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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偶公主

2018-12-08箫四娘

飞言情B 2018年8期
关键词:武安四哥惠安

箫四娘

简介:武安侯府中最顽劣不堪的四公子沈及,在惠安公主十岁时吃了她一颗糖,从此一只烈虎被甜化成了一只大狸猫。他小心地守护了多年,终于等到能娶她过门。他渐渐地发现这个公主和旁人口中说的不太一样,却依旧让他心甜如蜜。

·一·

十月初三是贵太妃刘氏的生辰,宣昭帝生母早亡,由贵太妃抚养长大,登基之后他本有意册贵太妃为太后,但贵太妃以不合祖制婉拒了。姜梨因和宣昭帝一样都是由贵太妃抚养长大,所以每一年的生辰宴武安侯府都在受邀之列。

往常姜梨都是带自家最小的女儿沈婳入宫,但自从几年前开始就变成了带四儿子沈及去。

“宫里那一大家子长得一个赛一个好看,咱们武安侯府也不能丢人啊!”彼时沈及浓眉一挑道。

姜梨看着面前这个专挑爹娘优点长,好看得近乎妖孽的儿子,摸了摸下巴,说:“也有些道理,走,跟为娘一道去震撼全场!”

这一年贵太妃的生辰宴姜梨照旧带着沈及出席,拿出备好的贺礼奉上,搂着贵太妃的胳膊撒了会儿娇才想一档子事儿,说:“青山也选了东西给母妃,沈及!”

她喊了一声没反应,便蹙着眉头望过去,就见自家儿子正看着一处空位出神。姜梨手绕到他后腰拧了一把,沈及魂魄归位,面上绽开老人家最喜欢的那种乖巧的笑,双手递上礼盒,道:“小四祝太妃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贵太妃笑得合不拢嘴,连连地道:“好,好。”

沈及桃花眼流光溢彩,状似随意地问:“往年惠安公主都是早早就到了,今年一进来没见到她,孙儿还觉得不适应呢!”

贵太妃叹了口气道:“前些日子西临国来使臣觐见,有意和我大晋联姻。齐嫔想让惠安去做和亲的人选,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舍得离家远嫁,正跟她母妃闹脾气呢!”

“原是如此。”沈及笑了笑没再说话。

别人不知道,姜梨最是了解这个儿子,他不是没事儿问废话的人。果不其然,沈及状似优哉游哉地一路和相熟的人说话,脚下已经挪到了门前,身形一闪就走了出去。

惠安公主谢皎皎跟着齐嫔住在琪祥宫,离听雨阁距离颇远。但沈及对这条路比自己有几块腹肌还要熟悉,用了轻功抄了小路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离远他就瞧见那道纤弱娇小的身影,背对着他跪在地上,脊背因抽泣不断地发抖,而她的面前是满脸厉色的齐嫔。

“你就一个嫔位生的女儿,若放到平时也就在朝中找个小官嫁了,这回你若是能嫁过去做王妃,日后谁还敢瞧不起咱们……”

沈及脸上还在笑,眼底已经阴霾一片了。眼瞅着齐嫔抬手要打人,他疾步若风一般过去,“啪”的一声,那巴掌落在他右侧脸颊上,顿时红了一片。

齐嫔没防备他突然地出现,忙扯了笑道:“本宫没瞧见,沈四公子没事儿吧?”

沈及一手正扣在谢皎皎的肩膀上,感觉到她仍被吓得微微发抖,垂头对上她满是泪的眼。

谢皎皎打小就生得雪白可爱,如今出落得越发标致,怯生生地瞧着他,瞧得他满心的怒意与戾气尽数化为绕指柔。沈及對她笑了笑,他本就生得好看,这么一笑更是有些惑人心魄。

谢皎皎抿着唇,脸微微地红了。

沈及拉着她直接站起来,谢皎皎跪得时间长了膝盖一软就要往下栽,他眼明手快地将她扶稳当了,这才对着齐嫔道:“和亲之事要皇上圣旨决断,娘娘如今动这么大的气教训公主,也不见得有多大的用处,又何必呢?”

“你——”

“贵太妃思念公主,让我来寻她去听风阁,沈及告辞了。”他也不看齐嫔是什么脸色,直接拽着人就走。

谢皎皎被他扯得踉踉跄跄的,走出不远她便抓着他的手臂让他停下,脆生生地对他说:“四哥我没事儿,我、我习惯了。你就算暂时带我走,等晚上我还是要回来的……我不想嫁到西临去,听说那里人吃肉都吃生的,我……”

“先和四哥过去,你放心,四哥会想办法不让你和亲。”

沈及的笑容里带着蛊惑,谢皎皎抽泣着“嗯”了一声,眼睫下垂,遮住所有的情绪。

·二·

从宫里回来的的一路上,姜梨看着他的目光澄澈透亮,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

沈及倚在车壁边儿上,安静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惠安公主也到了可以指婚的年纪,我想让娘你明日再进宫走一趟,给儿子提这个亲。”

“呦,提谁啊?”

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放在平时沈及早就一唱一和地跟着她斗嘴了,今日却没那个心思,只是温温和和地对她说道:“我想和惠安公主订下婚约,她怎么着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西临那地方穷山恶水不说,还不太平,公主嫁过去和直接去投胎有什么分别?我这只不过是缓兵之计,不需要即刻成婚,等过几年她心有所属再取消也不迟。”

姜梨啧啧间,沈及眉眼深沉地靠过去,手臂搭上她的肩膀,谄媚地说:“这位姑娘,您的一个小小的举动就能挽救一位花季少女的性格和命运!只需您点个头,就能胜造七级浮屠!”

他这话虽然有水分,但也不得不承认说得有理,姜梨想了想,点点头道:“回头我就去找皇上说,不过为了答谢,你得给我做下个话本子的原型。”

武安侯沈青山的夫人,最喜欢写话本子。做她话本子里的原型就要按照她的要求演上两段……沈及心里“咯噔”一跳,觉得这回他要为了救小公主出卖自己的灵魂了。

姜梨的行动能力极强,三日之后,皇上将惠安公主谢皎皎赐婚于武安侯府四公子沈及的消息传扬开来。这消息不啻于一枚炸弹,炸得整个长安城沸腾若开水。

武安侯府的地位尊崇,侯府的七位公子也都是大晋女子心向往之的良配。但这四公子沈及不仅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性子也是专门祸害人的,年少时叛逆得差点儿掀翻半个长安城的屋顶,后来年岁大了才好一些,却仍旧是城中最有名的游手好闲官二代。

而这惠安公主谢皎皎最被人所知的不是她出挑的容貌,而是她母妃齐嫔。

齐嫔出身荒野,在诞下惠安公主之前,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皇上并不喜欢她,她为了争宠在谢皎皎的饮食中下发热的药,引皇上多过来看她。后来事情败露之后,皇上更加不待见她,却对这个小女儿更加怜爱,于是谢皎皎便成了齐嫔翻身的最大工具。

所以从惠安公主十来岁的时候,齐嫔就每日琢磨着怎么样“卖”女儿……不对,是嫁女儿了。

此次虽没能让谢皎皎嫁去西临,却攀上了武安侯府这门亲事,齐嫔激动万分,连带着对这个女儿都多了几分好脸色,还将自己的腰牌给了谢皎皎,叮嘱她多往侯府走动走动,早日与沈及定下婚期。

武安侯府在长东街,远远地谢皎皎就看见高耸的飞檐,仿佛能直入云霄。她面上抿开灿烂的笑,让守门人带着她去见四公子。

沈及正在东苑里,除了他之外还有武安侯的夫人,和侯府八小姐沈婳。她走到门口就见沈及穿着一身太过紧身的桃红色衣裙,长长的水袖一甩,勾画得妩媚动人的眼角一挑,怪声怪气地唱道:“我说郎君啊,如此夜深人静时,你怎么还不归——”

沈婳已经笑得前仰后合的,姜梨伸手打断他,说:“你这个情绪不对,潘小姐等不到顾郎归应该是满心哀怨又失落的,你这欢快得再给你朵花你都能去跳舞了,重来!”

沈及额角青筋突突地跳,可答应做话本子原型他要是不做,他爹会打断他的腿。

他暗自叹了口气,水袖一收侧了身,冷不丁看见门口站着的人,瞬间怔住,心下有些不自在。好在他多少年不变的皮厚若城墙,只是瞬间便释然,吊儿郎当地晃悠过去,水袖一扑,绕过谢皎皎的脖颈儿轻轻地往前一勾。

谢皎皎没防备,被他带着向前两步,下一刻沈及那张脸就在她眼前放大。

“我说郎君,如此夜深人静时,你怎么还不归……”他的音调轻柔,声音低沉,生是能磨得她的心一颤。

沈及松开她,轻轻地笑了笑问:“公主,是来找我的?”

谢皎皎讷讷地应了两声,沈及转过身将她的身子遮去大半,也遮去那一对八卦母女的视线,他扒下身上的衣裙扔在一边,道:“等小爷我回来再演。”

他洗去了脸上的妆,回屋随便抓了件衣衫套上,带着谢皎皎出了侯府,就近去了一家点心做得不错的茶楼。

“婳婳很喜欢这家的点心,我估摸着你们小姑娘的口味应该都差不多,你也会喜欢。”

一桌精致的糕点,沈及每样夹一小块放在谢皎皎面前的盘子里。谢皎皎的筷子戳了戳软糯的糕点,却恹恹的没什么胃口。

“不合口味?”沈及又盛了碗莲子羹推过去,瞧见她摇了摇头,随口道,“那就是和我吃饭不自在,咱们以前不是相处得很融洽嘛,以后也可以继续这样。”

“可是不一样,父皇已经赐婚了。”

他眸光晶晶亮,笑得很得意地说:“那关系更近一步更应该随心所欲了不是?”

谢皎皎刚准备回答,楼梯处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是熟悉的男声响起。

“惠安你怎么在这儿?”

她面上的羞怯散了大半,沈及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眯着眼站起身迎了过去,笑着道:“在这儿遇见太子殿下,可真是巧。”

来人是正陪同西临三皇子的当朝太子,谢乾。

·三·

本来沈及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地打得响,是他带着沈婳长大的,小姑娘的小心思小爱好他再是了解不过,他冷不丁地去求婚,小公主一时觉得别扭摆正不了位置很正常。但他会循循善诱,投其所好,尽快让她适应。

谁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而且还带着个没长眼的丑八怪。

沈及的桃花眼再一次看向坐在对面的西临三皇子,那双吊梢眼自从进来就一直盯着小公主瞧个没完,拿他这个未婚夫当死人?沈及的心里翻江倒海,面上愣是一点儿没透出来,将那盘子糕点和莲子羹都放在谢皎皎面前,拍了拍她的手,低低地道:“多吃点儿。”

谢皎皎乖乖地点头,埋头吃了起来。谢乾斜睨了一眼她,转而问沈及道:“你对这长安城的街头巷尾都熟悉,可有什么有特色的地方推荐,我好带着三皇子去逛逛。”

“城西最近新开了家铺子,按照长安城的几条主要街道打造成了迷宫,既可以了解长安又能玩儿一玩儿,倒是很适合三皇子。”

他扭头看了看窗外渐红的夕阳,掏出锦帕极是自然地擦了擦谢皎皎嘴边的糕点屑。

他指尖有些烫,不经意地触上谢皎皎下巴滑腻的肌肤,就像是那处蹿起一簇小火苗一样,烧得谢皎皎满面绯红色。

“宫门快下钥了,我先送公主回去。”沈及起身对着谢乾一礼,经过三皇子时极快地说了句话。

“他方才说什么?”等沈及携着谢皎皎离开,三皇子才问谢乾。

“没什么,不过三皇子下次注意些,我们大晋的姑娘都羞涩,被你那么盯着是要吓坏人的。”

他从前同沈及一道跟着宫中来的西洋师父学过几日洋文,不精,但大致能听懂。

方才沈及那句话,说的是:“下次这个丑八怪再一直盯着我家小公主看,我保证他有眼来长安,没眼离开。”

沈及这个人无法无天惯了,他不能让三皇子冒这个险。

有些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听说女儿和沈及相处得融洽,齐嫔就总替谢皎皎找借口让她出宫去武安侯府。

“母妃找尚衣局做了几身新衣裳,你快来试试。”

谢皎皎面上没什么情绪,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由齐嫔摆布。铜镜中的自己细白的肌肤像是冬日第一捧雪一樣,洁白无瑕,她扯开嘴角无意识地笑了笑,脸颊还有两个俏皮的小梨涡。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夸赞她长得精致,一笑就让人什么烦恼都没有,一哭就惹人心生万千怜惜,恨不得摘下月亮和星星来哄她。她初次见到沈及,是在她十岁的生辰宴上,那是第一次武安侯夫人携四公子进宫。明明她才是主角,可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都围着那两个人转。

齐嫔阴阳怪气地挑三拣四,惹得席间谁都不痛快,她却像是天真无邪到不知人间疾苦,抓着一把酥糖挤开人群,捧给那个身量颀长的少年,乖乖巧巧地笑着道:“四哥哥吃糖。”

后来沈及时不时地进宫,她总能碰见他。大多数他都是在笑,笑得吊儿郎当,没心没肺。

“你四哥在长安内外还是有一定地位的,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和我说,我找人把他拖进巷子里暴打一顿,保证打得他亲娘都不认识。”

收回思绪踏出宫门,她听几个宫女围一起絮絮叨叨。

“哎,你们听说了吗?昨日太子殿下领着西临国三皇子到城西那家密室迷宫铺子去玩儿,结果地板突然裂开,三皇子一脚踩空脚踝崴断了,皇上气坏了,直骂太子没长心呢……”

谢皎皎耳边又浮现出沈及昔年开玩笑一样的保证,抿抿唇加快脚步。

武安侯府守门的小厮得了沈及的命令,一见到是惠安公主直接就引她往东苑去了。沈婳在厢房内一边打量,一边对沈及竖起大拇指道:“四哥不是我夸你,你这一颗少男心还挺细腻的。瞧瞧这床幔,这摆件,天哪,我好想要!”

“去去去,边儿待着去,别给我碰脏了。”

他一错开眼瞧见谢皎皎站门边又愣住了,仿佛每次她过来都是这个表情。

也不怪谢皎皎发怔,这沈及亲手装扮的厢房真叫一个击中少女心。入目的床幔锦被都是深浅不一的粉色,窗前、案几上摆着各种小巧可爱的动物摆件,墙角放了个巨大的四层的食盒,里面是各种存放得住的糖粘果脯肉干等小零嘴。

沈及将自家妹妹赶出去,拉着谢皎皎站在屋子中间,问:“公主可喜欢?”

谢皎皎点点头,沈及长舒了口气,笑吟吟地道:“那我就没白忙活,日后你再过来就可以到这儿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会瞧见。”

正午的太阳暖洋洋的,晃得她眼睛发酸。谢皎皎娇娇地笑着道:“那我现下困了,能在这儿歇午觉吗?”

“当然可以,这床就是给你准备的,特软特舒服,睡上就变小懒猪。”沈及说着还配合地“哼哼”了两声,把她带到床边,弯腰脱下她的鞋,轻轻地将她按在榻上。他抬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子,道:“睡吧,四哥去外头守着。”

谢皎皎合上眼,听见脚步声走远又睁开,定定地盯着房顶。眼里没有怯懦,也没有娇羞,冷冽若窗外秋风。

她的右手搭在左胸口,那里面的东西跳得飞快,一下又一下。

·四·

这两年但凡能接触一丁点儿朝上之事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太子谢乾的日子过得不太好。

先是他提议组建并且由他手下的门人执掌的天机阁因坑害良臣而被裁撤,后有豢养死士暗卫铲除异己、结党营私的事情被揭露,这一回西临国来人皇上仍旧将接待一事交由太子算是给他机会,可随着三皇子脚踝断了,他这差事也算是砸了个彻底。

皇上龙颜大怒,谢乾也气得肺要炸开。

这事儿摆明了就是沈及干的,偏偏他以为沈及临走前撂下狠话警告一下这事儿就算完了,没想到这就是个障眼法,让他能放心地带三皇子去沈及推荐的地方,这个天杀的!

而此时此刻,罪魁祸首沈及正带着他家小公主去摘深秋最后一捧桂花。

姜梨最擅做桂花糖浆,在爱妻狂魔沈青山的号召下,每一年武安侯府所有热都会去摘桂花。今年沈及将谢皎皎一起带过去,一反多年只偷吃不出力的态度,极其卖力气地忙活儿着。

“四哥,你脸上这个荡漾的笑看着可真碍眼。”沈婳撇撇嘴说。沈及看都没看她一眼,将铺在地上接着桂花的毡子卷起放在一边,招呼着谢皎皎道:“公主你到这边来。”

谢皎皎听话地跟着他去到山林深一些的地方,因着阳光和水都不足,这里的桂花树比前边的要细上许多,沈及让她在树下站定,脚上用了力气往树干上狠狠地一踹,桂花瓣纷纷扬扬地从天而降,落得满身花香。

她仰着头,每一片花瓣都镀上光晕,似是谁将夕阳裁开,将碎片揉在掌心,素手一挥,给了她一片光海。正忍不住惊呼出声时,有人将手扶在她的脸颊两侧,她的眼前压下一片黑影,唇上压上两片柔软。

谢皎皎的呼吸都是一滞,眼睛倏地睁大,眼底黑白分明,又夹杂着一些看不真切的情绪。沈及抬手掩住那双眼,将唇齿间的动作加深。

大晋元庆四十六年的深秋,沈及吃到了此生尝过的最甜的桂花糖浆……这是他和小公主之间的秘密。

沈婳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长安城的人将武安侯府的七位公子统称为“长安七煞”,这个名头可以说十分贴切了,而自家四哥沈及明显就是“七煞”之中最“煞”的那一个。

沈及小时候是个问题少年,长大点儿就是个问题青年,他很少尽心做些什么,但自从皇上赐婚之后,他就非常尽心地扮演了一个即将走入人生新时刻的准新郎角色,时不时地“嗤嗤”笑,再不然就是搜刮无数少女心爆棚的东西,等着他家小公主来给她献宝。

“四哥这个状态看着很像——”

“弱智。”从大理寺下衙回府的沈遇轻飘飘地扔下这两个字。

沈婳不住地点头,正往窗幔上缝花片的沈及停下手,哼哼道:“你们这种嫉妒人夫的行为非常的可耻,本人夫实名蔑视你们。”

沈遇掐了掐胀痛的额角,幽幽地道:“你确定你是人夫?我怎么听说那个崴断腿的西临国三皇子向皇上求娶惠安公主了?”

沈婳完全不嫌事儿大地“哇”了一声,沈及停下手中动作,面上得意的笑敛得一干二净,桃花眼中精光乍现,道:“看来崴了脚还是不能让这哥们儿醒悟。”

“治标不治本,三皇子就算死在长安城,那还会有四皇子,五皇子……他们是为了什么来的,你自己要看清楚。”沈遇甩甩頭,道,“这话是二哥让我告诉你的,他懒得过来看你这碍眼的智障笑容。”

沈及嘴角狠狠地一抽。

这一晚他彻夜难眠,活了二十来年,第一次感觉到了无计可施。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但一涉及到谢皎皎,他总会考量这么做会不会对她有影响……所谓关心则乱,大概就是这个道理了。

还没等他缕清楚头绪,便有个人找上门来。

西门街,沈及到时,望月楼二楼的雅间里谢乾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你我是旧相识,我也不和你绕圈子了。只要你二哥将盛青白交出来,这种种我都会烂在肚子里。不然武安侯府私放死刑犯,帮死刑犯藏匿民间多年,光这一条孤就能参你们武安侯府犯上僭越,有不臣之心!”

天机阁原掌事盛青白,在天机阁被裁撤时从大理寺天牢里逃狱,至今下落不明。

如今天机阁过去的种种已经威胁到谢乾的太子之位,他之前急着灭天机阁中死士的口却引发大案,如今倒是打算把盛青白再挖出来,代替他将所有的事情扛下来,保他储君之位稳当。

沈及眯了眯眼,轻轻地道:“盛青白去了哪儿我不知道,我二哥也不知道,您要是有能耐就自己去找。时候不早了,我要回侯府给小公主做订婚满五十日的礼物了,太子殿下自便。”

“你——”谢乾狠狠地摔了一个酒杯,吼道,“沈及你不要后悔!”

·五·

沈及这么嚣张也是有理由的,谢乾这么逼他不过是黔驴技穷,他不说,二哥不说,打死谢乾,他都找不到盛青白在哪儿。

于是沈及便安心地一边在府中想对策,一边将给谢皎皎的礼物做好。

又过了五日,沈及寻了个由头进宫。御花园的听雨阁外,谢皎皎匆匆地赶过来,面上却遮了一层面纱,声音也有些瓮声瓮气地道:“四哥你来了。”

沈及上下打量着她,视线在红肿的眼皮上一转,声音顿时凉了:“你怎么了?”

“没怎么,这几日脸上起疹子,我不想吓到四哥,就戴了面纱出来……我不想让四哥瞧见我不好看的样子嘛!”

沈及点点头,却出其不意地将她的面纱扯开,她伸手要去捂,又被沈及先一步扣住雙手,让那一张脸清楚地落在他的眼里。

白皙的脸颊上有淤青,右侧脸颊上还有红红的巴掌印,看得他掐着她的手忍不住地用力,她就仰着这样一张脸,眼中带泪,下唇轻咬,可怜又委屈。

昨日皇上少见地召齐嫔觐见,齐嫔一回去就拉着谢皎皎,说要她主动推了和沈及的婚事,嫁到西临国去和亲。

“皇上很是为难,我却不能看着皇上为难。你作为公主,要解父皇与大晋忧愁才是正理,明日你就去和沈及说。”

“我不想嫁到西临去……我母妃就……”

公主和亲,生母位份会抬升,这才是齐嫔所思所想。沈及了然,抬手摸着她的眼角,并认真地望进她的眼,目光心疼,话语却有些冷,道:“四哥教你一招,若是下次再想打自己,不要右手打右脸,要打左脸,不然巴掌印会和正常旁人扇你时的反过来。公主整日装成这副模样,你不累吗?”

她会刻意地让自己看起来很可怜,惹他心生怜惜,一次次地救她,帮她。她其实做得很好,却瞒不过沈及的眼。

谢皎皎澄澈的眸子一瞬间深沉,咬紧的唇瓣被他的手指拨开。

“你一开始找上我是出于什么目的?可能是寻个帮手?找个依靠?还是其他?”

她没了可怜,也没了委屈,这么多年面上第一次浮现她真实的表情,清冷又倔强,目光锐利地刺进他的心:“沈四公子目光如炬,你既知道,又为何不拆穿,任我拉着你蹚这趟浑水?”

沈及轻轻地笑开,道:“我想对你好,如此而已。”

谢皎皎一颗心狠狠地一颤,他的手向下轻抚着她红肿的脸颊,低低地道:“这事儿交给我办,我不会让你嫁去西临。日后你还想要什么,还想做什么,直接和四哥说,不许再这么伤自己,我会心疼。”

他指尖最后顿在她的唇边,轻轻地向上扯着她的嘴角,说:“我喜欢看你笑,以后四哥会努力,让你每日都能笑得很好看。”

“四哥……”

沈及拿出一个描得精致的小锦盒塞在她的手中,道:“这是定亲之礼。你在宫中安心,外头的事情我解决完了就去和皇上请旨,尽快定下婚期。若是齐嫔为难你,你就去找贵太妃,我已经让我娘打好招呼了。贵太妃虽然不管事儿,但好歹能照应你。”

他走后谢皎皎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个琉璃小瓶,里头是一对栩栩如生的糖人,女子的头搭在男子肩上,相携看那一枝花。

她抹去满脸的泪,步伐坚定地往琪祥宫走。有些事情她不想再妥协,为了她自己,也为了沈及。

琪祥宫比往日看着更加冷清,院中连一个扫洒的宫人都没有。

谢皎皎心下觉得不对劲儿,却没多想,朝着齐嫔所住的正殿而去。一进门她便愣住,齐嫔不在,主位上正坐着太子谢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和她手中的锦盒。

“沈及拿你真的当个洁白无瑕的至宝,可你配吗?你说他若是知晓你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之后,会不会觉得一腔真心喂了狗?”

谢皎皎抠着锦盒的指尖泛着青色,面上不露破绽地道:“臣妹不知道太子哥哥在说什么。”

“你小时候经常发热,父皇就总会来看你,对你百般关心。后来有人发现你总发热是齐嫔下了药,但这事儿做得隐秘,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被人逮到?后来有个相熟的宫人告诉我,说东窗事发的前夕惠安公主曾去见过皇上。那之后你既不用遭罪,还让父皇更心疼你,得了这么大的便宜我就不得不多注意你。后来你猜我又发现什么了?”

谢皎皎的面色一寸寸地阴沉下来,谢乾勾着嘴角继续道:“你十一岁那年生辰宴,五弟谢湛醉了酒到御花园去,你将他推到水里……”

“太子想如何,不妨直说。”

“西临三皇子对你实在是痴迷,但沈及又不肯放手,他若是想中途使绊子这事儿还真是难办。但若是木已成舟,他也不能如何。”

谢皎皎脸“唰”地一下白了,声音陡然尖厉地道:“谢乾!我可是你的亲妹妹!”

“五弟难道不是你的亲哥?你当年不还是对他起了歹心?”

一句话,止住了她所有的挣扎。

·六·

这一晚无星无月,夜深到黑极。谢皎皎躺在榻上睡得极不安稳,一个梦接着一个梦地做。

她梦见十岁那年生辰她见到仿若众星拱月般被人围住的沈及,扯出她最惹人喜欢的笑甜甜地凑过去,给了他一颗糖,那颗糖换来了沈及此后多年的照拂。她还梦见五皇兄谢湛那双天生靛蓝色的眼,隔着水面冷漠地看着她。

同样是母妃不得宠,谢湛的母亲拼了全力让母子俩得以活下去,而齐嫔却是拿她做工具,没给过她一日母爱。那夜谢湛喝醉了,嘟囔着要回去喝娘亲做的醒酒汤,她压在心底多年的嫉恨化作压制不住的恶兽,趁着他无力将他推进水中。

之后本该沉入水底的谢湛却又有了力气站起来,一把扼住了她的咽喉。那一夜她才发现,这宫中一直戴着面具的不是只有她一个。

……梦里的最后,是一片金黄色的桂花海。

那个平日看着不着调的人,靠近满身都是刺,心里厚厚筑起城墙的她,温柔地亲着她的脸颊,轻轻地道:“我想对你好,如此而已。”

从冗长的大梦中睁开眼,她嘴角弯弯。

枕边放着琉璃瓶,她探出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摸到日出天亮,摸到她的泪浸湿了枕头。

“四哥,太子说得对,我就是个贱人,我配不上你的真心配不上你的喜欢。可有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忍不住去想,以后要是有你照顾我,我就不用再过以前那种钩心斗角算计来算计去的日子了。可连我都厌弃我自己……”

厌弃到疲惫不堪,再也不想向前。

沈及知道她总在演戏,但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谢乾掐住了她的软肋,掐得她的骨头像被抽走,软下身任由人摆布。

谢乾才等了一日,谢皎皎便叫人传话说,会在翌日去找休养在驿馆的西临国三皇子。

眼见着诱饵入网他心满意足,着手布置着一切。

驿馆在城北,平日里就是用来招待外国使臣。三皇子傷到了腿,皇上着两位太医院医术高超的太医在驿馆照顾,沈及甫一进门就闻到浓重的药味,刺鼻得很。

这几日他为着谢皎皎的事情到处奔走,刚有所成就接到了谢乾的信,邀他单独到驿馆一聚。

若是他不来,便会终生后悔。

驿馆住着谁沈及再清楚不过,他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生怕晚上一刻会出什么事端。

谢乾就立在三皇子的寝殿外,等着他这头猎物咬上诱饵自投罗网。

“我还是那个要求,将盛青白交出来,否则惠安出了什么事儿就不要怪我了。”

沈及面色少见的带了焦急,厉声地问:“公主人呢?”

“三皇子对她情真,眼下两人正在闲话,只是这孤男寡女,再有合欢香燃着,还不知道——”

话音未落沈及铁青着脸孔便要往屋中闯,房顶窜下五、六个手执长剑的暗卫拦住了他的去路。谢乾冷冷地道:“你若是轻举妄动,我就不能保证惠安的安全了。”若非如此,沈及还会自认为天不怕地不怕,谢乾掐的不只是谢皎皎的软肋,还有沈及的。

沈及喘着粗气,极佳的耳力让他听见屋里面闷闷的痛吟声,他浑身戾气暴涨,就近夺过一个暗卫的剑,用了狠力劈开攻势,身形极快地跳过几人近乎飞扑着过去,将门踹了个粉碎。

很多年之后,沈及都忘不了这仿佛挖心刺骨的一幕。

三皇子脖颈儿的筋脉被金簪刺破,捂着不住外涌的鲜血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榻上衣衫半退的谢皎皎面色潮红,目光带着病态的偏执,一手执着金簪不住地往自己身上划,划得手臂、肩膀、腰腹处伤痕累累。

“他碰了这里,这里脏了,把这里划掉,不然四哥就不喜欢我了……还有这里……”

沈及颤着手打掉她的金簪,红着眼眶看着这个他捧在掌心多年的宝贝,浑身是血,满目茫然地看着他,像是不认识他一般,推开他要去够那支金簪。

他咬着牙将她抱在怀里,她奋力地挣扎,大滴大滴地流着泪,嘶吼着:“我要簪子,把簪子给我,你是谁,你放开我……”

沈及一个手刀劈在她后颈儿,抱着因昏厥才安定下来的人,杀人般的眼光环视,定在谢乾身上。

“谢乾,今日你对公主做的,他日我会要你百倍偿还。”

·七·

三日之后,一封从淮州来的奏折掀起轩然大波。

奏折出自从大理寺天牢逃出的前天机阁掌事盛青白之手,揭发当朝太子谢乾多年指使她构陷朝廷命官,以豢养死士、杀手的方式铲除朝中异己,甚至和西临国三皇子频繁往来,在西临国过境内养私兵以备万一等罪状,共计十七条。

盛青白在奏折中言明,自她逃狱以后便被谢乾的人追杀至今,她心灰意冷,又实在逃不过追杀决意将一切坦诚,并自尽谢罪。与这奏折一起递上来的,还有淮州府的验尸结果,证实盛青白在淮州的若水河畔自溺身亡。

皇上下旨将太子谢乾圈禁府中,着刑部、大理寺详细调查。

大晋元庆四十六年,太子谢乾被废,终身圈禁,所有和此事相关的官员一律被贬黜。西临国境内谢乾的私兵皆被秘密处决,因三皇子已死,此事并未波及太广。

谢乾进宗人府的第一夜沈及去见了他,刀刃极薄的匕首避开他的重要器官,刺了十四刀,谢乾浑身瘫软,痛得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等你的伤长好了,我会再来,我说了,你对公主做的我要你百倍偿还。公主身上有七道伤口,我就要在你身上留七十道,你就慢慢熬吧!”

其实他更想一刀宰了谢乾,只是那样他也难以让自己全身而退。如今公主还要他照看,他不能再有事。

谢皎皎那日在驿馆晕厥,醒来之后整个人像是没了魂,不说话不哭不笑,目光呆滞地坐在那里,没有一丝生气。

太医说她多年思绪郁结于心,将自己封闭,药物无解,只能靠她自己走出来。

沈及每日和她说话,陪她看夕阳,看日出,握着她的手同她一遍遍地道:“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公主,四哥会等着你,四哥会永远喜欢你。”

又是一年深秋时,武安侯府的人照旧去摘桂花。

沈及没了往年嬉闹的心思,抱着软软靠在他胸前的谢皎皎坐在一棵树下。不远处沈婳正和沈家小七玩闹,连追带打一直闹到这边儿来。沈婳一脚蹬着树干借力一个空翻躲开小七的攻势,树上的桂花随着这阵大力纷纷扬扬落下。

金黄色的桂花雨,一如昔年景致,人却和往年不一样了。

沈及抚着怀中人的脸颊,心里哀伤到了极致。忽而一只温暖柔软的手覆上他的手背,沈及心下震荡,瞪大了眼,生怕这是一场梦。

怀中的人转回头,脸颊蹭着他的掌心,娇俏又温柔。

“四哥,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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