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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闲章三题

2018-11-15邱晓鸣

辽河 2018年4期
关键词:东篱年少时山庄

邱晓鸣

在淮北,有东篱

来东篱,是秋天。

深秋的东篱山庄,毫无看头。抬眼过去,一片荒芜,树,丢了绿色,花儿不见了踪影。山坡下,祼在秋阳枯枝里的数套宅院,特别是那间支在树上的屋子,被涂上了一层薄薄的淡黄,夕阳下,显得格外落寂。好在,有几只灯笼,红红地支在那儿,一会儿,天暗了,它会给我们一些亮色,暖红的、温暖的,它亮着,庄主便在。

这个时候,真的不适合去前院,那些桃呀苹果呀葡萄呀弥猴桃呀……此时,都收了性子,枝枝蔓蔓地挂在那儿,毫无生气。倒是新翻了的土地,透出鲜鲜的泥土香味儿,会让上了年岁的人,吸一口,满心欢喜。细心的人,便会在田园里,一眼便会认出野荠菜、蒲公英、车前子……老朋友似的,见了格外亲切。

东篱有四季之美,比如,这秋,你看,那槐那柳那合欢树的枝杈上,升得极高的天空,蓝得干净、诱人,真想把自己的心儿浸染到那一片蓝里面去,清清爽爽的,多好。

人,脱不了俗,来山庄就想见人,没人就失去了趣味。庄主就是一个有趣且有味道的人。

庄主姓沈,沈是大姓,名字也响亮:叫怀远。从名字便可以想象沈家祖辈一定是识文通礼的大户,殊不知,他出生在固镇县的乡村,父辈以怀远取字,图个大气,留个念想。名如其人,现在想想,也真是验证了。

三十年前,认识他时,他正在煤矿的围墙上,举一只排笔用石灰写宣传标语。一副眼镜、一头卷发、一条蓝色围巾,黑且瘦,一笑,二十多的年纪却满脸皱纹,一排牙齿闪亮,像开了的推拉门。那时候,我也就是个靠煤吃饭的商贩,我们之间认识也就认识了,谁也都没在意。许多人都是这样,岁月像流水,冲去了许多不在意的人和事。没曾想,一晃多年过去,他在,我在,我们彼此都在。后来,听说他辞了官,挣了钱,搞了个山庄,很文化,我想,我得来。

我来的时候,山庄正红火。

那时候,他身着盘扣中式布衣,一条围巾,顶一头黑白参半的乱发,举手投足间,满是世界尽握手中的架势,意气风发,一副大革命时期李大钊的模样。那时,山庄正在从皖南移来的古建筑里,举办着一场北京来的将军书画展,古琴幽幽、茶香四溢、宾客盈门……我第一次见了身着汉服的曼妙女子,款款婷婷地飘来荡去,一时间,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一位女客,当场就买了三十万的字画。一时间,我那个眼热呀,好家伙,数年不见,他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煤矿宣传干事,转身成了文化名流。言谈中,什么北大清华北京上海,到处都是他的文友、同学、兄弟,了不得,真是了不得。

我和许多人一样,一直认为他在装,装文化人。可是,谁也没曾想,他竟然能装了这么多年,且能继续地坚定不移地装下去,并且把山庄装出了模样。

渐渐地这里有了东篱书院、草堂、画廊、琴台、茶室、泥塑、酒坊、农家乐、少儿拓展基地,常常举办诗会、画展、摄影、养生讲堂,南来的北往的文化人,来淮北,多以探访东篱山庄为荣。没来过的,谈起淮北,都不禁要问起东篱山庄。

如今,东篱山庄已成为淮北的一个文化品牌。隔三岔五的,小城里投脾气的文化人会在这里小聚,听琴、品茶、喝酒、吹牛,接着,便出现了一篇篇关于东篱的温暖真切的文字、图片,把小城原本没落的文化炒香了许多。

其实,东篱山庄没什么,除了那几处庭院之外,真的没什么,可是,要是你走近它,你会发现东篱的四季都是美的,它美在一种味,文化味儿,这味道,源自一个人,一个温暖的人,他在,然后东篱才有四季,美也是。

来吧,亲爱的,让我们在东篱山庄安静的风中,坐下来,喝杯茶,让生活美好,首先要让自己美好,来吧,我在呢,庄主也在。

吃相

吃,是头等大事。

说起过日子,总离不开柴米油盐酱醋茶。如今,物资丰富,日子过得舒坦,人的嘴都变刁了。街面上,店铺林立,十之有六都是餐馆。餐馆多,美食也多。想吃什么,土的洋的,真是应有尽有。不想出门,可以的,有外卖,什么美团、饿了吧,手机一点,很快便会给你送上门去。

过去,人们见面第一句话便是,吃了吗,现在,这样的问候少了,若还问吃了没的,多是上了年岁经历过苦日子的人。眼下,人们见面总拣好听的话讲,见男人夸气色好,见女人讲你又瘦了,寒暄几句,临别一定会说改天请你吃饭。

请吃饭,多半是去餐馆。

如今,人们的聚会多了,朋友、同学、老乡、同事等等,三句话没讲完一定会是改天我们聚一下。是的,生活节奏快了,大家都忙,聚会成了人们交流感情的最佳手段,若是有人把你请到家里去,弄几个菜,喝上几杯,算是感情处到位的,按现在的说法叫老铁。

说说吃相。

孔子说,“食不语,寝不言。”现在餐桌上讲究热闹,一场酒下来,不喝倒几个就不算圆满。

古人说,相由心生,“七尺之躯不如七寸之面,七寸之面不如三寸之鼻,三寸之鼻不如一点之心。”如今,餐桌上,闹酒的人,除了贪杯之外,他的身份一定不一般,非官即富。胖子一定贪嘴的,别再听什么减肥的鬼话,这辈子也别想减下来。左手用筷子的,自小一定是娇惯坏了,这种人,倔,喜听好话,翻脸比翻书还快。吃东西吧嗒嘴的,少时缺乏教养,生活不幸福,性格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且不讲究个人卫生。筷子用得勤的,每次伸出筷子都夹满菜,回转时,菜未至,那嘴早已张开迎接了,塞进嘴,鼓着腮帮子咀嚼,咽下去,一脸的享受与满足,接着,眼睛又往桌面上扫过去。这种人,少小受苦,如今小有成就,自傲,不孝顺,易看不起别人,善于挖墙脚,为了达到目的,往往会不择手段而为之。还有翻菜的,那双筷子在菜品上左右调整之后,也不夹菜自给,反而劝客说,来,吃菜,吃菜,味道不错的。说着,空筷子往嘴里一嗦,嘘的一声,放下筷子,满脸的笑,又说,来,都来,味道不错的。天呀,如此这般,谁还愿意动筷子呢。有的人入席后便端坐,山一样,稳稳的,开口笑,该说的话儿讲的恰到好处,筷子用得少,酒也喝得节制。这样的人,生活平静,安于现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易满足,但缺乏趣味。

古话讲,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本是群居动物。如今,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已经孤独得可以了,隔壁住着的是老王还是老李,许多人都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现在,乡下的人拚了命地想进城,城里的人反而想着去乡村。既然如此,那么就珍惜当下吧,甭再管朋友的吃相如何了,只要是老铁,便是好的。

留得荷塘听雪声

小城的雪,是夜里来的。老话说,这是贼雪。

如今,网络发达,什么事都瞒不住,更何况是新年的第一场雪呢,一时间,朋友圈被雪刷屏了。人们盼雪、喜雪,是因为城里的日子繁复而又单调,空气污染让人的感官变得越来越愚笨,一场雪,对于城里的人来说,宛如童话一般美好。

因为雪,学校人性化地放了假,可把小坏喜欢得不行,缠着让我带她去雪地里疯。于是,我们开车去了郊外。

年少时,我住在乡下。那时候,冬天是一个很残酷的词,冷,无处不在。树叶,该落的都落了。柿树顶尖上,挂着几颗猩红的残了一半的柿子,早已被冻得结实,灰喜雀飞了过来,叼不动,急得吱吱喳喳围着树儿乱窜。天,灰蒙蒙的。老人们聚在一起,倦着身子抽着烟,有一句无一句搭着话,天,作着雪呢。该下了,冬麦旱着呢。

夜里,雪便来了,贼一样,无声无息地来。我们是懒在被窝里隐约听了雪的讯息,忙不迭地爬了起来。推开门,哎呀,大雪,好雪。艳阳高照,天地之间,满目的白,烁人眼睛。

雪天是孩子们的节日。

那时候,物资馈乏,除了用雪疯玩之外,更多的是寻些吃食。比如,扫开一片雪,撒些粮食,支起棍子,系上绳子,用鸡罩逮麻雀。荒野里顺着野兔脚印,寻兔窝,撵兔子。再有,就是去荷塘上冰面上钓鱼。

在冰上钓鱼费劲且还有一定的危险性,一般来说都是背着大人偷偷地去做。首先,要在冰面上凿洞,我们用铁锹直接开冰,危险不说,洞口大小不好控制。洞大了,就等一天,洞口冰封后再凿,一连几天,修好适中的冰窟窿,再寻些稻草帘子支起来挡风,渔杆、渔钩、面做的鱼饵、水桶,一切准备就绪,散开去,在荷塘四周弄出响动来,将鱼儿往洞口方向赶,然后,蹑足走向冰窟窿,放钩下去,不足一个时辰,就能钓到半桶草鱼,运气好,兴许能钓到一两斤重的大鲤鱼。

冰钓可是个苦差事,冷是从裤缝里钻进来,一寸寸地往上爬,直把人冻得生疼。朔风里,荷塘一片寂静。岸边的红草穗儿随风摇曳,如琼似玉的冰面上,枯荷的枝,形态各异地结在那儿,一动不动。望着枯荷,想着盛夏荷塘里满得要溢出来的绿、风中举着的艳艳的荷花,心里不禁生出了一些悲凉。

在郊外,见了雪,小坏撒了欢地疯。她问,爸,我可以吃雪吗,可以打滚吗,可以堆雪人吗……我说,可以,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兴奋地说,爸,别看你平时这不让我玩,那也不让我碰,没想到,一玩就玩个大的,妈妈若在,肯定不会这样陪我一起疯的。我笑,其实,我心里一直想着找一方荷塘,给小坏留下一个关于冬天的美好记忆。我们开车从人民路向东,过化家湖、榴园,再过烈山,然而,我们却没能找到一个中意的。小坏的鞋已经湿透,我们决定回城,路上,我给小坏讲我年少时家乡的荷塘和冰钓。小坏听得很是入味,时不时地感叹,爸,你们小时候可真会玩。

从微信里得之,故乡的雪下得很大。一时间,我竟然有些想家,想年少时的荷塘来,我知道,年少时的荷塘早已不在,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地想念。

想念也是一种幸福,别人无法体会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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