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普拉·温弗瑞2018年第75届金球奖演讲的批评话语分析

贺康宁

（郑州大学，河南 郑州 450001）

1 引言

2018年1月7日（北美时间），第75届金球奖于美国加州洛杉矶比弗利山比华利希尔顿酒店举行颁奖典礼，用以表彰2017年出色的电影及电视作品。本届终身成就奖颁给了美国脱口秀女王奥普拉·温弗瑞（Oprah Winfrey），她也因此成为了第一个获此殊荣的黑人女性。作为当今世界上最具影响力的妇女之一，奥普拉领奖台上的演讲被各大媒体纷纷评为“最激动人心的演讲”；《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称其讲话是“个人经历和政治观点的完美融合”[1]。演讲中，奥普拉以自身事业的起起落落谈及种族平等和女性权益，令在场观众数次为之沸腾、全场起立为其致敬。作为教科书级的英语演讲典范，奥普拉的获奖感言逻辑分明，遣词造句精湛，价值传递巧妙，为其积极考虑竞选美国下任总统铺垫了道路。借助批评话语分析方法，文章试图将此充满政治意味的语篇划分为不同的语言层次，以此揭示语言和意识形态之间的隐性关系。

2 批评话语分析理论

批评话语分析 （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始于20世纪70年代，是一种将语言、语言使用和意识形态意义综合起来进行跨学科研究的语篇分析方法。批评话语分析的目的是揭示语篇中含而不露的意识形态意义[2]，认为话语的实质是社会实践，不仅受社会实践的制约，同时具备反作用，能够积极地构建社会实践，具有构建社会身份、社会关系以及知识和意义体系的作用[3]。

在分析方法上，批评话语分析以系统功能语法为理论基础。韩礼德认为人们使用语言的过程就是从可供选择的选项中做出选择的过程，选择即意义，人们从语言系统提供的意义潜势中选择的语言形式是由其所实现的社会功能决定的[4]。这一点与批评话语分析观点一致。

系统功能语言学的核心思想之一是语言的元功能，主要包括概念功能、人际功能及语篇功能。概念功能是人们通过语言直观反映经验世界、描绘周围情况等的功能，包括经验功能和逻辑功能。经验功能指的是用语言表达人们在现实世界（包括内心世界）的各种经历，换言之，就是反映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中的人和物以及与之相关的时间、地点等环境因素[5]，主要通过及物性和语态得以体现。及物性系统下，人类的经验可以被分为六种不同的过程，包括：物质过程、心理过程、关系过程、行为过程、言语过程和存在过程[5]。

学者们研究话语时虽遵循一些基本原则，但具体方法却不尽相同，其中以英国著名批评话语研究者Fairclough的社会文化分析法最为系统完善[6]。根据社会文化分析法，语言的使用是一种社会实践，所有的社会实践必然受制于相应的社会及社会文化语境，因此，话语或话语实践应是一个包含语言文本、话语实践和社会实践的三维框架，相应地，批评性话语分析应遵循三维分析法：对语篇中句法结构特征的描述、对语篇与交际过程的解释以及对交际过程与社会语境之间关系的阐释这三个维度。

以上述元语言功能为框架，文章将从词汇、句式选择和及物性分析层面，试图对奥普拉金球奖获奖演讲进行具体分析。

3 奥普拉终身成就奖演讲的批评话语分析

作为享誉盛名的全球权势女性之一，奥普拉的成就是多方面的，金球奖终身成就奖实至名归。演讲中，奥普拉结合自身经历以及刚刚过去的2017年美国反性侵运动，号召人们、尤其是女性在野蛮强权男性掌控的文化背景下敢于对施暴者提出指控，以求女性声音得以重视。奥普拉的演说令台下无数明星热泪盈眶并起身鼓掌，如此高涨的种族、性别平等情绪蕴含在其鼓舞性的言辞中，体现在词汇选择和句子构造的各个层次上，以此诠释演说者的意图：呼吁种族平等、消除种族歧视，正视性别差异、维护女性权益。

3.1 词汇、句式选择

3.1.1 人称代词的使用

人称代词能够表达丰富的人际意义，对人称代词的选择可以表明作者（讲话者）对陈述对象或事件的态度[7]。表1为奥普拉演讲词中人称代词的使用情况。

表1 人称代词分布表

从表1可以看出，第一人称在所有人称代词中占据比重最大，尤其是第一人称单数。通常情况下，英语公众语篇中第一人称复数比例最大，可以表示与听众的亲近和对听众的尊重，表现说话人的自谦[8]，此外，第一人称复数的使用能够拉近说话双方的距离，达到使听众也参与其中的效果，实现个人意识向公众意识的转变。例如：

（1）But we also know that it is the insatiable dedication to uncovering the absolute truth that keeps us from turning a blind eye to corruption and to injustice,to tyrants and victims and secrets and lies.

此句中，奥普拉认为人们应该勇于揭露受害的真相，让大家正视曾经视而不见的腐败和不公正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通过代词第一人称复数的使用，奥普拉避免使个人观点绝对化，听众不自觉被拉入奥普拉观点的阵营中，引起共同抵制伤害的强烈共鸣。

值得注意的是，奥普拉演讲中第一人称单数的大量出现并没有使其观点显得过于主观甚至强加于人，相反，奥普拉个人经历的描绘为其观点的阐述增加了真实可信的依据：

（2）Up to the stage came the most elegant man I had ever seen.I remember his tie was white and,of course,his skin was black.And I′d never seen a black man being celebrated like that.

（3）It is an honor and it is a privilege to share the evening with all of them and also with the incredible men and women who′ve inspired me,who′ve challenged me,who′ve sustained me and made my journey to this stage possible…

黑人奥普拉出身贫寒，是个私生子，她9岁遭人强暴，曾抽烟、酗酒、吸毒甚至进过青少年管教所……然而，这个似乎被上帝遗弃的孩子，如今却掌握了超过10亿美元的个人财富；其主持的“奥普拉脱口秀”平均每周吸引3300万名观众，并连续16年排在同类节目首位；她是普林斯顿大学荣誉博士，是奥斯卡提名女演员，曾五次登顶福布斯年度名人榜……因此，身处种族歧视、曾遭性侵而又成功蜕变的奥普拉·温弗瑞，这个名字对于美国人民、甚至世界人民来说，都是坚强、勇敢、励志、刚毅的代名词。奥普拉演讲中个人经历的描述是鼓舞人们反对种族歧视、指控施暴者的强有力武器。

语篇中第二人称比重虽小但意义重大，起到演讲者与听众互动的效果，传达出演讲者对听众的态度与期许。奥普拉希望遭受不公正对待的人们能够勇敢说出自己的遭遇、共同抵制男权统治下男女地位的不平等。最后，文中第三人称的大量出现表明演讲者对第三方的支持或指责，奥普拉通过对第一位黑人奥斯卡影帝西德尼·波蒂埃（Sidney Poitier）、被六名白人男子诱拐强奸的黑人蕾西·泰勒（Recy Taylor）以及其他遭受侵犯的女性的描述，传达出对黑人、对女性的深切同情和对施暴者的强烈谴责。

3.1.2 重复、排比的使用

句式的选择服务于话语功能和说话人意图。在政治语篇中，句式的选择可用于阐明演讲者对待正反双方的不同态度，具有一定的意识形态意义。奥普拉在其演说词中通过大量重复、排比句式的使用，立场鲜明地表达出对白人统治下黑人的遭遇、男权统治下女性弱势地位所持的情感态度。

（4）But all I could do is quote and say that the explanation in Sidney′s performance in"Lilies of the Field":"Amen,amen.Amen,amen."

（5）They are the women whose names we′ll never know.They are domestic workers.And farm workers.They are working in factories and they are working in restaurants and they are in academia,and engineering,and medicine,and science.They′re part of the world of tech and politics and business…

（6）But their time is up.Their time is up!Their time is up.

例（4）描述了奥普拉儿时观看第36届奥斯卡直播，西德尼荣获影帝，生平第一次看到黑人被这样的荣耀包围着，奥普拉只能用西德尼夺得奥斯卡之作中的台词“阿门，阿门，阿门，阿门”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此句中，奥普拉声情并茂的四个“阿门”的使用，是对黑人能够在饱受歧视的境遇中取得如此成就的极力赞扬，在宣扬人生而平等的美国，黑人一样拥有天赋的人权，拥有平等享受世界资源的权利。例（5）采用并列的手法列举了各行各业的女性，她们同男性一样在各种职业中贡献着对家庭、社会的一己之力，然而与男性不同的是，她们经受着折磨和侵犯，在男性掌控权力的时代背景下，即使有女性敢于说出真相，但她们的声音却过于弱小、没人相信，因此奥普拉呐喊出了例（6）中的宣言“这样的日子已经到头了！这样的日子已经到头了！这样的日子已经到头了！”这一重复的使用掷地有声、极具感染力，奥普拉身为女性、身为黑人，身为曾受侵犯又走向卓越的女性、身为遭遇歧视又成就非凡的黑人，这样的遣词造句使其成为女性声音的代表、争取黑人权益的象征，有助于激起民众战胜不公的情绪，获得民众对其支持。这一富有感召力的句式选择为其挑战特朗普、意欲竞选美国第一位女总统铺垫了道路。

3.2 及物性分析

及物性作为概念功能的核心，是用以实现概念功能的语义系统[9]，它将人们在现实世界中的经验分成若干种“过程”，即将经验通过语法进行范畴化，并指明与各种过程有关的 “参与者”和“环境成分”[5]。奥普拉在其演讲中通过选用不同的及物性过程，体现其特定的情感倾向和意识形态。文中并未出现行为过程，其及物性过程体现如下：

表2 及物性过程分布

根据上表中各个过程出现频率的高低，文章仅对比重较大的物质过程、心理过程和关系过程进行分析，以揭示语言与意识形态之间的隐性关系。

3.2.1 物质过程

物质过程是人们认知经验中最普遍的过程小句，强调动作，因此常由实意动词充当，奥普拉主要将物质过程用于两类叙述，一种是对美国依旧存在的种族歧视以及女性权益未能得以保障的例证描述；另一种是对如何通过个人经历实现自身当前成就的描述，这些都为支持奥普拉个人政治观点提供了客观依据。现各举一例：

（7）The men who tried to destroy her were never prosecuted.Recy Taylor died 10 days ago,just shy of her 98th birthday.She lived as we all have lived,too many years in a culture broken by brutally powerful men.

（8）In my career, what I′ve always tried my best to do,whether on television or through film,is to say something about how men and women really behave,to say how we experience shame,how we love and how we rage,how we fail,how we retreat,persevere and how we overcome.

物质过程在以上两例中均由实意动词来体现，反映出演说者想要传达的话语意图。在例（7）中，奥普拉将六名白人男子对蕾西·泰勒的施暴行为称作“destroy”（毁灭），然而这些作恶者直到蕾西死去也没有受到应有的“prosecuted”（惩罚），随后“lived”“broken”道出了原因，因为蕾西有着跟广大女性同样的生活经历：她们长期以来生活在男性掌权的社会体制下。以男性利益群体为代表的统治无法公平地代表女性的声音，这就为奥普拉引起广大女性同胞的共鸣、支持其竞选美国历史上第一位女总统提供了心理认可。例（8）中，奥普拉运用一系列动词 “behave”“experience”“fail”“retreat”“overcome”等向听众们展示自己在职业生涯中告诉人们怎样才能行为得体、如何去面对生活的遭遇，这些物质过程的描述将其塑造成一位智慧、富有同情心、能够引领美国人走向光明的领导者形象，正如美国《名利场》杂志评价她说：“在大众文化中，她的影响力，可能除了教皇以外，比任何大学教授、政治家或者宗教领袖都大”[10]。

3.2.2 心理过程

心理过程是描述演讲者感知的过程，反映说话人内心的感受、喜好等思想情感。作为最贴近态度表达的小句，心理过程是说话者情感倾向和意识形态的最佳反映。

（9）For too long,women have not been heard or believed if they dared to speak their truth to the power of those men.

（10）So I want all the girls watching here now to know that a new day is on the horizon!

例（9）中，奥普拉通过对“heard”“believed”这两个心理词汇的否定，暗示女性在以男性为主导的社会体系中相对弱势的地位以及对她们不幸经历的同情。奥普拉以委婉含蓄的方式表达出希望更多的女性能够勇敢地站出来指控施暴者、说出真相，以使女性权益受到足够重视、谋求男女权利均衡化。因此，演说者的动机与其心理是契合的，即呼吁女性、尤其是受到侵犯的女性能够站在以奥普拉为代表的阵营中，只有大家一齐发声、共同努力，才能够捍卫自身的权利、达到与男性权利的势均力敌。第二句中，奥普拉明确指出“新的一天即将到来”，每位女性都不必再对施暴者忍气吞声、也不必担心畏惧说出的真相不了了之。这一心理过程向广大女性宣告奥普拉作为被侵犯过的女性中的一员，是坚定维护女性利益的强大后盾，因此，每个遭受不公正待遇的女性都应该为维护自身的基本人权而做出努力。这种运用心理战术的表达十分具备煽动力，不仅是在场的女士们，甚至所有的男同胞们都起身为奥普拉的演说尽情鼓掌，这一令第三方（主要指男性）在无意识中认同其观点的心理过程的运用，无形中为奥普拉赢得了更多的群众基础。

3.2.3 关系过程

关系过程用于反映事物之间出于何种关系的过程[5]，是及物性系统中进行评价或判断最直接的方式[11]。关系过程可以传达出奥普拉对演讲主题的归属，通过字面含义窥探其深层次的态度倾向。

（11）But it′s not just a story affecting the entertainment industry.It′s one that transcends any culture,geography,race,religion,politics or workplace.

（12）And when that new day finally dawns,it will be because of a lot of magnificent women,many of whom are right here in this room tonight.

例（11）中奥普拉告诉听众，说出自己被侵犯的故事不仅仅对娱乐产业产生影响，它还是一个超越文化、地理、种族、宗教、政治和工作的故事。在奥普拉看来，好莱坞影星勇敢说出自己遭遇这一行为的影响力绝非仅限于娱乐圈，其属性已然具备普遍性，因此，大家理应为这意义重大的举动贡献自己的力量。例（12）奥普拉明确指出，“当新的一天最终降临时”，那是因为一大批伟大女性的付出，而这些伟大的女性有很多就是台下在座的各位，关系过程的运用在此处实现了演说者和观众的互动，听众潜移默化地被赋予了有着历史意义的使命感，每个人都将成为历史创造者中的一员。奥普拉通过以上关系过程的运用，使得个人主张极具客观性、话语更有说服力。

4 结语

奥普拉金球奖演讲不仅仅是一番获奖感言，其字里行间洋溢着有关种族平等和女性权益的政治观点和主张，极具政治感召力。在批评话语分析理论指导下，探讨发现：人称代词“we”“our”等的使用拉近了奥普拉与受众的距离，第一人称单数的大量使用使得个人经历为政治目的的阐释提供了现实依据；及物系统中，大量的物质过程使奥普拉陈述美国当前社会现象更具客观性，心理过程的使用令其传达的政治意图获得了受众情感上的共鸣，关系过程的高频出现为听众勾画出“新时代”的美好前景，使得奥普拉作为引领者的变革显得尤为迫切。凡此种种，奥普拉在演讲中多种语言策略的使用，达到了阐述政治立场，鼓舞群众的目的，成功构建了一位能够改变美国现存时代弊病、为美国带来“新的一天”的领导人形象，为其意欲竞选美国总统打下了群众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