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若泽·萨拉马戈作品在华语圈内的传播与影响
——兼谈从身份认同角度研究萨拉马戈的意义与方法
2018-12-07冯倾城
冯倾城
1998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若泽·萨拉马戈(José Saramago,1922-)是一位享有国际声誉的葡萄牙作家。他的作品被译成多种文字出版,深受东西方文学评论界的赞赏和各国读者的喜爱。他是20世纪葡萄牙文学史上 “不能不提及的一位经典作家”①见孙成敖:《若泽·萨拉马戈的创作之路》,《外国文学》1999年第1期。,也是以葡萄牙语作为母语进行创作的作家中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第一人,并实现了葡萄牙语世界 (葡萄牙以及原葡属殖民地巴西、安哥拉、莫桑比克、佛得角、几内亚比绍及圣多美和普林西比)从未获得过此项文学奖的“零的突破”②同上。。同时,他也是华语圈内影响最大的葡萄牙作家,其名望甚至超过了被视为葡萄牙文学象征的卡蒙斯(Luís de Camões),后者在葡萄牙文学史上的地位相当于中国的李白、杜甫或曹雪芹,也超过了被誉为20世纪“天才诗人”、堪与毕加索、乔伊斯、斯特拉文斯基等大艺术家相提并论的费尔南多·佩索阿(Fernando Pessoa)③见【葡】安东尼奥·若泽·萨拉伊瓦(António José Saraiva)著,路修远、林栎译:《葡萄牙文学史》(História da Literatura Portuguesa)第十六章,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葡萄牙古本江基金会联合出版,1983年版,第155页。另,佩索阿晚期随笔集《惶然录》(韩少功译)1999年已在中国面世。。
萨拉马戈从事过诗歌与戏剧创作,为报刊撰写过大量专栏文章,然而给他带来巨大声誉的乃是长篇小说。1980年问世的长篇小说《从地上站起来》(Levandado do Chão)是他的成名作。 这部小说的内容涵盖了从1910年的共和国革命直到20世纪70年代的“四·二五革命”④1910年10月4日,葡萄牙国内爆发了一场军人和平民的革命,推翻了君主制的旧政权,并于次日宣告成立共和国,是谓共和国革命。1974年4月25日,葡萄牙军人发动政变,推翻了当时的政府,开创了第三共和国,是谓“四·二五革命”。这一葡萄牙现代史上的漫长变革历程,但主要笔墨用于表现阿连特茹地区(Alentejo)三代农民的悲欢离合。小说以“现实主义”(Realismo)的手法描写了由于苦难生活的折磨以及不可避免地接受报纸、电台等新闻媒体的宣传影响而最终导致劳动者的思想觉醒。就其内容而言,它是政治小说与爱情小说的复合体。此种融社会政治关怀与情爱描写于一体的创作旨趣,也贯串于萨拉马戈其后发表的多部作品中。
1982 年,《修道院纪事》(Memorial do Convento)出版,这部历史体裁的长篇杰作奠定了萨拉马戈在世界文坛的地位。该书已被译成包括中文在内的多种文字,①1996年,澳门文化司署与石家庄花山文艺出版社的《葡语作家丛书》文学系列之十三推出了范维信先生翻译的《修道院纪事》一书。在39个国家出版发行,被视为葡萄牙文学史上最优秀的长篇小说之一,它以马尔克斯式的想象力和扣人心弦的故事情节而令人目注神驰。小说描述了一名绰号“七个太阳”(Sete-Sóis)的士兵巴尔塔萨尔(Baltasar Mateus)和一位具有特异视力的姑娘布里蒙达(Blimunda)之间奇特的爱情故事,把读者带到了18世纪初宗教裁判所窒息人性的时代。天地茫茫,但这对深爱的情侣却饱受磨难,无容身之地。小说真实与虚幻交相辉映,气势恢宏,不愧为大家手笔。瑞典皇家学院在为萨拉马戈所发的获奖通告中评价说,“这是一部内容丰富具有多方面含义的作品,同时展现了历史、社会和个人的画面 (É um texto multifacetado e plurissignificativo que tem,ao mesmo tempo,uma perspectiva histórica, social e individual.)”②见 O Comunicado da Acadamia Sueca—Arte Romanesca(《瑞典皇家学院通告:小说的艺术》),Jornal de Letras, Artes e Ideias(《葡萄牙文学报》),14 de Outubro de 1998,第 4 页。。 不难看出,《修道院纪事》的“多方面含义”之一,即是对前葡萄牙帝国殖民主义(Colonização)掠夺的讽刺,这无疑是和萨拉马戈作为一名共产党人的反殖立场相吻合的,这一点下文还会从“后殖民”(Postcolonial)的视角予以申论。
继《修道院纪事》之后,萨拉马戈又相继出版了 《里卡多·雷伊斯死亡之年》(O Ano da Morte de Ricardo Reis)(1984)、《石筏》(A Jangada de Pedra)(1986)、《里斯本围城史》(História do Cerco de Lisboa)(1988)、《耶稣基督眼中的福音书》(O Evangelho segundo Jesus Cristo)(1992)、《失明症漫记》(Ensaio sobre a Cegueira)(1995)、《所有的名字》(Todos os Nomes)(1997) 及 《洞穴》(Caverna)(2000)等长篇小说,其中《石筏》一书因其所隐含的对 “欧洲统一”(Unificação Europeia)神话的解构意图,与对葡萄牙昔日辉煌的文化怀旧而深受舆论关注,并为上世纪末以来各国学者关于 “后殖民”(Postcolonial)状况与 “全球化”(Globalization)问题的思考提供了不容忽视的学术资源。《失明症漫记》一书则是在艺术成就上堪与《修道院纪事》相提并论的长篇杰作,它“极大地提高了萨拉马戈的文学水平”③见 O Comunicado da Acadamia Sueca—Arte Romanesca(《瑞典皇家学院通告:小说的艺术》)。。小说描写某地突然发生了一种双目失明的时疫,后虽突然消失,却已把人们及其文明的主要特点毁灭殆尽。这一故事表面上讲述的是人的视力失明,实则隐喻的是“理性的盲目(a cegueira da razão)”④【法】Antoine de Gaudemar, Saramago concede um prémio ao Nobel(《萨拉马戈获诺贝尔奖》),Revista de Letras e Culturas Lusófonas(《葡萄牙文化杂志》), No3(第三期), 1998, Instituto Camões (葡萄牙外交部卡蒙斯学会)。:“我想我们过去没有失明,我想我们正在失明,我们是能够看见东西的盲人,因为看到了所以才看不到的盲人 (Penso que não cegámos, penso que estamoscegos, cegosque vêem, cegos, que vendo, não vêem.)。 ”⑤见前引O Comunicado da Acadamia Sueca—Arte Romanesca(《瑞典皇家学院通告:小说的艺术》)。
较近出版的《所有的名字》将读者带入卡夫卡(Franz Kafka)式的困境。小说主人公若泽先生(Sr.José)(与作者同名)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公务员,在其名不详的一座城市的出生、婚姻和死亡登记中心任职,过着一种灰暗的生活,就像他跻身的城市一样。他有个业余爱好,就是收集关于名人的简报。某次,他在从登记中心的档案中抄录这些名人的信息时,偶然发现了一个36岁女人的登记卡,遂认定这是宿命,便着手竭尽所能地调查她的一生。他挨门挨户地寻找这个陌生的名字,结果只是打听出这个女人在他寻找她期间已经自杀。这一在结构上类似于卡夫卡的《城堡》的故事,一方面喻示着人生追求的荒诞性,另一方面也表现了个人身份湮没在“所有名字”中所滋生的不确定感,这也许是对新一轮“全球化”进程所伴生的“认同危机”与文化焦虑的一种象征,否则就很难理解有西方学者将该小说视为“对共产主义后的资本主义的整齐划一的一个强烈的指 责 (dura acusação contra o uniformismo do capitalismo pós-comunista)”①【西】Miguel García – Posada, A Ética como princípio criativo (《创作原则的伦理》), Revista de Letras e Culturas Lusófonas(《葡萄牙文化杂志》), No3(第三期)。。
不难看出,从《石筏》以降的多部长篇小说都带有“政治寓言”(Political Fable)的色彩,它表明后现代主义论者弗雷德里克·詹姆森(Fredric Jameson)关于文学作品与政治寓言相互关系的著名论断②【美】弗雷德里克·詹姆森:《处于跨国资本主义时代的第三世界文学》,张京媛主编:《新历史主义与文学批评》,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即使就其适用范围而言亦有可修正之处。也就是说,在 “晚期资本主义时代”(“后现代”,Postmodernism),不仅是“第三世界文学”可能具有政治或文化上的寓言性,欧美文学——尤其是处于弱势地位的欧美国家的文学作品,如葡语文学——亦不例外。
一、若泽·萨拉马戈作品在中国大陆的传播与影响
若泽·萨拉马戈作品在中国大陆的传播与影响,可以分成两个阶段来考察。第一阶段主要是围绕《修道院纪事》一书的翻译出版而展开的。
1996年,澳门文化司署与石家庄花山文艺出版社的“葡语作家丛书”文学系列之十三推出了范维信先生翻译的《修道院纪事》一书,该书是萨氏最早被译成中文并产生一定影响的作品③宋念申:《鲁迅文学奖先看中萨拉马戈——与范维信教授谈萨拉马戈》,《葡萄牙语文学文化杂志》1998年第3期,第86页。,并于1998年4月获得“鲁迅文学奖·文学翻译成就奖”,这是中国大陆授予翻译作品的最高奖项。
同年,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主办的《世界文学》杂志第4期刊出《葡萄牙作家若泽·萨拉马戈专辑》,刊发了《修道院纪事》中译本的部分章节(范维信译)、《过去,现在,将来》《让我们学会礼仪》等五首诗作(孙成敖译),以及《一位有眼力的作家——访若泽·萨拉马戈》(孙成敖译)、《若泽·萨拉马戈创作之路初探》(孙成敖)等专访与评论文章。
同年12月6日,在北京召开的“中国首届葡萄牙文学研讨会”上,北京外国语大学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孙成敖宣读了论文 《若泽·萨拉马戈创作之路初探》,北京大学赵德明教授宣读了论文《权利与智慧的斗争——浅谈〈修道院纪事〉》。其后,以上两论文并刊于《中国首届葡萄牙文学研讨会论文集》④《中国首届葡萄牙文学研讨会论文集》由中国西班牙葡萄牙拉丁美洲文学研究会、澳门文化司署、东方葡萄牙学会、葡萄牙驻华使馆合编,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8年版。,其中尚刊有若泽·萨拉马戈的画像(高莽画)。
1997年3月,若泽·萨拉马戈专程到北京,参加《修道院纪事》中译本的首发式,并发表了演讲。在演讲中,萨拉马戈主要围绕“作家何为”的问题阐发了个人观点。他认为,包括作家在内的当今知识分子的最重要任务之一,就是成为“矛头对准其所置身的时代”的批评者,并且是非摧毁性质的、“积极意义上”的批评者。他还认为,作家应该是一个“关切其所生活的世界的公民”,无论他们是“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还是“中国人”,并强调指出,“尊重他人的差异,尊重他人的个性”应该是作家和一般公民的“指南”。但他又意味深长地声明说,他不能陷入“博爱的陷阱”里,因为“这不会有什么结果”。⑤《若泽·萨拉马戈在〈修道院纪事〉中文版发行仪式上的讲话》,《葡萄牙语文学文化杂志》1998年第3期,第79页。
1998年10月,在萨拉马戈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消息传来之后,由于诺贝尔奖效应的推动作用,掀起了一个报道、评介萨拉马戈的小高潮。萨氏在中国大陆的传播与影响,也随之进入了第二阶段。
在这一阶段,对文化热点格外敏感的《新民晚报》《文汇报》《北京青年报》等传媒,率先载文报道了萨拉马戈的获奖消息,其中以《新民晚报》尤为突出。该报以《’98获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萨拉马戈》为题刊发了卞卓丹撰写的《喜讯传到葡萄牙/举国上下同庆贺》《功劳归于本国语/淡泊名利爱写作》《葡语世界受鼓舞/现代文学首屈指》《底层生活勤酿蜜/“鸡窝”飞出金凤凰》等一组连载文章。①《新民晚报》(上海),1998年10月19日—10月22日。《北京晚报》亦刊登了专文《今见庐山真面目——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萨拉马戈写真》。②《北京晚报》(北京),1998年10月17日。
此后,北京外国语大学主办的《外国文学》杂志1999年第1期特辟 《特约专稿》《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若泽·萨拉马戈特辑》《作家与作品》等三个栏目,分别刊发了《庾信文章老更成——漫谈’98获诺贝尔文学奖的葡萄牙作家萨拉马戈》(周长才),《若泽·萨拉马戈创作之路》(孙成敖),《瑞典皇家学院通告:小说的艺术》(孙成敖译),《一位作家的自白——若泽·萨拉马戈访谈录》(葡萄牙卡洛斯·雷伊斯著③【葡】卡洛斯·雷伊斯(Carlos Reis),著有 Diálogos com José Saramago(《与萨拉马戈对话》),Caminho(道路出版社),1998 年。,孙成敖译),《若泽·萨拉马戈日记三则》(孙成敖译),《若泽·萨拉马戈年表》(孙成敖译),《萨拉马戈与 〈修道院纪事〉》(赵德明)等各类评论文章与研究资料。《文艺报》1999年1月21日《理论与批评》版也以整版篇幅刊发了《这个诺贝尔奖是我们大家的——若泽·萨拉马戈与他的创作》(孙成敖)、《我怎么想就怎么说》(萨拉马戈等著,朱景东译)等专文。
向以“倡导葡萄牙语言和文化”为宗旨的《卡蒙斯——葡萄牙语文学文化杂志》(Revista de Letras e Culturas Lusófonas)(由葡萄牙卡蒙斯学会(Instituto Camões)主办)则将 1998 年第 3 期设为“萨拉马戈”专刊,并从发表在20个国家出版物上的主要围绕萨拉马戈获诺贝尔文学奖所撰写的文章中,挑选出一部分进行刊登,以显示萨氏作品所引起的“巨大反响”。该期照例在葡语版中节录若干专题制作了中文版,并以“赠送”的形式发行。
在上述报刊杂志极具时效性地报道、译介、评述萨拉马戈的获奖消息、作品概况与艺术成就之时,澳门文化司署、葡萄牙东方基金会(Fundação Oriente)与海南出版社决定再版萨氏的唯一一部中译长篇小说《修道院纪事》,开印数达到了“数万册”。值得玩味的是,此次重版发行受到了盗版书不小的冲击。据说,这还是第一次在中国大陆看到葡文书的盗印本。④张隽:《〈修道院纪事〉正版请盗版让路》,《葡萄牙语文学文化杂志》1998年第3期,第95页。对热衷于推广萨氏作品与葡语文化的人来说,真不知是喜是忧。另需一提的是,有人预测萨氏获奖肯定会在中国引发翻译其作品的“热潮”,但事隔两年,并未见到其它中译本面世。这多少有些令热爱萨氏小说的“葡文盲”们感到失望。
此外,萨氏获奖后在网络上引起的反响亦不容忽视。笔者以为,在这个网络文化日益发达的时代,如果在考虑一部作品或一位作家的传播与影响时,忽略了它们在网络上的反响,那么这样的研究多半是不完整的,这可以说是网络时代对中外文学关系研究或比较文学影响研究的一种挑战。2000年8月3日,复旦大学“日月光华”BBS站诗歌版率先以《萨拉马戈诗选》为题上载了《躯体》《干枯的诗》《放在你的肩上》《在心中,也许》《忧伤的小提琴》等五首诗(孙成敖译)。随后,多来米中文网《黄金书屋》版、书路网《外国文学》版分别于2000年11月14日、2000年11月22日上载了《修道院纪事》中译本(范维信译),全文共25节。中华书库网《得奖文学》版、中国文学网《精品走廊》版、碧海银沙网则分别于2000年3月17日、2000年9月11日、2000年11月12日分别贴出了《十年来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名录,萨拉马戈按时间顺序排在首位。
从以上介绍可以看出,萨拉马戈在中国大陆的传播与影响,无论是在他获诺贝尔文学奖之前还是之后,都是以他的长篇小说《修道院纪事》为重心的。这并不奇怪,因为除了《世界文学》杂志、复旦大学“日月光华”BBS站诗歌版于萨氏获奖前后分别刊发或贴出过《过去,现在,将来》《躯体》等寥寥十首诗歌(均为孙成敖译)外,人们唯一可以见到的萨氏文学作品的完整中译本就是《修道院纪事》①根据笔者今年1月5日在北京向范维信先生作的电话访问,《失明症漫记》中译本已于去年底由其翻译完毕,并已递交澳门特区政府文化局,等候安排出版。,它既有重印、重版乃至盗版的纪录,又已被多家网站上载,因而传播范围相当广泛。从某种意义上说,《修道院纪事》一书成了萨拉马戈的标签或代名词,就好比提起哥伦比亚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García Marquez),人们立刻就会想起他的《百年孤独》。然而,《修道院纪事》虽然在萨氏的文学生涯中占据着重要地位,却并不足以代表萨拉马戈的创作全貌。在有些西方批评家眼里,《修道院纪事》这部与拉美 “魔幻现实主义”(Magical Realism)传统更接近的长篇小说其实并不受重视,他们更看好《里斯本围城史》《失明症漫记》《所有的名字》这类更贴近卡夫卡传统的小说。
最后需要说明的是,萨氏虽然凭借诺贝尔奖效应而成了在中国大陆(华语圈的主体)最具影响力(从知名度、流行程度等标准着眼)的葡萄牙作家,但能够说明他对当代中国文学创作或文化思考产生实质性影响或启悟性影响的证据却并不多②从已收集到的资料来看,仅能看到 《别提诺贝尔奖》(见GUGU-CN网,2000年9月17日)、《殉道与悟道》(见ASK100网,2000年10月1日)等不多的几篇网络文章受到了萨氏的实质性影响或启悟性影响,如《别提诺贝尔奖》一文借助萨氏有关文学写作的母语性的观点来阐发其文学观,《殉道与悟道》一文则通过强调《修道院纪事》所体现出的极具“想象力”的美学风格来进行时事评论。。这表明,对包括萨拉马戈在内的葡萄牙作家的接受与借鉴,尚需经历一个消化吸纳沉淀的过程,短短数年内的推广,并不足以使葡萄牙文学中的有价值成分渗入中国文化或文学的有机体内。
二、若泽·萨拉马戈作品在港台及海外华人中的传播与影响
萨拉马戈在获奖前数年均被视为夺奖大热门,这与1997年瑞典皇家学院爆大冷地选出意大利剧作家达里奥·福为得奖者、令文学界大跌眼镜的评审结果成一强烈对比。尽管如此,萨拉马戈对于华语圈的震撼力,除了在中国大陆及澳门等与葡萄牙有直接关系的地域产生相当影响外,震幅不大,如新加坡、泰国、马来西亚等海外华人聚集的国度的中文传媒,以及 《马华文学》《泰华文学》《马华作家》《新华作家》等便罕有萨氏的报道,而发行遍布全球的 《世界华文文学》《亚洲作家》等世界性华文文学杂志也对萨拉马戈只字不提。其它海外华人世界的中文报刊及网站等媒体也甚少关于萨拉马戈的记载,更遑论有关评介研究或学术专著了。相对而言,港台地区对萨拉马戈的推介则稍显积极。
(一)香港方面
在1998年诺贝尔文学奖揭晓前夕,香港《明报》已以《诺贝尔文学奖明揭晓》为题率先报道热门得奖名单,“包括中国作家北岛、葡萄牙的萨拉马戈、阿尔巴尼亚的卡达雷和瑞典诗人特兰斯特勒默”。
1998年10月9日,香港各报争相报道若泽·萨拉马戈的获奖消息。《明报》同时推出《如果西班牙葡萄牙飘离欧洲大陆……》《大热胜出舆论一致推许 葡国作家夺诺贝尔文学奖》《关心民间疾苦大器晚成》及《纯文学取向压倒政治考虑》等四篇文章。此外,《文汇报》刊出《萨拉马戈获诺贝尔文学奖》;《天天日报》刊出《葡文作家首获殊荣小说讽刺权势政客/萨拉马戈夺诺贝尔文学奖》;《香港商报》则有《萨拉马戈获诺贝尔文学奖》。
翌日,《明报》又连续载文评介萨拉马戈的著述及报道各方反应,其中包括《梵蒂冈:意识形态的决定》《〈耶稣基督的福音〉享诤名》《葡萄牙文豪大器晚成/萨拉马戈以理性批判为己任》及《他应兼得和平奖》等专文。在最后一文中,尚提及“葡萄牙总统桑帕约说:‘奖项代表葡萄牙的文化获肯定,这对我们所有人来说很重要。’萨拉马戈是走传统路线的共党成员,经常就社会及政治问题,抨击政府。除葡国人感到雀跃外,在葡语系国家巴西,全国一亿六千七百万人,无论是普罗大众还是文坛人士,在获悉萨拉马戈成为首位葡萄牙作家,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也兴奋莫名。”1998年10月18日,该报又在《今年诺贝尔奖热门天下》一文中指出:“本年度的诺贝尔奖,可说是热门天下。这个得奖名单结果,相信将有助纾缓评审委员会近年被指黑箱作业的压力。”之后两年,仍有关于萨氏的消息:《诺贝尔文学奖今揭晓料热门胜出》(1999年9月30日)、《新世纪人类出路在何?》(2000年9月18日),其月刊《明报月刊》1998年11月选载了本届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萨拉马戈的长篇小说《失明》的节译本。
1998年10月17日至12月31日期间,《大公报》副刊发表了较多焦点集中在诺贝尔奖及萨拉马戈方面的相关评论:《从沉默到吶喊》(孙立川)(1998年10月17日)、《中国人为何不得奖?》(孙立川)(1998年10月19日)、《女人这一幽灵》(彦火)(1998年 10月 19日)、《另类诺奖平平》(1998年10月20日)、《尝透穷滋味与诺贝尔奖》(彦火)(1998年 10月 27日)、《萨拉马戈的 “失明”——用魔幻想象力看现实世界》(董鼎山)(1998年11月24日)、《一部扣人心弦的世纪之书》(钱鸿嘉)(1998 年 12 月 31 日)。
1998年10月23日,《星岛日报》在《万福玛利葡萄牙》一文中,酸溜溜地说道:“中国人从一手捧着诺贝尔文学奖的对方的另一只手中,拿回自己的澳门,但拿不了人家能拿到的诺贝尔文学奖。葡萄牙人的手昨日能拿走澳门,今天也能写出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品。我们的手呢?除了能拿回烂烂儿的澳门外,就别无所能吗?”其后,又分别刊发了 《失明之城》(1998年11月18日)及《崔琦荣登诺奖领奖台》(1998年12月12日)两文。1998年11月27日,《中国国际网络传讯》刊登了《萨拉马戈:活过两回的人》一文。1998年12月11日,《文汇报》以《瑞典颁发九八诺贝尔奖》为题再次回顾萨氏的得奖。
(二)台湾方面
若泽·萨拉马戈这个名字在台湾有时被译为若泽·萨拉马哥,又译为荷塞·萨拉马戈、若热·萨拉马戈或荷西·萨拉马戈等。1998年10月9日,台湾《中央日报》分别在新闻版及副刊发表了多篇关于萨拉马戈的文章,如新闻有《葡萄牙作家萨拉马戈获诺贝尔文学奖——首部葡文小说享桂冠荣誉/寓言充满同情心和嘲讽》《萨拉马戈大器晚成》《漂泊、寻觅、迁移——葡萄牙作家荷西·萨拉马戈荣获一九九八年诺贝尔文学奖》;副刊专栏有《漂泊的哲思 冲天的文鸟》(简拙)及《寓言外衣下/令人深思的课题》(张淑英)。此外,尚刊登了萨拉马戈的作品节译,如《荷西·萨拉马戈长篇小说选刊——〈修道院纪事〉(范维信译)》《荷西·萨拉马戈诗选——〈过去,现在,将来〉、〈让我们学会礼仪〉、〈古老的故事〉》及《荷西·萨拉马戈著作及获奖年表》(陈奂廷辑)。追踪萨拉马戈在台湾的译介,除了翻查报章,尚可在网上寻访。如蕃薯藤网站即于2001年9月27日以《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萨拉马哥小说:〈未知岛〉》为题,摘录了汪芸所译的《未知岛》片段;又于2000年12月13日转发了《萨拉马哥警告贫富之间知识水平差距拉大》(苏子惠)一文。该网站还先后开设了 《葡语国度的文学》《世纪末的新页》等网页,刊发了《安顿涅斯的小说世界》(1997年11月17日)、《萨拉马哥的爱与写作风格》(1998年10月9日)等有关葡国作家的评论文章。
在台湾雅虎网站亦时时能觅到萨拉马戈的踪影,如2000年5月1日贴出的 《微醺彩妆》(南方朔)一文中提到,诺贝尔奖葡萄牙作家萨拉马戈写过《失明症漫记》,借着一种失明流行病,在说心灵的目盲和“人是可怜的魔鬼”。同期贴出的《宇宙飞船与七人一条棉裤》(茉莉)一文中提到,1998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葡萄牙作家萨拉马戈也有一首类似的诗,叫作《它对宇航员讲述老掌故》。此外,如白领网站、银河网络等网站也相继刊登了《失明症漫记》片段(萧楠译)及《未知岛传说》书讯等信息。而新网页对萨拉马戈获奖一事的评论则可以说是代表了台湾知识界对葡国文学的总体定位:“八百年葡语文学的历史不需要靠诺贝尔文学奖肯定其价值,虽然如此,仍期待这项桂冠的加冕。”
三、若泽·萨拉马戈作品在澳门的传播与影响
若泽·萨拉马戈可说是葡萄牙政府向中国重点推介的作家。早在1997年2月6日,葡文报《句号报(Ponto Final)》便开始宣传萨拉马戈及其著作。根据该报当日以《萨拉马戈赴北京》的报道,萨拉马戈的名著《修道院纪事》一书的中译本3月将在中国出版及萨氏赴北京的音讯,乃来自“葡萄牙外交途径”(A tradução chinesa do romance de José Saramago Memorial do Convento deverá ser lançada em Pequim, em Março, com a presença do escritor português, revelou ontem fonte diplomática portuguesa)。
在若泽·萨拉马戈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次日(10月9日),澳门各大报刊如 《澳门日报》、葡文报 《今日澳门 (Macau Hoje)》、《澳门论坛日报(Jornal Tribuna de Macau)》、葡文周报《句号报(Ponto Final)》、葡文报《濠程日报(Futuro)》等,相继掀起了报道萨拉马戈获奖消息及推介其作品的热潮,根据目前掌握的资料,当日发表的该类文章不下50篇。直至10月20日以后,因萨拉马戈获奖所引发的宣传热潮才逐渐消退。较之大陆及港、台,萨氏获奖在澳门显然更具轰动效应。
从各类报道、评论文章的内容来看,主要涉及以下诸层面:
一是从葡国民族荣誉的高度,肯定萨氏获奖对葡萄牙及葡语文学的意义。如《澳门论坛日报》(1998年10月9日)以《萨拉马戈受瑞典皇家学院褒奖——诺贝尔文学奖终于……》为题报道了葡萄牙总统沈拜奥 (Jorge Sampaio)在波尔图(Porto)称,“诺贝尔文学奖颁予萨拉马戈,乃对葡萄牙语最大的认可,同时也是我们最大的欣慰(a atribuição do prémio Nobel da Literatura a José Saramago é a consagração do Português e uma grande satisfação colectiva.)”。 《句号报》(1998 年10月 9日)署名为卡洛斯·若热(Carlos Jorge)的文章指出:“诺贝尔奖项的授予对葡萄牙语世界无论如何都是很重要的,在此之前,如巴西的杰出作家若热·阿马多(Jorge Amado)等竞逐此奖也未能如愿。”《今日澳门》(1998年10月10日)则以《诺贝尔文学奖颁赠萨拉马戈——葡萄牙语边缘化的完结》报道安哥拉诗人兼学者蒙狄路(Manuel Rui Monteiro)形容萨拉马戈获奖是“葡萄牙语的边缘化开始完结”(princípio do fim da margianlização da língua portuguesa)。
二是介绍中国读者对萨氏获奖的反应及萨氏与澳门的渊源,如《澳门论坛日报》(1998年10月14日)以《萨拉马戈引起中国人的好奇心》为题报道说:“葡萄牙作家萨拉马戈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消息迅速在中国人的圈子传开。澳门文化广场书店五十多册萨氏著作的中译本瞬间售罄;读者并订购了一百多本他的获奖作品。其它葡文书店的萨拉马戈作品也以优惠价一并售光。”《今日澳门》(1998年10月20日)又以《葡萄牙文学中文版——修道院纪事再版》(Literatura portuguesa em chinês—Memorial do convento reeditado) 为题,报道东方葡萄牙学会林宝娜(Ana Paula Laborinho)向葡新社称,萨拉马戈唯一译成中文版本的长篇小说《修道院纪事》将在中国再版。《句号报》(1998年10月10日)则报道说,萨拉马戈在记者招待会中称:“奖是大家的,但钱是我的。”至于“澳门的反响——澳督韦奇立(Rocha Vieira)将军:深感骄傲”。
三是从萨氏的共产党员身份出发,强调萨氏作品的“政治性”及萨氏获奖与葡共的关联性。如《澳门日报》(1998年10月9日)以《葡共党总书记卡尔瓦利亚斯(Carlos Carvalhas)——葡萄牙的大喜日子》为题,报道葡国共产党总书记卡尔瓦利亚斯在给萨拉马戈的贺词中称,“这实是葡萄牙、葡萄牙文学、葡萄牙文化及葡萄牙语的大喜日子”,“也是葡国共产党的战士及所有 ‘从地上站起来’者的大喜日子”。《澳门论坛日报》(1998年10月12日)则以《萨拉马戈将作政治性致词(Saramago vai preparar intervenção política)》为题报道说:“当被问及其发言是否带有政治性,这位作家直认不讳。”“因其不会为获奖而放弃多年的原则及信念,只会继续坚持下去。”《濠程日报》(1998年10月10日)头版也以《梵蒂冈:老共产党员获诺贝尔奖众议纷纭》为题报道萨氏获奖的消息。
四是从西葡关系出发介绍萨氏获奖情况。如《澳门论坛日报》(1998年10月13日)刊登了西班牙兰萨罗特岛 (Lanzarote)玛利亚·卡埃塔诺(Maria João Caetano)以《萨拉马戈——我就是我所说的语言》为题的访问录,其中萨拉马戈指出:“西班牙人没有把我视为己有。他们对我只可说是非常慷慨热情(Os espanhóis não querem apropriar-se de mim.O que há na relação da Es-panha comigo é uma grande generosidade.)。 ”
五是从文学性的角度介绍萨拉马戈其人及其作品。如《澳门日报》(1998年10月18日)副刊《世界文坛》李健豪撰文介绍萨氏的生平与著述,《澳门论坛日报·文艺版》(1998年10月18日)葡国知识分子 《对萨拉马戈获奖的反应》(Reacçães ao Nobel)一文,则援引葡国知识分子的评论指出:“他很有雅量,坦承其它葡萄牙作家也有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水平。他不仅是一位深具原创力的天才作家,也是一名胸怀坦荡、慷慨正直的真汉子 (Ele próprio teve a elegância de afirmar que outros escritores portugueses poderiam ter recebido este galardão. É não só um escritor de grande talento e originalidade mas um homem consciente, generoso e lúcido.)”。
总的说来,若泽·萨拉马戈在获诺贝尔文学奖之前,在澳门的影响并不大,直至获奖消息传来之后,才掀起了对其人其文进行评论和推介的热潮,由此引发的影响远大于中国大陆、港台及海外华人世界。但从对萨拉马戈作品的理论分析和学术批评的深度和广度来看,澳门的相关文章则显得相对薄弱,较之大陆学者应尤有所不如。并且,萨拉马戈虽然凭借获诺奖的东风,曾在澳门掀起过轰动效应,但其作品对澳门文化与文学的影响,却并无太多的痕迹可寻。
四、从身份认同角度研究萨拉马戈的目的与意义
在萨拉马戈为葡语文学界赢得第一个诺贝尔文学奖之后,其作品乃至葡语文学在全球范围内得到了更多关注。各国学者从不同角度解读、评介萨拉马戈,在短短几年内,涌现出了不少新的研究论著。综观已有的关于萨氏的论述,从“作家作品论”或“译介学”(Medio-translatology)等领域进行的探讨显然已具成果,但是从“文化身份”(Cultural Identity)这一“文学研究的新视角”①参见【荷兰】莱恩·T.塞格尔斯:《“文化身份”的重要性——文学研究中的新视角》,载乐黛云等主编:《文化传递与文学形象》,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考察萨氏的专论似不多见,这不能不说是一个缺憾。
倘若留意世界范围内的学术动态,不难看到,“身份研究”已骎骎然成了当前欧美比较文学界的“显学”。其基本研究模式之一,即是通过辨析某个或某类作家在其文学作品和日常言述中所体现出的文化 “认同感”(sense of identity),反观作家本人及其所在族群的文化心态。这类研究模式之所以在世纪之交出现在比较文学研究的前台,主要是因为以“欧元”出台为标志的新一轮“全球化”的加剧不但对世界经济产生了巨大影响,同时也冲击着全球文化格局,这一方面导致了“普遍主义”(Universalism)与“本土主义”(Nativism)这两种相反思潮的同时兴起与彼此冲突,另一方面则引发了相对弱势群体的 “认同危机”(Crisis of Identity)与文化焦虑 (Cultural Anxiety)。在这种背景下,立足于考虑个人或族群的“文化身份”或文化心态的“身份研究”,便具有了不容忽视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②参见F.G.查尔默斯:《在文化背景中研究艺术》,载周宪等编:《当代西方艺术文化学》,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第13-28页。。而以推动不同族群或文化之间的文学乃至文明对话为职责的比较文学界,则理应将此类触及异文化关系的研究范畴纳入关注视野。由此可见,“身份研究”之成为当前欧美比较文学界的“显学”应说是势所必至,也可谓理有固然。
对于中国学者来说,萨拉马戈的文化身份问题具有特殊的研究价值,原因有三:一,从中外文学关系的层面着眼,他是当今华语圈内最具影响力的葡萄牙作家;二,作为处于欧洲文化边缘的葡语文化以至西葡文化(伊比利亚半岛文化,Cultura da Península Ibérica)的代言人,他对“欧洲一体化”与“全球化”有着明显的抵触情绪,并对葡语文化乃至西葡文化有着怀旧色彩很浓的认同感;三,作为一名葡萄牙人,他与曾为“半殖民地”国家的中国有着特殊的历史联系。
颇具反讽意味的是,如今的葡萄牙虽然只是一个籍籍无闻的欧洲小国,但它在历史上却曾是显赫一时的殖民帝国,巴西、安哥拉、莫桑比克、佛得角、几内亚比绍、圣多美和普林西比、帝汶、印度果阿都曾是它的殖民地,中国的澳门也曾长期是它的“托管地”。自澳门回归之后,葡萄牙彻底结束了它的殖民史,但领土占有、经济掠夺式的有形殖民虽然终结了,却并不意味着殖民心态就此消泯,也并不意味着作为“后殖民地”的国家(如巴西)和地区(如澳门)就此摆脱了殖民话语的支配。诚如一些西方学者所云,帝国主义时代虽然结束了,但“思想意识上的帝国主义”却并未消除。①【英】汤林森(John Tomlinson)著,冯建三译:《文化帝国主义》,序二,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这就意味着,有形的殖民主义虽然已被扫出历史舞台,但无形的殖民主义却如游荡的幽灵滞留不去,诸如“文化殖民主义”“文化帝国主义”之类意识形态,均可归于无形的殖民主义之列。那么,作为前宗主国知识分子的萨拉马戈是否存在“文化殖民”的意识呢?如果有,它与萨氏的西葡文化认同或 “伊比利亚意识”(Consciência Ibérica)以及对“全球化”的抵触情绪是否相龃龉呢?这些问题值得认真加以探讨。
概括而言,关于萨拉马戈的“身份研究”,至少关涉到以下三个重要命题:一是 “全球化”与“本土化”的二元紧张;二是“西方”内部的文化冲突;三是前宗主国知识分子潜在的“文化殖民”意识。因此,萨拉马戈的文化身份研究可以说为近年来国际学界的“全球化”(Globalization)讨论和“后殖民”(Postcolonial)讨论提供了一个意蕴丰厚的个案。此外,由于萨拉马戈既是处于欧洲边缘文化的代言人,又是前宗主国知识分子,因此,对萨拉马戈“文化身份”的考察,便有可能从正反两个角度揭示主流与边缘、压抑与被压抑之间复杂的互动关系,从而突显比较文学作为人文学科为边缘文化代言、为被压抑的声音寻求表达空间的文化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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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报刊与诗界革命的渊源流变》
近代报刊是诗界革命运动赖以开展的阵地,学界长期以来对原始报刊诗歌史料重视不够,成为制约这一领域研究的瓶颈。河南大学文学院胡全章教授新著 《近代报刊与诗界革命的渊源流变》基于原生态近代中文报刊诗歌诗话文献史料,在西学东渐、报章勃兴和思想启蒙的文化背景下,探询中国诗歌近代新变的征兆与先声。专著以《清议报》《新民丛报》为中心描述诗界革命运动从发端到消歇的历史过程,以几十种国内外综合性报刊、文艺报刊、白话报刊、妇女报刊、革命报刊的诗歌诗话专栏为透视对象,重绘晚清诗界革命的政治、地域、诗人群版图,揭示新派诗运动多声复义的驳杂形态及其在诗体语体方面的多元探索,辨析其与晚清革命诗潮、五四新诗运动的密切的历史关联。在此基础上探究其在中国诗歌古今之变过程中所发挥的津梁作用,解决了此前学界或语焉不详、或尚无定论、或存在偏见、或史实有误的一些文学史问题,得出了诸多原创性观点,在整体意义上将晚清诗界革命研究推上了一个新台阶。此书由北京大学出版社2017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