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的功能体系及其对语言教育的启示

周同燕

摘 要：关于语言的功能，古希腊的智者学派、伦敦学派、布拉格学派、功能学派都有过相关论述。在全面分析各家论述后，我们从表达功能、交际功能、创造功能三个方面构建了语言功能体系，并阐述了语言功能体系对当今家庭语言教育、学校语言教育、社会语言教育实践的重要启示。

关键词：语言的功能；功能体系；家庭语言教育；学校语言教育；社会语言教育

中图分类号：H195.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8）09-0033-04

关于语言的功能，古希腊的智者学派、伦敦学派、布拉格学派、功能学派都有过相关论述。在分析各家论述的基础上，我们初步构建了一个语言功能体系，并阐释它对当今家庭语言教育、学校语言教育、社会语言教育实践的启发意义。

一、语言的功能体系

语言的功能各界众说纷纭，这对全面认识语言的性质、开展语言相关的研究和实践工作，尤其是与此密切相关的语言学、语言教育、应用语言学（如脑科学、机器语言与人工智能等）的研究极为不利。鉴于此，我们试图在综合各家观点、明辨优劣短长的基础上，初步构拟一个系统的语言功能体系。

（一）各派论述的特点

第一，很多语言学家、哲学家关注语言的功能，留下了对语言功能概括的结论，却没有使用或使用了但没有留下他总结语言的功能时所使用的分类标准。

第二，各家对语言功能的总结多属列举式的，逐一记述个人所熟悉的语言的功能，使得结论中的各个项目相互独立，没有明显的逻辑关系。如韩礼德“宏观功能——一般功能——微观功能”这3项概括有一定逻辑性，但他的“宏观功能”指的是整个语言的功能，而“微观功能”指的是语言中的句法成分在构成更高一级句法单位时的作用，“宏观功能”包含了“微观功能”，且三者与另外两项“语法功能”“纯理功能”并列后，5个项目之间也不再有逻辑性了。

第三，各家在概括语言的功能时，常有相似之处，如“交际”“人际”用于概括语言在人际交往中的作用，“表示”“表现”“表达”用于概括个人在使用语言抒发内心情感时的作用。在系统归纳语言的功能时，这些项目是可以合并的。

（二）归纳语言的功能时需要注意的问题

在归纳语言的功能时，立场和视角可以多样化，但有些问题必须注意：

第一，概括语言的功能必须有合适的标准，它可以避免分类遗漏、重复，也可在分类过程中指导操作，在分类结束后检查、审视分类结果时有章可循。从某种程度上讲，选择、确定分类标準比确定分类结论更重要，也更复杂、困难。但不能因此而认为它可有可无或完全忽略它的必要性。

第二，语言使用的场合有大有小，不同人对语言功能的理解和使用有宽有窄，因而语言的功能是有层级性的，且人们对语言的使用错综复杂，必然导致语言的具体功能纵横交错。在语言功能的分类系统中，概括出来的语言功能的数目应该是一个由少到多、由粗到细的金字塔式的网状结构。

第三，前人尝试的有些分类标准不够科学，应予舍弃。比如，从语言（静态）和言语（动态）两方面来分，可以用“备用”“使用”两个词简单概括，且研究重心和研究意义将向言语（动态）一方严重倾斜，失去了两分的基本意义；从形式和内容两方面来分，忽视了语言的功能需要形式和意义有机统一才能实现这一根本点，在实际操作中会遇到麻烦；从宏观和微观两方面了分，二者的界限不好划分，而且宏观和微观又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从句法、语义、语用三方面来分，这是语法学家在分析语言的使用和功能“何以如此”时所采用的方法之一，与从语音、词汇、语法、文字等方面来分析语言的功能一样，都是在套用语言科学里的语言分析单位来拆解语言，忽视了语言的系统性，语言的功能是在句法、语义、语用或语音、词汇、语法、文字等方面密切协调、整体运转起来才能实现的。

（三）体系构建

我们参考波普尔（Popper）三个世界（物质世界、精神世界、心理活动的产品世界）理论，并将它修正为人类语言的三种使用对象、场合和效果：（客观）物理世界、（半主观）人类社会、（主观）科学艺术世界，并以此作为依据划分第一层次的语言功能：

当人类语言用于指称、描述客观存在的物质世界时，此时，语言的功能是“表（示）称（代）”，如普遍存在的人名、地名、事物名。需要指出的是，“指称”的概念在语言学界、哲学界均有广泛使用。当人类使用语言与他人交际时，此时语言的功能是“交际”，如打招呼、辩论、演讲。当人类使用语言进行发明创造时，此时语言的功能是创造，如科技发明、文学艺术创造。

随后，我们以语言使用者对产生效果的预期为依据，对语言功能进行第二层次的划分：

第一，在语言的指称功能中，如果使用者只是对客观事物进行命名、称说以区分，这是语言的描摹功能，如幼儿看着手里的苹果练习说“苹果”；如果使用者在对客观事物命名、称说的基础上，进一步用语言识记它的特征、属性，这是语言的记述功能，如商贩在自家果园里说“苹果十框”；如果使用者在对客观事物记述的基础上，进一步用语言抒发内心的思想、情绪，这是语言的抒发功能，如商贩在自家果园里看见丰收的苹果通过“苹果，啊，苹果！”抒发内心的喜悦。

在长期的语言运用过程中，语言的指称功能已积累了许多固定的程式，如文体、语体的划分，应用文、议论文的章法等。

第二，在语言的沟通/交际功能中，语言使用者可以根据自己的交际需要来设置本次交流的目的，如说“今天很热，是不是？”来从听话人那里证实自己的感受，这是语言交际上的传信功能；如说“今天很热，请帮我脱下外套吧！”来寻求对方的合作，这是语言交际上的合作功能；如说“今天很热，怎么没开空调？”来让对方采取行动——开空调，这是语言交际上的（以言）行事功能。如果某一语言的交际功能使用精当且高频使用，它就可能成为一种仪式性的交际范式，如见面握手、向人道贺的“恭喜恭喜”等。

第三，在语言的创造功能中，语言使用者多数情况下对自己的目的有明确的意识，如小孩因在纸上乱画而觉得“好玩”、达·芬奇创作油画而乐此不疲，这是在为自己或他人创造娱乐素材，是语言的娱乐功能；又如近代人灌制唱片、现代人研制软件，都是在发明新工具、新产品，这是语言的实用功能；如果某些娱乐功能、实用功能的用例十分精当，堪称语言运用的典范，它就会传承下来，逐渐沉淀而被附加上语言的文化功能，如由纤夫号子发展来的山歌、贝多芬创作的乐谱。

现将以上包含三大功能、十小类功能的语言功能体系归纳如下图：

需要说明的是：

第一，有些界限不能划分得十分清晰，如交际对象上，会说话的鸟、机器人“小胖”，既可以属于物理世界，也可以属于人类世界，因它们可以与人进行沟通，一般倾向于划归人类世界；如交际效果上，有时的语言难以判断语言使用者预期的交际效果，如只说“天好热”，我们是难以判断说话人的想行使语言的传信功能、合作功能还是（以言）行事功能，这就是语言使用中经常出现的歧义现象；有的语言现象可能既用于物理世界，也用于人类世界和科学世界，如与祝福、詈骂、“念经施法”“画符念咒”等相关的语言魔力——巫术功能，但在当今世界已经不是主要功能。

第二，语言的功能会随时间的推移而改变，如王羲之当年创作《兰亭集序》，初衷可能只是叙事，即语言的记述功能；如今，它已成为伟大的书法艺术作品，被赋予了艺术、文化功能。

第三，上述划分还不能囊括语言的全部功能，还可以往下细分，如语言的娱乐功能，根据语言使用水平的高超与低劣，又有恶搞、幽默、喜剧之分。

第四，另有广义上语言的功能和狭义上言语的功能之分，如易峰。广义上语言的功能指的是人类语言的功能，比较经典的表述是“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和思维工具”；狭义上语言的功能指的是言语行为，也就是人们可以用言语做什么，即“以言行事”，如道歉、指令、祈使、呼吁等等。

可见，语言的功能是多方面的，但其主要功能在于：面对外界和自我时的情感抒发功能，人与人之间进行信息传递时的交际功能，人创造语言艺术产品和传承人类精神文明时的文化功能。

二、语言的功能体系对语言教育的启示

基于语言的功能是一个有层级的复杂体系，我们也应该建构一个语言教育体系与之相适应。语言教育体系内的各个组织和部门，比如家庭、社会、学校之间，既要统筹安排、相互协调，又要严格把关、认真履行自己的分内职责。

（一）对家庭语言教育的启示

家庭是现代社会的基本组织单位。家庭教育是婴幼儿最早接触的教育，是人一生教育的起点和基点。家庭教育具有早期性、延续性的特点。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家庭教育的质量直接决定了子女一生所受教育的质量。

具体就语言教育而言，接受学校教育以前，孩子应该通过家庭教育熟练运用语言的表达功能，为他们将来接受学校教育和社会教育打下良好的基础；开始接受学校教育以后，家庭教育要积极配合、补充、纠正学校教育。这一目标的顺利达成，一方面取决于家庭成员自身对语言教育的重视程度，以及在语言能力、语言教育能力方面的素养；另一方面也与国家对婴幼儿语言教育的重视程度、当地的社会风气有关，为此，相关部门应该加强家庭语言教育重要性、相关方法的宣传与普及，在开办“早教机构”“幼儿双语训练营”的同时，也应考虑开办数量更多的“父母学堂”“家长训练营”“家庭教育培训班”这样的公益机构。很多因为父母无知、家庭教育不当引起的家庭悲剧和社会问题，如果在父母、准父母实施简单粗暴的家庭教育之前得到指导和纠正，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二）对社会语言教育的启示

广义的社会教育指一切社會生活对个人身心发展的影响。从人的社会属性来看，任何人从一出生就烙上了他赖以生存的时代和社会的印记，所以，和家庭教育一样，社会教育也是伴随人一生的终身教育。这是社会教育的终身性特点。另外，现代社会教育还有明显的生产性、国际性的特点。

就语言教育而言，社会教育的特征提供了语言教育的需求和动力，它可以很好地锻炼人的交际能力。现代人的交际能力要求面向国际、面向发展生产力、面向终身的语言学习与提高，相应的，它对社会语言教育的启示包括：

其一，社会语言教育要重视交际能力的培养，面向国际交流。这是对传统的“识字教育”“应试制度”的挑战，也是当今“综合语言素养”“双语教育”等的依据所在。

其二，社会语言教育要切合社会进步和个人发展的需要，符合时代趋势。这是当今社会发展加速、人类社会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竞争压力出现的新时代特色。现在的社会语言教育已经不再是20世纪以前“文人雅士”的“舞文弄墨”“附庸风雅”之举，更多的带有个人就业、单位发展的现实需求。

其三，社会语言教育要引导学习者建立“终身学习”的学习信念。这是双方面的要求：既要求学习者具备“终身学习”的思想观念，自觉投入到知识更新与时俱进的学习实践中去；也要求社会教育机构具备“终身教育”的理念、完善“终身教育”的机构，满足与学习者的学习需求。

（三）对学校语言教育的启示

学校教育与社会教育相对，专指受教育者在各类学校内所接受的各种教育活动。从理论上讲，学校教育是学习者步入社会、接受社会教育前的准备阶段，是个体社会化的重要基地。在这里，学习者的表达能力、语言交际能力、创造能力都应该得到充分的发展，不仅能满足将来进入社会以后的语言交际需要，还能为将来进行文学创作、艺术鉴赏、语言研究等创造性工作做好准备。

但目前的学校教育却普遍存在教育目标不明确、学习者能力不强、压抑个性的弊端。仅就语言教育而言，语言的功能体系对当前的学校教育有如下启示：

第一，学校的语言教育目标不应定位为训练学生顺利通过各级各类语文考试。从语言的功能来看，学习者在接受学校教育之前已经具备了一定的语言表达能力和语言交际能力，学校语言教育的任务是让学习者这两方面的能力得到提高，同时培养他们的语言创造能力，为将来从事语言创作和语言研究打好基础。在这一点上，提高“考试能力”和提高“语言能力”的目标定位，决定了培养出来的是“高分低能”的“考试机器”，还是“灵活运用、充满智慧”的人类精英。

第二，学习者千差万别，在语言天赋和学习能力上也是各有长短。因此，学校语言教育应该充分考虑学习者的个性，因材施教，而不是把学生当作流水线上的产品，大规模、大批量地生产出同样型号、具备同样功能的产品。比如，有的学习者表达能力强，可以因势利导，使他成为作家；有的交际能力强，可以建议他从事导游、促销员、新闻类的工作；有的创造能力强，可以培养成为从事语言研究的专家。

三、结论

语言的功能是一个各界共同研究的老课题，它之所以成为千年经典课题，可能有如下原因：其一，语言的使用范圍实在太过广泛，使得人们难以探索一个简洁、抽象、合理的概括方案；其二，关注语言功能的专家学者不计其数，各人因立足点、思维方式不同，得出的方案千差万别，因而学界难以形成共识，找到一个大家都认可的归纳结果；其三，随着科学的飞速发展和社会分工的日益精密，大家的认识也日趋复杂，概括出来的语言功能类别也逐渐多样化，却容易忽视“大道至简”，忘了抓住语言的基本功能。

我们从语言在人类社会的三大使用场合——用于自己和客观自然界、用于人与人、用于人与文化出发，概括建立了以语言的表达功能、交际功能、创造功能为主体的语言功能体系。基于这一功能体系，当前的教育体系应相互协调而又各有侧重：家庭教育应以培养婴幼儿的表达能力为主，学校教育应以训练学习者的创造能力、交际能力为主，社会教育应以锻炼人的交际能力、创造能力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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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孙国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