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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水(短篇小说)

2018-11-15

雨花 2018年3期
关键词:洗衣店水表丈母娘

单 玫

酒店门前的台阶被太阳晒得滚烫,我买来一瓶矿泉水倒在台阶上,不一会儿功夫台阶就干了,我一屁股坐下。虽然太阳已经偏西,我也没坐在太阳下暴晒,但极高的温度还是让我头晕目眩。这种头晕目眩的症状其实已经持续三个多月了,自从老婆不再回家留宿,坚决住在娘家起,我就有了这样的症状,医生对我进行了全面检查,说我身体没病,可能是因为睡眠不足或者太过亢奋引起的,无药可医。

既然没病,就由他去吧,头晕目眩已经成了常态,那么我就带着它一起过呗。

这个小城里几乎所有酒店的前台都和我吵过架,而且都知道我的老婆叫兰。只要见我进门立刻就有保安上前盘问。他们有什么资格盘问我?我要上楼去捉奸,我找我的老婆有什么错吗?他们应该配合我才对,怎么能对我进行驱逐呢?

不能捉奸在床没关系,我坐等总可以吧。

110要带我走,说我影响到酒店营业了,我坐在大门口怎么影响?大门两边不是也有迎宾的小伙子站着吗?只不过他们穿着职业装罢了。我也没有衣衫不整啊,虽没有穿工作服,但汗衫加长裤,应该没有影响到市容市貌吧。不走,坚决不走!这个城市里很多街道上有乞丐,他们的形象要比我差多了,而且他们向行人伸手要钱,甚至还用脏兮兮的手去碰人家小姑娘的裙子,那些人不管,来管一个坐在门口歇凉的人,有病。

警察说,有人报警,他们必须要管。

谁报的警?我立马想到,一定是兰。她被我堵在门口出不去,想用这招支开我。哼,没门。老子今天捉奸捉定了,我倒要看看那个奸夫有没有脸见我这个熟人!

我要报警,我要状告这家酒店纵容狗男女行苟且之事!

警察到前台检查,出来后坚持说没有兰这个人住宿。这让我再次怀疑我的那套侦查设备。

这套侦查设备毕竟是从网上买的,和公安局的设备真不能比,好几次定位出错。

当初在网上购买这些设备本是出于对谍战片的痴迷。我崇拜剧中的特工,他们可以用先进的窃听技术揭开各类人物谜一样的生活。我太想了解我身边的人了,尤其是单位的同事以及住在一栋楼里的邻居。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邻居之间互不相识。记得才搬来时,我友善地与楼里的人打招呼,可是,没人搭理我,没听清我的问题便敷衍着离开了,那个时候我就觉得这幢楼里的邻居都他妈有病。

我网购了一个迷你型窃听器,只有打火机大小,而且薄如纸片,我决定先试试它的性能。我把它夹在一本书中,放在老婆的店里。

老婆开一家洗衣店,平时不忙,到春节过后的那一个月有点事。店里一般只老婆一个人,我难得往那里去。我不想让单位上的人知道,我有一个没有固定工作,开了一家小洗衣店的老婆,尽管她还算漂亮,但我始终觉得带不出场。

我有一个心仪的女人,她是我们银行里的职工,不仅漂亮而且气质高贵,我最喜欢她穿工作服的样子,迷你短裙把屁股包裹得原形毕露。她叫婉兮,诗经里走出的女人如何不叫人爱恋: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婉兮身上有顽固的奶香,这让我忍不住想打听她是不是正处于哺乳期。可是,我怎么能无缘无故去探听一个女同事的隐私呢?来来去去经常看到她与营业大厅里的小姐妹窃窃私语,每每都有凑过去偷听的冲动,她们在说什么?会私下议论我吗?我知道我其貌不扬。兰曾经打击我说,可惜我没有翅膀,有翅膀的话绝对能够混迹在鸟界。

对于兰的言辞,我没有辩驳,从小到大我没少被同学取笑,鸟人鸟人地喊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头很小,额头好像被刀砍去了一块,眉毛几乎接近发际线,鼻梁很高,如鹰嘴,脸颊消瘦似无颧骨支撑,嘴角下垂,上嘴唇弧度很大,直接把鼻梁下的人中拉平了,看上去,像鱼的嘴巴。兰说,若不是因为她那什么,绝对不会嫁给我。那什么没有一次被她详细描述过,人对自己往往宽容,很多缺陷一个词就可以蒙混过关。兰其实有点跛,不过不是很明显,一条腿比另外一条腿稍稍短那么一小截,这一缺陷其实对她没有任何影响,甚至让她走起路来比一般人妖娆了很多,因为起伏,因为摇摆,还让她多了几份妩媚,从人身边经过,那一扭、一跳,韵律感十足,每次都能让我想起三四十年代上海滩的歌女抓着话筒在唱:假惺惺,假惺惺,做人何必假惺惺。你想看,你要看,你就仔细地看看清……

婉兮第一次见我时捂嘴窃笑会不会是因为我的长相?她们经常聚在一起嘻嘻哈哈会不会也是在议论我呢?可是,婉兮看上去那么善良,温柔如水的目光好几次让我不能自持,我甚至在梦中喊过她妈妈。我对婉兮的好奇心越来越强烈,最终决定效仿影视剧里的特工,打算在营业大厅的一个花盆里,放一个不起眼的窃听器。

万万没想到,窃听器还没有派上真正用途时就出事了。它记录下兰的背叛,她居然背着我偷情!

若不是我把那个迷你窃听器放在老婆店中试用,估计这会儿我还美滋滋地戴着顶绿帽子满街炫耀呢。

窃听器里的声音把我吓坏了。开始十五分钟,里面只有公路上的吵杂声,我都能清晰地数出这十五分钟内从店门口开过去几辆车,正当我为买对了这个高科技的小东西而开心时,突然听到老婆熟悉的电话铃声。铃声刚响就被接听了,可想而知,这只手机始终抓在老婆手上。

老婆说的那些话让我浑身冒汗,我被老婆嗲嗲的笑声笑得热血沸腾。没照镜子都能知道,我的脸一定被血涨得通红,我听到血管里的血快速奔涌向上的声音,我看见眼睛里被血丝布满,我甚至闻见了喉管里的血腥味。

臭婊子!我抓起窃听器就走。

这时,窃听器里又传来了丈母娘的声音。我那个丈母娘满肚子坏水,说话阴阳怪气,对我这个女婿从来没有过好脸色,只有看到自己闺女时才会眉开眼笑。她们母女时常背着我嘀嘀咕咕,我总觉得她像阴险的巫婆。

老婆让她妈妈看店,说自己要出去会一个人。

她去见谁呢?难怪我刚才去店里没见着她。难道是……我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我对婉兮钟情是在婚内。说来也巧,从镇里调到县城,第一天上班我就一眼看中了她。从营业大厅往电梯口走的时候,我发现她正微笑着与一位顾客攀谈。那笑容一下就让我想起了我的妈妈。我对妈妈的记忆停留在十岁以前。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只有在梦里才能看见她,她远离了我与父亲,与另外一个男人私奔去了天边。

婉兮把我当成办理业务的顾客了,见我愣愣地停留在营业大厅中,微笑着走向我,询问我办理什么业务。我如梦初醒,慌里慌张地掉头就走,差点撞上旋转的玻璃门。再转身寻找电梯口方向时,只见婉兮正捂着嘴巴吃吃笑。我结结巴巴地说要到信贷科,她用弯弯如月牙的眼睛扫向左侧,同时伸出左手指向电梯示意我过去。我从她身边经过时闻见一股浓烈的奶香。

能有这样的美女做同事实在是件幸福的事。英国一家杂志社不是说“科学证明看女人胸部有益于延长男性寿命”吗?主要原因是性兴奋能使心脏功能增强,加快血液循环。如此好事在我报到的第一天便得以体验,实在是老天爷给我发的福利。

可惜,当婉兮知道我是她的上司以后,就没再对我捂着嘴吃吃笑过。见到我毕恭毕敬,左一句科长早,右一句科长再见,弄得我想在大厅里多逗留一会儿都不行,只能匆匆来匆匆去。只有在经过她身边时深嗅一下那迷人的女人味。

兰好像看出了我的不对劲,经常在吃饭的时候阴阳怪气地看着我,还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她说自打搬进这个小区起我就不正常了,经常面带微笑,那笑容此前没见过,她肯定地说:你一定是有外心了。而且她还神经兮兮地说,她知道那个人是谁。

虽然我相信夫妻之间只要有一方出轨,另外一方便会有所察觉。但我只是心猿意马而已,并非真正意义地与人相好,所以无论兰说什么,我都一笑了之。哪知没过多久她竟然煞有介事地说出一个人来。

这个人是同一幢楼的邻居。她住在二楼,上下班经常会在楼梯上遇见,每次都会热情地和我打招呼。她家暗地里开了一个小麻将馆,对人热情,无非是希望有人到她家去打牌,她好多收一些茶水钱。这个女人我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就和她好上了呢。虽说我长相一般,或者说有些貌丑,但无论如何我也不会看上她那样的女人啊。那个女人一身肥肉,成天嗑瓜子,门牙因为嗑瓜子而出现一个豁口,时常有唾沫星从那豁口处喷出。我是择食的,宁可不食,也不乱食。

说实话,我确实跟那个胖女人搭讪过几句,但绝不是兰说的,我被她的一身肥肉所吸引。在这幢楼上再没有其他邻居和我打招呼,只有她见到我满面堆笑,上班啊,下班啦地问候。

兰那么说我,是有原因的。兰是我接触的第一个女人,也是唯一有肌肤之亲的女人,她知道我长期守身如玉,没见过世面,见到陌生女人会心跳加速面红耳赤。对胖女人没有这些反应,这个神经病的老婆便认为我已经与她的关系不一般了,跳过面红耳赤这个环节必定有催化剂。这个催化剂就是相好过了,已经熟不拘礼。

我若是没有心虚,不与兰计较,没有找一间门面给她做生意,打发她无聊的日子,大概我们的婚姻还会继续下去。她做饭,我洗碗;她看韩剧,我看法制在线,节目时间不一样,我们从不会因为抢遥控器而翻脸。我们的婚姻其实挺轻松的,没曾想因为我的微笑竟然把一段美好的婚姻给毁了。

现在想来,毁了我们婚姻的其实不止兰说的那个不熟悉的笑容,还有我那个不省心的丈母娘的那句话。

男子好色,黄皮包骨。

她妈妈是浙江人,这句话从她妈妈嘴里说出,字字如刀,色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说到“骨”时上下嘴唇聚拢向前形成一个极小的圆形出口,然后奋力发出拼音第四声的发声,再慢慢收回上下嘴唇,充分拉直,咧开如笑容,收尾音似打嗝。

我没有因为丈母娘对我的诋毁而生气,但是兰却忧心忡忡起来。妈妈的话,多多少少给她留下了阴影。我只在邻居家打了一次牌,就被兰责问是不是对那家女主人动了坏心思。我不承认,她立刻学着她妈妈的腔调说:男子好色,黄皮包骨。

兰通过我的微笑就洞悉了我的心猿意马,这不正是经验之谈吗?我决定不动声色,抓她个现行再说。

接下来的日子我发现,兰的脸上经常出现微笑。正如她所说,那笑容是我不熟悉的,里面有若干甜腻的秘密。她的手机经常静音,可是我却看到提示信息的绿色指示灯,像幽灵的眼睛在她的手机上一闪一闪,召唤她抹亮屏幕。她常常在洗澡的时候哼歌,那些歌词大多暧昧,什么真的好想你,什么一起慢慢变老,什么夜深没有睡意……我强忍住扇她的念头,待她上床,依旧温存地抚摸她。可是,她却侧转身体和我拉开一个人的距离,这是结婚以来从没有过的。看着我俩之间那个空出来的位置,我突然想到,这中间其实是有一个人存在的,他正得意地冲着我微笑。我异常愤怒!没想到愤怒竟然激发了我体内的雄性荷尔蒙,不管她愿不愿意,我一次又一次地折腾她,直至双双瘫软无力昏昏睡去。

这么闹了三天,她不干了,和我大吵了一架,骂了我十几声变态后卷铺盖回了娘家。

到丈母娘家接兰,我没敢把窃听器的事情拿出来说,我也没说兰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只说闹了点小矛盾。在丈母娘面前我做了自我检讨,说了一大堆作为男人应该大度,包容女人的话。可是丈母娘却发起神经来,说什么也不让我带兰走。她还装出一副有文化的样子,文绉绉地说:分开一段时间也好,大家都冷静冷静。兰的身体状况堪忧,我帮她调养好了再让她回去。

在丈母娘家坐了半个钟头,始终没有见到兰。我不能确定兰是否在家中,她的房门紧闭,我没好意思叫门。丈母娘说,你先回去吧,女儿住在妈妈家里,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只好告辞,临出门前冲那扇紧闭的房门说:兰,我先回去了,你早点回家啊。

房间里一点动静没有,我怀疑,兰根本不在家,她去哪儿了呢?

一桩好端端的婚姻变成了这个样子,我连死的念头都有了。结婚三年我们没有要孩子,主要原因是兰,她说我们家的基因有问题,有返祖现象,怕生出个小孩如鸟或如猿,我也没太计较,顺其自然为好,孩子该有时自然会有。父亲不肯跟我到县城生活。不过他强调等他死的那天,我必须回家给他送终,所以我根本没有死的资格。

既然死不了,我就得好好把日子过下去。我思考过了,想把日子过好,首先要弄清楚,兰到底有没有背叛我。虽然我没有想好,假如她背叛了我,我该怎么办,但是,弄清真相是当务之急。

没带回兰,我的时间变得富余起来,每晚我都会去洗衣店转转,我想发现点什么,到底是什么呢?我决定升级我的窃听设备。

夜幕降临后,我悄悄潜入洗衣店,把从网上买来的摄像头分别安装在接待间与洗衣房内。

安装完第二天,我就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与兰相好的那个男人居然是我的老乡。他才从村里到县城做水电工不久,跟在一个小包工头的后面,给装修房子的人家安装水电,前段时间还来我家喝过酒。他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是我结婚时的伴郎。婚后,我的朋友自然也是兰的朋友。那天我与兰在超市遇见他,他看起来心情很糟糕,满脸忧伤,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他与我们攀谈,言语间流露出的绝望远比他脸上的表情更为糟糕,于是兰邀请他到我家喝酒,好让他快些振作起来。

我极力回忆那天他们的表现。兰特地换了身鲜亮的衣服,这是过去从没有过的,她怕厨房的油污粘在衣服上,往往一到家就换一件宽大的灰色上衣,在我的印象中那件衣服好像长在她身上的树皮。

晚饭时,有邻居敲我家的门,问是不是我家太阳能漏水了,这幢楼的两个下水管道里不停有水哗哗地往下漏,他正挨家挨户询问。我跟着邻居下楼了,家里只留下了他俩。我在外面大概逗留了半个小时,一会儿到楼下查看水表,一会儿与几个年轻力壮的邻居爬上楼顶检查太阳能。这期间,他俩在干什么,我一概不知。看完录像我突然想到,他是一个水电工,我们这幢楼上有人家漏水,他应该陪着我挨家挨户检查才对,可是他却始终留在我的家里,和我的女人单独待在一起……

请他来我家喝酒的是兰,兰难得对人热情,那天她却一反常态,左一杯酒右一杯酒地敬他,我可以肯定他们还眉目传情了。

他们大概早就好上了吧!

这以后,我常常在上班时请假到洗衣店查岗。但每次去都只看到兰一个人坐在店里玩手机。有时候是她妈妈看店,而她不知去向。我问丈母娘兰去了哪里,她每次都能替兰说出一个地方来,但我不相信!她们母女合起来骗我,兰一定是与那个该死的水电工鬼混去了。

上网查询了跟踪设备,有一种项圈,定位功能超强,可是那个项圈适合家里的宠物,我怎么可能把那样一个项圈套在兰的脖子上呢。继续查找,我终于发现了一个宝贝——定位手表。这款手表不仅可以精确地记录下每个地点,而且令我兴奋的是它还能检测出佩戴之人的心跳与血压。我只要把这个智能手表与自己的手机连接,那么兰的行踪将在我的监视之中,我甚至能通过她的心跳频率判断出她是否处于兴奋状态。

手表送给兰时,我特地告诉她这是单位发的,还精心为她挑选了她喜欢的咖啡色表链。兰开始不肯要,说不爱戴手表,夏天容易出汗,手腕上多个东西感觉累赘。我连忙给手表做起广告,直至说到可以记录下她每天消耗的卡路里,有助于她减肥时,她才动了心。给她戴上手表时,我问她能不能回家住,她立刻沉下脸要把手表还给我。吓得我连连说:不急,不急,等你身体养好了再回家。

狗屁的定位手表,没有一次我能按照它给出的地点找到兰。

现在不仅各大酒店的前台保安认识我,连派出所的警察在路上见到我时,都会多疑地多看我两眼。

兰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回家了,虽说每天吃饭可以在食堂解决,没有老婆,照样可以填饱肚皮。可是生理问题没有老婆怎么解决?性饥渴让我开始原谅老婆的不忠。我三番五次到洗衣店请求老婆回家住,可是她死活不答应,说上次吵架留下的创伤一直没有愈合,这个创伤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灵上的。我问她身体怎么就伤到了呢?她怒目圆瞪咬牙切齿地骂我无耻。

我被激怒了,到底是谁无耻?我把窃听器、摄像头以及定位手表的事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我准备破罐子破摔了,既然你不知好歹,那么我又何必给你留着脸面呢?

她惊呆了,像看一个火星人一样地看着我。

你这个疯子!神经病!我要离婚!这是她不顾一切摔下洗衣店钥匙转身就走时丢下的一句话。

她如此骂我,让我有些意外。一直以来,我始终雪藏着她的秘密。兰去医院看病的诊断书我小心翼翼地藏在抽屉的最深处,生怕被别人知道。兰曾经到医院看过神经科。尽管兰始终不同意我说的神经衰弱就是神经病,但我每每看到她大喊大叫,歇斯底里的泼妇样,我便坚信,她就是个病人。

我不离!你休想!我冲着她的背影大声喊叫。

再到丈母娘家,我连大门都没能进入。丈母娘说我有臆病,往她闺女头上扣屎盆子。她手指一直指着我的鼻尖,咬牙切齿地说着和她闺女一样的脏话。我没有和她对骂,很绅士地站着,坚持要带兰回家。

她见我不温不火,终于冷静下来,说,你先回家,明天白天我在洗衣店等你。

洗衣店的门口聚集满了人,丈母娘四仰八叉地躺在店门口的地上,她说被我气得心口疼,还说我动手打她了。天地良心,我怎么会动手打她呢。她说找我谈,我以为我和兰的关系会有转机,没有哪家妈妈会希望子女离婚的,不是说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吗?哪知,我这个丈母娘居然一口咬定我精神出了问题,希望我到医院做个检查。我不承认自己生病,她便开始责问我最近一段时间跟踪监视她女儿的细节,还声泪俱下地大骂我强暴了兰。我告诉她兰是我的妻子,与她做爱天经地义,虽然兰有几次比较勉强,但最后还是尽了一个妻子该尽的义务。

丈母娘等我说完,沉默一会儿很平静地说:与兰离婚吧。

我急了,坚决不同意离婚,还责问她,兰有什么理由与我离婚。丈母娘说,婚内强奸也犯法,都已经给你录了音了。

我去抢她手中的录音笔,她便大喊大叫地跑出洗衣店,然后躺倒在地上向路人求救,求他们打110。这出闹剧一定是她精心策划的。

因为我具有家庭暴力倾向,直接导致女方受到身心伤害,法庭调解判决,我要对女方进行经济赔偿。那间原本写着我名字的洗衣店判给了兰。

离婚是她提出来的,法庭只调解了一回我便同意了。但是,现在时常后悔,我感觉上当了!

我与兰离婚后家里就出了问题。每天夜里我都会听到水管里有水流动的声音。关了家里的进水阀,拿手电筒到楼下检查,见鬼的是,水表纹丝不动,显然不是我家漏水。关了水阀,我下楼。那水管里是否还有流水声?我不能确定。一口气上了六楼,站在卫生间里仔细聆听,水流声没有停,这说明不是我家漏水。可是,刚才我好像看到有水表在转,是601人家的水表吗?难道是他家漏水?如果是他家漏水,怎么从来没有看见过他家的人下楼查看水表呢?他家的水管里有哗哗的流水声吗?

再次下楼确认,到底是我家的水表在转还是隔壁家的水表在转。

刚盖上水表铁盖,就听到楼上有人家开了窗户,对着楼下大骂:你有病吧,天天夜里折腾,手脚就不能轻点,一会儿当一声一会儿当一声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这幢楼上的邻居真不是东西,每一户人家的男主人都被我邀请到家里查看过我家是否有漏水的问题,还请他们鉴定水表是否转动。结果,没有一个人对我说实话,都说不转,还说没有漏水声。我对邻居谦恭有加,可是,他们竟如此没有素质,骂起人来像放鞭炮,噼里啪啦不停息。哼,我有病,我看你们一个个的才有病。

我从不理会别人对我的谩骂。离婚时,老婆与她妈妈在法庭上说得那么难听我都没接一句话,还怕别人再多骂一句?笑话。我快速爬上楼,砰一声用力关上大门。

法庭上,我那个神经病的丈母娘指责我不把她闺女当人,一夜折腾她闺女十七回,简直畜生不如。这话连法官都信,我还有什么理由坚持不离婚。

我知道那是栽赃,但是,我认了。这日子确实没过头,每天像警察一样做着侦查工作实在太累,离了也好。

婉兮知道我离婚后再也没对我笑过。我找她到我的办公室谈了好几次话,她每次来都很紧张,东张西望神经兮兮地随时准备出逃,害得我也跟着莫名地惊惶。不过也好,我对她还不算了解,等我摸清了她的底细再说也不迟,别再像第一次婚姻那么失败,被戴了绿帽子还蒙在鼓里。

可是,我发现她对我越来越冷淡,连过去在大厅里见到我的问候语也省略了,她在躲我。后来,我发现不仅婉兮在躲我,银行里所有的人都不正常,都在躲我。

我干脆请病假在家休息。领导真是通情达理,让我安心在家休养,他还说:休息必须,求医也不能耽搁,讳疾忌医总是不好。说罢,还古怪地对我笑了笑。

我也对着他笑,心里却在暗骂:有病。不过这样也好,我可以不去单位上班,我可以自由自在地活着了。

可是,漏水的问题怎么办?

我真怀疑这幢楼里闹鬼,白天一点漏水声都没有,可每到深夜,那哗哗声或者滴答声就会顽固地响起,让我无法入睡。我不敢再爬上楼顶检查了,这个小区里的保安也是个神经病,太爱管闲事,若再把警察、消防车招来,弄个气垫在楼下劝我不要跳楼,那会再次搅得邻居不得安宁,第二天不知道又会说出多少我的怪话来。

滴答,滴答,哗啦啦,滴答,哗啦啦……我受不了了,那流水已经入侵了我的大脑,正往血管里流。我再次拿起手电筒下楼,我必须要弄清楚,我家的水表到底转不转。走到胖女人家门口时,我停下了。轻轻敲了几下门,等待着。

过了很久,我看到大门上的猫眼里有灯光亮起,又过了一会儿,猫眼被挡住了黯淡下去,但很快那猫眼再次亮闪闪的,仿佛有很多话要说。我等待着。

她肯定在家,她已经通过猫眼确认过门口站着的是我了,可是为什么不开门呢?她那么热情,今天怎么会变得如此冷漠了?我再次敲了三下。

谁啊?

我!

这么晚了,你要干嘛啊?

我听到水管里有水哗哗在流,我家好像漏水了,你能帮我下楼看看水表吗?

猫眼黑了,再没有亮起来。

她也有病,还病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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