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学习者母语对法语元音习得的影响研究

吴瑶



中国学习者母语对法语元音习得的影响研究

吴瑶

电子科技大学 复旦大学

围绕母语对法语元音习得的影响，本文结合了中法两国研究者使用声学手段所获得的实验数据，提出在法语发音产出方面，学习者的发音是以母语为基础，有明确朝向目的语所进行的调整。而在法语发音感知方面，学习者的听力感知活动则围绕母语，以母语发音系统为原型展开。本文在两方面为教学实践提出了建议。

元音习得 法语 母语

法国对外法语（FLE）教学模式与中国法语教学十分不同，突出表现在语音教学阶段。前者以《欧洲语言共同参考框架》为准则，将语音学习目标确定为完成任务和具备能力 (Conseil de l’Europe, 2000：85，91)。一系列法国标准考试（TCF、TEF、DELF/DALF）都围绕这个目标，通过大量听辨任务来检测学习者的听力能力。我们注意到法语联盟（Aliance Française）使用的综合教材①并没有设立语音发音的专项内容；教学安排上，语音学习也并非中国课堂集中式的学习，而是贯穿整个初学阶段。我们进一步调查了各个听力专项教材②，发现一部分发音对比只在法国教材中被强调，如[f]-[v]、[s]-[z]；一部分只在中国教材中出现，如[e]-[ε]；另有一些发音对比两国教材都给予了普遍重视，如[t]-[d]、[p]-[b]、[ɔ̃]-[ɑ̃]③。对这些发音对比的强调，往往是基于某种经验性，甚至有些并不是针对中国学习者而提出的。虽然普遍意义上，法语语音对所有外语学习者存在类似的重点和难点，但我们更加关注中国学习者会遇到哪些困难，应该重视对哪些发音的听辨，在发音时应该注意哪些问题。以元音习得为例，从语音的产出和感知两方面，我们想进一步了解法语元音习得中母语所扮演的角色，希望相关结果能为实际的教学活动和教师授课提供参考。

一、法语元音的发音方面

1）所使用的数据

我们首先分析了几项语言学家已获取的数据，注意到学习者法语发音时的一些特征。这些数据来自于三个研究成果，分别是

1)法语元音：《法语口语元音孤立语境中的共振峰分析》（Analyse formantique des voyelles orales du français en contexte isolé ）；巴黎三大语音音位实验室团队（Laboratoire de Phonétique et Phonologie, CNRS/ Université Sorbonne-Nouvelle）

2)普通话元音：《普通话单元音女生共振峰统计特性测量》，孟子厚，中国传媒大学声学研究所

3)中国法语学习者的中介语元音发音：法国西布列塔尼大学（Université de Bretagne occidentale）语言实验室数据，李佳懿、于璐、关于中

为了展开分析，选择这几个数据的标准是：实验在专业实验室中采集；方法相同；语料高度类似，均为单字或单词的单一语境；参与被试年龄相仿，性别均为女性；数据处理严谨，考虑了动态追踪和散点分布等。在数据1法语元音共振峰实验中，作为参考组，所使用的、权威可信的Calliope、Gendrot和Adda-Decker实验数据，与数据3涉及的中介语数据是相同的，进一步说明了所选取的数据本身具有对比的可行性，能够统一在一个VOT图谱中讨论。

2）法语、普通话与中介语的元音对照

图表1 法语、普通话和中介语元音发音分布

将三个实验的数据放入在一个VOT图谱中分析，以 [i]、[u]、[a]三个基本元音为主，可以构建出一个“元音三角区”便于我们观察和分类。三角图框的作用是区别不同的发音组，同时可以观察个别发音的分布。图中，F1数轴体现开口程度：数值大，开口程度相对大；F2体现发音位置：发音位置随数值变大而往口腔前移动。“发音+ zh”表示某普通话元音分布位置，“发音+ fr”表示法语元音的分布位置，“发音+ il”为中介语对应元音分布。

具体对应数值为：

3）数据结论与分析

围绕中介语、法语元音和普通话中个别元音发音，存在如下趋势：

图表2 围绕单个元音的发音分布与趋势

基本元音中，中介语的发音分布显示，比起普通话类似元音的发音，中介语开口程度小；比起标准法语的元音分布，中介语元音发音开口程度也小。总体分布具有朝向口腔中心的趋势。虽然没有对应的普通话元音数据作参考，但是这个“口腔开口程度较小”的趋势在法语其他元音/ø/、/ɔ/等也出现了。如图3的箭头所示。

我们通过综合三个实验数据的VOT图谱，认为中介语开口程度较法语和普通话都小，是普遍呈现于各个法语元音发音上的总体趋势，说明学习者在外语学习中调整了开口大小。这个调整可能由于学习者听辨到了外语与母语的发音差异，朝向目的语法语进行调整。自然音系学认为外语学习过程中，声学感知系统会帮助学习者对不同于母语的差异敏感起来，渐渐构建新的发音特征。学习者会在受到限制的情况下分配出新的定位。外语语音学习的目的，最终是要使发音符合目的语的语音范畴，学习者需要重新对语音进行加工，对音系范畴重新感知，在感觉肌肉与神经命令方面重新编程。实验数据说明学习者的表现是正确感知了差异后的修正，法语的元音发音确实比普通话的类似元音发音更为集中于口腔中部。因此修正的方向都是朝向目的语，只不过都出现“修正过度”的现象。反映在发音效果上，学习者使得自己的发音比法语发音的开口还要小。VOT图谱所反映的趋势充分说明学习者并非简单地使用母语的类似音来替代目的语元音，而是对语音差异十分敏感，并会付出努力，有意识朝向目的语作调整。学习者表现出一种对母语和目的语差异的积极响应。

图表3 法语特有的元音的发音分布

4）特殊的“越位”现象

此外，夏全胜等人另外进行的实验中，有一组数据还表明中介语元音[a]的发音分布会出现明显低于法语与普通话元音/a/的位置 (夏全胜, 高玉娟, & 石锋, 2010)。这个现象当时被他们记录下来，定义为“越位”或者“反弹”。实验者认为可能是学习者一种矫枉过正的结果，使得中介语的开口程度居然比起法语和普通话都大，这明显与感知不符。但在李嘉懿等人的元音实验中，数据结果是如同图表1-3所呈现的，中国学生法语[a]元音的发音分布是正常地高于法语和普通话 (李佳懿、于璐、关于中，2011)，与我们上面所总结的趋势一致。

我们认为元音[a]的“反弹”是仅有4名被试的夏全胜等人实验中所产生的个别情况。但从另一个角度说明学习者确实注意到了法语和普通话的差异，只是发音尚不稳定。越位现象同样也说明了学习者根据新的感知正在进行调整和加工，只是在发音时（如肌肉和神经等）还在重新适应的过程中。

二、法语元音的感知

语音声学实验室的数据帮助我们认识到了学习者发音趋势，并且我们认为这个趋势的产生在于学习者首先感知到了目的语与母语之间的差异，由于这个敏感而对自己的发音进行了调整。学习者对法语的感知到底如何呢？有没有一些特征可以被注意到？我们进行一项补充测试实验，想了解学习者对法语元音的基本感知情况。

1） 进行的实验

a) 语料：标准法语录音材料④：

i. 为13个单元音，每个设10个测试单词，构成形式为CV（元音/辅音）、CVC、VC、CVCV，随机排列。

ii. 为7个元音对，设10对测试单词，10对随机排列。每对中的单词构成形式相同。单词中的元音可能同为元音对中的某一个，或分别对应元音对中元音。

举例: [u] & [y]测试对

CV型： bout bu——同为[u]CVC型： boule bulle——分别为[u]、[y]

b) 地点和方式：语音实验室，耳机播放

c) 被试：法语零基础学生，年龄18-19岁，21名女生1名男生：实验前触法语小于10课时，认识法语字母、音素符号，初步接触语音

d) 过程：

i. 针对某个目标元音，一组10个单词，录音播放这10个单词，被试判断单词中有无元音是目标元音，有则在后面的回答框中划勾，没有则不划勾。

ii. 录音播放的10个单词，判断单词中元音属于两个目标元音是否发音相同，仅在两个单词元音相同时在后面的回答框中划勾。

e) 实验结果

图表 4 目标元音感知正确率统计

2） 感知结果分析

在发音产出上，学习者发音有明确朝向目的语的趋势，甚至出现了越位的现象。但元音感知上，外语学习者表现出围绕母语原型的趋势。

Kuhl提出“母语磁效应”理论来解释这样的情况（Native-Language Magnet Effet）。该假说认为，语音原型会同化同一范畴之中的非原型语音；不同语言的语音原型不同，学习者因此会受到影响(王立非、孙晓坤，2007)。Kuhl认为母语语音原型所产生的吸引力会影响学习者有效辨别目的语中的语音差异。因此在元音感知上，如果母语类似目的语发音的音，母语就可以作为一个发音原型，对目的语的元音感知会变得相对容易。但是如果母语语音系统中并没有某个目的语的发音或近似音，学习者就需要付出努力对这个新的发音进行定位，将建立在母语基础上的发音系统进行新的划分和重组。

图表 5 法语-普通话音系分布参考

图表 6 法语-普通话共同元音发音（近似音）

通过对比法语、普通话的音系，我们知道法语的[e]发音位置在口腔中部靠上，且为非圆唇音, 这是一种普通话所缺少的发音，解释了补充测试[e]辨听正确率低的结果。在听辨该元音时，学习者的母语音系并没有类似音提供出发音原型。这个位置的发音对学习者来说类似一个围绕着普通话的[i]和[ε]之间的整块（图表6），需要他对这个整块重新进行切分，才能进一步定位，更清楚地分辨法语[e]的发音精确位置。同时在元音对的测试中，与法语[e]相关组正确率明显较低。学习者在[e]与[ε]的判断中也遇到困难。普通话音系中有[ε]的发音近似音，可以作为法语的原型参考，但学习者尚未清楚感知[e]，因此带来了干扰。这样的情况同样见于[o]与[ɔ]、[oe]与[ø]的感知中。法语的这些元音均在普通话中没有对应的近似音。母语没有办法提供出发音的原型作为重要的听辨支撑。在感知时，学习者是以母语为原型来感知外语的，母语的磁效应解释了母语帮助学习者定位外语的类似音，但凡母语语系没有的发音，学习者需要进一步切分。

语音是学习者需要完成的第一个重要学习任务。共振峰实验的研究结果，帮助我们认识到在发音学习过程中，人们会根据感知到的差异，以母语发音为出发点，朝着目的语的发音做出调整，但这个调整往往会过度，需要一个适应过程。因此在发音训练时，学习者需要在母语发音时的自然状态之上，增加对口腔的控制，加强一些紧张感，使得肌肉能更好地适应新的发音。这个过程中要尽力避免过度朝向目的语去调整口腔，反而导致开口不到位的情况，特别是针对本来就属于口腔中部、开口中等的法语元音。这些发音更加难以控制口腔动作，学习者需要引起重视，要进行足够的训练来巩固。总之，研究的理据显示，保持口腔稳定和适度紧张感是学习法语元音发音的重要技巧。

此外，人们在发音时进行的调整是由于感知到了母语和外语的差异。这个感知并不是以目的语为导向的，而是围绕母语，以母语发音系统为原型展开的。可以说听辨环节是语音产出环节的前提，只有听辨得更为清晰，自然才能做到发音时更加到位。普通话音系没有提供出原型的发音应该是法语语音听力的学习重点。听辨训练更有效的方式应该是将这样缺失原型的发音与有原型参考、且发音相近的音进行对比练习。只有这样才能更有针对性地进行区别，对这一发音区域进行更细致地划分。外语语音学习感知上所体现的母语磁效应，应该理解为一种是“被动”和“消极”的适应过程。外语语音感知能力是在学习者不断意识到不同和差异的过程中变得敏锐。教学所做的就是为学习者提供充足的、有针对性的对比组合。

借助共振峰等声学手段，我们可以验证很多教学经验的科学性，或者为其提供科学理据。在未来的研究中，我们可以进一步历时跟踪二语习得者的音系发展过程，为发音的感知和产出提供更多可靠数据，了解母语迁移的路径、变化以及学习者语言变异的具体情况。

①法国原版教材《走遍法国（Reflets）》[1]和较流行的《Alter ego》。

②此为调研结果，针对广泛使用的8种中法教材：法国综合教材《Reflets 1》《Le nouveau taxi 1》；法国专项教材《循序渐进法语听说1》《欧洲语言学习标准联系册1》；中方编著的综合教材《综合法语教程1》《新理念法语1》，专项教材《轻松学语音》《法语同步听力练习册1》。

③比如仅在法国专项教材中出现的，对[b]-[v]、[e]-[ø]两个组合的区分。

④测试材料：何慧敏等：《法语语音速成》，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以及柳玉刚 ：《标准法语发音》，大连理工大学出版社，2005。

【项目】电子科技大学2016年教育教学改革研究校级项目

（责任编辑：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