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头画谱》弁言
2018-12-20薛永年
文/薛永年
画谱,是中国特有的著作形式,历史上有两种 : 一种以文字系统记录收藏,如《宣和画谱》;另一种以图说谱系传授画法,如李衍《竹谱》。明末清初以来, 随着名画鉴赏和画法传授需要的扩大,木版印刷的兴盛又提供了方便,于是出现了若干名作画谱和课徒画谱,前者如《颜氏画谱》,仿刻历代名画家的绘画作品,以供系统鉴赏参考;后者如《芥子园画传》(一名《芥子园画谱》),根据李流芳的课徒画稿增补扩编而成,系统整理师徒传授的经验,以便学习。
大量的《画谱》来源于《课徒画稿》,《课徒画稿》又丰富了新编的《画谱》,自古至今,只要学习传统中国绘画,都离不开两种图文并茂的教材 :一种是已经刻印出版的画谱,以《芥子园画谱》影响最广;另一种是手绘或印刷的《课徒画稿》,最突出的是《龚半千课徒画稿》。二者都以图为主,配以文字图说。在美术院校出现以前,《画谱》是师徒传授的主要参考书,在美术院校出现之后,不同的《画谱》依然在不同程度上发挥着中国画教材的作用。《荣宝斋画谱》就是很有影响的出版物。
以课徒画稿为基础编写的画谱,不同于一般教材之处,在于分门别类循序渐进地传授画法,在画法传授中特别注意于中国画变现实为艺术的提炼方法。围绕中国画的提炼方法,李可染曾经指出,中国画从来不与照相机争功,距离实际生活很远,是一种具有高度加工的艺术。石鲁指出,这种高度的加工表现为程式法则。确实,中国画的造型,不脱离现实但更重视主观感受,妙在似与不似之间 ;提炼造型的程式,受书法思维的影响,更重视意到笔不到的指示性与“点画随心”“心与道合”的书写性。
中国人总是说“十指连心”“得心应手”,书画家也最爱讲“书为心画”和“画为心印”,然而古今画谱虽多,却少见图文并茂系统全面的《指头画谱》, 究其原因无外两个 :一是指画独立成科并形成画派是在清代,没有笔画历史悠久 ;二是自清代至近现代,不少指画名家都以笔画名世,指画是副业,极少人考虑为指画传授著书立说。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写意画在复兴中的开拓,指画就是一个方面,而指画的发展中心,便是指画创建者高其佩的故乡铁岭。编写《指头画谱》的任务也就历史地落在杨一墨的肩上。
杨一墨原来是开原人,自青年时代入铁岭师范接受美术教育,便移居铁岭,毕业后一直工作于此。他自幼喜爱书画,新时期之初醉心书法,卓然有成,随后励志研习指画,复兴铁岭的指画传统,经过对高其佩有专门研究的文物大家杨仁恺的指导,更在我任教的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史系进修史论,经过多年艰苦卓绝的努力,杨一墨的指画,在笔画的互动下,不断进入新的境界,屡屡在展出中获奖,成为指画的领军人 物,影响遍于南方北方国内国外。
杨一墨指画艺术展现场
杨一墨《指头画谱》课徒稿
他的指画,开拓了现实题材,发展了指墨画法,充满了生活气息,涵养了文化底蕴,注入雅俗共赏的现代审美趣味。在形神兼备的肖像画上,尤其显现出超越古人的造诣。我曾经著文评论他的指画:“意境清新,指墨老到,拙简中求酣畅,恣肆中求苍茫,劲峭中求深厚,繁复中求灵透。仿佛信手拈来,无所拘束,实际是厚积而薄发,故此烂漫天真而不失良工心苦,时风渐远而天趣犹存,指趣墨韵,斑驳陆离。……用平民百姓的眼光,开掘前人不曾描绘而身临其境者发现的美。”
杨一墨在指画上取得的突出成就,是理论与实践并进的结果,因此理解得深、运用得活,有很多真知灼见,也有得心应手的经验。比如,怎样以指代笔,实现用笔所无的生拙之趣,怎样“无墨求染“,在指 画中发挥破墨与积墨,怎样通过书法和笔画的途径提高指画,怎样在笔画写生速写的基础上进行指画的创作,完成了笔画向指画的转换。因此无论在铁岭中国手指画研究院,还是清华美院的创作基地高研班,他的教学和指导都深受学员的欢迎,为了适应指头画传承的需要,系统总结指头画传授的经验,杨一墨在讲稿和课徒画稿的基础上,编写出了《指头画谱》。
这部画谱,既讲理论知识,又传授指画技巧,大体上由绪论、基础技法、分类图说和余论四部分组成。绪论是指画的专论,从历史、理论、审美、技与意方面论述。基础技法包括手的图示,运指法及图示。分类图说按“三友四君子”,花鸟、人物、山水等题材传授知识与画法,从观察方法、表现方法、学习方法三方面切入,讲解理法、经验与心得。余论主要讨论指画与笔画、指画与仿古、指画与写生的关系。
我研究中国的书画史,清代用力稍多,对于指画, 虽有点史论上的了解,但没有实践的经历。不过因为辽宁省博物馆名誉馆长杨仁恺先生的关系,我认识杨一墨较早,他自来中央美院美术史系进修,其后时常来京,不断出示新作征求意见,不断就作品涉及的问题展开讨论,后来也邀请我到教学现场,观赏他学生的作品。因此,在一定意义上说,我是他指画上不断进取获得成就并且卓有成效地培养新秀的见证人,故此应邀在他的《指头画谱》出版之际,略抒所感,以作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