》(The Structural Behavior of the Temple of Ankgor)都为保护修复的原则、方法、技术提出等作出了相应的尝试。这些成果结合吴哥现场各个国家及组织20多年的保护修复“实验”所作的有益探索,以及国际通行的保护修复准则,凝结成了具有保护修复标准意义的《吴哥宪章》[16](Angkor Chart),已经在新常态下吴哥古迹保护工作中开始发挥作用。
可以看出吴哥古迹保护经历了前20多年的大规模以及强干预的保护修复阶段,对于保护方式的反思已经开始出现苗头,虽然还有解体及重建方法的“解体式修复”方法,但已经与过时的“原物归位”修复方法有明显区别。 “新常态”下的吴哥古迹保护工作进入到了理性判断的阶段。2015年澳大利亚政府资助的基于整体论的研究项目“吴哥遗产管理框架”(Angkor Heritage Management Framwork)提出的“风险地图”(Risk Map)[17]、《吴哥宪章》中提倡的建筑遗产本体风险地图方法、日本工作队提出的吴哥古迹保护修复工作总体规划(Master Plan)在保护修复工作中重要性、WMF提出的结构风险地图以及中国工作队在茶胶寺提出的基于BIM技术的遗产全生命周期信息管理系统[18]的思路都不谋而合,“预防性保护”的策略已经开始深入到吴哥古迹保护的不同层面。
对吴哥古迹完整性的认识,随着保护研究工作的推进,其内涵的广度及深度都有了发展。不仅如库伦山的古迹都扩充到世界文化遗产名录下,日本工作队的《巴戎宪章》已经意识到保护环境的重要,并要求恢复巴戎寺原有宗教场所功能;WMF以“文化重要性”的概念将遗产本体、历史环境、承载的历史事件看成整体,同时关注遗产地的公众参与问题;《吴哥遗产管理框架》更是从自然、历史、美学、科学以及社会不同的方面阐释作为整体的吴哥古迹的价值所在,自然环境也成为保护的重要内容。对待真实性问题的态度现代国际保护修复十分明晰,有如日本在保护修复过程中采取各种做法极力维护其真实性的做法,也有如美国为保持真实性而最小干预维持其考古遗址状态的做法,当然还有一些欧洲国家并不以为然,继续使用破坏真实性的新材料的做法,但可以看出关注真实性的问题已经成为主流。
《吴哥宪章》侧重保护修复的原则以及技术操作指南,而对保护修复对象的价值认识的强调不够,这也是执笔人乔治·克罗西受其本身专业以及作为ICOMOCS成员偏重修复技术规程制定的影响,EFEO一直致力于吴哥古迹历史与艺术体系的构建,研究的推进对其价值认识作用明显;WMF为代表的实践对吴哥古迹价值认识来说具有方法论的意义。近年来对吴哥古迹的遗产价值认知也在不断发展,关于建筑遗产保护思想的“为什么保护”以及“如何保护”两大方面都在不断尝试,而两者更好地结合来指导实际工作意义重大而更加任重道远。
图20:巴肯寺重要性评估的过程与方法
图21:巴肯寺鸟瞰
图22:修复工作中的东北角
积极参与到国际保护修复行动的中国工作队,在吴哥的实践工作也开始转向,茶胶寺保护修复工程就提出了“科学研究贯穿保护修复工程全过程,抢险加固,排除险情,局部维修与全面修复相结合”总体思路,强调研究工作的重要性。而这种转变不止在茶胶寺,中国国内的保护修复工程,如故宫养心殿研究性保护项目、佛光寺东大殿的保护修复项目也开始注重科学研究工作;多处世界文化遗产进行系统监测及日常维护的管理工作,预防性保护的概念也开始深入到保护工作中;敦煌莫高窟的保护修复研究工作也开始探讨国际保护修复的合作模式等。基于综合价值不断认知的系统预防性保护应该为更多的人认识并实践到保护修复工作中。
注释
[1]“原物归位”(Anastylosis)的方法最先运用于希腊卫城的修复工作中,是使用古迹原材料及原建造工艺将倒塌的建筑重新复原的方法,也是《威尼斯宪章》中唯一提倡的修复方法。
[2]保护科学技术采取多学科交叉的研究方法,研究内外因素影响下的各种破坏机制,深入解析病灶、诊断并提供治疗方案,运用科学技术手段维护保护对象,对抗或延缓破坏。
[3]新的方法对之前的工作进行了完善,如设置完善的排水系统,致力于延缓石材劣化的方法研究,在实验室对石材破坏机制进行了生物和化学两方面分析,并采用不同的化学试剂来增强石块的性能等。
[4]巴方寺经历了几次垮塌事件,保存状态堪忧,其保护修复工作从1940年代就已经开始,1960年代对其进行了全面的解体工作,解体的石构件都进行了详细的记录,后因战争原因所有记录都毁于一旦。
[5]国际协调委员会每年召开年度会议(12月)及技术会议(6月),参与国际保护修复行动的工作队及专家组讨论保护修复的主要问题,会议讨论及建议集结成年度报告和技术报告,报告对外公开,ICCAngkor网站上可以下载。
[6]在法国殖民者进行吴哥考古公园保护与开发初期,就已经确立了它不同的保护形态,即保持其遗迹的状态,特别是树木与建筑之间所形成平衡的新景观状态。
[7]参见2009年技术报告。
[8]参见2004年技术报告。
[9]Chinese Safeguarding Angkor(简称CSA),主要由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前身是中国文物研究所)成员组成,是中国政府援助柬埔寨保护吴哥古迹的主要实体。
[10]吴哥地区保护与发展管理局(Authority for the Protection of the Site and Management of the Region of Angkor)的简称。
[11]强大学术研究力量来自建筑学、建筑史学、考古学、人类学、艺术史学、城市规划、岩石学、微生物学、大地构造学、文化财保存科学、测量学等多个领域,形成了交叉学科的科学研究体系,不同门类的研究学科都取得了丰富的研究成果。
[12]柬埔寨吴哥古迹保护与修复活动的启示—— 从日本工作队的工作谈起[J]. 建筑学报, 2015,1.
[13]日本工作队围绕巴戎寺的保护修复问题组织了9次“巴 戎 论 坛”(The Bayon Symposium,1996~2004年),邀请了如巴黎圣母院修复、比萨斜塔修复、婆罗浮屠的保护修复以及巴基斯坦、叙利亚、泰国等国家遗产修复的工程师、吴哥古迹保护修复指导委员会委员以及其他国际保护修复工作队的代表参与论坛,代表成果有《巴戎宪章》。
[14]巴肯寺保护工作的干预分四个类型:最小干预,主要是控制破坏的过程,结构稳定在1~3年期内;温和的干预,考虑在合适的维护的情况下,结构稳定保持在10~15年期内;主要干预,为修复原初设计的状态和水管理系统,考虑合适的维护的情况下,维持100年的生命周期;最适度的修复,全面修复10世纪寺庙建筑外观。
[15]乔治· 克罗西(Gorgio Croci)先生罗马大学结构工程教授,长期任职于ICOROM,并从1994年开始就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吴哥古迹的委员会成员。
[16]集结20多年的吴哥古迹保护经验《吴哥宪章》具有修复和保护工作中修复标准及验收标准的性质,不仅抬高了进入保护工作的准入门槛,而且对国际保护模式具有一定的约束性和指导性。更重要的是《吴哥宪章》作为吴哥古迹保护与修复工作的指导性文件,对培养柬埔寨专家独立完成保护与修复任务的能力具有重要意义。
[17]风险地图的作用及原理是将吴哥古迹的整体状态进行分析,并进行危险程度分级,从而以轻重缓急来指导保护修复工作。是基于先进科学记录技术对建筑遗产单体的各种危害因素进行测绘记录,形成风险危害分布图 (裂缝、霉变等),并通过持续的监测工作,分析风险危害的变化,为选择科学的保护方法提供参考。
[18]2010年,天津大学建筑学院受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委托,以茶胶寺南外门为例,研究基于BIM技术的遗产全生命周期信息管理系统,研究成果受到在吴哥进行保护修复工作的国际同行以及柬埔寨政府的肯定。
图片来源
图1: EFEO巴黎图书馆资料库以及Angkor Heart of an Asian Empire。
图2: EFEO巴黎图书馆资料库以及Angkor Heart of an Asian Empire。
图3、图4: 中国援助柬埔寨保护吴哥古迹周萨神庙保护修复工程队长姜怀英2008年3月天津大学建筑学院的讲座。
图5、图6、图8: https://commons.wikimedia.org/https://en.wikipedia.org/wiki/Baphuon
图7: Les Ruines d’Angkor, Etude Artistique et Historique sur les Monuments Khmers du Cambodge Siamois.
图9、图10、图11: 天津大学茶胶寺保护修复研究小组拍摄
图12: 20 years of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for conservation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
图13~图18: Report on the Conservation and Restoration Work of the Southern Library of Bayon, Angkor Thom, Kingdom of Cambodia
图19:日本工作队保护修复工作宣传册
图20: Phnom Bakheng Conservation Master Plan: the conservation and presentation of Phnom Bakheng
图21、图22: https://www.wmf.org/sit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