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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种”世界的女人

2018-11-24李冰洋

吉林省教育学院学报 2018年7期

李冰洋

摘要:在20世纪30年代末40年代初,梅娘创作了《鱼》《蟹》《蚌》水族系列小说,三部小说中的主人公形象,一直作为核心人物被广泛研究。此外还塑造了旧家族异化与悲苦的其他女性。她们所有人都遭受着来自男权社会的压迫,在这个过程中,有人沉沦,有人异化,当然其中也有芬、玲、梅丽这样敢于和命运抗争的女性形象,本文将全梅娘水族系列中丰富的女性形象作为研究对象进行了分析。

关键词:旧派女性;知识女性;内在异化;自我解放;人格重塑

一、女性的内在异化与自我迷失

(一)旧派女性的虚伪与冷漠

《鱼》中的芬是个可怜的女子,为了爱情从父亲的牢笼里挣脱,本以为会幸福,但是却被有家室的丈夫林省民欺骗,生下孩子,林家因为没有孙子,林妈同意接受芬,故事中对林妈的着墨极少,但是她的腐朽与自私显而易见。她是旧家族的守旧女人,为了传宗接代,甚至于接受儿子的胡来,她身为一个母亲,却不体谅别人作为母亲的心酸与苦楚。在芬不知情的情况下抱走了芬的孩子,完全不顾及芬的苦楚,对芬没有丝毫的同情与怜悯。她所代表的是旧家族女性身上的冷漠和愚昧,她们的腐朽麻木,助长了儿子的放荡。

《蚌》中的梅丽幼年丧母,作为庶出的女儿,只是空有千金小姐的华丽躯壳,被父亲当作筹码,命其嫁给患有一身脏病的朱少爷。继母也同样从未爱过梅丽。“一有人在二姨娘的屋里打牌,娘更没好气,等着挨说吧!”从这里可以看出继母总是在自己不愉快时,将灾难转移到梅丽和弟弟身上,自己的儿子不学无术,浑身恶习,她还处处袒护。小说中的三婶是一个和继母一样的小人,她虚伪自私,在梅丽面前假惺惺地说了一堆娘的坏话,为的是不让梅丽的娘私自独吞家产,故意挑拨其母女关系,自私、贪婪、虚伪的本性暴露得淋漓尽致。

《蟹》中的玲生活在一个畸形的大家庭,早年丧母,少年失父,父亲的离去让原本还可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大家庭的虚伪变得更加令人发指。继母是这个家庭里除了祖母,和玲还算关系亲近的人,但是继母对玲处处提防,她克扣着玲的零用钱。玲的继母不仅自私冷漠又是软弱无能的,面对三叔的飞扬跋扈只会抽泣,只会搬出死去的丈夫,只会委曲求全。玲的三婶和三叔一样麻木不仁,三叔背着她找别人是她的悲哀和不幸,但是她却是打压着比自己更不幸的人。三婶的下场也是梅娘对旧家族异化女性的一种嘲讽。

在梅娘《鱼》《蟹》《蚌》三部小说中,充分暴露了大家庭中女性的自私麻木,但是同时这又是女人的不幸,她们心甘情愿成为男人的附属品。

(二)女性生存困境的挣扎与迷茫

《蚌》中不仅有梅丽的爱情悲剧,还描写了雯姐的不幸和贞的悲剧。雯姐是一个长相平平,又过于拘谨的女人,但是雯姐有自己独特的特点,雯姐头脑灵活,做起家务来井井有条,但是却没有人爱雯姐,另外一个人贞,作为带有反抗女性的色彩,她是子君式的人物,最终同子君一样又回到了家中,结局可想而知,贞自由恋爱结婚不久,即遭丈夫打骂,男权社会的重压下,她们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从现在的日子就看到了自己以后的结局。梅娘在她们身上寄予了深深的同情。

《蟹》中对翠的母亲描写不多,却是梅娘笔下异于继母的光辉形象,她爱翠,她对生活委曲求全,让人心酸心疼。她是下层可怜女性的代表。在丈夫的家暴下,她一次次选择了忍气吞声,当丈夫把自己的女儿当作摇钱树送给玲的三叔时,她全然不知,看着与自己同命相连的女儿丧身火海却无能为力。在旧家族中有这样一群可怜的女人,她们生活中没有爱,她们没有抱怨生活的资格,这是她们的命。她的出现也是梅娘对生母的一种爱的寄托,梅娘的生母受到继母的残害而死。這个生母形象,是梅娘对不幸生母慈悲善良的讴歌。

《蟹》中那个对生活、对爱情有着梦想的女孩小翠,她虽然没有读过书,但是她美丽、纯洁,有一切善良女孩子的特质。最终被父亲当作摇钱树送到了三爷的手里。翠的悲哀是梅娘的痛心,梅娘渴望下层穷苦女性有自己的思想,为自己的幸福学会谋出路。翠被玷污是同《红楼梦》中妙玉被玷污一样的,是一种信仰的毁灭,也是梅娘的痛惜。

有一群女性她们自尊自爱,却没能得到社会的尊重,她们渴望爱情,但是她们却没有爱的资格,她们善良,代表着人性的美好,但是这种美好却被封建毒疮所侵害,她们在生存的困境里放弃了解放,无力与命运抗争。

二、知识女性的自我解放与人格重塑

(一)无爱人间的善良与坚强

《鱼》中的芬从父亲的家庭牢笼,飞蛾扑火般跳进了负心汉林省民的爱情牢笼,结婚不到两年,原本的谦谦君子原形毕露,对他拳脚相加,还亵渎了她最初的爱情和信仰。奋不顾身地追求自己的爱情,结果丢盔弃甲,面对丈夫的恶语相加,她没有就此堕落,她拒绝成为他的姨太太,也不屑于锦衣玉食,她要的是爱情。同时芬又是一个新生代的母亲,即使自己遭遇千万种不幸,但是她没有把怨恨发在孩子身上,在她身上闪烁着人性的光辉。“如果我的丈夫真的踢开我们,我是宁死也要养起我的孩子来的,我什么都可以做,甚至可以去卖淫……”尽管她遭受了最不公平的欺骗,尽管这两个男人毁了她的人生,但是她是宽容的,她对生活是向往的。

《蚌》中的梅丽,生母早亡,她比《鱼》中的芬幸运的是,她有真正爱自己的琦,在梅娘水族系列小说中梅丽是唯一一个拥有真正爱情的女人,虽然两人最后在相互误解中走散,她几近妥协家庭包办婚姻,最后挣脱。当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同事传出了男女之间的绯闻,她也极其平静地去接受,因为她的善良软弱,毁了自己的爱情,毁了自己的幸福,但是却依旧闪烁着知识女性身上所特有的光辉。梅丽对家族包办婚姻的挣脱,也是梅娘的挣脱,梅娘也是在继母安排下的婚姻中脱离,寻找真爱。

《蟹》中的玲,生活在畸形的大家庭中,包养情妇的大伯只顾着自己享乐,受过新式思想的祥哥也是拼命地保全自我,自私至极,继母的提防,三叔三婶的贪婪。玲是孤独的,她唯一一个纯洁的朋友,也惨遭三叔的亵渎,玲比谁都难过,比谁都痛心。

梅娘笔下旧派大家族女性的自私虚伪和苦难女性的不幸,融入了梅娘自身的感情,梅娘出生显赫,是父亲孙志远和一个普通女子生下的女儿,在父亲出门后梅娘的生母惨遭继母的虐待,自杀而死。所以梅娘笔下的继母形象又是对梅娘继母的一个映射。对于梅娘的笔名,很多人以为取自梅花的芳香和浪漫,但是真正了解她的人都知道是没娘的谐音。在《我没有看见过娘的笑脸》中梅娘表示:“家教育我认识了一个严酷的事实。那就是:尽管物质是生活的基础,物质所给予人的,却不完全是快乐。”可以看出父亲的疼爱并没有让梅娘放下早年丧母的哀痛,芬、梅丽、玲的善良也是梅娘本人的善良,她们三个身上有梅娘的影子。芬有梅娘拒绝包办婚姻,冲出家庭选择爱情的影子,梅丽有梅娘追求真爱的影子,玲则是字里行间都有梅娘的影子,连孙玲的姓氏都是梅娘的本家之姓。玲那博学多才的慈爱的父亲,玲那看透一切的聪慧,都是梅娘的缩影,她们身上展现的是人性的真善美,也寄予了梅娘的期望和惋惜之情。

(二)女性渴望新生,挣脱“围城”

《鱼》中的芬认清了丈夫林省民的真实面目,又与丈夫的表弟有了纠葛。知道琳不是爱她,但是她太孤独了,她才会和他在一起,同时她又是自责的。“该说是我侵占了你应该回家去和你太太欢聚的时间。我不愿意我的丈夫在该回家的时候留在外面,你的太太当然也和我一样。我没有从她手里抢出来你的权利。”文中不止一次提到,等灯亮了你就可以走,灯亮了不仅仅是灯亮了,也是芬的另一种生活的开始,她的世界又光明了,她渴望新生,她第一次出走是为了追求爱情,第二次是想要挣脱虚假的爱情。梅娘以《鱼》作为题目也同样预示了芬的命运,“我,看破了,网里的鱼只有自己找窟窿躜出去,管它落在水里,落在地上都好,第二步是后来的事。”芬是善良、坚强的女人,是敢于走向新生活的女人。

《蚌》中的梅丽和琦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作为大家庭的大家闺秀,梅丽在这一点上是勇敢的,在琦回家解除自己的婚约的过程中,梅丽和同事因巧合一起走在夜间,而被上了小报,被冠以:“道德沦丧,女职员公园卖笑;廉耻全无,翻译官饱吃巴掌。”而梅丽却无暇顾及,也不害怕别人究竟说了什么,她唯一想找到的就是她的爱人琦,她最后追到琦的家时,琦已经离开,她跑到车站时,琦已经永远地离她而去。虽然丧失了爱情,但是可以看出梅丽在妥协、听天由命后的一种坚强和无畏。与其去做室内的安琪儿,还不如去做野妓,不如去做马路天使。在小说《蚌》的开头:“潮把她掷在滩上,干晒着,她!忍耐不了——才一开壳。肉仁就被啄去了。”我想梅丽也不会选择干晒着闷死自己,打开壳在于是自己的选择,所以她是无怨无悔的。

《蟹》中的玲是梅娘水族系列小说中最富有特点的一个人物,在小说《蟹》中孙玲的父亲是唯一一个伟大父亲的形象,塑造了一个渴望挣脱旧家庭的玲,玲不去烧毁三叔口中和俄国书有关的书籍,她心里暗想,与其在这样的环境里生存还不如去坐牢,这便是孙玲的勇敢,也是梅娘本人孙嘉瑞的果断。在《又见梅娘(梅娘啊梅娘)》中舒敏介绍:“一个女孩儿家,带她策马驭车,出入公开场合,接触大千世界,在那个时代,别说是一般家庭,就是达官显贵之家也不让女孩如此放任。”梅娘的父亲同玲的父亲一样精明能干,熟悉不同的语言。玲的出走是必然的,相信她的结局会和梅娘一样,找到自己的信仰。蟹是比鱼和蚌要强大很多的生物,“捕蟹的人在船上张着灯,蟹自己便奔着灯光来了。于是,蟹落在早就张好的网里。”飞蛾扑火从未畏惧的蟹,即使是火海也绝不原地踏步,这就是梅娘,这就是梅娘的孙玲。

在梅娘水族系列小说中所塑造的芬、梅丽、玲三个人,所代表的也是当时部分知识分子女性的命运。这三个女性,敢于冲破围城,有人受尽困难,有人受尽压抑,有人失去爱情,但却是梅娘笔下最闪光的代表。

三、结语

张中行在《(梅娘小说散文集)序》中说:他不愧为“北方之强”,遇多种不如意不是伤感落泪,而是有毅力改,以笔为刀兵……丈夫死后,她坚定地回国,拒绝外国的优厚待遇,但是她却未能逃脱回国后的动乱,在动乱中受尽了艰辛,经历了让人痛不欲生的伤悲。梅娘幼年丧母,少年丧父,青年丧偶,中年丧女,老年丧子,她还是以最乐观的心态活着,在梅娘的一生中充满了辛酸,尽管出身显赫,却难逃政治风波,梅娘又是坚强的,她认为女人应该有另一种活法。张中行曾经非常惊诧当时作为一个“大姑娘”的梅娘,其作品竟有如此深厚而鮮明的悲天悯人之怀。这便是梅娘的魅力所在,她对女性尊严与地位的捍卫,也是让人佩服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