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乡村景观遗产可持续发展模式——以英国查尔斯顿庄园为例

任 伟

韩 锋*

杨 晨

过去10年，中国国内旅游市场保持高速增长的态势，国内旅游人数从2007年的16.10亿人次增长到2017年的50.01亿人次。旅游产业快速兴起促进了经济和社会的发展。2017年，中国全年旅游总收入实现5.40万亿元，全年全国旅游业对GDP的综合贡献为9.13万亿元，占GDP总量的11.04%[1]。旅游产业发展虽然对社会发展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但其过快发展仍然让旅游目的地不得不面临着巨大的接待压力[2]。造成旅游目的地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坏，一些脆弱的世界遗产地甚至面临着突出普遍价值的遗产景观难以在短时间内恢复的问题。中国众多保护地成为旅游目的地，无论是世界遗产地，还是各级地质公园、风景名胜区、文保单位、历史文化名城名镇、自然保护区、森林公园和国家公园，均把发展旅游作为重要发展战略之一，国际和国家授予保护地的称号反为旅游营销的重要品牌。传统旅游目的地受到游客接待能力的制约，在发展中或多或少面临着旅游季节性强、利益分配冲突、核心景观和资源被破坏后难以快速恢复等问题。

十九大报告明确提出，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在此背景下，乡村振兴战略需要坚持乡村全面振兴，坚持城乡融合发展，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乡村的全面振兴不只是农业产业的振兴，也是因地制宜的农业服务业的振兴。乡村旅游不仅仅可以补充农业产业单一的经济发展模式，也可以提速乡村产业振兴，促进城乡融合。“绿水青山”是乡村景观遗产发展的重要目标，也是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愿景，可持续发展则是“绿水青山”的必由之路。中国高品质乡村景观遗产旅游发展尚处于初级阶段，民众对乡村景观遗产的认知程度，乡村景观遗产接待设施、吸引游客能力和管理水平均有一定欠缺，造成了乡村景观遗产发展与乡村旅游发展概念容易混淆，乡村景观遗产发展产业整体水平有限。如果不能因地制宜地发展，乡村旅游反而可能成为急功近利、饮鸩止渴的一剂毒药，这是许许多多美丽乡村、特色小镇、田园综合体项目失败的根源。

2017年底在印度召开的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ICOMOS)第19届大会上通过了《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与国际景观设计联盟关于乡村景观遗产的准则》(以下简称《准则》)，《准则》把“乡村景观遗产”定义为乡村地区的物质及非物质遗产。其物理特征包括生产性土地本身、结构形态、水、基础设施、植被、聚落、乡村建筑和中心区、本土建筑、交通和贸易网络等，以及更广阔的物理、文化、与环境关系及背景。乡村景观遗产还包括相关的文化知识、传统、习俗、当地社区身份及归属感的表达、过去和现代族群与社区赋予景观的文化价值和含义。乡村景观遗产重要性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在国际组织间达成共识。从制定《关于古迹遗址保护和修复的威尼斯宪章(1964)》伊始，到将乡村景观认定为遗产的《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国际风景园林师师联盟文化景观科学委员会(ISCCL)关于乡村景观的米兰宣言(2014)》；以及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与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联合倡议“自然与文化联合实践”，国际上通过的多个文件都与景观的遗产和文化价值相关。

纵观乡村景观遗产保护发展历史，英国工业时代后也走过快速城市化的道路，在英国社会提倡“田园牧歌”风格的时代，乡村景观遗产管理探索较早，无论是在宏观的政策制定和实施上还是在遗产遗址的管理上，均取得了一定经验。虽然英国乡村景观遗产与中国乡村环境有不同之处，但是也有相通的地方：首先遗产主体都是乡村；其次，乡村景观遗产(曾)面临转型问题；再次，都有建筑遗存。即使两国情况有所不同，英国国家层面上的管理制度对中国也有一定借鉴意义。中国正在探索乡村振兴背景下的乡村景观遗产发展之路，尤其是在管理制度和运营方面缺少经验。研究以文献综述、调查访问、问卷分析和案例分析为主要研究方法，致力于通过分析英国乡村景观遗产保护的理论框架和相应保护制度，对英国乡村景观遗产实践进行解读，援引英国乡村景观遗产查尔斯顿庄园发展的重要案例，基于英国与中国在乡村景观遗产方面有共性的领域提出对中国的借鉴意义。

1 英国乡村景观遗产保护理论框架与实践策略

1.1 乡村景观遗产的文献综述

在西方国家后工业时代，土地资源压力加大，农业活动减少，土地资源开始向多功能空间转移，进而引发了人们对乡村景观遗产即将消失的担忧[3]。乡村文化景观遗产因此面临着严重的威胁和转型压力[4]。这一进程包括以原有乡村社区为基础的人口扩张和自然环境不可逆转的变化，影响到原有乡村聚落性质，以及与乡村相伴相生的文化价值。在英国，国家和区域发展规划包括乡村景观遗产、农业用地和有突出价值的农村肌理以及开放公共空间。

乡村景观遗产作为开放空间的一部分，公众对其的认知度在不断提高[3]。乡村再次发展也说明了20世纪最后几十年以来城市面临的社会发展压力。西方国家也面临着大片土地和自然景观资源被消耗的问题，造成了农村地区生活生产结构不可逆转的变化。这些发展趋势同时还威胁着嵌入农业空间的遗产资源，以及非农业开放景观中存在的自然属性及其生态资源、环境资源和社会便利设施的资源[5]。

文化遗产的重要性，无论是对公共设施、农业结构、林荫道等有形资产，还是对其整体空间的组织都体现了其原则、价值和生活方式的独特组合发展[6]。然而，在处理乡村空间发展的过程中，在规划体系中实施保护理念还存在一定困难。规划者和保护主义者可能会在城市地区合作成功。只要这两派都支持在城市新旧街区提供一个能保持平衡的解决方案，即保护历史遗产的同时满足经济发展需求[7]。相比之下，规划者和保护主义者的合作在乡村中较难实现。因为乡村空间与开放的景观和自然资源等诸多问题都交织在了一起，这种交织可能导致识别出一个以视觉、社会、文化和经济特性为特征的综合性结构，这些特性将构成整个遗产景观[8-9]。20世纪80年代认为开放空间、自然保护区和景观遗产都是可以根据社会需求而开发的消费产品。开放空间和自然保护区也认为这些景观不再仅仅是一种自然现象[10]。它们的地位已经改变，现在被认为是现代社会中可以被重新使用的资产。

1.2 英国乡村景观遗产保护法规政策和实践

英国对乡村景观遗产的理论研究较为完备。当文化遗产或遗产载体位于优质休憩用地或在其附近时，它们形成了一种将自然环境与历史社会文化特征联系在一起的遗产景观结构。英国遗产管理署(English Heritage)将这种构造称为“历史环境”(Historic Environment)。在“乡村历史环境”中，体现了对传统遗产景观结构的整体感知，文化特色与自然景观相辅相成。

表1 查尔斯顿庄园环境管理系统管理计划部分内容[13]

表2 国家遗产信托环境标准[14]

法律法规制度是乡村遗产保护的重要后盾。英国早在1882年通过的《古迹保护法》(Ancient Monuments Protection Act 1882)中就建立了包含68处重要英国遗产的名录，名录中包含了当时最具盛名的几处遗产，也指出可能面临危险的遗产。1947年颁布的《城乡规划法》(Town and Country Planning Acts)和1983年的《国家遗产法》(National Heritage Act)均进一步完善了英国遗产保护名录制度(National Heritage List for England)，名录中的保护载体必须得到地方政府的专门批准函才能进行改造或者拆除。英国遗产管理署(Historic England)是保障《英国遗产保护名录》制度实施的执行单位，截至2018年，已经有60万处各种级别的遗产被加入到名录中。

《公园和庭院名录》与英国乡村景观遗产息息相关，目前在英国有1 600多处保护单位，单位包涵大型公园、家庭花园、景观遗产、城镇广场等类型。1999年，根据《欧洲景观公约》，英国农村管理局提出了乡村景观的分类。它对文化遗产资产(例如居住模式、农场类型、田地模式、农业设施、水塔、代表历史事件的篱笆和纪念碑)均认知其重要性。这种分类与以前主要强调景观的物理生态属性方法不同。制定的初衷是希望能保持英格兰作为乡村景观地的价值，促进农村遗产旅游引导公众更多地参与到对乡村景观的保护活动中来[11]。

在保护实践方面，在英国中央政府层面，文化、媒体与体育部(Department for Culture, Media and Sport)是建成遗产、纪念碑等遗产本体管理的最高主管部门。社区与地方政府部(Department of Communities and Local Government)负责遗产规划最高级别的审批。建立于1983年的英国遗产管理署是英国遗产保护的执行机构，全面负责上述不同遗产类型的登录、监管、重建或者修缮规划，以及与其利益相关方在遗产管理领域的合作。

2 案例研究：查尔斯顿庄园乡村景观遗产可持续发展研究

查尔斯顿庄园(以下简称“庄园”)是英国典型的乡村景观遗产，不仅历史建筑和庭院均保存完好，而且发展进程反映着英国对乡村景观遗产政策的变革。庄园位于英格兰东南部格洛斯特郡和沃里克郡边界，牛津郡西北部的查斯顿村，该村居民仅有153人(2015年)。哲瓦斯·马克汉姆(Gervase Markham)在撰写的《英国农夫》(The English Husbandman)一书中曾经证实过庄园的庭院、马厩、果园以及农场早在17世纪就已经存在[12]。庄园建造于1607—1612年之间；曾经属于富裕的羊毛商人沃尔特·琼斯(Walter Jones)。庄园主体建筑保存尚好，迄今其建筑主体结构基本没有改变。然而，家族后代家道中落；1991年庄园所有权被捐赠给了英国国家遗产纪念基金(National Heritage Memorial Fund)，后来最终转给了国家遗产信托(National Trust)①。国家遗产信托是一个独立于政府的文化遗产保护机构。庄园作为极富历史价值和人文魅力的乡村景观遗产，于1997年重新对公众开放。

表3 《遗产保护绩效指数报告》[16]

本案例从乡村景观遗产环境管理系统、遗产载体管理体系和遗产载体治理3个领域进行了总结归纳。研究始于2013年，研究人员实地采访了庄园运营经理，国家遗产信托负责该庄园的首席顾问以及4名志愿者，并收集了50名游客的调查问卷。

2.1 规范化的环境和能源管理系统确保乡村景观遗产绿色发展

在环境管理方面，庄园在国家遗产信托的要求下，需要贯彻《环境管理系统行动计划》(Environment Management System Action Plan)(表1)和《公园和花园环境管理指南》(National Trust Environmental Standard for Parks and Gardens Guidance)2个政策中对于环境管理的要求，庄园根据《环境管理系统行动计划》在不同的区域找出问题，并且采取了切实有效的行动。庄园在环境管理方面做出了切实的努力，其成效被国家遗产信托授予了“青铜级别环境标准”(表2)。遗产载体的管理不可避免需要耗费大量能源，能源的合理利用是可持续发展的重点。改进能源管理系统，推进更加实用的环境政策成为庄园发展的重中之重，以建立符合实际情况的可持续性环境管理系统。

2.2 完善合理的遗产载体管理体系确保遗产符合当代发展需求

国家遗产信托要求旗下每处遗产管理单位每年都提交《遗产保护绩效指数》(Conservation Performance Report)报告作为管理遗产遗存的重要监测手段。该指标系统(后文简称遗产指数)用来衡量遗产管理单位如何在实践中执行遗产保护标准、目标和保护优先性。遗产指数包含遗产内饰保护、风貌保护、藏品等多个方面的指标，并且把每个指标进行量化评分，在评估报告中以数值和百分比的形式进行阐释[15]。在国家遗产信托标准化的监督下，庄园根据遗产指数发现的问题，进而设定次年遗产保护目标。庄园遗产指数最终得分高达81.3%，在国家遗产信托拥有的所有遗产中排在前列(表3)。

2.3 切实有效的乡村景观遗产治理措施

乡村景观遗产治理效果的考量主要在于管理机构是否能有效执行上级机构制定的遗产管理政策和如何加强内部管理。庄园在发展过程中遵守相关法律法规，热情欢迎游客，并根据英国国家遗产基金建立良好规范的遗产阐释系统。庄园在法律上受到建立于1983年的“英格兰历史重要公园和庭院登录制度”(Register of Historic Parks and Gardens of Special Historic Interest in England)保护，并遵守保护制度下对文物古迹的措施。在规划上遵循牛津地方规划主管部门和遗产保护部门的意见，涉及建筑修缮等的活动依法向当地居民公示。行政管理方面，对庄园实施管理和监督的国家遗产信托，为庄园运营提供管理制度和工作计划、负责营销和商业运营、遗产遗存保护、人力资源和其他与庄园相关的事项。该制度的闪光点在于隶属于国家遗产信托的各景区之间可以实现资源共享和利益统筹分配。

3 案例总结和对中国的启示

如何平衡遗产有效管理和遗产资源的利用是大多数中国乡村景观遗产不得不面临的选择。一方面，充分利用遗产发展经济可能为保护乡村景观遗产提供资金支持；另一方面，如果过分注重经济发展有可能会忽视乡村景观遗产的原真性和完整性。参考英国经验，对中国乡村景观遗产可持续发展管理建议主要包含3个方面。

第一，在宏观行业管理方面，相关政府部门和行业协会应发挥政策宏观导向作用。例如，中国风景园林学会文化景观专业委员会可以承担更多的导向性责任。推广符合中国国情的乡村景观遗产管理经验和优秀案例。起草《中国乡村景观遗产可持续发展导则》等文件。组织探讨在中国成立类似于英国国家遗产信托机构的可行性，把部分原本属于国家行政管理部门的乡村景观遗产产权和管理全部交给专业的遗产管理机构。改变遗产管理机构既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的局面。

第二，乡村景观遗产的一线管理人员在管理实践中需要把握好游客容量。精准测定流动游客容量，坚持实际游客人数不超过游客容量。即使有些乡村景观遗产并非以旅游业为主导，也要坚持保护乡村景观遗产的完整性和真实性。充分运用先进技术，例如，通过数据收集和数据清洗技术，分析潜在游客，进行精准营销。深刻认知乡村景观遗产的遗产价值，使用三维可视化技术和虚拟现实技术，尝试对遗产在不同朝代的风貌进行复原，让游客可以沉浸式体会到乡村景观遗产的独特价值。

第三，鼓励当地利益相关者参与乡村景观遗产的管理。乡村景观遗产的法律所有权虽然固定，但是在社会生态中，乡村景观遗产有广泛的利益相关者，包括但是不限于当地居民、从业人员，政府工作人员、专家学者，商业群体以及对此感兴趣的人士。乡村景观遗产是利益相关者共享的空间，需要鼓励广泛的利益相关者参与一定程度的管理。利益相关者参与可以更全面地保护乡村景观遗产，更谨慎地制定乡村景观遗产管理政策，并更容易达成乡村景观遗产发展共识。

总之，乡村景观遗产的可持续发展之路不仅要保护总体环境，同时要力争探求自然和人文遗产的最佳结合。

致谢：感谢英国牛津布鲁克斯大学、英国国家遗产信托和查尔斯顿庄园提供的帮助。

注释：

① 宋俊美等将National Trust翻译为“国民托管组织”，饶传坤等译为“国民信托”，本文译为“国家遗产信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