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不堪看

李一枕

顾昴戒烟时意志十分不坚定，总是偷偷摸摸地想抽烟，可惜周霓景管得太严，看到他抽烟便二话不说把烟抢过来掐灭。

一次顾昴实在烟瘾上来憋得难受，看着周霓景有气无力地道：“你区区一个保姆，竟然管到给你打钱的雇主头上了。”

周霓景完全不在意他的指责，把他的烟全泡在了水里，而后微笑地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顾先生，是您母亲雇我来保障您的健康的。”

她拿着鸡毛当令箭，说得顾昴无可奈何，只能嚼薯片过嘴瘾，一边在心里暗暗想：臭丫头，还抬我妈出来压我。

他是孩子脾气，等顾夫人来看他时，故意暧昧道：“妈，这个小东西你哪里找来的，挺有意思的。”

顾夫人被他说得愣了一下，旋即拍他说：“叫小周来是照顾你的，你少给我东搞西搞不清楚。”

他有黑历史，年少轻狂的时候万花丛中过，一周换一个女朋友，到了这个年纪反而安定下来，每天宅在家里打游戏。一次家里停了电，他还没把游戏存档，屏幕就黑了下去，他惨叫一声，屋里周霓景冲出来问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还没存档啊！”他哀号着，“我打了三天，马上要过关了！”

没有灯谁都看不到谁，可周霓景还是翻了个白眼。她摸索着找了蜡烛点上，又安慰他说：“有什么难的，大不了我帮你。”

他觉得她是说大话，毕竟这个小丫头每天不是替他做饭就是拖地。他家大，两百平方米，她每间屋子拖完，一下午也就过去了。顾昴嘲讽她：“这游戏门往哪边开你都不知道吧，还替我打通关？”

“少瞧不起人了。”

等来了电，她把拖把一丢，从他手里把手柄拽过去，气势汹汹地坐下，就开始大杀四方。游戏里的小人一蹦一跳，踩着老虎狮子，轻轻松松地跃上了山顶。顾昴越看越惊讶，最后目瞪口呆地看着周霓景通关。

“你怎么玩儿得这么熟练？！”

“顾少爷，又不是只有你会打游戏的，我们劳动人民就没资格买台游戏机了？”

顾昴这才发现，自己的这个小保姆似乎挺不一般的。

那天顾昴睡醒，听到屋里有钢琴声，他以为是周霓景在放音乐，过去一看，竟然是她自己在弹奏。

她其实长得漂亮，明眸善睐一双眼睛，看人时眼里像是有星星，顾昴倚在门边看她，下意识就想掏烟，可惜只摸出一颗薄荷糖，他含在口中，看着周霓景的手在琴键上跳跃，许久，她停下来，却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怎么叹气呢？”

她吓一跳，转过来看着他，眼睛眨巴眨巴的，他心里像是泛起了涟漪，听到她低声说：“就是觉得人生无常。”

人生是无常，他深有同感，却又说：“你年纪轻轻，想这么多做什么？”

“顾先生。”她却又说，“你说，喜欢一个人，该让他知道吗？”

这问题让他无法回答，嘴里的薄荷味道弥漫开来，他忽然觉得心口哪一寸绞着疼，只能淡淡地道：“要是没指望的事儿，就别说出来了。”

她就闭上了嘴，垂下眼睛“哦”了一声。

后来……后来他就让她走了，顾夫人问他说：“小周哪里不好吗？”

他正站在镜子前面，镜子里的自己还是一样的帅，眉目俊朗，只是一梳头，头发一把一把往下掉，顾夫人看得心疼：“不是讲这个药副作用很小的吗？”

“妈。”他倒是笑了，“到底是化疗，副作用再小，也不会没有的。”

那个小姑娘的心思，他不是不晓得。

她看他时，眼里有星星，做饭时，哼着歌，甜甜蜜蜜地对着他笑。

他们朝夕相对，谁会不心动？

可他不能。

顾夫人雇她来，说是照顾他的起居，实际是怕他突然发病昏倒，他的生命是用天來计算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倒下了。

所以啊，他不能打搅她，她的人生还长呢，该往前走，他只是她沿途一段风景，看过了，记在心里，只是不该停下。

“她哪配得上我啊。”他说着，说给顾夫人，也说给自己听，“一个小保姆而已。”

小丫头啊，他想，可千万别哭鼻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