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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 漏

2018-11-21■知

北方作家 2018年5期
关键词:阿公

■知 鱼

小雨断断续续地下着,云幕把天光遮得一阵一阵发暗。山路坑坑洼洼,狭窄的地方只够车的宽度,偶尔遇到两边夹着岩石的地方,还要把两侧的后视镜扳过来。石头多,土地少,路两侧哪怕是洗澡盆大小的石头窝窝,都被山民填上了土,种上几棵玉米。没有土,路面用泥泞来形容都是奢侈的,只是稀稀拉拉地铺些碎石。这里是南方的贫困山区之一。李不言开着吉普车颠簸在这崎岖蜿蜒的山路上,呼吸着清新潮湿的空气,看着车窗外不时向后跳去的嶙峋怪石,他想,这些石头卖给城里那些营造私家园林的土豪,倒是可以赚个好价钱。

最近这七八年,中学老师李不言迷上了古董收藏。他这次不辞远途劳顿,深入这偏远山区,就是为了花一点城里人的油盐钱,来淘换价值不菲的文物,这在收藏界叫作“捡漏”。这大山深处有一座村落叫做“岿下寨”,是他母亲出生的地方。母亲一直极少谈论家乡的人和事,偶尔说起也是满腹怨气。在李不言的追问下,她才大致提及外公家当年是方圆百里的大户,拥有令人艳羡的田地和耕牛。既然如此,李不言想,外公一定会有古董遗留给后代,而在那个闭塞的地方,应该还没人了解那些古董的市场价值。

雨稍停,转过一个高耸直立的崖壁,一座村落远远挂在巍峨的半山腰上,村中升起的袅袅炊烟与山岚相伴,沿着山势冉冉爬升。“望山跑死马”,又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李不言才停在寨口。路的右边是山涧,左边是一块深灰色巨石,上面刻的“岿下寨”三个字,已经被雨水侵蚀得不易辨认了。

路正中有一大捆柴草,悬在路面上一抖一抖地在向前移动。

李不言下车,扶正眼镜定睛细看,这才发现柴草下面有一对儿小脚丫,踩在坑洼和碎石上如履平地,在向前迈步,那脚脏得和灰黑色路面差不多。背着柴草的孩子听到了身后的汽车引擎声,缓缓转过身来。蓬松纷乱的微黄头发,瘦削暗黄的脸上缕缕汗水,斑斑污迹,瘦小的身上穿着各色补丁的衣服,也是污迹斑斑的,袖口和裤腿已经破碎到了肘部和膝盖,背上的柴草高过了头顶。李不言判断,这个看不出性别的孩子大约七八岁的样子。

哼!相比之下,城里要饭的孩子都算得上生活在天堂里了,他想。

这山沟里有线、无线电话都不通,之前他和表弟莫家梁通过两三次信。莫家梁是民办教师,文字表达还行,信里没有透露这里的多少情况,字里行间透出急切盼望他快来的心情。李不言隐隐感觉,莫家梁好像莫泊桑笔下的人物,心情与盼望“我的叔叔于勒”到来差不多。

正想着,脸上被蚊虫叮了一口。“啪!”他迅疾的这一掌,根本就没打着。几只黑色花脚蚊子嗡嗡嘤嘤地,打着滚围着他转。那一大捆柴草登上了陡峭的台阶,吉普车上不去了。李不言拿了一个挎包,锁了车,也爬上了那巨大山岩上凿刻出的石阶。

车里还有一大包开百货店的姐姐给的文具,是准备送给表弟的学生的。“基本上是不好卖的普通铅笔、墨水笔、练习本,和一些往年的复习题集。”姐姐说。

寨子里的情况完全超出了李不言的想象。房屋都是用石片垒起来的,没有灰浆填缝。一到天黑,估计每家墙壁上都能透出亮光。“瓮牖绳枢”,李不言想起司马迁用这个词,形容过两千多年前的农民陈胜、吴广家的房子,恐怕和寨子里的难分伯仲啊!

“哪里还有什么老的东西哟!我阿公的尸骨差点捡不回来。”莫家梁说,“他本来是有十几亩旱田的。土改前很多有地的人都知道保不住了,便宜卖给把地当作命的阿公,赚了他大半辈子攒的钱。结果他新添了三十亩水田,成了远近大户。土改一来,他被划成了上中农成份,地还是少,达不到地主富农。土改又把他所有地都分给了大家。”

莫家梁比李不言小六七岁,矮了他整整一头,人也显得比他黑瘦苍老得多。表弟媳从后门进来,衣衫褴褛,身子有点佝偻,低头对他略一躬身,算是打招呼,扛着半袋粮食出去了。李不言都没看见她的脸。

“到了‘文革’,要揪黑五类,宣传队说阿公是漏网地主,因为这是土地奇缺的山区。还说阿公有两房老婆,雇了一个长工,”莫家梁说这些的时候,神情有点得意和向往,“有人又揭发他还有地主武装……”

“哦?”李不言来了兴趣,原来老妈家也阔过啊!本地首屈一指的大家业,应该是有古董的。

“哪里有喔!”莫家梁指的是长工和地主武装,语调里不无遗憾之音,“他娶的大婆生了你的阿妈一个女流,后来生养的两个都没活过一岁,就过继了亲戚的一个娃崽当儿子养。继子和阿公一起吃饭,一起下田。为了我们莫家不断香火,阿公买了个没了爹妈的丫头做二房。我阿爹就是二房韦小婆生的……”说到这,莫家梁还脸红了。

“那,那阿公雇了长工吗?这是坐实他地主成分的一个重要条件。”李不言根本不在意莫家梁的脸红。

“就是那个继子揭发阿公,说自己是阿公雇的长工。”莫家梁又一次脸红了,“之前他调戏韦小婆,韦小婆大叫起来,阿公赶走了他,他记恨……”

“长工哪有和雇主一桌吃饭,一个房檐下住着,一起下田种地的?”李不言愤慨了。

“那个时候,运动就是要有个地主给人斗。阿公和两个老婆一起被戴高帽游街。城里来的红卫兵听说是地主恶霸,还动手打他们,大婆不到一年就死了。小婆怕死,熬不过就揭发阿公有过一杆枪。”

“啊?是真的枪吗?”

“是,那个继子也说他见过。1949年国民党一队残兵败退经过这里,闯进阿公家住了几天,把粮食细软一扫光,临走给他留了一杆破枪。红卫兵说这是地主武装,命令阿公交出来。阿公说当年不敢留着,丢下山崖了。他们押着他缒下崖去找,他就……就跳崖了。”

“唉———”李不言深深惋惜外公死于非命。他发现莫家梁不把自己的嫡亲祖母叫阿婆,而是直呼韦小婆,估计是因为阿婆出身贫贱,而且干过对不起阿公的事情。

妈妈曾对李不言说自己是被外公赶出家门的,她再也没回去过。由于地主出身,她一辈子要求上进都受到打击,为此她一直十分怨恨外公。

这时,一对姐妹领着一个男孩拘谨地挪进来。两个女孩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又脏又旧,但还算完整。男孩的衣服要好得多。

“来来来,过来叫大表伯。”莫家梁特地在表伯前面加了一个“大”字,搂住男孩的肩膀,一一给李不言介绍,“大女叫大换,十七岁。小女叫二改,十五岁。你的宝贝表侄宝根,九岁啦!我们莫家有了香火,他太公可以闭眼喽!”他一副满足的神情。

“大……表伯”大换嚅嗫了一声。

大换?二改?这都是盼望生儿子起的名。李不言心里想着,从挎包里拿出一袋巧克力糖。

这时,后门吱扭一响,一个满脸是汗的孩子悄悄从后门进来,拿起竹筒水梢,舀缸里的水静静地喝,似乎怕打扰别人。李不言发现这正是在寨口遇到的那个背柴草的孩子。

莫家梁看见李不言的眼光被那孩子吸引,有点尴尬地说:“这是四多,和宝根是龙凤胎。唉!大女、二女都很能干,就多她这个吃白饭的,偏要跟着宝根生下来。讨债鬼!大了还要赔她一份嫁妆。”

原来她是女孩啊!那也九岁了,这么瘦小,和其他三个孩子比都不像一家人。李不言想,吃白饭?他眼前浮现出那寨口一大捆抖动行走的柴草,还有下面那两只黝黑的小脚丫。

李不言走过去,抓一把巧克力递给四多。四多怯生生看了一眼阿爸和哥哥姐姐,小心翼翼地拿了一块。宝根跑过来一把抢走了糖袋子。李不言暗暗苦笑,把手里剩下的分给两个姐姐。

表弟媳用半袋玉米换来了一碗粗白米,蒸了一锅饭,熬了两个粗瓷盆的菜,看着就没有食欲。李不言看出一盆黑绿色黏糊糊的是煮红薯叶,里面有几粒炒黄豆,可能是给菜里添点油水。另有一盆是淹酸菜,散发着令人不快的气味。莫家梁一家人五口低着头吃得津津有味,风卷残云一般。看得出平常要是不待客,饭桌没有这么“丰盛”。四多却不在。莫家梁知道表哥吃不惯,假装没看见。

李不言勉强吃了两口,跟弟媳要了一瓦罐开水,回到车里泡面吃。幸亏他带了足够的户外生活用品,决定吃住在车里。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早晨云开雾散,阳光暖洋洋的。

大约是空气中含氧量高的缘故,李不言这一夜睡得深沉,解乏,直到八点多才被嬉笑吵闹声惊醒。他痛快地伸了个懒腰,戴上眼镜,隔窗看见车外围了十几个山里的孩子,大多数是女孩。两个女孩还背着小男孩。他们好奇地围着这辆沾满泥的吉普车,胆大点的用小脏手摸摸,两条小狗也跟着凑热闹。

车后面有孩子打架,李不言从后视镜发现大换和二改揪着四多,抢她手里攥着的东西,他连忙下车去看个究竟。

四多被揪住头发,跪在地上。她只得放弃,扔掉手里的东西。两个姐姐放开她,捡起那东西,那是李不言给四多的那块巧克力。

四多挣脱后沿石阶往寨子里跑去。李不言问姐俩:“她昨天怎么没在家吃饭?”

“她住在地主婆家。”大换说话不那么拘谨了,对自己刚才欺负弱小的亲妹妹满不在乎。

“地主婆?现在还有地主吗?”李不言皱皱眉。

“韦小婆,地主婆,害得地主见阎罗。”二改像念儿歌一样。

李不言顿时诧异了,韦小婆是她们的亲太婆啊!是什么使这样未经世事的、本来应该善良阳光的小女孩这么罔顾亲情,这么贪心不足,这么张狂没教养?是极度贫困,教育缺失,还是受了前辈的意识观念影响?

“寨子里的男孩呢?”李不言又问。

“男娃都在学校上课。”

原来山里的女孩很少有机会上学。他想到自己的两个女儿,一个上高中,一个上初中,她们觉得自己幸运吗?

韦小婆应该算是李不言的姨外婆。他突然想到姨外婆是莫家最老的人了,也许从她那里多少能打听到一点莫家留下来的古董。

二改带他来到寨子尾一处偏僻的山崖下,就跑掉了。刀削斧砍似的绝壁向外倾斜,静静地矗立在流云下,好像要压下来似的,绝壁下狭窄的石洞,让李不言联想到《西游记》里,那压住孙悟空五百年的地方。原来老人竟住在这样一个进深只有十几步的石洞里!

洞里脏乱潮湿,散发着一种难闻的味道。太婆被四多搀扶着,拄着木棍颤巍巍地出了洞,坐在太阳下。

李不言拿出几盒牛奶和饼干,放到一块权当桌子的石头上。莫家梁的信中对自己的家人语焉不详,所以李不言也没特别准备什么礼物。他打开食品递到她们手上,催她们吃。他知道这些食物不快吃,就很快不属于她们了。

“你阿妈,不是被老爷,赶走的。”老人气息衰弱,一句话中间要喘息一两次,但她依然急于诉说,“那是莫家,最富的时候。老爷给她,上了三四年,私塾。唉——!女娃崽啊!万不该上学的。书里的东西,让人心大,命硬,害人啊!私塾上到,能管账了,老爷不让学了,让她做账房,她不肯。老爷打得狠了,她跑出山去了。才十五岁呀!她的脾气,最像老爷,所以,两个人相克。”

妈妈跟李不言说过,她出山后勤工俭学,后来上完了中专。

“那年,大婆被斗死了。老爷知道,自己要不死,就三个都死,过不了关。他要我告发他,有枪。不告,那继子也要告。老爷要我,活下来,看护莫家的,独苗,香火。”

姨外婆浑浊的双眼凝视着远处的山峦,苍老的脸上已经很难做出表情了。四多趴在太婆的腿上两手托腮,静静地听她讲故事。

“原来是这样啊!”李不言由衷地佩服外公,“这些,我表弟都不知道吗?”

“穷人难活,他知道了,就要养我。我不要,拖累他家。集体发的口粮,再挖山菜,也够我吃了。唉!老爷交代的,我没做好。困难时候,家梁的阿爸,省下粮食,给我们,自己饿死了。家梁阿妈也,改嫁了。好在,莫家的香火,没有断。唉!我活不多久,也快去,见老爷了。只是可怜了,我的这个,重孙女崽。”姨外婆说着,拿出一个半截的木梳,怜爱地为四多梳理头发。

“姨外婆,我想,去祭奠一下外公的坟。”李不言鼻子发酸。

“没有坟。山里地少,山民死了,都是埋几年,捡了骨头,再埋别人。骨头装缸里,放进山洞。到忌日,就打开看看。还是不看了,老爷,从山崖落下,野兽啃了,没捡到几根……”姨外婆的眼里有闪动的泪光。

李不言哽咽了。他摘下眼镜,擦擦眼睛,没再问古董的事,默默地塞给了姨外婆两千元。

“穷山恶水的,我们这里教育落后。别看一年级到六年级都让我教,其实我只是小学毕业文化。”莫家梁诉苦,又恳求李不言说,“表哥,你把宝根带去城里上学吧!他将来有了出息,说不定莫家从此就发达了。再说……”莫家梁狡黠的看了他一眼,“你只有两个女儿,也没个后,就把宝根当亲儿子养呗!”

李不言没想到莫家梁信里急着叫他来,是为了这个事情。

“表弟你不了解,现在城里女儿才是后。儿子结婚都单过,阿爹要是没钱,儿子都不认爹的,不如女儿顾家。”李不言推脱。他心想,你这个亲孙子都不认亲祖母呢。

莫家梁不死心,他拉过宝根说:“来,给大表伯磕个头。血浓于水啊,表哥!你就带宝根吧,城里随便什么学校都好过这里。我没什么谢你的,四多养了四只羊,你拉走一只……要不,两只吧。”

李不言哭笑不得:“城里没有草坡,也不让养羊。宝根去城里上学有出息了,将来他还会认你这个没钱的阿爹吗?他要是想跟我姓李怎么办?”

这话像杀手锏一样戳到了莫家梁的要害,他张着嘴,哑口无言。

“我已经和姨外婆商量好了,”李不言接着说,“我要带走四多,供她上学。”

这话让莫家的人全都愕然了。那三个孩子瞪着四多,眼珠都快迸出来了。表弟媳妇的嘴角翘了翘,隐隐露出一丝笑意。四多机灵地躲到李不言的身后,她怕又挨姐姐们打。

半晌,莫家梁回过神来说:“我养她到这么大,你要给补偿。”

“我要是给你钱,就成人贩子了。”李不言感觉像是在古玩市场讨价还价,“你找村委会给我开个证明吧,说明我是帮扶贫困女童读书,这样我可以给你一笔钱。”

李不言的同事领养过一个农村孩子,村委会的证明是必备手续。

莫家梁带他去村长家。村长弄清了来意,眼皮从裂了一个镜片、一个镜腿粘着胶布的老花镜后面抬起来,看了他一分钟,不满地对莫家梁说:“莫老师,你刚才说你表哥在城里教书,他从这么远的地方来,你怎么不带他去学校看看?你这么不懂礼貌!”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拿出粗糙的旧信笺写证明,信笺上首印着红色繁体字的主席语录。

学校坐落在山后坡上,高墙高门楼,古树探出墙头。莫家梁说里面有一个厅堂、六间房和一口井、一个菜园子。它从前是阿公家的宅院,“文革”时被公家没收了,红卫兵把里面所有封建迷信的四旧东西都堆在门前,砸烂烧掉了。李不言听到这些,心凉到了冰点。他和莫家梁下了车爬上山坡,站在高门楼前往山下看。莫家梁指点着一条蜿蜒流过的小河,穿过阿公家曾经的水旱田,尽收眼底。水田和小河里的水如明镜一般,倒映着山峰云影。两人分别叹了一口气,心中无比怅惘。

这是方圆几十里唯一一所小学。喇叭响起来了,乐曲走音跑调,时有断续。学校六个年级一共五六十个学生,在乐曲声中跑出高门楼做操。倾斜的山坡地使他们无法整齐地列队,只能三三两两、高高低低地散开站着,面向环抱的群山做广播体操。当中几乎看不到女生,几个老师也大多是男的。身为老师的李不言看见那么多衣着朴素的学生,失落的心受到了鼓舞,他想起车里带了一大包文具,当即决定亲手发给学生们。他怕交给了某个人,会被用来牟利。

书本、文具发下去了,可是有许多孩子又拿来墨水笔来,要和他换铅笔、橡皮。

“老师规定只能用铅笔吗?”他诧异地问孩子们。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

“不是,本子用铅笔写满了还可以擦掉字再用。”

“老师也拿铅笔批改作业,让我们可以擦掉。”

“我们都尽量不写错字,怕浪费橡皮擦。”

“我们的铅笔头都用竹管接长来用。”

李不言对孩子们的求知若渴十分感叹,他们的境遇又让他心酸。在校长和师生的要求下,他讲了一节示范课。

最终,他散尽了随身带来的现金,捐了两万元给学校,给了莫家梁一万五千元,其中五千元让他必须用在外姨婆身上,由村长和村会计监督。

凌晨,东边的山顶刚刚透出熹微,远处的青蛙、近处的草虫鸣叫了一夜,依然孜孜不倦。头顶上星斗闪烁,预示着一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

李不言发动车子准备启程,他不想让任何人来送别。明亮的车灯照着寨口的“岿下寨”巨石,照着身穿李不言的一件红色夹克外套的四多。衣服下摆垂到了她的脚面上,沾到了草叶上的露水。

面对姨外婆住的那个山崖方向,李不言对四多说:“四多,跪下给太婆家磕个头。”

四多跪下,磕了三个头,低声啜泣,泪流满面。

“四多不哭,你跟太婆说,我要出山去学出息了,还会回来的。”

“太婆,我要出山去学出息了,还会回来的。”四多认真说完这两句,突然昂头举起双拳,对着星空下的大山尖声叫喊起来,“我要当老师,我要教山里的女娃崽都学出息,心大,命硬,出山!”声音稚嫩,但响亮、坚定。

“出山!出山!出山……”空旷寂静的群山一齐发出了回响,复述了她的话,仿佛是为她作证,又像是为她壮行。

李不言摘下眼镜,擦擦眼睛,为四多拉开车门。

天亮了,朝霞艳红,天幕湛蓝。四多坐在颠簸的车里,静静地回望挂在半山腰的岿下寨。李不言默默地开车,这次捡漏,捡回来一个穷孩子,路上他要考虑回家怎么向爱人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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