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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心良苦的人文地理图片—《亚细亚大观》里的江苏

2018-11-16

江苏地方志 2018年5期
关键词:扬州

◎ 陈 益

国民政府大楼

中山陵墓

"九·一八”前后,为了大量获取中国情报,日本在中国各地成立了名为“写真社”的机构,派出情报人员以摄影方式进行全方位扫描。他们的日常工作,就是将拍摄的照片发表在《亚细亚大观》(社址在辽宁大连)这样的期刊上,供有关人员阅览。《大观》的特别之处:一是被当时的日本天皇钦定为“供奉天皇陛下和皇后陛下睿览”的刊物;二是它拥有军政首脑田中义一等的“名誉赞助员”。摄影指导一栏,则注明为满铁情报课,毫无掩饰地透露了它的性质。摄影师岛崎役治凭借灵敏的嗅觉和视觉,对中国的资源、人物和文化,无孔不入地“掠影”和研究。他最感兴趣的是客货站、码头、桥梁、粮仓、厂矿、公路设施、中心广场、名胜古迹、商业街等。每个城市的城墙、城门以及鸟瞰式的城镇全景悉数囊括。无论是图片本身,还是欲说还休的文字说明,都让人意识到这是日本侵华野心的一种先导。

秋深

采香泾

黑甍白壁

支硎山

南京与扬州

肩负特殊使命的摄影师岛崎役治,跑遍中国大江南北,拍摄了数千幅人文地理图片,尤其注重具有战略地位的城市。对江苏而言,南京和扬州恰是其中的代表。

《亚细亚大观》第七辑第九回是《扬州及其附近》。所谓附近,收录了两幅南京图片(南京的人文地理图片另有专辑),一幅是中山陵,一幅是国民政府大楼。中山陵,中国近代民主革命先行者孙中山的陵墓。自1926年春动工,至1929年夏建成,图片拍摄于翌年。中山陵建筑群依山势而建,由南往北沿中轴线逐渐升高,主要建筑牌坊、墓道、陵门、石阶、碑亭、祭堂和墓室等,排列在一条中轴线上,从空中看去,犹如一座平卧在绿绒毯上的“自由钟”。既有深刻的含意,又有宏伟的气势,被誉为“中国近代建筑史上第一陵”。国民政府大楼,对于近代中国也有十分重要的象征意义。晚清以来,中国在政治上第一次重新取得了凝聚力。国民政府遵循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及建国大纲,在1928~1937年的十年中,中华民国在政治、外交、军事、经济、文化、教育、社会、边疆民族政策等方面都取得了一定成就,整体为近代中国较高水平。

众所周知,1937年12月13日,日本鬼子实施了震惊中外的南京大屠杀,杀害中华同胞30万,宁静安详的南京城尸横遍野。这两幅图片背后的处心积虑,不难想见。

关于扬州,岛崎役治拍摄了五亭桥、平山堂法净寺(大明寺)、天宁寺、徐园、史可法墓的图片。五亭桥图片的日文说明写道:“五亭桥是扬州二十四桥中屈指可数的名桥。桥如其名,由五座亭子组成,水、树、楼像风景画一样错落有致,只要提到扬州的美景,它必定位列其中。传说清朝乾隆皇帝特别喜欢这座奇桥,多次乘坐画舫来此游览。如今其他的二十三座桥都已毫无踪迹可寻,仅仅留存这座五亭桥矗立在那里。” 1930年拍摄的五亭桥,桥上没有五个亭子。这是由于亭子残损,被全部拆除了。1932年得以重修,才恢复了五亭,成为今天我们看到的模样。当时还竖有“重修五亭桥”石碑。

瘦西湖五亭桥

枫桥水景

大明寺位于扬州蜀冈之上,既是一座佛教庙宇,又是一方风景名胜。但岛崎役治的图片只拍摄了大雄宝殿,仅仅在文字说明中记载了平山堂和鉴真和尚,这恐怕不是出自偶然。平山堂于宋仁宗庆历八年(1048年),由时任扬州太守的欧阳修建造,成为专供士大夫、文人吟诗作赋的场所。鉴真和尚,曾担任扬州大明寺主持,应日本留学僧请求先后六次东渡,弘传佛法,虽双目失明而矢志不渝,促进了文化的传播与交流,成为日本佛教南山律宗的开山祖师。今天,回想 “七七卢沟桥事变”,不能不令人拍案。

镇江

镇江,地处长江和京杭大运河交汇点。“京口连冈三面而大江横陈,江旁极目千里,其势大略如虎之出穴”,南宋陈亮的这番话,形象地道出了镇江的军事地位。这里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自古以来发生的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例,在中国和世界军事史都留下可圈可点的记录。

岛崎役治题为《江天一望》的图片,拍摄的是金山寺上的江天一览亭。金山原本是屹立于长江中流的岛屿,与瓜洲、西津渡形成掎角之势,为南北来往要道,以“卒然天立镇中流,雄跨东南二百州”而闻名。在一览亭远眺,磅礴江流、纵横街市尽收眼底。图片中的一览亭,康熙皇帝题额的江天一览碑清晰可见,旁边却堆放着竹木建筑材料,似在维修中,画面颇感凌乱。无疑,岛崎役治的用心并不在此。

北固山,横枕大江,石壁嵯峨,山势险固。山上的亭台楼阁、山石涧道,无不与三国时期孙刘联姻等历史传说有关。高踞峰巅的甘露寺,相传始建于三国东吴甘露元年(公元265年)。古往今来的游客都喜欢到甘露寺一游,寻访当年刘备招亲的遗迹。《甘露寺远望》拍摄于1928年,远处的江流、荒竦的民舍衬托着山巅的寺庙,从日文图片说明不难看出,摄影师似乎对地理形势更感兴趣。

除了甘露寺主体建筑,他还拍摄了仅存底座和两级的铁塔。位于北固山甘露寺旁的铁塔,始建于唐代,宋代遭毁改建,明代重修,清代同治七年(1868年)受损折断。这是中国仅存的六座铁塔之一,经历上千年风雨沧桑,依然屹立于山顶。1960年镇江文管会在修复甘露寺铁塔时,曾在塔基三尺半处发现地宫。

岛崎役治感兴趣的,还有“天下第一泉”。金山寺外的中泠泉,曾在江水之中,随着水位升降而时隐时现,泉水甘洌醇厚,盈杯不溢,非常适宜沏茶,所以被评为“天下第一泉”,苏轼曾为之写下“中泠南畔石盘陀,古来出没随涛波”的诗句,王昌龄也赞赏曰:“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看来,风土人情也是他所不愿忽略的。

体现风土人情的,还有收割芦苇的图片。江岸边芦荻茂盛,身穿寒衣的人们,正在瑟瑟秋风里收割芦苇,准备运回去作为燃料使用。另一张题为《秋深》的图片,画面上两个小女孩坐着小板凳,方凳旁站立一个头戴绒线帽的幼儿。女孩的耳朵拴有闪亮的银耳坠,朝着照相机露出颇有警惕感的笑脸。

所有这些用心良苦的图片,并非普通的风景照。

平山堂法净寺

1930年的苏州北寺塔

甘露寺铁塔

甘露寺远望(上左);天下第一泉(上右);收割芦苇(下左);江天一望(下右)

苏州

《亚细亚大观》中,有一组1930年拍摄的苏州图片。今天,我们从这批被认为是日本“侵华史料”的旧影中,仍不难捕捉到将近九十年前的古城风貌。

一幅《黑甍白壁》,是从北寺塔顶俯览城区的情景。“人烟树色尤罅隙,十里一片青茫茫”的民居,呈现江南风情。乌瓦粉墙、高低错落、疏密有致的苏式建筑,依偎在纵横交错的小河两岸,描绘着“君到苏州见,人家尽枕河”的诗意。日文的注释说,当时计算苏州城共有五十万人口,为世界都市中名列第七十五位。午后拍摄的街道,虽然难以分辨哪里是护龙街(今人民路),哪里是桃花坞,但密密层层向远处延伸的黑甍白壁,终究构成了建筑文化的特色。

北寺塔,即报恩寺塔,是当时苏州城市中心的最高建筑。檐角高耸,在宏伟中蕴含着秀逸,一派江南风韵。从图片看去,古塔的形态与今天没有明显差异,然而四周的残壁断垣、萧瑟的树枝以及人物的穿着,完全是昔日情景了。围绕太平天国的战争几乎消灭了苏州一半人口。哪怕六七十年之后,元气仍没有完全恢复。

采香泾的图片,看来是从灵岩山拍摄的,这里是苏州西郊的制高点。灵岩山上有不少景点与西施有关。山顶的花园原是吴王御花园,园内有两口井,一为吴王井,一为智积井,还凿有两池,一为浣花池,一为玩月池。山的最高处,还有当年西施抚琴的琴台。从半山的石乌龟旁边朝南望去,只见山脚下有一条溪水,笔直指向太湖——这就是有名的采香泾。当年宫女们常常从这条人工河泛舟去香山采集香草,吴王也常和西施一起乘坐画船,一路笙歌去香山游玩。后来西施与范蠡双双去往太湖,走的也是这条采香泾。

“天下之名郡言姑苏,古来之名僧言支遁。以名郡之地,有名僧之踪,复表伽蓝,绰为胜概。”支硎山,多天然平光的石头。东晋高僧支遁改自己的号为“硎”,于是山也称之为支硎山。一座不大的支硎山上,建有中峰寺、南峰寺、北峰寺、观音寺以及多座小庵。唐代文人喜欢与高僧为伍,著名诗人刘禹锡、刘长卿、白居易、陆龟蒙、皮日休都在支硎山留下了自己的诗篇。题为《山境清闲》的图片,拍摄了书有“支硎古刹”匾额的门楼,以及有二百多年树龄的梅树。由于是初冬,涧水涸浅,落叶飘零,阒无一人,显得分外冷寂。

枫桥,位于寒山寺旁。这里地处水路要道,是往来船只停泊的码头,唐代以前水匪倭寇经常进犯,每到夜晚都要将桥封锁起来,以策安全,一度被称为封桥。《江南新水景》避开寒山寺,专门拍摄了运输船和农船往来于桥下的情景,周围的环境颇为芜杂。显然,摄影师岛崎役治关注的不是水景,而是古往今来的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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