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历史意义与现实价值
2018-12-04方志诚
方志诚
摘 要: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是陈寅恪先生于1929年提出的学术精神与价值取向,在人们普遍缺失独立人格与自由心灵的当时,它的意义甚大。今天,其历史价值和现实借鉴仍引人注目。
关键词: 独立 自由 精神 思想
陈寅恪先生在1929年所做的王国维纪念碑铭中首先提出以“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为追求的学术精神与价值取向。陈寅恪是中国现代负有盛名的历史学家、古典文学研究家及语言学家,1925年与当时最有名望的学者王国维、梁启超、赵元任同时被聘为清华国学院导师,人称清华四大国学大师。当时研究院的主任吴宓很器重他,认为他是“全中国最博学的人”①。在人们普遍缺失独立人格与自由心灵的当时,他提出的这一学术精神与价值取向不能不引起广泛的重视。它有重要的历史价值与现实借鉴意义,笔者认为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彰显个性、赢得尊重
1902年,即光绪二十八年,13岁的陈寅恪开始了他16年的海外留学之旅,他先随兄陈衡恪东渡日本,4年后因足疾回国,结束了日本的留学生活。1910年就读于上海吴淞复旦公学的他又考取了官费留学,先后在德国柏林大学、瑞士苏黎世大学及法国高等政治学校就读,1914年,因一次大战的爆发回国。1918年冬,得到江西官费资助,赴美国哈佛大学学习梵文与巴利文,1921年又转往德国柏林大学攻读东方古文字学、中亚古文字、蒙古语,并凭借着语言天赋及勤奋刻苦,具备阅读梵文、巴利文、波斯文、突厥文、西夏文、英文、法文、德文八种语言的能力,尤以梵文与巴利文特精。
然而,这样一位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兼修,被国内外学人所推重的陈寅恪,在当初回国之际,除了少数几个高手知道他,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却是一个无“名望”、无“博士学位”、无“著作”的“三无学者”②。究其原因,是当时的陈寅恪求的是真正的学问,而不是外在的那些“虚名”。所以,他在回国之际,什么都不要。然而,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同为哈佛大学就读的陈寅恪的同学吴宓回国后执掌清华国学院,作为系主任的他有幸请到了陈寅恪,从此,清华大学学生没有一个不拜倒在陈先生渊博的学识及“独立的精神”与“自由的思想”下。
由此联想到另一个人,那便是刘文典。刘文典是安徽合肥人,1927年任安徽大学校长,1929任清华大学中国文学系教授、主任。他学贯中西、思想学问博大精深,是当之无愧的学术大师。但恃才傲物,桀骜不驯,然而说到陈寅恪,却敬重有加,不敢有半点造次。他曾说:陈寅恪才是真正的教授,他该拿四百个大洋月薪,我该拿四十个大洋,朱自清只值四个大洋,沈从文,四个大洋都多了③。同样,语出此言的刘文典也是一个个性十足,拥有独立精神、自由思想的大学者,他才高学广,蒋介石抬举他为国宝,可他不买账,在安徽大学任上,为学生运动的事当面顶撞蒋介石,不称“蒋主席”,竟当面叫他“新军阀”,鲁迅先生的《知难行难》一文可做旁证④。还有这样的说法:蒋介石盛怒之下打了他两个嘴巴。他却毫不示弱,以牙还牙,一脚踢在蒋的肚子上。蒋介石最后竟然赦免了他。笔者没有找到充分的资料证明此事,但是宁可信其有。
陈寅恪、刘文典的独立与自由不仅彰显了个性,更赢得了尊重。
二、“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提升人格、令人敬仰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一旦深入人的骨髓,那么,他的言行便会处处体现这一思想。1942年春,有人奉日方之命,专程请陈寅恪到已被日方侵占的上海授课,被他拒绝。要知道,那是困难时期,如果答应,物质上匮乏的问题便能得到解决。但是不答应,很有可能搭上性命。可是,中华民族毕竟是伟大的,因为他孕育了伟大的中华儿女。在那一年代,能够引领时代前进的中国精英们诚如陈寅恪、朱自清等人用自己的人格与精神使中华民族赢得了世人的敬仰,这也许可以用来解释为什么我们的民族饱经沧桑却屹立不倒。
当时,面对民族危亡,国民党政府腐败无能,消极抗日积极反共,陈寅恪感到痛心,而桂林某些御用文人,发起向蒋介石献九鼎的无聊活动,劝他参加,他作《癸未春日感赋》:“九鼎铭辞争讼德,百年粗粝总伤贫。”以示讽刺,再一次体现他不跟风的独立精神及对国民党政局拥有自己看法的自由思想。
我想,这样的价值取向与他早年的求学经历并从中吸取精华形成自己的思想是有关的,因之又想起另一位文化人,他便是傅斯年。当时的留学生大都“不务正业”,无所事事就鼓励大家离婚,但这么多留学生中,真正心无旁骛不理会男女的只有陈寅恪和傅斯年,以至于有人把他们俩比作“宁国府大门口的一对石狮子”⑤。傅斯年是山东聊城人,曾任北京大学代理校长、台湾大学校长。傅斯年也是一位精神上非常独立、思想上非常自由的人。当年,蒋介石非常看重傅斯年,并坚信他一定会加入政府,因为在他看来是没有人不愿意做官,可是,任凭说客说破了天,就是不肯加入。于是,蒋介石改变了主意,想通过傅斯年介绍他的老师胡适加入政府。傅斯年在给胡适的信中说,“两人一旦加入了政府,就没有了说话的自由,也就失去了说话的分量。”
三、“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泽被后世,造福国家
陈寅恪毕竟是大师,大师就显得特立独行,他有所谓的四不讲:“前人讲过的,我不讲;近人讲过的,我不讲;外国人讲过的,我不讲;我自己過去讲过的,也不讲。”现在,只讲未曾有人讲过的,以至于他的课上学生云集。然而,这样一位具有学界魅力与风范的大师,却很有自己的“学霸”作风,那便是毫不留情地把不再有“独立精神、自由思想”的弟子逐出师门,例如受“文革”思想影响的汪篯、周一良和金应熙。
能够永远被他认可、成为他学生的人,例如刘节、蒋天枢、季羡林自然值得我们敬重。然而,因思想分歧被他逐出师门的如上那些学者,我们也不能抹杀他们在学术界做出的贡献,他们孜孜以求的精神同样值得我们敬重。
刘节是我国著名的史学家和语言学家,通过搜索相关资料,发现他也是“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继承者。例如,他在研究先秦历史时,为了不被古代多种传说所迷惑,通过钻研古代文字发现古史的真实材料。掌握丰富的古文字学、古金石学,上自龟甲兽骨、殷周铜器陶器上的甲骨铭文,下至秦篆汉隶,六朝碑帖,严加辨析,考释精当,可见独立的研究精神。此外,在1955年批判胡适的运动中,他坚持真理,声称批判胡适,搞坏了学风,百年后自有定论。而其他一些与胡适有往来的学者却落井下石,生怕因和他有半点瓜葛而连累了自己。
蒋天枢是中国古代文学专家,复旦大学资深教授,他对老师陈寅恪非常尊重,晚年甚至放弃了自己的研究,转而全力搜集、整理、编辑恩师陈寅恪的著作。有人说,蒋天枢对老师的尊重,是一种出于对文化的负载感,这种负载感正是传自其师门。陈寅恪在《论韩愈》中说:“华夏学术最重传授渊源。”
同样,98岁高龄离开人世的季羡林也是这样一位拥有“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著名学者,他是陈寅恪在清华时期的学生。晚年,他在《病榻杂记》中鲜明地指出,应摘除外界封他的“国学大师”、“学界泰斗”、“国宝”的称号,还自己一个自由身。
陈寅恪先生用他的人格、精神、思想泽被后学,使他们在国家文化建设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四、结语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历史的便是现实的,意义便是价值。当“独立的精神、自由的思想”在历史上产生彰显个性、提升人格、泽被后世的意义的同时,产生了从个体上赢得尊重、令人敬仰及从长远上造福国家的现实价值,放在当今时代仍不会过时。2009年10月31日,98岁的钱学森也走了,留下了“钱学森之问”,那便是我们的一些学校为什么总是培养不出杰出的人才?有人归结为教育,有人总结为教师。都对。但是,我认为主要还在于我们自己,如何及早地自觉、自醒,树立独立的精神、铸就独立的人格、播撒自由的思想、获得自由的心灵,加之相对良好的外在客观环境,刻苦努力,那么,就能更好地坚持文化自信,民族的复兴便指日可待了。
注释:
①吴宓.吴宓诗集[M].北京:中华书局,1935:146.
②孙敦恒.清华国学研究院史话[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2:21.
③金安平.合肥四姐妹[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255.
④鲁迅.知难行难[M].北京:合众书局,1932.
⑤杨步伟.杂忆赵家[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
参考文献:
[1]周勇.大师的教书生活[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133-154.
[2]孙敦恒.清华国学研究院史话[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2:24-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