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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歌行

2018-11-23

四川文学 2018年11期

药引(外四首)

●姜华

大象死前

会回到自己选择的墓地

有些人死了

却不知道自己葬身何方

象牙是极珍贵的宝贝

可用来泡酒

疗伤,还可以醒世

假如人骨可以入药

来时我记得经过了一条窄道

返回时

上帝把所有的门都关了

仅余一孔狗洞

蚁殇

昨天,一队正在运货的蚂蚁

在东湖路

被一辆奔驰碾死了2只

我不知道

他们在哪个家政公司上班

有无五险一金

入秋后连续阴雨

城中村几座房子塌了

南山殡仪馆又冒了几缕黑烟

冬天,北城妇产儿童医院的开张广告

贴满了大街小巷。北风刮过时

碎纸咿呀作响,像婴儿哭声

也像亡者的魂。住在附近的人

眼睛被折磨了一夜。这个冬天太冷了

秋虫

路旁那些树叶

在风雨中相互追赶

叶子翻过来又翻过去

像许多人辗转的一生

几点萤火

夜晚从坟地里跳出来

闪出几张故人的脸

如做旧的照片

身前身后都是树叶、杂草和骨头

我把来时的路弄丢了

四野秋虫叫个不停,它们也怕冷

或者在祈祷自己的末日

未知

世上并没有一条现成的路通往荒芜

我也不知道会从哪一条道上离开

许多真相必须掀开覆在上面的杂草

然后打开,然后裸露出果核

曾经为我们遮风挡雨的屋顶上

看不见月光

只有过往的鸟粪和草籽

来时我声音洪亮。离开时如噤声的冬虫

毁誉显然是身后事,若过期面包

入画

研墨的人,坐在宣纸上指点江山

那些从前朝出走的树木、雾岚和鸟兽

努力把风声,灌进一群翠鸟喉咙

阳光从树隙间漏下来

屋脊上一棵

得道瓦霜斑驳、神秘

爬山虎于呻吟声中

攀上墙头。太阳正从西边山梁退出

石径延伸至未知

炊烟用方言与老树说古

更远处山林里

肯定躲藏着野兽的眼睛

此刻却忌口

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雾岚里移动

轻轻的。若有若无,似神迹

秋虫鸣(外三首)

●亚楠

秋阳在水中悠游的样子

看起来比草地上从容

比风低——

他拥有王室血统

并保持安静姿态

他举手投足很绅士,就像

绿叶的微笑

和小青虫在

一次化装舞会上的情景

唧唧声来自土地

清亮的音符,这与露珠的

微笑有关——

他依舊留在梦中。宛若

蝴蝶醉卧花丛

看见白鹭

风还在聚集。乌云的

翅膀拍打,一只困兽疾速奔跑

进入了森林

夕阳透出光亮

与浑浊的苍穹言欢

两只白鹭探起头

在疾风之后,等待一场雨

把它的梦装饰好

这时候,宁静主导的

整个黄昏,青草被渲染

如囤积的思念

镶着金边……而白鹭用爱

照亮彼此

北山杂忆

自雪豹消失后,草就

枯黄了。岩石上

黑褐色苔藓

被一群斑鸠盘踞

雨还没有到来

马莲花的茎疏朗

带着暮秋的折痕

和一朵云为伴

缓慢移动

进入山谷之后

记忆中

时间流淌的声音

隐于荒野

归来者用苇笛说话

只见夜

以死相抗衡

寒风帖

听到箭镞穿过寒夜的

飕飕声

……黑松抖动着

它的梦被苍狼撕成碎片

多么冷啊

内心荒芜的人两眼空空

就像夜风把他

装进了洞穴

有人还在行走

沿着低谷,看看四散的落叶

被时间驱赶

如我逝去的童年

进入了衰竭期

和一段未卜的水域

歇歇吧。你看

寒夜带着刀斧的笑容

书桌(外三首)

●紫凌儿

它在朝南的房间,堆满了阳光

和一些琐碎的日常

如聊斋里的书生

成为一个故事的道具

供我附庸风雅,取悦生活的贫乏

其实它就是一棵躺倒的树

我坐在桌旁

像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将一天中最闲暇的时光,赋予它

赋予一小片安宁

并忽略体内暗藏的铁钉

对春天造成的伤害

我以凌乱为其命名

很容易就淡忘了

它的前生,曾被一把被斧头砍伐

同时被砍伐的是光阴,和满身疼痛

如同你在病中,对我说:

你要好好的

我倒下了,谁来照顾你

我心里的疼,像树叶,纷纷落地

而桌子,依旧缄默

并怀着一座森林的敌意

与我对峙,与世间所有的斧头对峙

南下

我们在各自的行程中,念及彼此

抵达时的境况与天色

一个身影

还留在北方落日黄昏

替一座城

爱着它的荣光及浑浊空气

总有不堪与杂乱的现实,被忽略

甚至缄口不提

那些无法抵达的事物

将在下一轮雨季到来之前

保存完好

我始终吝啬说出

那些含糖量高的话语

南下是广义的

从一座城到另一座更高的孤远

你已在它们的纷扰之外

告诉我,雨一直在下

一百零一次叙说,更多的是隐忍

或以书写的方式存在

我相信那座岛屿和它的子民

将成为一个诗人此行最恰当的比喻

长安夜话

与一位远道而来的诗人,在月下

看塔,以澄明之心

忽略周围不断下垂的声音、黑夜和月光

沉默的阶梯与樱花细密的点缀

我们须以破坏的语调

才能谈及一座城

与历朝历代的密切关系

伴随着沸腾的广场乐

和安静的现代文明

大雁塔模糊、却并不抽象的轮廓

使古长安的脉络变得清晰

如混杂于市井之间的南北方言

并不影响一次冗长叙说

这无疑是一场语言革命

却有人慷慨赴死

直到天空降下轻薄的霾

将我们的谈话逻辑终止

我知道,月亮和塔

已淡出这个深宵的视线之外了

途中

一路向南,穿过秦岭深处

山谷不断分娩出另一些山谷

天空有所不同,一拥而上的绿

使叶子失去原有的宁静

而桃花则是荒芜不同方式的展现

隐士和侠客徒手前往一个诗人的思维

意念的兽

在梵音和方言中腾空而起

缓慢崩裂于虚妄的现实

我们总是乐于相信,并持续怀疑

简单而粗劣的真相

鹅黄柳(外二首)

●段靖

一个闪身就越上了老树枝头

仿佛邻家小猫,疾走于童年的瓦脊

它叫春的声音——

犹如一瓢水浇到了一块烧红的铁上

给乡间潮湿、空旷的春夜陡添几分滋滋暖意

那时年少

只看见:阳光下,蝴蝶双飞

不曾见——

鹅黄柳边,雨天一些单飞的蜻蜓

我的身体暗下来,浮起一个透亮之夜

逾走逾紧的风声,没传出

倒是越压越低的云,亮出袖箭

能落下来的都是明亮的物件

反倒是那些悬而未决的路灯

张着一张欲说还休的大口

硬是把一些它照见的

尘世的龌龊,不肯吐露

在午夜,回家途经

遭遇了雪铺天盖地的美好祝词

不曾想——

我的一生除了在泥泞中留下狼藉的脚印

也能在白茫茫雪地走出通天大印来

今夜,我像极了陇南高山戏里

演大身子戏的神

我的身体慢慢暗下来

浮起一个透亮之夜

白马关下

我的失败之身,已江河日下

雄关犹在,当年的秋风

在吹。堆积在心头的落叶

远比城墙脚下的更腐烂,衰败

曾经的金戈之争,铁马嘶鸣

对于众峰之上虚妄的鹰隼,不构成

丝毫的震慑

箭镞射向,三窟之外的

狡兔。多么生动的生存启示录

对我而言

关于表象之下存在的暗流,漩涡

我深信不疑。我心生敬畏

也曾有短暂的蒙蔽

我触摸你旧城墙冰冷的基石

是为――

要在你湿漉漉青苔的胎衣里汲取

一丝清明,或以史为镜之照见

悬棺(外二首)

●仲彦(土家族)

冬天的寒冷,飘来飘去

住在梦想源头

澧水,把我的名字,悬棺一样

放进高高的悬崖

竹火把,诞生好久了

包括鲜血和骨殖地的诞生

在黑夜,和黎明

刻下很多疼痛和呐喊

深情地呼唤,还在继续

明天

你看我把无语的天空

举向燃烧的灵魂

和歌舞住在一起

和一堆堆石头

住了一世一生

留下思念和秘密。冬天的风刀

雕刻着皱纹

写满誓言、理想和回忆

命运的源头,澧水和浪花

漂浮在目光尽头

所有人都走了。找到一条

抵达神灵的捷径,经幡

四散开来。仔细想想

我没有心情埋怨苍天

只给我留下一条空空的地平线

日子,越来越深入黄昏

悬崖,在冬天

越来越冷。守着空空的想念

我只想和澧水,好好地,活完一生

如果没有我,阳光应该多么寂寞

魂丢了。大地一阵颤动。梦想

赶走寂寞,往尘世中走去。天边

燃烧的霞光,挣扎着,从来生

终于醒了过来。红红的眼睛

打量我没完没了的泪水

说想我,想了一生

感情十分古老。笑和不笑,

有什么不同?人生的意义

只是一丝瞬间的光明

划过天空,没留挣扎的痕迹

明天,像一个难解的谜题

悬挂天空

还有多远?躺在永远的旅途

彩霞,只是一个人

展开翅膀和飞翔,如果没有我

阳光应该,多么寂寞

稻田

莊稼,因为夏天,简单成长

风调雨顺,来得多么及时

水,那么轻松地爱上一丘丘稻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