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曼

李一枕

简介：

宋声声大詹四两岁，是他青梅竹马的大姐姐，可他不将她当长辈看，使出百般手段将她追到了手。可结婚后才晓得，这人前的女神，人后却是个十足的宅女，不但天天打游戏，更是将他一脚踹下床去，让他毫无一家之主的尊严。

1

宋声声从浴室出来，一甩鞋子，俯冲上了床。

詹四正在床上处理文件，冷不防她这样投怀送抱，还没细想就将她揽在了怀中。

她比他大两岁，总是不肯主动，詹四抱着她，察觉到她不知道在摸索什么，于是柔声道：“声声，这是怎么了？”

宋声声没搭理他，他不以为忤，反而有些得意道：“是不是我最近总在外面出差没好好陪你，想我了？”

不然怎么会这样对着他撒娇？

他没把话问完，手已经蠢蠢欲动地从她肩头往下滑，可惜被她“啪”地一下拍了下去。

她语调很不耐烦地说：“一边儿去。”

“你害羞什么，都老夫老妻……”詹四低头一看差点儿气死，道，“宋声声，你怎么在玩儿游戏？！”

宋声声是个十足的宅女，如果不是为了工作，可以一个月不出门，闷在家里叫外卖打游戏。

“所以，你扑上床，不是投怀送抱，是为了赶紧打游戏？！”

他难以置信，可她一脚把他踹到了一边说：“别打扰我，这一局马上就开始了。”

她说着，手机里就传来了枪声，詹四在一边，还不死心地凑过去，从背后抱住她。

她出来得急，没来得及扣好睡衣扣子，肩头的衣料滑下去，露出雪白娇嫩的肌肤。他在上面轻轻地吻了一下，指尖沿着她漂亮的锁骨划过去，沙哑着声音说：“声声，你不能只点火不灭火。”

这句话，是他从某本言情小说里学来的，自觉非常性感霸道，是个女人都无法抵挡，可宋声声心如顽石，心狠手辣道：“你再这样今天就睡客厅去。”

这是她的撒手锏，詹四在外人面前总是冷酷冰冷，一言一行都同传说中的冰山总裁没有什么分别，他爱惜自己的这个人设，也在用心地呵护，可惜宋声声不吃他这套，他忙，她比他还忙，每次出门拍戏都能失联十天半个月。

她一失踪，他心里就翻江倒海，不是害怕她被人拐走抛弃他，就是担心她会不会出了意外。

等到她好不容易回来，又十有八九累个半死，她睡眠质量不好，一点儿风吹草动就会被惊醒，起床气又大，总是赶他去客厅。

若是被外人知道，圈子里鼎鼎大名的詹四，在家中这样没有地位，一定跌破一群人的眼镜，还好宋声声在外总摆一张冷若冰霜的面孔，可总体来讲仍是小鸟依人的，这才不让詹四丢脸。

詹四委屈地自己翻到一边，看着她运指如飞，一时气难平道：“你就不想我吗？”

“想啊。”

“你爱我吗？”

“我爱。”她随口敷衍，“我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儿。”

“那你愿意为了我不玩儿游戏吗？”

宋声声沉默一会儿，打掉了最后一名对手后，才看了詹四一眼说：“你多大了，还吃游戏的醋？”

詹四本来就介意她说自己小，当初他为了追宋声声，可谓是声势浩大，可这可恶的女人，只会冷冷地说：“我觉得我们不大合适。”

等他追问哪里不合适，她就说：“年纪不合适，你太小了。”

他想不明白，老牛吃嫩草还不好吗？可宋声声这个人油盐不进，要不是他够耐心，或许两个人根本不会在一起。

“我……”

他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看她一局游戏结束，索性再次扑过去将她摁在了身下，掌下的肌肤滑腻娇嫩到让人心生惶恐，生怕弄疼了她。他略略抬了手，却又俯下身子吻了过去，这次她没有拒绝，手搭在他的肩头，两人亲密无间地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詹四看着她被吻得有些迷离的眼睛，心中有些得意。

“声声，”他柔声道，“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

她略略喘息，却还是柔顺地回答他，詹四一时柔情万丈，刚要继续下去，可宋声声忽然把他推开了。

“怎么了？”

“今天二十五号。”她说，“我生理期。”

2

詹四来公司时脸色不善，助理壮着胆子说：“四先生，老爷子那边有吩咐，说让您同宋小姐今晚回老宅子吃饭。”

他说完，看詹四的脸色彻底沉下去，詹家一共三个孩子，詹四是最小的，幼时很得詹老爷子宠爱，可惜后来同老爷子有了罅隙，两人之间的关系反而闹得很僵。

他屏息凝神，等待着詹四的狂风暴雨，可詹四只是说：“知道了。”

他逃过一劫，轻手轻脚将门合上，门内，詹四给宋声声打了个电话过去说：“今晚的时间空出来，老爷子要我们回去。”

她沉默一會儿，干脆地说：“我不去。”

“别任性。”

“我没空。”她说，“我要拍戏，背台词，很忙的。”

她说完，趁着他没说话就挂了，简直像是小孩子逃避吃药似的，詹四头疼，却又觉得她可爱，无奈下只能一个人回去。

詹家的老宅子占地极广，夜色下如同匍匐着的兽，詹四进房子，看到老爷子正在楼下听钢琴，弹琴的人是詹四的大哥詹望，詹四不喜欢他，却还是叫了一声：“大哥。”

他对着詹四笑了一下，一曲完毕才道：“好久不见。”

“一天到晚不回家，不知道在忙什么。”老爷子插嘴道，“让你把老二带回来，怎么就你自己回来了？”

宋声声年少时在詹家长大，所以就算詹家只有三个孩子，詹四却仍然行四，他自觉要为了宋声声牺牲一下，所以忍气吞声地道：“我看她拍戏太累，就没有叫她。”

“胡闹！”老爷子一拍扶手，怒道，“好端端的非要去当演员，又累又苦，我瞧网上还有不少骂她的，还不如回家来！”

詹四简直里外不是人，刚要发火，可外面走进来个人，在他身边坐下，又同老爷子打招呼说：“路上有些堵车，回来得晚了。”

老爷子看到她，立刻像变了个人，质问全没了，只留下拳拳的父爱，关切地道：“拍戏是不是累到了？上次你那部电影，我包了几十场，又请了朋友一起去看，都说你在荧幕上很好看。”

她只是笑，又撒娇说：“爸爸，我都饿了，让我先吃饭好不好？”

“对，先吃饭。”老爷子说着，瞪了詹四一眼，“怎么不晓得帮老二盛碗汤。”

宋声声闻言，瞥了他一眼，眼波里隐隐带着笑意道：“爸爸，你看他这个人，总是不将我放在心上呢。”

她说话时，桌下的腿却轻轻地碰了碰詹四，这一点儿若有似无的触碰，就让詹四浑身跟长了刺似的坐立不安。

饭吃完，老爷子又要同宋声声促膝长谈，客厅里只剩下两兄弟，詹四同詹望年龄差了七岁，一向没什么话好说。可这次詹望转弯抹角地问：“你同声声吵架了？”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詹四就想到昨晚，自己半夜冲去浴室冲冷水澡，他不是听不出詹望对宋声声的关心，可仍佯作不知道。

“她怪我工作太忙，没时间陪她呢。女人不都是这样？”

这话说完，他就在心里为自己鼓掌，因为彰显了他一家之主的男子气概。詹望的脸色变得惆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声声既然嫁给了你，你就应当爱惜她、呵护她的，工作没那么重要。”

“我知道的。”他微微一笑，带着一些胜利者的宽容道，“谢谢大哥指点。”

3

宋声声伺候着老爷子喝了茶，总算找到机会起身告辞，老爷子不舍得她走，迁怒詹四说：“路上当心些！声声万一颠簸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詹四从小到大，早就习惯替宋声声背锅，她坐在副驾驶座，大概是累了，微微闭着眼睛，詹四端详她，可她冷冰冰地说：“看前面，爸爸可说了，颠簸到我，要你好看。”

“你这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管用就行呀。”

“不是讲不来吗？”

她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说：“怕你被爸爸骂得太惨，偏偏你不识好人心呢。”

詹四听了，一时竟有些受宠若惊，却又想起她撩拨自己又不肯灭火的恶行，面上神情半分喜悦、半分装模作样的生气。宋声声却不管他这么多，一路合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到了车库他还没醒，詹四将她打横抱起来上了电梯。

她抱在怀中轻盈得像是一片羽毛，他见她睡得沉了，做贼似的将鼻尖抵在她的颈子上嗅了一下，她无动于衷，他又在她的腮边轻轻地啄了一啄。她像蜜糖、鲜花，像他能想象到的一切甜蜜又美丽的事物，他沉沦于她，简直像是着了魔。

“声声。”他心底的一腔柔情实在是遮挡不住地涌出来，“我爱你。”

电梯“嗒”的一声抵达了楼层，门缓缓开启，詹四刚要抱着她走出去，就看到她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说：“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就挑了挑嘴角笑了起来说：“我知道你爱我。”

“你……”他顿了顿，旋即质问道，“你一路都是装睡？！”

“我只是在思考问题，四先生。”她这样装模作样地叫他四先生，实在是可爱又可气，她支起身子，在他嘴角烙上一个吻，说，“辛苦你一路抱我上来了。”

“你以为亲我我就不生气了吗？”

“我怎么不知道你居然是在生气，你倒是讲一讲，为什么生气？”

她这样问了，他却不能直接回答，女人生理期当然是天经地义的，就算打搅了他的春宵也无可厚非。

她又想要笑，揽着他的脖子催促他说：“站在门口做什么，不打算把我抱进去了吗？”

“你这女人。”他嘟囔说，“我为什么生气，你心里没数吗？”

她非要装傻充愣，他也拿她没有办法，进了屋子她就跳了下来，哼着歌去洗澡了，洗澡出来时，屋子里的灯都熄灭了，只有床头一盏小小的灯还为她亮着，他垂着头，手里的书沿着被面滑落下去，宋声声轻手轻脚走过去，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大概因为昨晚没睡好，他难得显出这样没有防备的样子，宋声声将他散下来的发轻轻撩到一边，看着他英俊而年轻的面孔，无声地说：“詹四，我也爱你的呀。”

4

詹四和宋声声，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宋声声大他两岁，可因为家中遭逢大变，看起来就比他稳重得多。他一直记得，宋声声来到他家那天，外面正下着雨，领着她进来的是詹老爷子，正半蹲在她面前嘘寒问暖说：“声声，往后你就在这儿住下，喜欢吃什么、用什么尽管说。”

“谢谢詹叔叔。”

她的声音纤细轻柔，听起来悦耳至极，这个家没有女主人，全是詹老爷子做主，一个男人带着三个儿子，难免就粗糙了些，面对宋声声这样小兔子似的女孩子，詹老爷子难得手足无措，一转头看到詹四站在那里，便道：“還不给我滚过来。”

詹四被点了名，只好走出去，詹老爷子指示他说：“这是你声声姐，叫人。”

他不肯叫，因为宋声声实在是太好看了，她有一张雪白的面孔，眼睛湿漉漉的，望过来时，就像是月亮投下了影，照在心房里，让一切都生动可爱起来。

“宋……声声？”他无师自通，省略掉她的姓，就那么叫起她来，“声声，我叫……”

他还没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詹老爷子又重重地咳了一声道：“你叫詹四。”

那时的詹四并不叫这个名字，可他看詹老爷子严肃的神情，也就将疑问咽了回去。宋声声跟他打了招呼，就被詹老爷子领着往自己房间走，转弯时忽然回过头来，那样轻轻地望了他一眼。

詹四当时就被钉在了原地，像是有什么东西呼啸而至，锋利地穿过了心脏。他那时年纪不算多大，儿女情长还未曾体会，可等长大了仔细算来，似乎喜欢上宋声声，也就在这么转瞬之间。

缘，实在妙不可言，让他一见钟情在还不懂得“情”是什么的时候。

后来他们一起长大，宋声声同詹望年纪刚好，詹老爷子一门心思撮合他们，宋声声尊敬詹老爷子，似乎也对感情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

詹四试探过詹望，问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宋声声，那时他刚上大学，詹望已经在公司管事儿，闻言只是说：“阿慎，谁会不喜欢声声呢？”

詹四本命叫做詹慎，只是自从宋声声来到之后，大家就只叫他做詹四了，他听得有些恍惚，却又道：“可我也喜欢她。”

“我知道。”詹望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说，“让她自己选吧，阿慎，我们谁又能左右她的想法呢？”

詹望这话所言不虚，宋声声长得柔弱，可她心中自有决断，不想做的无论别人如何强迫，也不肯退让。詹四为了追她，拿出自己的百般手段，她还是只肯说：“当年詹叔叔要你叫我姐姐，你虽然不肯，可我心中只把你当作弟弟看待的。”

“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老爷子也没有收养你，不管是从法律还是道德上，我们在一起都没有问题。”

“有啊。”说这话时，她正在上妆，日光从小窗子里斜斜落下来，在镜上反折出光艷的影，她对着镜子侧头夹上钻石耳环，眼波轻轻扫过，露出笑容来，“我们在一起的最大问题就是，我不喜欢你。”

这话实在是太伤人了，毕竟若是家人反对，詹四可以据理力争，若是世人阻挡，他们可以远走高飞，可是宋声声自己不愿意，那就算他花样百出，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打击让他萎靡不振，他闲不下来，在詹老爷子透出风声，想让宋声声和詹望订婚时，飞去了西浦，说是考察公司新的橡胶厂，实际上是逃难。可大概是流年不利，他途中惨遭蚊虫毒手，被咬得彻夜难眠，更是得了疟疾被紧急地送了回来。

一路上他都打了安定昏昏沉沉地睡着，睁开眼时，就看到宋声声坐在病床前。

许是怕打扰他，床头只开了小小一盏灯，她在光和影的分界处，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他看不清她眼底是什么神情，只听到她问他：“这么喜欢我？”

他说不上来自己在想什么，听到自己说：“是。”

“我有什么好的？”

“我也不知道。”

“詹四……”她犹豫一下，慢慢地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她这话中，难得带上了无措，詹四记忆里，她一直都是有条不紊，就算是刚出道时被人诋毁，也从不放在心上，他心中升起了无法排遣的难过，转过头去不肯看她，将声音压在枕头中说：“我喜欢你，不是为了让你为难的。”

“可你已经让我为难了。”

他不再说话了，要她不为难，只有自己不再喜欢她，可这太难了，简直难于登天，两人一同沉默，许久，她先开口，带着无可奈何说：“我没有同你大哥订婚，我们俩一直都是在骗詹叔叔。”

他没说话，她又说：“詹四……等你长大了，一定会后悔的。”

“后悔什么？”

“后悔跟我在一起。”

他没听懂，思考了一下猛地坐起来，这一下太急，监控的机器都响了起来。宋声声被吓了一跳，伸出手拦住他，反被他一下拽到了怀中。

“你的意思是……你的意思是要和我在一起？”

她在他怀中，听着他快速的心跳声，反手握住他的手说：“是呀，是不是已经后悔了？”

“不！”他大声地说，“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后悔的！”

他爱她，是不必怀疑的事情。两人在一起，最生气的当属詹老爷子，詹四被打了一顿，又被罚跪在院中，哪怕宋声声和詹望都替他求情了，可詹老爷子只是说：“老二是什么样的孩子我难道不清楚吗，她最怕麻烦，若不是老四缠着她，怎么可能跟这臭小子在一起？”

这话所言非虚，詹四也无从反驳，索性老老实实地跪着，等詹老爷子消气。

太阳落下去，月亮挂在梢头，詹四跪得快睡着时，宋声声却悄悄地出来了。她在他身边一道跪下，又将一个蒲团塞了过来说：“当心膝盖受不了。”

“你怎么也出来了？”

“你在外面跪着，我怎么睡得着？”

詹四被心爱的女人这么一说，心底豪情涌动道：“我不累，你先进去吧，不然我要心疼的。”

“詹四。”她说，“以前没发现，你这么酸？”

詹四万花丛中过，练得一手好情话，可在宋声声面前偏偏施展不开，屋里传来一声冷笑，詹老爷子发话说：“滚进来吧，你跪着没什么，把老二跪累了就不好了。”

“我就说……”他龇牙咧嘴地站起来，站不稳往一边倒去，还是宋声声拽住他，他就心安理得地靠在她身上说，“我们兄弟三个统统是捡回来的，只有你，最得老爷子的心。”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回房去了，这事也就定了下来，之后他们俩顺理成章地恋爱、订婚、结婚。她漂亮，父母留下的财产又多，粉丝都说她是真正的公主，詹四年轻又英俊，跟她青梅竹马，两个人确实是般配。

只是有一点不好。

宋声声一直不肯，不肯坦然地说爱他。

5

詹四醒来时，看到宋声声还睡着。

他天生手贱，见她还没醒，先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又去捏她的鼻子，等她微微皱了眉，便自己张开手臂，果然，她呢喃两声，一头撞进了他的怀中。

他计谋得逞，忍不住笑了起来，怀里的宋声声被他闹得也渐渐转醒，问他说：“几点了？”

“才八点，还早呢。”

“我要起来了……”

“起来做什么？”

她还有些迷糊，发了会儿呆才说：“我要起来收体力了。”

詹四闻言，勃然大怒道：“这才几点就要玩儿游戏，不准！”

他像只大狗熊一样紧紧抱着她，宋声声要挣扎，可惜体力不如他，被他牢牢压制，两个人纠缠一会儿，气息都乱了起来，他低下头咬了她鼻尖儿一口，带着诱惑的味道问她：“生理期结束了吗？”

她没说话，半晌“嗯”了一声，他亲吻着她的眼睛，吻细碎地落下来，又落在她的鬓边同下颌，他的手臂有力，肌肉摸上去炽热，她像是被烫到了，瑟缩一下，抗拒地说：“我今天有事儿。”

“什么事儿？今天不用拍戏，你的游戏也没有活动要进行。”

“我要出去……”

“去哪里？”

她不肯说了，在他怀里扭动着要出去。她像是一尾鱼，露在外面的肌肤像是用冰雪揉捏而成的，他不是圣人，对着自己的妻子做不到坐怀不乱，吻越来越急，在她背脊上一个个烙下来。她颤抖着，手握住他的肩头，像是一个抗拒的手势，可是手无力地落下去，任由他攻城略地。

到了中午他才肯放她下床，宋声声腿脚软绵绵地去换衣服，詹四倚在那里，听到宋声声的手机响了，他瞥过去，还没看仔细，宋声声就跟一阵风似的跑了出来，将手机抽了过去，又跟他说：“今晚我可能不回来了。”

“去哪里？”

“和朋友约了谈下一部电影的事儿，本来早上就要去的，被你耽误了。”

詹四一向信任她，问她说：“需要我送你吗？”

“不用，朋友来接我。”

她说完了，换了衣服就坐电梯下楼了，詹四停在那里没动，半晌打了个电话给秘书说：“问一下我大哥今天的行程。”

那边秘书很快就回话说：“今天大先生没有行程安排，他的秘书说他出去了。”

詹四挂了电话，静静坐在那里，许久，慢慢地发了一条短信出去。

6

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宋声声垂眸看了一眼，将屏幕扣在桌上，对面，詹望问她：“有事儿吗？”

“詹四说想来找我一起吃晚饭。”

“那他是起疑心了？”

“或许吧。”她笑一下，将神不守舍的样子压了下去，“不用管他。”

“阿慎真的很喜欢你。”

“是呀。”她没什么悲喜，重复一件事实似的跟他说，“所以当初我不想和他在一起。小孩子的喜欢太难缠了。”

她这话说得轻佻，可詹望了解她：“因为他太喜欢你，所以你不忍心伤害他。”

这个话题并不美妙，她再次垂下眼睛，看着詹望拿出来的文件说：“你做这一切，不怕他们恨你吗？”

“我并没有那么无私，愿意为了十几年前的旧事得罪身边的人。可对错，也在十几年前就确定下来了，既然你想修正这个错误，那我就来配合你。”

他是个谦谦君子，笑起来也温文尔雅，跟詹四是截然不同的样子，听说詹望长得像詹老爷子，而詹四则更像他们早逝的母亲。

“可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我知道的。”

他们的话说得言简意赅，一切都在不言之中，宋声声看着那份文件，轻轻地叹了口气。那边的詹望站起身来，微笑说：“如果阿慎怪你，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那么聪明，会不明白吗？”

他走过来，在她面前停下，温柔地将她鬓边的乱发挑至耳后，他们是一样的人，套着完美无缺的壳子，可是内里其实早就烂透了，所以她不喜欢詹望，怎么也喜欢不起来，当初詹老爷子那样的撮合，她心底一直是无动于衷的。

可詹望喜欢她。

若是詹老爷子知道，一定会叹气，怎么詹家的男人都在她身上折戟沉沙？这几乎是个未解之谜，连宋声声自己都不明白，这两兄弟究竟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大概是命運，要人生波涛汹涌，难得风平浪静。

外面响起脚步声，有人推门进来，宋声声只来得及将文件塞回包中，所以当詹四进来时，就看到自己大哥亲昵地捧着自己妻子的脸，而自己的妻子面不改色，似乎也没什么拒绝的意思。

“你们在做什么？！”他厉声道，“詹望，你给我把手拿开！”

詹望闻言，将手收回去，语调平淡地问他说：“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声声。”

詹四说着，上前要扯宋声声的手，可詹望拦住他，挡在宋声声面前，这一下简直像是火上浇油，詹四只觉得肺都要气炸：“你凭什么挡在她面前？”

“你小心些，不要伤到声声。”

“我怎么会伤害她？”

詹望还要说话，可宋声声从他身后站了出来，詹四看到她，放平了语气说：“声声，我来接你回去。”

“我不是说，我今晚可能不回去吗？”

她这话说得霸道，如果是旁人，这样的场面，早就怒不可遏，可詹四面对她，天生就有耐心和怜惜，就算她这样讲了，也能温柔地道：“我想你了……怕你不要我，只好来找你。”

他是在撒娇，宋声声眼底的情绪越发复杂，詹四察觉到什么，朝她伸出手，像是挽留，又像是抗拒她将下面的话讲出来——可是太迟了，哪有人能拦得住宋声声做她想做的事情呢？

她开口，语气不温不火，就那样冷静又平淡地说：“詹四，我们离婚吧。”

7

詹四睡到一半被电话吵醒。

电话那边秘书看他总算接通了，开口就说：“四先生不好了！”

“我有什么不好的？”他口气很差，那边秘书又说：“您快看我给您发的。”

詹四将平板拿过来，看了一眼就跳了起来，电话挂了，屋子里安静得要命，属于宋声声的东西都被收拾好了，只等着她随时来拿。他还是觉得不太真实，怎么就这么要和宋声声离婚了？可她态度坚决，他无论如何也挽不回她的心。

詹四以为这一辈子，自己是个铁骨铮铮的大男人，可是在宋声声身上一次又一次磨平了棱角，到了最后，甚至根本不在意她究竟有没有喜欢过自己，只要她能待在自己身边就好。

他也嫌弃自己没有骨气，可是爱情本来就是这样，他愿意为了她付出一切，到头来，她竟然不稀罕的。

秘书发来的消息还在屏幕上亮着，他看一眼，又看一眼，总疑心是自己看错了，只是分明没有，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似乎时间稍纵即逝，门被推开来，宋声声走了进来，看到是他，倒是愣了一下。

“你怎么没去公司？”

他沉默片刻，只说：“昨天喝了点儿酒，睡过头了。”

“我去给你冲一杯蜂蜜水吧。”

他没回答，她已经去了厨房，蜂蜜是她买的，他偶尔出门应酬需要喝酒，她就替他冲一杯蜂蜜水免得头痛，这些都是岁月里小小的甜蜜，他记得一清二楚，也更加爱她。她抬起手，从架子上拿下蜂蜜，手上的结婚戒指还没摘，被光一照，熠熠生辉。

“声声，”他轻轻叫她，像是怕她被吓走了，“你真的……把老爷子给告上了法庭？”

她将蜂蜜水端出来递给他，他顺从地喝了一口，像只可怜巴巴的大狗一样偷看她，宋声声心中有些苦涩，在沙发上坐下说：“是呀，我将詹叔叔告了。”

“为什么呢？”

“你原名是詹慎对吧。”她却忽然提到一件不相干的事儿来，“这名字自从我来了，詹叔叔就不准你用了，他说是因为你的名字凑巧跟我母亲有一个字相似，怕我触景生情。”

宋声声的母亲叫作许慎蓉，跟詹老爷子也是自小相识，后来嫁给了宋声声的父亲后，两家关系仍旧和睦。宋声声眼神飘远了，她想起母亲牵着她的模样，又温柔又优雅，对她说：“詹叔叔是妈妈的朋友，你要对他有礼貌。”

那时的好时光，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远得几乎记不住了，可那时她仅存的、对父母的记忆。

后来，宋家生意出了状况，父亲通宵达旦地加班，回来路上出了车祸，当时就走了，母亲是柔弱的性子，又那样爱着父亲，当天就自杀追着父亲离开，留下年幼的宋声声，被詹老爷子带回家里，当作亲生女儿看待。

她过去感激詹老爷子，可后来渐渐地发现，原来那些都是假的。

宋家的生意是詹老爷子出手搅局才出了意外，那手段不算正派，可如果宋声声的父亲没死，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人命才是最寶贵的，隔着父母的两条命，宋声声怎么能原谅？

“我喜欢你，你是知道的。”她平淡地说，“不只你那样早之前就喜欢上我，我同样也喜欢你的，阿慎……我不想伤害你，可如果我们在一起，迟早有天我们会分开。”

“因为我父亲间接地害死了你的父母？”

“是啊。”她微微笑了笑，“可我内心里……其实不是很怪他。你知道你为什么叫‘慎？因为詹叔叔喜欢我母亲，他想纪念、铭记，我母亲死了，他只会同样痛苦。”

詹四并不晓得还有这样一段渊源，坐在那里不知说些什么，宋声声却已经站起来要走了，他的身体比大脑反应要快，下意识地上前将她抱在怀中，她身上还是熟悉的香气，弥漫过他几乎全部的人生。

他能失去她吗？他做不到，只是想象一下，他就嫉妒得要发狂，又怎么能让她从自己身边离开？！

他抱着她，几乎在颤抖了：“声声……那天你和大哥？”

“他帮了我，有一份决定性的文件，是他替我找到的。你们詹家男人都深情，你父亲栽在我母亲身上，你和你大哥栽在我身上，这算不算是一个循环？”

有滴泪顺着眼睛落下去，她晓得，她走出这一步，就不能同詹四在一起了，她还没有这样厚的脸皮，将人家父亲告上法庭，还同詹四继续恩恩爱爱地在一起。

“可声声，我舍不得你。”

“阿慎。我也舍不得你……”她犹豫一下，还是将那句含在口中的话说了出来，“我爱你。”

这三个字，他多么想听到，想她一遍一遍、每时每刻都说他听，如今听到了，却是分离的时候。

“能不能不走？”

“我已经订好了机票，今晚就起飞去另一座城市。”她说，“你知道我爱你，你也该知道，我们不能在一起了。”

她说着，从他怀中离开了，他望着她走入一片明媚中，走出他的生命，要同他擦肩而过了。

“声声……”他徒劳地伸出手来，“别走……”

电梯渐渐合上了，他用尽全力说：“我父亲错过你母亲，后悔了一辈子，我不愿意同他一样傻！”

“阿慎……”

她像是要说什么，眼底有一滴泪，望着他同样伸出手来，可电梯合拢了，他们就这样彻彻底底地被隔绝开来。世界寂静如同死去，他站在原地，像一座木雕。

喉咙里哽了什么，搅得他一颗心不得安宁，他想起那时，她刚到詹家，站在那里望着他，他那时就下了决心，要一辈子对她好，保护她、呵护她。

可原来，这些他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