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荀子礼乐思想的情感基础*
2018-12-07李红丽
李红丽
荀子继承和发扬了孔子的礼乐思想,并从更深层面论述了儒家礼乐文化的重要性。荀子的礼乐思想以人的真情实感为基础。无论是荀子的《礼论》还是《乐论》篇,都以情感为中心,目的是让人的真实情感得到合理的表达。本文从情感哲学的角度,探讨情感在荀子礼乐思想中的基础地位和深远影响。
一、礼与情
(一)以礼养情
荀子在《礼论》篇中,开篇就探讨了礼的起源和实质问题:“礼起于何也?曰: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以分之,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使欲必不穷乎物,物必不屈于欲,两者相持而长,是礼之所起也。故礼者,养也。”①[清]王先谦:《荀子集解》,北京:中华书局,1988年版,第346页。荀子认为礼的产生是由于人有欲望,欲望得不到满足就要向外追求,追求欲望就会产生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和纷扰,先王厌恶这种混乱的状况,于是制定礼义,划分人的等级,以调节人们的欲望,满足人们的要求。使人们的欲望不因为物资的不足而得不到满足,也使物资不至于因为人们的欲望而用尽,物资和欲望能够相互制约而能长久的保持协调,这就是礼的起源和实质。礼的实质就是要 “养人之欲,给人之求”,所以,荀子将“礼”与“养”相提并论,“故礼者,养也”。具体而言,“刍豢稻粱,五味调香,所以养口也;椒兰芬苾,所以养鼻也;雕琢、刻镂、黼黻、文章,所以养目也;钟鼓、管磬、琴瑟、竽笙,所以养耳也;疏房、檖貊页、越席、床笫、几筵,所以养体也”②同上,第346-347页。,就是要让人的耳目口腹之欲得到合理的满足。荀子主张养人之情性,但同时又反对过度的放纵情欲。《正名》篇有言:“故欲养其欲而纵其情,欲养其性而危其形,欲养其乐而攻其心,欲养其名而乱其行,如此者,虽封侯称君,其与夫盗无以异;乘轩戴絻,其与无足无以异。夫是之谓以己为物役矣。”③同上,第431-432页。荀子认为过度的放纵欲望、情性,过度的享乐和追求名利,都是不可取的,荀子称之为自身为物所役,不是真正的“养”,“养”应适度。总之,导养情性,礼是根本。
礼的实质是 “养”,那么,通过何种方式来“养”,荀子又提出了“分”的概念。“君子既得其养,又好其别。曷谓别?曰:贵贱有等,长幼有差,贫富轻重皆有称者也”①[清]王先谦:《荀子集解》,北京:中华书局,1988年版,第347页。。荀子认为礼的目的是“养人之欲”,但是不可能人人的欲望都能完全得到满足,要按照贵贱、长幼、贫富等礼的秩序分而养之,使人的欲望各当其宜,这样才是遵循了礼。“孰知夫礼义文理之所以养情也!故人苟生之为见,若者必死;苟利之为见,若者必害;苟怠惰偷儒之为安,若者必危;苟情说之为乐,若者必灭。故人之一于礼义,则两得之矣;一之于情性,则两丧之矣”②同上,第349页。。“礼义文理之所以养情也”,杨倞注曰:“无礼义文理,则纵性情,不知所归也。”③同上,第349页。以礼养情,则情雅而正,情合于度。显然,荀子认为情性不善不美,只有专一于礼义的教化和积习,情性和礼义都能得到发展。若是专一于性情,纵情任性,情性和礼义都会丧失。
(二)情安于礼
荀子曰:“礼然而然,则是情安礼也;师云而云,则是知若师也。情安礼,知若师,则是圣人也。”④同上,第33页。“情安礼”,杨倞注曰:“天性所安,不以学也。”⑤同上,第34页。这是说礼是出自人天生的性情,所以,礼是人们自觉自愿去遵守的。值得注意的是,荀子虽然重视礼的作用,但是礼的实施是为了更好的抒发情感。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由于礼的施行,人的情感得到了合理的抒发。
情之所以能“安于礼”,是因为礼对于情感的矫饰和导化作用。《性恶》篇有言:“古者圣王以人之性恶,以为偏险而不正,悖乱而不治,是以为之起礼义,制法度,以矫饰人之情性而正之,以扰化人之情性而导之也。”⑥同上,第435页。礼义的作用是“矫饰人之情性而正之”,“扰化人之情性而导之”,杨倞注曰:“矫,疆抑也。扰,驯也。”⑦同上,第435页。总之,礼义的作用就是矫正整顿人的情性,驯服教化人的情性。
“情”与“礼”的关系从属于“性”与“伪”的关系。《性恶》篇中明确的区分了性和伪,并且认为礼义也属于伪:“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学,不可事;礼义者,圣人之所生也,人之所学而能,所事而成者也。不可学、不可事而在天者谓之性,可学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谓之伪。是性、伪之分也。”⑧同上,第435-436页。可见,情与礼的关系是:情从属于性,是人先天的自然属性;礼从属于伪,是人后天积习教化而来。这样一来,性和伪的区分也就成了情与礼的区分。另一方面,性伪之间也相互依赖,只有性伪合才能天下治。 荀子曰:“性者,本始材朴也;伪者,文理隆盛也。无性则伪之无所加,无伪则性不能自美。性伪合,然后圣人之名一,天下之功于是就也。”⑨同上,第366页。同样,在情与礼的关系上而言,情和礼是统一的。无情而有礼,则礼易流于空洞的形式,有情而无礼,则情感不受控制容易产生纷乱。只有情礼合一,才能既使礼获得真实的内容,又给情以美的形式。这样,情与礼才能相互融合、相得益彰。
(三)礼情之貌
在礼义的引导下,情之所发(“情貌”)显示出了具有礼义性质的情,也可以称之为礼情。“故情貌之变,足以别吉凶,明贵贱亲疏之节,期止矣,外是,姦也,虽难,君子贱之”⑩同上,第364页。,荀子这里所说的“情貌”,就是情感表现出来的状态,“情貌”的作用就是别凶吉,明贵贱亲疏之节,但仅止于此,如果过了就是奸人之举了。这说明荀子重视礼的情感内容,同时要用礼义去规范情,引导情,使情之显发,发合乎礼义之文。
荀子对于“情貌”的描写非常具体生动。“故说豫娩泽,忧戚萃恶,是吉凶忧愉之情发于颜色者也。歌谣謸笑、哭泣谛号,是吉凶忧愉之情发于声音者也。刍豢、稻粱、酒醴,餰鬻、鱼肉、菽藿、酒浆,是吉凶忧愉之情发于食饮者也。卑絻、黼黻、文织,资麤、衰绖、菲繐、菅屦,是吉凶忧愉之情发于衣服者也。疏房、檖貊页、越席、床笫、几筵,属茨、倚庐、席薪、枕块,是吉凶忧愉之情发于居处者也”①[清]王先谦:《荀子集解》,北京:中华书局,1988年版,第364-365页。。“说豫、娩泽,忧戚、萃恶”是情感在面容之色上的表现。“歌谣謸笑、哭泣谛号”是情感在发出声音时的状态。“刍豢、稻梁、酒醴,餰鬻、鱼肉、菽藿、酒浆”,是情感在饮食时候的体现。“卑絻、黼黻、文织,资麤、衰绖、菲繐、菅屦”,是情感在服饰上的体现。 “疏房、檖貊页、越席、床笫、几筵,属茨、倚庐、席薪、枕块”,是情感在居住环境方面的展现。“人虽自有忧愉之情,必须礼以节制进退,然后终始合宜”②同上,第366页。。人的吉凶、忧愉之情,都来源于人性,但必须要依照礼的要求才能使情感的抒发进退得宜。这还是在说明礼义对于情感的导化和节制作用。
(四)丧礼之情
荀子特别重视丧礼,认为丧礼是“以生者饰死者”,“丧礼者,以生者饰死者也,大象其生以送其死也。故如死如生,如亡如存,终始一也”③同上,第366页。。“饰”是修饰、装饰,生者为死者整理仪容、服饰,对荀子来说这是大事,这是一个重大的仪式。通过“饰”的一系列活动,体现了对于死者的尊重与哀悼,也体现了儒家哲学对人的生命尊严的重视和信仰。“礼者,谨于治生死者也。生,人之始也;死,人之终也。终始俱善,人道毕矣。故君子敬始而慎终。终始如一,是君子之道,礼义之文也”④同上,第358-359页。。在荀子看来,生与死,是人生的头等大事,敬始慎终,始终如一,这反映了一个人做人的基本原则。
荀子特别重视“三年之丧”。他在《礼论》篇中说:“三年之丧何也?曰:称情而立文,因以饰群,别亲疏贵贱之节而不可益损也,故曰无适不易之术也。创巨者其日久,痛甚者其愈迟,三年之丧,称情而立文,所以为至痛极也。”⑤同上,第372页。他认为儿子对父母的三年之丧是“称情而立文”,即根据哀情的轻重制定丧礼的规定,以此来区分人的等级,区分亲疏尊卑等礼节。父母对子女有生养之恩情,所以,子女对父母之死应更感到伤痛之极。“凡生乎天地之间者,有血气之属必有知,有知之属莫不爱其类。今夫大鸟兽则失亡其群匹,越月踰时则必反铅过故乡,则必徘徊焉,鸣号焉,踯躅焉,踟蹰焉,然后能去之也。小者是燕爵,犹有啁噍之倾焉,然后能去之。故有血气之属莫知于人,故人之于其亲也,至死无穷”⑥同上,第372-373页。。荀子在这里用大鸟兽的比喻来激发人们对父母爱的情感:大鸟兽都因为离开了同类或配偶,当它返故乡的时候,一定会徘徊、啼叫、走来走去、犹豫不决,然后才离开,更何况人呢?人对于父母的感情,到死也没有终结,这就是为什么要守三年之丧的原因。由此我们可以看出,荀子认为丧礼是人的情感的充分表达,可以说,礼的根本还在于情感的真实表达。虽然荀子认为礼要对情有所制约,但是礼的核心应当是表现真诚的情感。
(五)情与文
荀子对情与文的关系描述主要集中在 《礼论》篇中。为何在《礼论》篇大量论及“文”?这涉及到礼与文的关系问题。文,本来指线条交错的图形、文理、文饰,后来衍生出修饰、装饰、文明等意思。在荀子时代,文的这些意思基本都形成了。可以说,在荀子看来,文和礼一样,都属于“伪”的范围,和“性”的范围(性、情、欲)相对。 荀子重视礼的作用,将文看作礼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凡礼,始乎棁,成乎文,终乎悦校”⑦同上,第355页。。 “故至备,情文俱尽;其次,情文代胜;其下,复情以归大一也”①[清]王先谦:《荀子集解》,北京:中华书局,1988年版,第355页。。荀子认为情与文皆为礼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一体两翼的关系。首先,如果把情感和文(礼仪)都充分完善地表现出来,这样的礼是最完备的。其次是二者一方胜过一方,再次是只重视情感,因为真实的情感才是礼仪要表达的主要内容。
“文理繁,情用省,是礼之隆也;文理省,情用繁,是礼之杀也;文理、情用相为内外表里,并行而杂,是礼之中流者也”②同上,第357页。。这段话涉及到文、理、情、用四者与礼的关系,文理和情用,杨倞注曰:“文理:谓威仪;情用:谓忠诚。”文胜情,是隆重的礼;情胜文,是俭省的礼;文与情相互之间如同内外、表里一样,相互配合,并行而兼备,是适中的礼。所以君子要对大礼隆重,对小礼减省,对中礼要适中。荀子认为:情与文在礼的过程中不可偏颇,最好是“情文俱尽”,可见,荀子在情与文的关系的方面,还是坚守了孔子的中庸之道。
情与文的另一重关系还体现在这一段话中:“三年之丧何也?曰:称情而立文,因以饰群,别亲疏贵贱之节而不可益损也,故曰无适不易之术也。创巨者其日久,痛甚者其愈迟,三年之丧,称情而立文,所以为至痛极也。”③同上,第372页。“称情而立文”,杨倞引郑康成注曰:“称人之情轻重而制其礼也。”④同上,第372页。儿子之所以要给父母服丧三年,是源于其对父母的深厚情感。一旦失去父母,这种伤痛也是最大的,因此,通过服丧三年来表达这种沉痛哀思之情。可见,礼的制定,还是以情之轻重、远近、亲疏为原则,因而,情相对于文或礼是有优先性的,情的亲疏多寡决定了文礼的隆重或俭省。
二、乐与情
(一)乐源于人情
如果说礼是外在的规范制约人的情感,而乐由于其对人心的兴发作用,与人情有一种天然的联系,乐是“人情之所必不免”。《乐论》开篇,荀子首先从人性层面论述了乐。“夫乐者,乐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故人不能无乐”⑤同上,第379页。。人类对乐的要求来源于人天性的需要。乐能表现人快乐的情感,而快乐又是人的情感之中必不可少的,所以,人不能无乐。荀子把乐建基于人的本性之上,认为乐是人之性情内在的需要,乐本身就是为了表现人的情感,这给予乐以很高的地位。
“夫民有好恶之情而无喜怒之应则乱,先王恶其乱也,故修其行,正其乐,而天下顺焉”⑥同上,第381页。。这说明人的情感生发以后,必须要有乐的引导,才能张弛有度、进退得宜。北美汉学家John Knoblock认为:“音乐影响我们的心灵,它不仅引发我们以情感的方式去活动,并且同时去感受它。先王对此深有领悟,所以将音乐抬到了最高的地位。他们的关注点不是音乐能满足耳目之欲,而是它可以作用于人的心灵,调整我们的好恶之情并把它保持在其边界之内。”⑦John Knoblock.Xunzi-A translation and study of the Complete Works, VolumeⅢ, Books 17-32.Stan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88.P79.
荀子还举了具体例子说明乐如何影响情感的表达,“故齐衰之服,哭泣之声,使人之心悲;带甲婴革由,歌于行伍,使人之心伤⑧此处按“伤”理解,文意不通,俞樾认为此处应该是“惕”字,并认为“惕”与“荡”同。参见:王先谦:《荀子集解》,北京:中华书局,1988年版,第381页。北大《荀子》注释组认为此处应该是“扬”字,即发扬、振作。笔者认为这两种意见都有合理之处,从此句的文意来看,主要是表现将士们奋发上进的士气带给人的振奋、鼓舞的情感。;姚冶之容,郑、卫之音,使人之心淫;绅端章甫,舞韶歌武,使人之心庄”⑨[清]王先谦:《荀子集解》,北京:中华书局,1988年版,第381页。。看到穿丧服、哭泣的人,就会感到悲伤。看到将士们一身戎装,一起在队伍中放声歌唱,就会让人心为之震荡,从而奋发振作。喜欢欣赏妩媚的容颜、放纵情性的郑、卫之音,会让人生发轻淫、放荡的情感。“绅端章甫,舞韶歌武”,是从上古雅乐的角度出发,认为雅乐会使人心变得庄敬。由此可以得出荀子对乐与情感的看法:其一,声、音、乐与人心有密切的联系,“夫声乐之入人也深,其化人也速,故先王谨为之文”①[清]王先谦:《荀子集解》,北京:中华书局,1988年版,第380页。,声乐是直接作用于人心,所以能起到感化人心,导养性情的作用。其二,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由于乐的作用而得以沟通,这就是乐为什么能够和同群体情感的主要原因。
(二)乐善民心,和民情
荀子曰:“乐者,圣人之所乐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风易俗,故先王导之以礼乐而民和睦。”②同上,第381页。乐导人向善。人的快乐虽然要靠乐来表现,但人的快乐也因为包含了过多的生理、心理的欲望,所以容易产生纷乱,让人心不宁,所以,“圣人制雅、颂之声以道之,使其声足以乐而不流,使其文足以辨而不諰,使其曲直、繁省、廉肉、节奏足以感动人之善心,使夫邪汙之气无由得接焉”③同上,第379页。。圣人做雅、颂之乐,是为了引导人的情感,让其快乐但不淫乱,通过乐曲的曲调、节奏感动人的善良之心,导人向善。
荀子曰:“故乐在宗庙之中,君臣上下同听之,则莫不和敬;闺门之内,父子兄弟同听之,则莫不和亲;乡里族长之中,长少同听之,则莫不和顺。故乐者,审一以定和者也,比物以饰节者也,合奏以成文者也,足以率一道,足以治万变。”④同上,第379-380页。乐使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得到了有效的沟通,使君臣之间和敬,使父子兄弟和亲,乡里乡亲和顺,所以,乐的最大功用就是“和”。“和”是儒家追求的最高境界,而乐通过作用于人心,沟通了人与自身、人与他人之间的情感,起到了和同人心的作用,所以,荀子说:“故乐者,天下之大齐也,中和之纪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⑤同上,第380页。
(三)乐之“感”
乐之所以能“善民心”“移风易俗”,关键因素在于乐能“感”。“感”,从天道方面而言,是声音与阴阳二气相互感应。“凡奸声感人而逆气应之,逆气成象而乱生焉;正声感人而顺气应之,顺气成象而治生焉。唱和有应,善恶相象,故君子慎其所去就也”⑥同上,第381页。。不同的声音会有不同的气来感应,并形成不同的乐象,声音与气相互呼应。所以,君子要谨慎的对声加以取舍。从人道方面而言,是人心对于乐之“感”。“君子以钟鼓道志,以琴瑟乐心;动以干戚,饰以羽旄,从以磬管”⑦同上,第381页。。君子用钟鼓、琴瑟等音乐来导引志向、陶冶性情。用羽毛做装饰,并以磬管之音相应和,在乐的演奏过程中,人的心意被感发了,情感美化了,德性变善了。天道与人道靠乐之感而合二为一,“故其清明象天,其广大象地,其俯仰周旋有似于四时。故乐行而志清,礼修而行成,耳目聪明,血气和平,移风易俗,天下皆宁,美善相乐”⑧同上,第381-382页。。乐声像天地一样清明和广大,舞蹈像四季一样有节奏的变化。所以,在乐的活动中,人的志向变得纯洁,礼义更加完备,人自身则“耳目聪明,血气和平”,社会则“移风易俗,天下皆宁,美善相乐”,这就是荀子所设想的理想人格和理想的社会。
受荀子《乐论》的影响,《乐记》作者言“情”,也主要是从“感”的角度出发,人心感于物才产生了“情”,“乐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之感于物也”⑨[清]朱彬:《礼记训纂》,北京:中华书局,1996年版,第559页。。以“感”论“情”,体现了人对于自然情感的自我感知和体验。而今,“情感”已经作为一个合成词被广泛的使用,“情”与“感”已经密不可分。荀子与《乐记》作者都是以“感”论“情”,但他们之间最大的区别是:荀子《乐论》更多的看到了心“感于恶”的一面,所以导致“情恶”。而《乐记》作者正相反,它更多的看到了心“感于善”的一面,所以导致“情善”。
结语
对于礼与乐的关系,荀子曰:“且乐也者,和之不可变者也;礼也者,理之不可易者也。乐合同,礼别异。礼乐之统,管乎人心矣。穷本极变,乐之情也;著诚去伪,礼之经也。”①[清]王先谦:《荀子集解》,北京:中华书局,1988年版,第382页。乐使人和谐一致,礼使人区分等级差别。礼与乐的总体,管束着人的心灵。乐的本质是从根本上改变人的情性,礼的本质是表现真诚去掉虚伪。
总之,不论是乐的“穷本极变”,还是礼的“著诚去伪”,都是以表达人的真实情感为核心。可见,荀子的礼乐思想以人的真情实感为基础。一方面,荀子的《礼论》和《乐论》篇,都以情感为中心,让人的真实情感得到合理的表达。从礼乐的来源上讲,礼乐皆源于人情之内在需求。从礼乐的目的上讲,礼乐都要养人之欲、顺人之情。从礼乐的践行上讲,礼乐都能善民心、和民情。另一方面,礼乐对人的情感也有矫饰和导化的作用。乐的本质是从根本上改变人的情性,礼的本质是表现真诚去掉虚伪。只有依靠礼与乐的共同作用,才能感化人心,导养人之性情。“且乐者,先王之所以饰喜也;军旅鈇鉞者,先王之所以饰怒也。先王喜怒皆得其齐焉”②同上,第380页。。乐是对喜的修饰,使喜悦的情感表达合宜;军旅鈇鉞,是对怒的修饰,使震怒的情感得以适当的宣泄。“喜怒皆得其齐”,这就要依靠礼和乐的共同作用,让人的情感当喜则喜,当怒则怒,进退得宜。只有这样,天下才能归于大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