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文化武术教学师资的专业能力研究——基于8名武术与民族传统体育专业学生国际教学实习的质性研究

邱丽玲 李凤梅

首都体育学院武术与表演学院，北京 100191

1 前言

跨文化研究是促进异质文化之间对话和沟通的一种最重要的手段，必将在 21 世纪文化研究界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1]近年来，中国致力于“一带一路”倡议的推广，围绕建设“民心相通”工程和“发展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工作。在跨文化传播中，中华武术传播者努力讲好中国故事、传播中国声音、阐发中国精神、展现中国风貌。作为武术国际传播的重要途径之一，跨文化武术教学中从教者的素质决定了教学的成败。武术教师应该具备哪些专业能力才能实施科学、规范、全面、有效的跨文化武术教学？本研究就此进行实证研究。

2 研究对象与研究方法

2.1 研究对象

本研究跨文化武术教学师资的关键能力，以2017年7月至12月期间首都体育学院武术与民族传统体育专业本科学生在海外国家的武术教学实践活动为观察对象。观察对象的基本信息如表1所示，涵盖了北美洲、欧洲、非洲等国家，样本量可以满足跨文化研究的要求与需要。

表1 跨文化武术教学实习者基本信息(n=8)

2.2 研究方法

主要采用半结构化访谈法，通过对8位跨文化武术教学实习者在实习初期、中期和末期进行访谈、录音并转录文本，借助Nvivo11对文本进行三级编码，形成扎根理论。

2.2.1 文本的收集与转录

针对8名武术教学实习者在实习过程中“实习过程中有哪些收获、培养了哪些能力、表现在哪些方面、具体是如何培养”等方面的问题进行半结构化访谈，针对其中具有“闪光点”的素材进行追问并挖掘其背后的含义。[2]最终形成访谈录音的转录文本，具体信息如表2所示。

表2 跨文化武术教学实习者访谈转录文本信息(n=8)

2.2.2 研究工具的选择

在开始质性研究之前没有理论假设，采用直接从实际观察入手。利用原始资料直接归纳出经验，然后上升到系统理论。这是一种自下而上建立实质理论的方法。它需要对所收集的资料分解分析，将发现的现象概念化，再以适当的方式将概念重新抽象、提升到理论范畴。[3]

图1 使用Nvivo软件编码图例

NVivo 软件是近年来较常用的质性研究工具之一。它是由澳大利亚QSR 公司设计开发，用以辅助计算机进行质性分析的软件，拥有强大的编码功能，能够对文章、访谈、调查结果、音频、视频、图片、网页或社交媒体等内容进行处理，并将与研究主题相关的信息点编码汇总。该软件提供了导入、编码、群组、查询、建模、链接、分类和文件夹等八大功能，通过创建项目、导入材料、创建节点、简单编码、查询等步骤，帮助研究者编码和提取数据中的信息。在编码时使用备忘录功能，可实时记录编码进度和编码时发现的有价值的信息。

2.2.3 文本编码方法

文本编码在NVivo11软件中进行，该软件常用的编码方式有自由节点和树状节点两种。具体的步骤为以下三步：

第一步，在研究初期通过反复阅读文本内容建立感性认识，在此基础上对文本进行逐字自由编码。即将包含同一类参考点的文本内容通过编码的形式归为同一自由节点下，将同时涵盖多个自由节点的文本内容分别标记在各自的自由节点下，由此得到294个自由节点。例如，将“一个套路里面所有的组合，我很容易给它们拎出来去练，同时我要教他相关的基本功怎么练。我是从基本功一个点，到一个面，然后再到一个FORM（套路）去教他们练。”编到“成功的教学方法”中。

第二步，是对编码获得的自由节点进行比较，尝试将自由节点归类到特定的树状节点下。将每一个树状节点视为一个概念范畴，其中包含众多的自由节点。经过编码的三个阶段，形成了开放式编码、轴心式编码、选择式编码。例如，将“专项技术”“跨专项技术”“域外武技”反映武术师资“会练”属性的自由节点，编入“示范能力”这一选择性编码节点下，隶属于“专业能力”

这一轴心编码节点。

第三步，是对树节点进行适当调整。根据每一节点下的文本内容对节点名称进行微调与修正；比对不同节点所涵文本内容，对个别节点进行合并与重组；深入探讨树状节点的概念范畴，调整个别子节点的位置。例如：最初将“教学语言要风趣幽默，能吸引学生”归入“风趣的教学语言”自由节点中，编入“讲解能力”，隶属于“专业能力”，后通读文本，发现不管教学行为中的幽默还是日常交流中的风趣，强调的都是教学组织互动中的“有趣”，应归入“教学组织能力”。比对全文，发现“专业能力”中的“讲解能力”更多地强调“讲细-细节”“讲透-理论”“讲通-专业英语”。如此不断往复，逐渐厘清本研究的扎根理论架构。

3 结果与分析

图2 专业能力构成示意图

专业能力，即专业领域内的行动能力。具体到跨文化武术教学中，其专业应包含示范能力、讲解能力和教学组织能力。（见图2）

3.1 示范能力

3.1.1 专项技术示范能力

经过实践探索，8名同学都发现了优秀的示范能使他们收获孩子们的“芳心”，迅速稳固自己的教师地位。

3sll说：“因为国外是讲真本事的，一定是靠你的本事吃饭的。”而作为跨文化背景下的武术师资，其真本事就是他们的专项技术。武术套路的海外实习教师1wzh分享了这样一个案例。

“有一个男学员一开始不服我，我一直拿他没办法。他们那边特别崇尚后空翻，正好周师傅的孩子在练习后空翻，就请我教他。那个男学员坐在那，一脸不爽地看着我，感觉我什么都不会似的。然后我就打了一个后空翻。在我落地之后，那个男学员就被镇住了。他马上去找周师傅的孩子打听我的情况。他说要对他之前所做的行为和态度，表达一下歉意。他是这么说的，‘你突然间练出来这种东西，啊，真是深藏不露啊！’从这以后就开始好好跟我学了。”

同样都是武术套路项目实习老师的2wjs、3sll、4dyy也都提到，他们通过标准的示范和精湛的表演让学生看见差距、明确目标、树立规范。

如果说武术套路的“真本事”是把学员“看呆”的话，武术散打的“真本事”就是把学员“击倒”。武术散打的海外实习教师8ljm分享了自己“以小级别打大级别”的案例。

“我（60KG）在中间站，找了一个个头比较高（75KG），一看就比我大好几号的那种人。我跟他练一下接腿摔。我先讲动作，然后给他们做了一个连贯动作。他一踢，我马上接腿，条件反射性地一下就给他摔倒了。他们都‘哇’，特别惊讶。被摔倒的那个人也很不知所措，他自己感觉还没反应过来，就顺着劲儿倒地了，而且还是被比自己轻那么多的人弄倒的，简直太不可思议。”

5trr“每天都陪他们打”，所以一些波兰学员每周驱车4小时从普洛斯克到华沙跟他学习散打技术；6shs和7wjb也用重腿法直接击倒学员，从而理顺了队里的刺头学员，并且在与出访国教练的一场友谊赛中吃了对方一记重拳后，及时使用反架腿法力挽狂澜赢了比赛，奠定地位。

“国外就是凭真本事的”，“你不拿真东西出来他就不服你”。从“后空翻事件”开始，“我才明白，他们的逻辑是我会他不会，他才会觉得，噢，你好棒。”“你教我的东西（摔法）是我所接触不到的。”只有这样，他们才会认真跟你学习，甚至有时候会出现“听你讲解的时候双眼都是亮的”这种现象。

3.1.2 跨专项技术示范能力

中国武术播大精深，随着竞技化、专项化的发展，分化出两个主要支流：武术套路和武术散打。两个专项运动员的技术也呈现出越来越专项化的特点。在海外的武术教学实习中出现了对武术师资“既要会套路，又要会散打”的要求，几位实习教师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技术短板。在实习的武馆馆长要求他教散打时，1wzh表示：“因为我接触的更多是竞技套路……我在国内很少接触散打。因为武术套路是表演性的，散打可能是一个对抗性的，所以我觉得可能还是有差别。”3sll则直接告诉他的指导师傅，“我从来没实战过。”

除了武术套路的实习老师被需要教授散打技能，武术散打的实习老师也接到教授武术套路的任务。6shs去教了一节课以后，会长就不再要求他继续参与武术套路教学了。“我硬着头皮去了一次，然后他们再也没叫我。”

因为海外的武馆通常也有舞龙舞狮项目，因此2wjs还扮演了三次南狮狮尾。“这个是我们大学学过的，我可以。……他们那边武术学校的教练也都会。”

3.1.3 域外武技示范能力

作为一种独特的东方武技，中国武术也经常被用来与其它的域外武技相比较。“湾区这一片除了我们这样的中国武馆，还有很多泰拳馆、跆拳道馆、越南武馆。大家发展得都差不多。”在美国的武术实习教师1wzh也不由自主地对比起来。

而散打的实习老师们考虑的则是如何吸收域外武技的特长，为己所用。6shs说：“我觉得要接触不同的项目吧……比如综合格斗、地面战、巴西柔术、拳击啊，还有泰拳，该去更多的接触格斗方面的东西，同时也提升自己的不足。因为你练柔术的时候，好多摔法跟我们的摔法很不同；练泰拳的时候，腿法相对于比我们散打要重很多；练拳击呢，他们步点很好、节奏感很强、击打力度也好，一拳是一拳，准确度很高。通过跟他们的交流和实战，我总结自己要多去接触这些东西，才能够在各个方面提升自己。

3.2 讲解能力

3.2.1 讲清细节动作的能力

讲解的最大作用在于，呈现出直观示范之外的隐含信息。在武术的技战术教学中，那些细节动作往往被熟练者所忽略，同时极大地困扰着初学者。6shs和4dyy都发现了这个问题。“你要告诉他这个动作该怎么做，腿该放在哪里，它的细节是什么，它的重点该怎么做，动作才能成功，孩子们也会更愿意学一点儿。”

有一个案例特别能反映这个问题。“当你自己做动作特别顺，反过来需要一遍一遍教他的时候，就会发现：有一些是你已经成为习惯的动作，你把细节忽略了。但是他并没有成为习惯动作，他不知道那细节，动作完成起来就很难。比如，有一天教接腿摔转体动作。我怎么做都特别顺，但一到他们身上特别扭。那其实就是差了接住腿的瞬间，左脚要向侧面移半步。这半步，就是我自己练了这么多年后直接把它省略掉了。”（6shs语）

讲清细节，就要求武术教师能把所有节省化的点都找出来，并且准确地告知学员，同时指导他们反复练习，变得熟练，让技术经由泛化、分化环节，实现自动化。

3.2.2 讲透术语理论的能力

7wjb是唯一一位配备翻译的实习教师。因为翻译来自贸易公司，他不懂散打的技术，所以需要7wjb告诉他具体的术语是什么，应该怎么做，实在表达不清的时候，他选择一遍一遍地演示，这样翻译才能把它用西班牙语准确表达出来。

如果说技术术语的无法表达还能通过技术动作的反复演练来加以弥补的话，关于散打的战术术语就存在更大的讲解必要性。5trr在访谈中多次强调了战术讲解的必要性。“这个技术在什么样情况下用，什么时候该进攻，什么时候该防守，什么时候防守反击，这些更多的是战术层面上的概念，讲不出来就没法用。”

除了术语和战术需要讲透，3sll更在乎武术理论。“比如说支持武术的理论；比如养生、比如一些很有智慧的话，还包括孙子兵法，都融合在武术里面。”

1wzh认为自己的理论水平差太多了。“圣何塞那边都是玩脑力的人，他们文化水平特别高，对武术理论的讲解有要求。……我的想法还是踢腿啊这些。家长就觉得，这种东西是很小的方面，可能也不会很在意的。希望能上升到文化层面上。……我在周师傅(注：实习指导教师)家看到的都是儒家、道家这些书。”

3.2.3 讲通武术英语的能力

语言作为交流工具在武术教学传播中起到重要作用，不管是否英语国家，只要是在跨文化背景下进行的武术教学行为就需要武术英语来沟通。我们从以下对话中“窥一斑，见全身。”

Qiu：在教学语言方面，就包括课堂组织方面，你觉得你在国内的积淀可不可以支撑你在外面的教学？

4dyy：可以。当然就是要把它翻译成英文。教给他们是可以的，没有问题。

Qiu：你觉得是英语口语的问题，还是武术专业英语的问题？

4dyy：都有……就是学了一些简单的单词，刚开始只是单词，KICK就是踢，SLAP就是拍。以后就能告诉他们脚放哪里、手放哪里，用英文告诉他们。语言没问题以后，孩子们的状态就不一样了，能听明白，也爱学了。

英语作为世界语言，在全球范围内的使用越来越广。欧洲和非洲等非英语国家的武术实习教师5trr、6shs、7wjb和8ljm都提到，虽然他们的实习国家的母语不是英文，但是在与学员，尤其是年轻学员交流的过程中，跟他们说简单的英语也是可以被听懂的。

3.3 教学组织能力

3.3.1 有序教学的组织能力

有能力让教学行为实现有序进行是教学组织中最基本的要求。“我这正讲着动作呢，学生想去喝水就去了，也不打招呼……特别散。”（6shh语）“像基本功，他们都不练，小孩子学会就不想练了，你组织他们练，他们就会说好无聊。”（1wzh语）面对混乱的课堂，他们迅速地找到了策略：用多样的组织形式吸引他们。 时间分层策略：“60分钟的课，15-20分钟把基本功练完，20分钟把学套路，剩下20分钟可能会组织他们踢靶。”（1wzh语）

教学对象分层策略：“假如说有绿带和黄带两拨人，绿带10几个、黄带10几个。那么，我去带绿带的训练，师傅就带黄带的。如果说绿带有10几个，剩下学生带级差异很大。那么，绿带分出来给我，他就带其他人一起去练散打的内容。”（3sll语）

通过这些教学策略的实施，孩子们的练习兴趣被激发，从而愿意遵守实习教师为他们订立的规矩，实现有序教学。

3.3.2 有效教学的组织能力

教学的秩序不是孤立的，它是实施有效教学的基础。因此海外武术教学的效果才是实施教学组织策略的根本。在制定教学组织策略时，大家主要是综合三个方面的因素，来设计、安排和实施自己的教学和训练。

“既有自己做运动员的时候，教练对我的言传身教；又结合了在国内针对类似水平学生的教学经验；同时还考虑了在这里只有几个月的时间，既要给学生打基础，又要教他们技术。”（7wjb语）

所以，在教学中，他们将基本功融入热身活动中（8ljm），采用行进间练习、集中点评的形式（1wzh）以提高效率；加强学生情况分析，根据学生的学习特点和认知、生理和身体素质的发展情况，分解技术、实施单元教学（2wjs）；加强教学内容分析，找出教学活动中的难点和重点（6shh）。

经过实施这样的教学，“事实证明，在我教的过程中，学生特别认真刻苦，然后也完全能够按照我自己的计划和教学设计。我预测到的哪个地方会是有什么问题，就告诉他们有效的练习，避免掉走弯路。然后他们也确实按照这样的方法做了，教学效果也就真的出来了。”（7wjb语）“一位教练班的学员发了一条FACEBOOK记录，是他跟我的合影，他写的是‘想成为狮子，就要和狮子一起训练’。我认为这就是对我最大的肯定。”（5trr语）

3.3.3 有趣教学的组织能力

有趣的教学能够保持学生对武术的练习兴趣，需要教师的激情导入。1wzh的指导教师告诉他：“每天甭管孩子高不高兴，你首先要有激情，把训练的气氛提起来了。”

有趣的教学还需要创造机会让教学对象有选择权。2wjs所用的策略是，“如果这节课可以集体练习，可以小组练习，也可以个人练习，我就会问他们，‘你们是想咱们一起练几个套路，还是想每个人去打自己的套路？’让他们觉得是他们自己选的，他们就特别高兴，但其实也是我设计的。”

有趣的教学还表现在引入互相评价机制。3sll提到他的师傅运用教法非常灵活，“比如站桩很枯燥，但是他会请大家围着圈站桩，互相评价谁做得好。”

有趣的教学还需要正面引导和鼓励式反馈。“鼓励着练，对孩子们的自信心是有增长的。就比如这孩子踢腿或者腾空飞脚摔倒了。你先不要说他。虽然摔倒一般都是动作有一些问题，但不要立刻去说动作问题。要先给他扶起来，说Good job。然后等所有的动作结束了，集合统一点评的时候再说这个动作起跳点不对，或者空中规格不对。”（4dyy）

通过这样有趣的教学，“让小朋友欢欢快快地来，每节课都不一样，每节课都有新花样。孩子们开开心心地、全心投入地、高效地学习适量的内容，练得也很累，然后非常不舍地离开，等着盼着下节课快点来。”（2wjs语）

4 结论与建议

（1）跨文化武术教师具备的专业能力具体表现为：示范能力、讲解能力、教学组织能力。

（2）示范能力主要表现为：专项技术示范能力，武术套路、武术散打、舞龙、舞狮等民族传统体育跨专项技术示范能力,以及跆拳道、空手道、巴西柔术等其他域外武技的示范能力。

（3）讲解能力主要表现为：能讲清动作细节，能讲透术语理论，能讲通专业英语。

（4）教学组织能力主要表现为：能有序地组织教学、能有效地实施教学、能有趣地拓展教学。

（5）在实施跨文化武术教学过程中，不同时期侧重不同的专业能力。跨文化武术教师靠示范能力打开局面，达到立足；凭借讲解能力步步为营，实现进阶；运用教学组织能力构建教学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