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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城方音阳声韵百年来的演变

2018-12-25原慧艳

晋中学院学报 2018年6期
关键词:韵尾鼻音晋城

原慧艳

(1.晋中学院文学院,山西晋中030619;2.山西大学语言科学研究所,山西太原030006)

晋城市位于山西省东南部,晋城方言属晋方言邯新片获济小片(侯精一,1999)。晋城处于比较封闭的太行山区,因此,20世纪初晋城方言呈相对稳定状态,极少发生变化。而20世纪80年代以来,特别是晋城撤县建市以后,晋城和外界的交往日益增多,加之广播、电视的普及,以及中小学普通话教学的影响,种种因素都影响和冲击着晋城方言。20世纪初、中期的相对稳定的局面被打破,晋城方言语音发生了明显变化。本文仅对其阳声韵的变化试作浅析。

本文语料来源:初期:高本汉《中国音韵学研究》第四卷《方言字汇》记载的1 358个字为主要材料。中期:晋城城区70岁左右的发音人。后期:晋城城区20岁左右的发音人。

一、咸、山摄字的演变

(一)洪音字主要元音的演变过程:ε→æ→æ~

表1 咸、山摄洪音字

在晋城方言中,咸、山摄洪音字在初期和中期已经失去了鼻韵尾,变为纯元音韵,而在后期出现了鼻化韵。

对这一现象,张琨先生曾作过分析,并对汉语方言鼻音韵尾的消失作了详细的阐述,得出结论:低元音后的鼻尾较高元音后的鼻尾易消变;前鼻音的[-n]尾较后鼻音的[-ŋ]尾易消变(1983)。这一点得到了许多学者的认同。根据王力先生对古音拟测,咸、山摄主要元音是低元音[ɑ],所以在高本汉之前,晋城方言的咸、山摄应该经历了鼻尾韵演变为鼻化韵的过程,在现代晋方言中仍然有许多方言点保存着鼻化韵的现象,如太原、运城、永济等。鼻化后的韵母的鼻音成分继续弱化,形成了纯元音韵。纯元音韵以高化为演变趋势,便形成了高本汉记音中的元音[ε]。但是中老年人的读音为[æ],舌位下降了,并且青年人的读音又出现了鼻化。“一般来说,语音的演变是朝着一定的方向前进的,不是时进时退的,这就是说,一般不‘往回走’”(王力,2002)。什么原因使晋城方言走了回头路呢?这应该是外方言并且是强势方言侵入造成的。太原作为山西省的省会,是山西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所以太原方言是势力较强的方言。太原方言的咸、山摄洪音字的主要元音是[æ~]。随着人口流动,太原方言也随之侵入晋城,并对晋城方言有巨大的渗透,晋城方言在太原方言的这种强大攻势下逐步退却,最终被太原方言占据了位置。咸、山摄洪音字青年人的读音与太原方言是完全相同的。

(二)细音字主要元音的演变过程:ia→ie→iæ~

20世纪初期,咸、山摄细音字失去鼻音[-n]韵尾成为纯元音韵,与假摄二等见组字和三等精组字合流,并与之共同演变。在中期,“夜=验[ie⊃]、权=瘸[⊂tɕ‘ye]”,可见假摄字在逐渐向普通话靠拢,而咸、山摄字却在远离普通话。但是由于受普通话的影响,到20世纪后期,假摄字与咸、山摄字有了明显的区别,“夜[ie⊃]≠验[iæ~⊃]、权[⊆tɕ‘yæ~]≠瘸[⊆tɕ‘ye]”,假摄字保存了原有的读音,而咸、山摄字在趋同作用下,洪细音字的主要元音由原来的不同演变为相同。但是中心方言总是比边缘方言发展演变得快,在晋城市边缘的大箕、巴公、大阳、下村(属泽州县)等乡镇,咸、山摄细音字与假摄字读音仍然相同,即“夜=验[ie⊃]、权=瘸[⊂tɕ‘ye]”。

表2 咸、山摄细音字

二、深、臻、曾、梗四摄的演变

(一)开口一、二等字和开口三等知系字的演变过程a~→ɐ~→ə~n

由表3可以看出,深、臻、曾、梗四摄同韵。20世纪初期,四摄是低元音[a]鼻化,中期是主元音央化高化为[ɐ],而后期主元音进一步高化,并且出现了前鼻音韵尾[-n],这是受到外方言的影响而发生的变化。在晋城所辖各县中,陵川、高平、阳城等县的深、臻摄的韵母为[ə~n]。1983年晋城建市以来,各县人口大量涌入城市,[ə~n]的读音也随之渗透进来,在竞争中成为胜利者,在这种强大方言的冲击下,后期的读音多数读为[ə~n]。

深、臻摄是前鼻尾韵,曾、梗摄是后鼻尾韵。在汉语方言中,前后鼻尾韵合流存在两大方向:A.前鼻尾韵向后鼻尾韵合并,如:中原官话;B.后鼻尾韵向前鼻尾韵合并,如西南官话(张维佳2001)。晋城方言应该属于后者,因为属于A类的方言仍然保存着后鼻音[-ŋ]。张琨先生也曾指出:前鼻音的-n尾较后鼻音的-ŋ尾易消变(1983)。可见曾、梗摄在晋城方言中曾经历过后鼻尾韵向前鼻尾韵的转变。其转变历程,根据张维佳先生对关中方言鼻尾韵演变的阐述,我们可以找到一些答案。“日本学者根据汉语的国外译音材料以及塞尾在现代北方官话的音变情况,大都认为今方言-ŋ在古代北方方言中可能有不同性质,有-ŋ尾和-η尾之分,前者是舌跟鼻音韵尾,后者是硬腭鼻音韵尾”(张维佳2001),曾、梗两摄在中古切韵系统中,都有后鼻音-ŋ韵尾,“主元音发音舌位靠前,且舌位偏高,这种情况对后鼻韵尾产生很大影响,使它前化为-η,并进而脱落或演变为前鼻音韵尾”(张维佳2001)。这个原因也可以说明晋城方言的曾、梗两摄也曾经历了由舌跟鼻音韵尾[-ŋ]转变为硬腭鼻音韵尾[-η]的过程,进而脱落或演变为前鼻音韵尾,从而与深、臻两摄合流。

表3 深、臻、曾、梗四摄开口一、二等字和开口三等知系字

(二)开口三、四等精组字和见系字的演变过

表4 深、臻、曾、梗四摄开口三、四等精组字和见系字

表5 臻摄合口三、四等精组和见系字

表4和表5中的字,主要元音的演变规律相同,故将二者放在一起讨论。

从20世纪初期到中期,几十年的时间,深、臻、曾、梗四摄开口三、四等和臻摄合口三、四等的精组字和见系字的读音没有发生变化,但到后期,这些字明显发生了变化,主元音由鼻化[e]演变为鼻化央元音[],同时有了鼻音韵尾[-n]。这种变化原因同深、臻、曾、梗四摄开口一、二等字的变化原因相同(见表3)。其中“寻”在后期出现了两读,很明显,是白读,是与其语音系统相对应的一种自然演变。而则是受普通话影响形成的撮口呼读音。

(三)开口三、四等帮组(不包括明母字)、端组、泥组(不包括泥母字)字的演变过程B.ie~→iə~n

20世纪初期,深、臻、曾、梗四摄开口三、四等帮组(不包括明母字)、端组、泥组(不包括泥母字)字,一部分是开口呼,如表6中“禀、贫、陵、病、定”等字,而一部分是齐齿呼,如表6中“品、凭、平、瓶”等字。可以推知,齐齿呼字也曾经历从[e~]向[ie~]的演变,只是其演变速度比开口呼的字快,所以,20世纪初期出现了同等音韵地位的字有开、齐两呼的现象。由于“语音变化要受语音系统的制约,具有系统性”(王福堂,1999),所以在中期,“品、凭、平、瓶”等字已经由开口呼演变为齐齿呼,与同系统的字保持了一致。

表6 深、臻、曾、梗四摄开口三、四等帮组、端组、泥组字

(四)开口三、四等明母、泥母字的演变过程:i→iə~n

在晋方言中,梗开三、四白读与蟹开三、四合流的现象,大量地保存在并州片和吕梁片中。而在晋城方言里,这一现象仅存在于明母和泥母中,“名=迷”、“宁=泥”。但由于普通话的影响,梗开三、四与蟹开三、四逐步分化。在后期,这些字出现了两读,并且的读音只存在于口语中,甚至非常用字“铭”只有一种读音(见表 7)。这足以说

(五)臻摄合口一等(不包括帮组字)和合口三等知系字的演变过程:

表8显示:臻摄合口一等(不包括帮组字)和合口三等知系字,在20世纪初期,主要元音是[æ~],由于介音[u]是后高元音,在发音省力和方便的需求下,主要元音逐渐后化央化,经历了演变,同时受普通话影响,在青年人的读音中有了鼻尾韵[-n]。

表7 深、臻、曾、梗四摄开口三、四等明母、泥母字

表8 深、臻、曾、梗四摄臻摄合口一等和合口三等知系字

三、宕摄、江摄字主要元音的演变过程:a~→ɒ~

20世纪初期,宕、江摄的主要元音是鼻化展唇前低元音[a],而后在语音演变中,则演变为鼻化的圆唇后低元音[ɒ]。在笔者的调查中,晋城市周边各乡镇的宕、江摄的主要元音均为圆唇后低元音[ɒ],并且晋城所辖县阳城、陵川的宕、江摄主要元音为展唇后低元音[ɑ],高平为圆唇后低元音[ɒ],可见,在大量人口流入的同时,周边方言也随之流入,进而取代原有的读音。

在切韵音系中,宕摄一等为 *ɑŋ/*uɑŋ,三等为*iaŋ/*iwaŋ(王力2003),主要元音都是低元音,其中,一等为展唇的后低元音,三等为展唇的前低元音。根据人的发音特点,鼻尾韵若以低元音为主元音,元音开口度较大,舌位较低,鼻韵尾易发生鼻化或脱落。高本汉记音之前,晋城方言经历了鼻尾韵[-ŋ]脱落而使主元音鼻化的过程,并且“舌面前的主元音为非正则元音,容易变读为正则的圆唇元音”(张维佳,2001),所以a~>ɒ~的演化是十分自然的音变。

表9 宕摄、江摄字

四、通摄合口三等精组、泥组一些舒声字的演变过程:声母为 → ,韵母为 yuŋ→uoŋ(泥母字的声母不变)

由表10看出,20世纪初期晋城方言的通摄合口三等精组、泥组一些舒声字还保存着细音,而通摄合口一等精组、泥组字则读洪音,如“聋通合一《汉语方音字汇》的20个重点方言中只有温州、梅县、厦门、潮州、福州、建瓯6处存在“聋”与“龙”读音不同的现象,可见晋城方言的保守性。但是,近年来在普通话的渗透及影响下,这种现象也在逐渐消失。调查过程中笔者发现,在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读音中,“纵、从”已经读为洪音龙”具有洪音[luoŋ]、细音[lyoŋ]两读,“颂、松”仍然保持细音[ɕyoŋ]。而发展到后期,这五个字均有了洪音,仅“颂、龙”还存在细音。这种演变模式可以用徐通锵先生提出的“离散式音变”解释,即这些字读音的变化是“在语素中一个一个地进行的,所以在言语社团中的读音相当参差”(徐通锵,2001),就是说,在通摄合口三等这一条件下,所有的[yoŋ]都通过离散的方式变为[uoŋ]。

表10 通摄合口三等精组、泥组舒声字

在韵母由细音演变为洪音后,声母也随之发生变化,因为在晋城音系中舌面前音是不能与洪音相拼的,并且晋城音系中,舌尖前音一律读为舌尖后音,这样就迫使声母由舌面前音变读为舌尖后音

五、结语

杨信川先生曾指出“汉语语音发展的总趋势是响音化和音节结构的简单化”(2001)。从上文的论述中可以看出,晋城方言中期的阳声韵就完全体现了这一语音的演变趋向:收[-n]尾的咸、山摄为纯元音韵;深臻=曾梗,没有[-n]与[-ŋ]的区别,一律是鼻化韵;而收[-ŋ]尾的通摄,由于[-ŋ]尾发音动作不与元音相冲突,所以通摄还保留着后鼻尾韵[-ŋ]。但在后期受普通话的影响阳声韵逐渐出现了[-n]和[-ŋ]尾,可见晋城方言的阳声韵在经历了自我独立发展演变后,近些年在逐步向普通话靠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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