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尽孝房子被收回，姐姐向妹妹讨要房屋保管费该不该？

孙守铸

妹妹出国深造，委托姐姐照顾老父亲和房子，并承诺只要姐姐照顾好父亲，将来就把房子送给姐姐。然而，父亲因翁婿不和回老家独住，姐姐对父亲疏于照顾。气愤之余，妹妹催姐姐一家从她的房子里搬出去，姐姐却向她讨要8年的房屋保管费。为此，一对亲姐妹反目并闹上法庭……

妹妹得到出国深造机会，房子和老父托姐姐照管

姜萍和姜霞是一对同胞姐妹，老家在山东菏泽农村。姜萍今年40岁，姜霞比姐姐小4岁。小时候家里穷，父母却坚持供姐妹俩读书。姜霞刚升入初一时，母亲患病离世，留下了不少债务。姜霞和姐姐想辍学打工帮助父亲还债，父亲坚决不同意。为了回报父亲，姐妹二人学习很刻苦。后来，姜萍考入省会一所师范院校，毕业后应聘到济南一所中学教书。

姜霞天资聪颖，学业比姐姐优秀，高中毕业后，她考入济南一所著名高校，大学毕业后进入外企工作。工作两年后，姜霞在济南通过按揭贷款买了房，并把父亲从老家接来居住。多年来，父亲为了她们姐妹含辛茹苦，一直没有再婚。想起父亲对她们的种种付出，姜霞就有种想流泪的冲动，因此，她觉得一定要照顾好父亲的后半生，让老人有一个幸福的晚年。

200年夏，姜霞得到赴美国深造的机会。当时她的房子还有10多万元房贷没还完，而自己到国外还要有不小的费用支出，还起房贷来有些力不从心。出国前，姜霞就有移民美国的打算，想把房子处理掉，又怕移民不成，自己回来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思来想去，她决定找姐姐帮忙。

第二天，姜霞给姐姐打电话，请她来家里一趟，说有要事相商。很快，姜萍拎着一兜水果来到了妹妹家。当着父亲的面，姜霞对姐姐说：“我要出国读几年书，将来时机成熟，我可能移民美国，这套房子我不舍得卖，你帮我打理着，只要你和姐夫能把咱爸照顾好，如果我不回来了，房子就归你！”姜萍爽快地说：“老二，你放心走吧，这房子我给你照看着，将来如何处理听你的安排。”姜霞眼圈红红地说：“姐，房子托付给你我很放心，可我不放心咱爸，他都60多岁的人了，孤孤单单一个人，你多替我尽尽孝！”听着妹妹的话，姜萍眼圈也泛红了：“妹妹，照顾好咱爸也是我的责任，你就放心吧！我想好了，你出国后，我就搬过来和咱爸一起住，我那套房就租出去，也多个收入。”

出国的日期越来越近，姜霞觉得，对于房子的事，即便是亲姐妹，还是要写个书面的东西为好，免得以后有些事情说不清起争执，何况姐夫是个精明人，这中间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她将来回国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于是，姜霞向姐姐提出关于房子的事情签个协议，姜萍听了嗔怪道：“你还信不过你姐吗？这世界上除了咱爸，就咱俩最亲了！”姜霞撒娇道：“姐，不是说亲兄弟明算账嘛，咱们虽是亲姐妹，你就不怕我现在说的话将来不认账？”听姜霞这么一说，姜萍笑着说：“好，咱们亲姐妹也来个明算账，签就签，我还怕你不成！”

就这样，出国前，姜霞和姐姐签了一份“房屋委托保管协议”，并对协议进行了公证。协议中写明：自2009年8月起至2013年12月止，姜霞出国读书期间无法对房产进行管理，委托姐姐姜萍全权管理房产相关事务，包括还贷、出售、租赁、抵押等，支出和收益由姜萍管理。有了这份协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姜萍完全可以把这套房子当成自己的房产来处理。

签完协议后，姜霞放心地登上了赴美的航班。临上飞机前，她再次拜托姐姐照顾好父亲。姜萍郑重地说：“妹妹，咱爸由我照顾你还有啥不放心的，你只管好好读书，别担心家里！”

到了美国，姜霞专心做学问，得到了导师的欣赏。每周，她都要和父亲视频通话一次，她很清楚父亲的性格，老人一生要强，心里有话不愿对外人说，对自己的孩子更是报喜不报忧。姜霞也知道，父亲从小对她比较宠爱，也更信任她，因此，也愿意和她说说心里话。

2010年春节，姜霞回济南和家人团聚，看到姐姐一家对父亲照顾得挺周到，老人看上去也很开心，她心里踏实多了。

姐姐对父亲未尽到赡养义务，妹妹决定收回房子

2010年7月的一天，姜霞再次通过视频联系上姐姐，说想和父亲说说話，谁知姐姐神情不自然地说：“咱爸想家了，非要回老家住一段时间，我拦也拦不住，过段时间我再把他接回来。”听了姐姐的话，姜霞并没多想，她觉得父亲离开家乡久了，想回老家看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然而，让姜霞越来越狐疑的是，父亲回老家都半年了，姐姐也一直未能把他接回来。姜霞给父亲打电话，父亲闷闷不乐地说：“我一个人过着挺自在，就不麻烦人家了！”姜霞从父亲的话里听出些许不满，到底是什么让父亲不痛快呢？父亲自然不肯说。姜霞只好打电话问姐姐：“咱爸到底怎么了？他咋不愿到济南和你们一起生活呢？”姜萍叹了口气说：“妹妹，咱爸和你姐夫脾气不合，两人都看对方不顺眼，我夹在中间难做啊！”姐姐的话让姜霞心里沉甸甸的，其实，通过她的观察和直觉，她对姐夫这个人也是不太欣赏的。姐夫头脑精明，对利益看得很重，当初她和姐姐签协议，也是出于对姐夫的不信任。父亲宁愿一个人住在老家，也不愿到济南和姐姐一家生活，其中肯定有隐情。

随后的假期里，姜霞回了一次国，并回到菏泽老家陪了父亲一周。姜霞几次想把话题引向在济南和姐姐一家的生活方面，父亲却有意回避。一天傍晚，姜霞给父亲调了盘蒜泥黄瓜，炸了盘花生米，拿出几瓶啤酒，陪着父亲边喝边聊。几瓶啤酒下肚，父亲的话渐渐多起来，姜霞有意把话题引向他在济南和姐姐一家的生活上，父亲叹了一口气说：“妮儿，你爹为了这个家受了一辈子苦，吃的喝的穿的从来不挑不拣，就恨那些势利的人啊！”

姜霞清楚父亲话里必有所指，便不动声色往下听。父亲醉意渐浓，终于说出他和女婿之间的不快。父亲说他和大女儿一家生活了近一年，其他还好，就是觉得女婿这个人不太厚道，甚至有些势利。有一次，女婿从外面喝酒回来，带回半瓶没有喝完的五粮液，饭桌上女儿把那半瓶剩酒拿了出来，结果被女婿拦下，又换成了二锅头。就是这件事，让父亲伤透了心。老人气愤地说：“我喝了一辈子酒，虽然都是赖酒，可心里痛快。就他那喝剩的半瓶破酒，还藏着掖着，我才不稀罕呢！”

听了父亲的话，姜霞心里一阵莫名的酸楚。他知道，父亲那颗刚强、倔强的心被那半瓶酒深深伤害了，她理解父亲不愿在济南住下去的原因。从那以后，她没再劝父亲到济南跟姐姐一起生活。而让她更不快的是，姐姐有几个月没给父亲一分錢的生活费了。

回美国前，姜霞给父亲留下一笔钱当生活费，然后去了一趟济南，在姐姐家住了一晚。在与姐姐的聊天中，姜霞得知，姐姐又投资了两套房子，因为要还房贷，手头一直很紧。看着姐姐当着她的面哭穷，姜霞将了姐姐一“军”：“手头紧，咱爸那点生活费也没法给了，对吧？”姐姐听出妹妹话里的不满，连忙解释说：“等我缓缓，咱爸的生活费每个月照样给！”

回到美国，姜霞把心收回来，专心攻读学业。2014年，姜霞完成学业后顺利留在了美国工作，并建立了自己的家庭。事业稳定，又有了家，姜霞最不放心的仍是老家的父亲。当年父亲负气从济南回老家，宁愿孤苦一人也不愿和姐姐一家生活。而这几年姐姐买了几套房子，对父亲的照顾却越来越少。最让姜霞生气的是，姐姐和姐夫坐拥几套房产，却一直住在她的房子里。姜霞想把自己的房子租出去，租金用来当作父亲的生活费，可她多次催姐姐从她的房子里搬出去，姐姐都以各种理由拒绝。

2017年国庆节期间，姜霞回国公干，顺便看望父亲。看到父亲老态龙钟，独自生活在三间破旧的红砖房里，心里很不好受。从父亲口中姜霞得知，姐姐有3个月没回家看望父亲了，平时也很少打电话，生活费更是半年没给老人一分钱。这让姜霞非常气愤，她决定给姐姐摊牌，让姐姐一家从她的房子里搬出去，然后把房子出租或出售，所得的收益用来给父亲养老。

10月6日，姜霞来到济南，入住当地一家酒店，并把姐姐约出来，郑重地和她谈房子的事情：“姐，你们一家该从我那套房子里搬出去了，我想把房子租出去或卖掉，所得的钱给咱爸养老，希望你能理解。”

亲姐妹闹上法庭，保管还是委托法官一锤定音

看到妹妹下了逐客令，姜萍不高兴地说：“妹妹，你们两口子在国外挣的是美元，还缺那点房租钱吗？姐手里是有几套房子，可还贷压力很大，借你的房子住住又怎么了？”姐姐话里透着不满，姜霞想到他们两口子对父亲的怠慢，一股怒气蹿了上来：“姐，咱们可是有言在先的，如果这些年你对咱爸尽到孝敬义务了，我把房子给你都成，可你看看，咱爸现在过的是啥日子，邻居们都说咱爸这俩姑娘白养了，老了老了一个都指望不上……”说到动情处，姜霞眼圈红了。

姜萍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话里也有了火药味儿：“妹妹，咱爸打小就偏向你，该多尽义务的是你，你跑到国外躲清静，养咱爸的事情都推到我身上。咱爸那个倔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和你姐夫合不来，我能咋办？”姜霞语气坚定地说：“在照顾咱爸这件事上，我有很大的责任，我不能多在他老人家跟前尽孝，就在物质上多尽些心意。我希望你们一家一周内从我的房子里搬走，我不能再等了！”看到姜霞态度坚决，姜萍也撕破了脸：“哟，还给我下最后通牒了，要我搬出去可以，但我有两个条件，一是把我替你还的房贷还给我;二是我替你保管了9年的房子，得付我保管费！”姜萍的话让姜霞更加生气了：“替我还的房贷我会一分不少地给你，可你住了我9年的房子，省了10多万块钱的房租不说，还让我付你保管费，你好意思说出口？”

为了房子的事，一对亲姐妹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姜萍坚持不付保管费就不搬出去。姜霞认为姐姐为了钱耍无赖，不搬出去就法庭上见。于是，一对亲姐妹翻了脸。

随后，姜霞全权委托律师把姜萍告上了法庭，请求法院判令姜萍一家搬出她的房子。姜萍对妹妹提出反诉，请求法院判令姜霞偿还她代为支付的房贷，并支付保管9年房子的保管费8.8万元。

2018年3月28日，济南市历下区人民法院审理了此案。因为姜霞身在国外，就全权委托律师出庭，姜萍一个人出现在被告席上。法庭上，姜霞的代理律师提出，当初原告让姐姐搬到自己的房子里住，是为了方便照顾父亲，只能算暂住，不是保管，更不存在什么保管费。姜萍拿出几年前和妹妹签的“房屋委托保管协议”，认为自己不但替原告还房贷，还尽了打扫卫生、照看房子等义务，忠实地履行了保管责任。当初她与妹妹有约在先，因为自己只照顾了父亲1年，没完成妹妹的托付，并没有要求房子的产权，她仅主张索要房子的9年保管费用，是有理有据的。

姜霞的代理律师说，在法律上，保管是一种特殊形式的委托，保管仅限于照看物品，超出照看物品之外的就是委托。很多时候，委托需要以保管为前提，比如帮别人从存折里取钱，首先需要帮别人照看存折，但因为要做的事情超出了照看存折，就不算保管，而属于委托。

此案中，原告让姐姐一家住到自己的房子里，是保管还是委托，取决于两人签的那份“房屋委托保管协议”。如果原告只是让姐姐在她出国期间照看房子的卫生和安全，就是保管。然而，从她们签的“房屋委托保管协议”中不难看出，原告让姐姐做的并不仅仅是照看房子的卫生和安全，还有还贷、出售、租赁、抵押等跟房子有关的事，这个范围远远超出了照看房子的范畴，属于委托合同。被告姜萍一家超过“委托保管协议”约定的期限仍然居住在原告的房子里，属于侵犯原告对房子的居住权和使用权，原告可以要求被告赔偿相应的损失，但念及亲情，原告只要求被告一家搬出去，搬出去后原告会及时偿还被告先期支付的房贷。

5月6日，法院下达了民事裁定书：原、被告签订的“房屋委托保管协议”期限已过，被告姜萍一家须一周内搬离。虽然原告、被告签订的书面协议有“保管”二字，但实际上更侧重于委托，并不是保管。因此，被告无权要求原告支付保管费，但办理房子相关事务的合理支出，包括代为偿还的贷款，原告应在被告搬出后予以偿还。

判决书下达后，姜萍没有提起上诉。一对亲姐妹因为房子的争议也画上了句号。而有关房子争议的背后却折射出独居老人的赡养难题。姜霞身在国外，无法在父亲面前尽孝。姜萍虽在国内，却没有对父亲尽到赡养义务，一对血浓于水的亲姐妹为此反目，的确令人唏嘘。承办此案的法官提醒说，此案反映出与寻常百姓密切相关的法律问题：平时我们出远门，请亲友帮忙照看房子时，应该根据具体情况选择保管或委托。如果只是想有人帮忙照看房子的卫生和安全，选择保管比较合适。如果房子还有未还的贷款等事务需要处理，选择委托比较恰当。需要注意的是，不管是保管还是委托，最好都能够事先约定期限和报酬，避免事后发生纠纷。

〔编辑：刘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