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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团圆(外二篇)

2018-12-27林秀莲

西部 2018年6期
关键词:番薯普通话

林秀莲

说不清楚这场冷雨是何时开始的,或许是为了给心头热切的期盼来一次不动声色的降温吧!防止一个木讷的小孩被突来的巨大喜悦冲飞上了天,管教一下,似乎很有必要吧。可是不管冷气怎么缠裹大地,阴沉袭人,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接下来的这几天,日子要开花了,不一样了。也没啥事,心里就是咕噜噜地,偷偷冒出星星点点的乐儿,摁都摁不住。

街上店铺里花花绿绿的玩意儿多了,掌柜不停地搓着双手,满脸笑容,鼻子红通通的,站在路牙子上吆喝:新进来的(货)呐,来次次(温州话:看看)!来次次哦!隔壁杂货铺的米花大妈用旧报纸把瓜子分成两分钱一包、五分钱一包的,堆满了她的透明塑料桶,吸引了小馋虫们的目光。她天生近视,一辈子戴眼镜,肤色白皙,夏天月白色对襟长袖薄衫,冬天深蓝棉袄黑色袖套,像极了电影《黑三角》里卖冰棍的特务老太太。她眯着眼睛对我说,你最乖,买吧,我给你多几颗瓜子。我寻思半天,终究还是没买,两分钱可以租一本小人书看呢。

廿四过后,街上的人如潮水起涨,真不知他们从哪儿冒出来的,大家都是东走走西看看,受了店家的诱惑,还进去挑挑拣拣,出来都不会是空手的。我贪婪地看着这一切,在人间狂欢即将来临的烟雾人气里独自微醺。有长辈亲戚路过,我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地大声问好,她却说“这孩子,怎么呆呆的”。

或许,她说的是对的。整个寒假,我始终处于混沌而游离的糊涂状态,只有在拔草冻僵时才会清醒过来。天地四合,麻雀归巢,在彻骨的寒冷里,听着晚间开播的广播曲子在苍茫暮色中响起,吸着鼻涕,拖着大竹篮一步一步往回走,心里无端地弥漫着一种无法言说的伤感。走到家门口,只见母亲刚好在蒸松糕,锅气缭绕,她身影迷蒙,我的心激动得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母亲却用手示意我不要靠近灶台,怕我多嘴惊惹了灶神,松糕会夹生。我只得在院子里转悠,读左邻右舍新贴的春联,心里惦念着松糕,百无聊赖,胡乱吃了点东西,就跑出去玩了。

那些日子里,农村孩子玩的花样很多。左邻右舍几个交好的凑一起,躲在遮门头、大榕树下,或稻草堆背风处,打弹弓,玩纸牌,弹橡皮筋……东一伙,西一堆,几个黑压压的小脑袋正挨得密不透风时,冷不丁又被自家的大人逮住,责令清理猪圈、鸡窝去了。剩下的才惊觉父母交代自己的任务还没完成呐,也赶紧拔腿溜回去,在大人没察觉之前快快弥补。

白天,我早已把鸡窝掏干净,踩匀烧透的煤球渣,仔细洒上——不干这活,臭的是自己,鸡窝就在房间的背面旮旯里呢。

院子里也铺上了干爽的黄沙。沙子是父亲从后山挑回来的,平时很少铺,只有这个时候大家才会去挑点,装扮一下庭院,就像如今盛会时的红地毯。细细的黄沙就是一个充满期待和希望的符号,预示着盛大节日和令人激动的好时光的来临。更像小家小户的黄盖头,有着使劲掩饰还是抑制不住悄然流露的欣喜。黄沙院子里还摆着刷洗干净、露出木头原色的家具,偶尔几件红漆鲜艳,铜丝镶嵌明显的,在南方难得的冬日暖阳照射下光彩夺目,经过的人都会驻足端详,连隔壁的哑姑见了,也“啊啊啊”地笑,比划着,竖起大拇指。

父亲的手指和手背都冻裂了,就像窗前苦楝树的枝干。在寒风里,他不停地忙里忙外,麻利极了,比风还快。晚上他舀出汤罐里的热水给我洗脚,帮我搓,疼得我龇牙咧嘴,他还哈哈大笑。晚上,我和妹妹在父母烹制鸡鸭鱼肉的香味中辗转反侧,几经挣扎,终于沉沉睡去。

终于除夕。开始准备年夜饭了,父亲把鸡翅和鸭腿小心翼翼地切下,放在檐下高篮里,准备正月送给外婆吃。我和妹妹各获一点肉脯,在一旁嬉笑着,相对而啖。母亲把项链拿出来,这是前不久父亲进城办事时特地为我们买的,玻璃和塑料夹杂,妹妹和我一人一条,红绿蓝黄,鲜艳极了。挂在我们同样五彩斑斓的新衣服上,顿感自己貌若天仙,说话都细声细气了。

待祭祀了诸神和祖宗,一家团坐,热盼的时刻来了,我却对自己的表现有些泄气和不满,竟然没法达到想象中的狂热状态,不管吃喝还是玩乐。因为,我突然发现,过新年,年是新的,人却会慢慢变旧的。父母拿着兑换来的崭新的五毛钱,给我们压岁,让我们慢慢长大,是不是怕我们也太快变旧了呢?

守岁了,父亲把红烛插在番薯片做的简易灯盏上,番薯灯盏躲在家中角落里欢快跳跃,到底是不是也在说着新年快乐, 它能守住时光和岁月吗?为何要大家都希望快乐呢,是盼着开心的事儿快点来,来了能不能说祝你慢乐?我趴在窗台上,看着黄沙铺满的院子里一地红色的鞭炮屑,心里特别希望能守岁,不是害怕长大,而是觉得这好吃好喝的好时光流逝得太快,父母和阿嬷伯伯难得轻松的日子走得太快了。

当广播开始播放晚安的二胡曲子时,我们都乖乖上床安歇,父亲说了,春节早起,新年讀书才能都早起。可是,那么华美的晚安曲子,低徊深情的二胡旋律,一直在我的脑海,缠绕啊缠绕,真不忍心没听完就睡去,可若是听完了去睡,脑里满是二胡不舍的主旋律,就像越剧里美人舞袖,舞者已经隐入侧幕了,长长的白白的水袖还在缓缓地轻轻地飞舞,叫人心里空落落的。嗯——嗯——二胡将每一个音符都拉得绵长不绝,像抽丝般;最后一段每两个小节就装饰一个下滑音,我的心在那若有似无的丝上荡漾着,万般不舍。最后一个音符即将消逝的时候——啊,这美好的一天就要过去了!丝断了,眼泪终于掉下来,“咚”的一声砸在枕头上,耳膜震荡如山响。我静静地躺着,听到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嘣——嘣——嘣——听着偶尔礼花飞升的呼啸声,啾——啾——啪——我有点慌张,最应该高兴的时候怎么会这样呢,偷偷擦掉眼泪,告诉自己得好好想一下明天高兴的事儿,还没想完,就被睡浪席卷携入梦海。

父亲的普通话

父亲从小失怙,家境贫寒,小学未毕业便去当学徒。他一辈子靠手艺谋生,从未离开过温州城,平时与人交流说的都是温州话。在我的老家大门岛,除了教师和镇上的干部,很少有人讲普通话,平日里如有草根讲普通话,会被人讥笑为“吃番薯丝说普通话”装格调,年长者听了还会叱责一声,“呔,忘本的东西”。乡邻中流传着不少此类例子,都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话。

父亲当然是懂得这些禁忌的,加之他文化程度不高,更不会在平时说普通话了。但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是说过普通话的。

父亲说普通话最常见的是在他喝酒微醺之际。父亲不常喝酒,他喝酒时对我来说是个节日。放学了,还未跨进家门槛,就闻到家酿米酒的香气,我的心随着酒香慢慢舒展开来,暗暗爆出星星微喜。迈进门,看见餐桌上搁着一盘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猪头肉,包肉的黄纸还在桌角,皱皱的,里头肯定有两三页薄白嫩滑的肉片留给我。母亲引我坐到灶下,我把肉片含在嘴里慢慢咀嚼,再把黄纸塞进灶膛,那黄纸吸了油,蹿出蓝莹莹的火苗,像皮影戏里律动的美女。

父亲露出他难得的笑容,招呼同伴。父亲的酒友是他同班组的三个工友。他们和父亲一样,都是附近村落里半工半农的平民,微若草芥,常年艰苦,满腹辛酸,只有在酒后才有些松快和放肆。

在我家并不明亮的厨房角落,三杯两盏薄酒落肚,借着酒力,他们中的一个便会开始讲普通话,或是声讨乡邻中哪个恶人的蛮横,或是控诉仅比他们大“一个指甲盖”的领导的霸道,或是诉说家中的七七八八,激动处难过呜咽。父亲便会拍着他的肩膀,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安慰他:“嗯,做人都苦的嘛,但是我们对得起国家和良心就行。我们苦一点没啥,把孩子们培养好,让他们幸福就行。”其他的人纷纷点头应和,也用普通话来回应,说不准没关系,反正是彼此都懂的“温普”,怪声怪气也没关系,懂的人自能感受那份庄重和诚恳。

酒酣耳热之际,他们还在彼此的姓氏前加个“老”字,“老林”“老陈”地叫着,不再使用平常吼的“阿荣”“阿三”,母亲坐在灶前小凳上,听了捂着嘴巴坐在一旁偷乐,又不敢惊扰他们的醉梦,只是不停地抹着眼角笑出来的泪。隔壁的大伯母闻声过来,倚着我家的门框,一只脚踩着门槛,抚掌大笑,“又开始说普通话了……”他们招呼大伯母落座,大伯母谢了,道一声“这几个老兄弟真好”,便乐不可支地离去,父亲和他的那几个哥儿们还说得不亦乐乎。叶叔年纪最小,浓眉络腮胡,头发根根直竖,喝了酒,像张飞,瞪着眼,直愣愣地盯着坐在他旁边的父亲,卷着舌头,喋喋问“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坐他对面的陈伯读过一些书,是他们中普通话稍准的一个,酒后经常念几句经典古诗文,有时还会考我懂不懂,勉励我好好“攻书”。他酒量不大好,眼睑上一抹红光,像化了浓妆,眯缝着眼,用普通话字正腔圆、一本正经地回答“不是”,叶叔急了,要跟陈伯斗酒分对错。父亲平时里的愁容全然不见了,他看着叶叔陈伯斗嘴,开心极了,哈哈笑着,忙斟酒“有没有道理都干一杯”。毫无酒量的岩荣叔木讷寡言,叶叔逼他喝酒:“不要像个领导假斯文。”每次聚餐后,都是这个“假领导”送叶叔醉归。

后来,陈伯遭遇变故,他的妻子顶替来上班,因为干的是重体力活,父亲和叶叔他们不时鼓励她,对她诸多关照。这位阿嬷也会来聚餐,她常吃着喝着就哭起来,又不停地感谢。母亲也陪着垂泪,人世风霜,彼此感同身受。父亲他们喝着酒,拍着胸脯,用普通话高声地说:“客啥气啊,我们都是兄弟。有我们,不要怕。”

父亲偶尔酒后的普通话,在我听来,格外动人,这些酒话让我难以忘记。

在父亲对普通话的向往中,我和妹妹、弟弟相继考上大学,在村里极是轰动。我的录取通知书收到后,按照风俗,父亲设宴谢师。那晚,老师们都来了,父亲不停地向老师敬酒,一边堂而皇之地说着土音浓重的“温普”,一边不好意思地跟老师抱歉自己的普通话不好。亲友们都祝贺他培养子女跳出农门,成了真正说普通话的人。当夜,宾客散去,父亲还在堂屋昏黄的灯下独自喝酒,眼泛泪花,喃喃自语:“说普通话好啊,普通话真好听……”。

父亲晚年,上老年大学,普通话水平大有提高,国家提倡说普通话,父亲说普通话的机会多了,他也不再为说普通话犯难了。我们时常打趣他满头白发戴着老花镜的样子像个老教授,他很不好意思地笑笑說,讲普通话还得卷舌头,多累啊,还是温州话利索。

父亲的子女们考学就业都离开了老家,去到必须要说普通话的地方工作,有的还以讲英语谋生,家里的孙辈连温州话都说不溜了,已经没法用温州话来交流。这在父亲心里是一个隐痛,虽然他曾经那么渴望说普通话,以把子女培养成说普通话的人为荣,但温州话是他全部的精神世界,不会说温州话算什么温州人呢。电视节目再丰富,他和母亲最喜欢看的还是温州话节目《百晓讲新闻》,最爱听的还是温州鼓词。因此,他现在以培养孙辈学习温州话为头等大事,在视频里,在电话中,父亲执拗地想用温州话跟孙辈交流,教孩子们温州童谣“正月灯,二月鹞,三月麦秆做吹箫”,怎奈孩子们总抗议“听不懂”,他每次都悻悻作罢,而孙辈们转身就去和外教在视频里对练英语了。

每当我回老家,用温州话和父亲聊天,常常会为温州话独特的魅力会心微笑。我告诉父亲我看过的哪本古书里有字词用法跟温州话相似,父亲就会非常骄傲地说:“那是!温州话最好听了,连吵架也有味道!”

每当我聆听乡音感动之际,或咀嚼着温州话无可代替的营养时,就会想,普通话于父亲,是别样的人生理想和奋斗目标;而温州话,却是父亲一辈子温暖的依靠和最终的皈依。当我老了,谁会和我用温州话闲聊呢?

今夜月华如霜

站在厨房收拾时,不经意望一眼窗外,看到的月色竟是那么美,月华如霜,就像小时候我经常看到的一样。

月亮下面,窗外的菜地、池塘、学校的操场都披上一层薄薄而柔软的白纱,菜的绿叶上闪着莹莹的光,水泥地上泛着亮亮的霜,让人不忍采摘,不忍涉足;学校的琉璃瓦上月华流淌,时时兴起伸手去接的冲动;天上明月半轮,淡淡轻辉盈盈照,几颗星子大概是哪位能工巧匠精心雕琢好后随意地嵌在天幕上,那么精致、写意,又似乎是闲适、散淡地在夜空里悠游,不会迷失,也不会坠落。

这月光下的一切,令人迷醉,还有那夜空的蓝,温柔神秘,无法形容,让所有的诗人、歌者都自惭词穷,它那么深邃,无所不包,充满慈悲。

这样的夜色只有冬天才有,记忆中应当还有冬天清凛的空气。那清新的空气钻进鼻子,鼻子就发酸,慢慢地冰到胸口;起初当然不是很舒服,但渐渐地喜欢上这种感觉,甚至上瘾。将呼吸放缓,再深深吸一口,胸口再一次慢慢冰凉。再三玩味,竟像是练了气功,吐纳自如,精神振奋了。

记得小时候,很多的冬夜,我经常置身于这样如霜的月色下,冒着凛冽的冷风,吸着清新的空气,和父亲一起晾晒番薯丝、番薯片。

常是父亲挑着一担刚刚刨好的新鲜番薯丝,那担番薯丝很沉,压得扁担弯弯的,还咯吱咯吱地响。我跟在父亲的后面,拿着扫帚、耙子、畚斗,肩上扛着竹软簟(这是农家晒谷子或番薯丝的家什,竹子编的,可卷起来,像席子,摊开约有九平方米或更大些),从家到村口的公共晒场的路有点远,父亲大步流星地走,我怎么也跟不上。我身上披的是父亲的旧棉袄(父亲怕深夜出来受寒让我穿上),十分宽大。旧棉袄一边被竹软簟压着,另一边又不停地滑下,我手上又拿着东西,没办法调整自己,心里又急,生怕落在后头让父亲久等耽搁时间,就这样,一路跌跌撞撞、吭哧吭哧终于到了晒场。赶快把竹软簟铺好,找石头压住,父亲就搬起箩筐,把番薯丝倒出,用耙子耙匀。这时我闲着无事,就在晒场旁一边使劲呵手跺脚御寒,一边抬头看天和远处的青山。

冷冷的冬夜,远山静默,似老僧入定,隐隐中的暗蓝色大概是它飘散的冥想思绪。月光下,山的剪影就像一块积木,我很想搬来玩,看看没有山的遮挡月亮是否会更清亮。

冬天的夜空纤尘不染,似乎都是没有云彩的。几颗星子特别亮,高高挂着,映得天空更是耐人寻味,特别好看。我问父亲:“天上星星怎么会恁多?”父亲说:“天上星,地上人,地上有多少人,天上就有多少星星”。我又问:“天上星星怎能不会掉下来?”父亲说:“要是掉一颗星星就会有一个人走了。”

父亲说:“星星恁光,明朝天色肯定好兮好,我们今夜刨的番薯丝很快就可晾干入仓。”我满怀希望地问:“等所有的番薯都切成片、刨成丝以后,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做些番薯枣、番薯冻了?”这些东西是我幼年时最渴望的冬日零食,但父母总是认为不利消化而拒绝,馋得我们姐妹几个老眼红别的小孩吃。

但那次,父亲只说了一句“期末要争取考第一,要认真读书噢”,就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不知是否是因了这美好的月色,还是父亲不忍心拂了我这个馋嘴女儿的小小渴望。我不知有多少欢喜,真想马上跑回去把这好消息告诉妹妹们。竹软簟晒满后,我们又把余下的番薯丝晾在竹排子上,然后将竹排子斜靠在搭好的三角架上。父亲用耙子耙匀番薯丝的时候,我就钻到竹排子底下拣掉下来的番薯丝,月光也从竹排子的空隙中掉下来,白花花的,我误以为是番薯丝,伸出手去拣,却拣不起来,才知道自己看错了。

晒完番薯丝后,我们回家。路上会碰到也来晒番薯丝的左邻右舍,大家就相互询问彼此的收成,寒暄今冬的天气。这些声音在夜里听着特别厚实温暖。原先我拿的农具都放到父亲的空箩筐中,我跑在父亲的前头,父亲在后面叫:“慢点,慢点,你看地上都有霜了”。我停下来,蹲在结霜的路旁。月光下,明晃晃的薄霜,我看得真真切切,心里却暗暗叹息,要是结的是糖霜该多好啊!站起来,猛地看见父亲的扁担、肩头都被霜气濡湿了,有一层深深的印迹,闪着寒光,还有父亲疲惫之中难得露出的笑容,我心頭一懔,掉下泪来,骤然间,仿佛一下子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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