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
2018-11-21
記忆便是找寻认同感。故乡般的认同感。因为认同,所以记忆。
无价宝易守,有情郎难觅,均归于记忆的莫测。万变之中究其不变,本就是极其不易的,何况是这样一个真空不可触摸的东西。而我愿沉心于此,固守这片土地,任由记忆圈锢我的脚步。
长此以往安守着我的记忆的,唯有故乡。都说故乡承载了很多,有梦里千丝万缕的情念,有心底泛荡而深的记忆。那街头巷尾吆喝着的打着招呼的,都是潜伏在我旧时回忆里,时光无法带走的旅人。它积淀了我的一生,而我的模样里有故乡的张望。
或许故乡总是有种特性,即让人迅速产生无穷无尽的归属感,一如记忆赋予我的安定。我的故土,是那静穆的烟雨江南。雕花小窗中有绣娘弄丝的江南,行人如丝的小桥上有块块湿润青石板铺垫的江南,永远那么笃定安宁的江南,粉墙黛瓦与小桥流水相互交融的江南。因而在此衍生那细如清流、软糯温婉的语言,在千家万户世世代代的传承下,在悄然打马而过的岁月里,温柔生活。
“娒娒你相能,阿妈教你吃馄饨。馄饨汤,喝眼光……”儿时耳畔时常回荡着外婆绵长的歌声,哄我入睡。外婆是个干练的老人,教授过音乐和语文。大概是出于教师的本能,她对我们教育严苛,也只有在吟诵起民谣时,眉眼才显得温柔了些许。我想这是故土的魅力。它总是不经意地就将自己的痕迹雕琢进一个人的一生里,成为心底最柔软的角落。风再大,都绕过人的灵魂,也绕过它。
于万千同乡而言,它是我们的思量,是我们的生活,它的诉说里有我们的方向。有人说故乡是儿时成长的地方,有人也说故乡——所有令人有着挥之不去记忆而有归属感的地方都是故乡,而这只因它带给我们一份心有戚戚的认同感。终老是乡,我心甘情愿,我义无反顾。只因它有我命途的明灭,有单薄一句的承诺,也有终其一生的等待。
我曾到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处的人,听过许多处的话。我曾在扬尘的大漠里,看过此生最壮烈的落日;我曾在万马奔腾的草原上,见过世间最澄澈的天空;我也曾在蜿蜒的山谷里,遇过天下最空灵的泉水。但我不曾在别处见过,见过同故乡的青石阶一般恬静的景象,也从未遇过同乡人一般可亲的存在。是多年成长的情感作祟,抑或是恋乡的情怀所致,我不清楚。我清楚的是,我的故乡,一直在记忆里存在着,用它深邃的目光,回我以凝望,为我推波助澜,共我欢喜交集。
故乡,是我的安魂曲。被裹挟着前进,在城市的洪流里,在时代的变革中,早已失却了记忆中安宁笃定的故乡。媚俗的招牌与错乱的街道,将故乡埋葬在记忆里。多少次我告诉自己,此情已自成追忆。回首往昔,旧梦依稀,前景迷离。且看今朝,人声杳杳,枯竭如泣。唤别离,失去了认同感,与那温柔的故乡,是否早已是咫尺天涯。我不甘不愿,不愿它成为仅存于记忆的遐想。
也许正如胡塞尔说,我们切不可为了时代而放弃永恒。这个时代里每个故乡都在整容,而或许每个故乡都因整容而毁容。我总怕故乡是我记忆的常客,却成为我生命的过客。走一遭,却只存活在虚无里。时代是不断变更的,轮回迭往,历史长河中,它永远无法做一个安分的不变量。而记忆是永恒,也许故乡只能在记忆中永恒了。
往后行云流水般的日子里,常态的生活便是终老是乡,安守此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