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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美经典影片翻拍的多重美学审视

2018-11-14李晓凡

电影文学 2018年15期
关键词:亨伯谋杀案洛丽塔

李晓凡

(郑州工业应用技术学院,河南 新郑 451100)

进入新世纪以来,迅猛发展的互联网及新媒体使视觉文化更加渗透到生活的各个角落,也推动了全球文化整合的进程,经典影视作品在更大的传播范围与速度之下,也就成了更多影视导演再创作的重要资源。历经不同的时代之后,经典作品虽然光彩依旧,但与生活于高科技时代的公众有了观赏态度和需求上的差异,因此,翻拍经典作品也是适应现代公众的本土化、高科技观影需求和新时代的道德价值观的一种时代诉求。于是,新时代的导演以不同的艺术向度,不同的叙事风格,借助于高科技的电影手段,将公众熟悉的经典作品翻拍出了不同的美学效果。

一、《洛丽塔》的翻拍:从道德谴责到无声的同情

美国作家纳博科夫最有争议的小说《洛丽塔》问世于1955年,20世纪60年代美国公众的道德观念非常保守,对于亨伯特与洛丽塔带有“乱伦”色彩的关系,压根儿不可能得到公众的认可。出于对恋童癖的强烈反感,美国导演斯坦利·库布里克在拍摄《洛丽塔》前,在选择男主角时曾两次遭到拒绝。所以,导演斯坦利·库布里克本人亦毫不掩饰对中年男性的恋童癖的厌恶,所以有意在影片中省略了对亨伯特恋童癖的心源性分析,这就使得亨伯特对12岁洛丽塔的畸形爱恋丧失了令人同情的最后理由。不仅如此,导演还有意让银幕上的少女洛丽塔衣着严谨,举止天真,完全是一个不解风情的小女孩被肮脏的中年男性诱入歧途情节设计。总之,在影片中导演库布里克不想为亨伯特做任何道德上的辩解,因此1962版的《洛丽塔》中亨伯特完全是一个心理变态者,结尾处洛丽塔厉声说出的“你毁了我太多的东西”的话,就是本片导演对亨伯特的道德评价。

时隔35年后的1997年,美国导演林恩与库布里克翻拍了《洛丽塔》(1997)。应当看到的是,20世纪90年代的美国民众已有了更大的包容度和更加宽泛的爱情观,而导演对《洛丽塔》道德倾向亦做了很大的扭转。首先影片开头充分描述了少年亨伯特与少女安娜贝尔那场未完成的爱情,那一对纯洁的少男少女在浪花中嬉戏的样子,那风儿吹动着少女裙裾的细节,在导演镜头前表现得唯美而高尚。当中年的亨伯特说出“我爱的那个孩子死去了,但是我一直在寻找她”的话时,似乎为亨伯特的恋童癖找到一点点心理学意义上的支撑。

为了使这场畸型的爱恋更能让公众接受,1997版的《洛丽塔》有意将洛丽塔的年纪提升为14岁。14岁的洛丽塔在导演“妖精化”的创意之下,以鲜艳而放荡的扮相出现在银幕上。在与亨伯特的关系上,14岁的、早已有着性经验的洛丽塔显然有主动权:比如洛丽塔在卧室里故意翘起右腿坐在亨伯特的对面;荡秋千时故意用脚面磨擦亨伯特的小腿;在私奔的旅途上,洛丽塔不但会用各种性游戏折磨亨伯特,还常常主动挑逗陌生男人,向任何男性飞吻示爱。洛丽塔的放荡使呆板而偏执的亨伯特气急败坏,他一方面应对洛丽塔的百般捉弄,一方面还要应对洛丽塔的“我要向警察报告你强奸了我”的威胁。在这种不断的捉弄、逼迫、挤压、欺骗之下,亨伯特最终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这正是导演林恩所要表达的道德话语。

在人物设计上,1997版的亨伯特与1962版中的亨伯特反差巨大,导演林恩一改1962版中亨伯特的猥亵、衰老、臃肿的丑陋模样,而让亨伯特身材瘦削,目光含情,外形更接近儒雅又神经质的法语教授兼作家。这位儒雅的中年学者,影片开头时正坐在高等餐车里品尝法国红酒,他会缓缓地打开水果罐头、让鲜红的樱桃跌入酒杯。后来只因为他把洛丽塔当成了自己失而复得的童年爱人,所以亨伯特的生活才会变得一团糟。影片最后出现在长镜头中的亨伯特房间空荡而凌乱,优雅的学者已变成了蜷缩在摇椅上衣衫不整的疯狂男人。所以,1997版的《洛丽塔》不再是表现一个肮脏的恋童癖者,而是在描述一段独特的惨痛爱情。而在1997版的《洛丽塔》的主题情感的迁移之中,更包含着经过了半个世纪的社会发展之后,美国民众的道德倾向正朝着更加人性化方向发展的哲学话语。

二、《东方快车谋杀案》的翻拍:唯美加诗意的重塑

英国推理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东方快车谋杀案》,是世界文学界知名度最高的作品,被多次改编为电影、舞台剧、动画片等。其中,由英国导演西德尼·吕美特执导的《东方快车谋杀案》(1974)是公众最熟悉的版本。该片采用了全明星阵容,英格丽·褒曼也借此片拿下第47届奥斯卡最佳女配角的头衔,使本片成为当之无愧的经典。1974版的《东方快车谋杀案》采用的亦是当时最流行的写实风格,影片开篇从一个飞行员家庭的绑架案开始,在不断地切换为滤镜般的惨烈色调中,案发现场的写真性再加上陈旧的报纸图片的特写,使得影片阴森恐怖。特别是该案凶手造成的被害者家庭先后失去五条人命的描述,更增加了影片惩恶扬善的道德指向。因为案件发生在快速行驶且空间狭小的列车上,特殊的作案场所让故事变得非常诡秘,再加上一个人数超多的合谋凶杀案的结局,使出现在1974版的《东方快车谋杀案》的谋杀步骤缜密,片尾的谋杀成功后的集体欢庆场面,说明该片是在讨论一个关于“被害者有没有权利去杀人复仇”的严肃的法律命题。《东方快车谋杀案》开创了在密闭环境里拍摄悬疑电影的先例,在影片中的每个共犯的身上,公众看到的是不同性格背后共同闪耀的人性光辉和法律的严肃性。

43年后的2017年,美国导演肯尼思·布拉纳将《东方快车谋杀案》翻拍,除了精湛的科技手段之外,2017版的《东方快车谋杀案》呈现给观众的是一种与1974版完全不同的明媚。因原小说的故事内核非常精巧,所以对基本情节进行改编显得完全没有必要,因此,导演肯尼思·布拉纳的改编策略是给2017版的《东方快车谋杀案》蒙上一层喜剧色调,使这个悲剧故事有了动人的喜感。如在电影开头的土著小孩跑过街巷为波洛送新鲜鸡蛋的情节,是导演最有效的喜感设计。当在匆忙中踩上牛粪时,波洛“要让两只脚保持平衡”,故意让另一只脚也踩上牛粪,这也是导演别出心裁的喜剧细节。紧接着的一个长长的登上快车的桥段里,每个东方快车乘客都在充分地展现个性: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打人的伯爵,老在强调自己种族立场的呆板教授,一直在环顾四周的警觉而霸气的富商雷切尔,高傲而挑剔的卓戈米罗夫公主,还有饶舌而性感的赫伯德夫人。身材高挑的车长布克在开车前的空隙里,和妓女跑到面包房里私会,巧遇了正在观赏面包师精湛技术的波洛,这些自然而圆润的幽默元素的加入,有效地冲淡了1974版中的谋杀阴霾。

导演肯尼思·布拉纳有意将故事的主现场设计在横跨山谷的大桥上,白雪皑皑之中,架空的钢铁桥梁,寒冷的幽深山谷和倾斜喘息的火车,带着一种肃杀的美感。最后的审判场所放在了火炬腾腾的隧道中,波洛以老式车头和群山为背景,发表激情而智慧的演说,将导演所要表达的精致和诗意话语推向极致。更值得一提的是该片不惜成本的精良制作,上帝视角的长镜头呈现,服装设计师为每个角色量身定制的考究衣着,使电影带来宛若油画般的美感。在这列行进在白雪茫茫之中的快车上,所有的一切都精致奢华,所有的人物更高贵美丽,据说,导演肯尼思·布拉纳花了9个月时间,设计出一个考究而巨大的胡子。于是有着“全英格兰最考究的大胡子”的波洛追求平衡、追求正义的过程,帅到无人能比。

三、《后窗》的翻拍:阔步走进当下的青春时代

有人评论说:电影导演分为两种类型,即暴露型与偷窥型,美国著名导演希区柯克无疑属于后者。《后窗》(1954)作为希区柯克的代表作,充分表现了他的“偷窥”这一特征。片中的摄影记者杰夫因摔断腿而在家中养伤,无聊中透过望远镜去偷窥后窗里邻居的生活,并以他的推理假想了一场丈夫谋杀妻子的案件。杰夫的这种猜测先是受到女友莉莎、护士斯特拉、朋友道尔的反对,但杰夫入情入理的分析终于得到了女友莉莎、护士斯特拉、朋友道尔的赞同,三人也变成了这场偷窥事件的参与者。在《后窗》中,希区柯克充分发挥了他的完全凭借画面而不是依赖语言来叙述剧情的特征,比如关于杰夫断腿的原因,影片中没有任何说明,而透过镜头摇过的一张张危险性极强的突发事件的照片,桌上被砸坏的照相机,简练地交代了人物的所有背景,和他的偷窥的职业性质。

虽然这是一部关于杀人犯罪的悬疑推理片,但在整部故事中并没有杀人的场面,大量存在的只是杰夫和朋友的对话与争执。因为杰夫想要证明的是一个没有物证人证,只是凭着主观臆断而假想出的案件,所以大量的心理分析就成了剧情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后窗》的重点不是放在对杀人案件的展现上,而是放在了用对话进行推理演绎上。杰夫与护士的关于婚姻的对话,杰夫与朋友关于爱情的对话、关于犯罪的对话,话锋机智,反应敏捷,浸润着《爱德华大夫》式的精神分析理念。因为没有太多的故事,影片的场地就是围绕着两座楼之间展开,所以人物精妙的道白就成了吸引观众的一条绳索,这种叙事套路不仅使《后窗》带上了一种浓烈的话剧感,也使《后窗》成为小空间叙事、小成本影片的经典。希区柯克用《后窗》中的种种心理暗示,将常用的“偷窥”主题推向了极致。

时隔53年之后,美国导演克里斯托弗·B.兰敦翻拍的《后窗惊魂》却是一派明媚的青春风光。《后窗惊魂》除了保留着《后窗》的“后院偷窥”这一主要叙述模式,以及简约的人物布局和偷窥者在窥探中碰巧破获了一个杀人案的主要情节之外,大量的现代元素的融入使《后窗惊魂》已脱胎为时尚前卫的青春剧:一位犯了过错被软禁在家的少年凯尔,当PS游戏、苹果的网络下载、丰富的数字收费电视等娱乐方式都被截断,他的脚上还带上了高科技监控装置使活动范围受限时,无聊的凯尔只有透过窗户观察邻居来消遣,他先是运用从父亲那里学到的SONY摄像机的技术和手机照相功能去偷窥邻家女孩阿什莉,进而两人又和韩国好友组成了一个监视团体,开始偷窥一个被怀疑为连环杀手的中年男人。

《后窗惊魂》将《后窗》的故事空间大大扩展,在原有的单线条架构、凭借心理学和逻辑学判断案情的过程之中,《后窗惊魂》又增加了大量关于连环杀手的消息报道、凶手的黑暗居室、陡然出现水浸尸骨,使该片做足了惊悚片的氛围。一种与《后窗》有着鲜明差异的环境设定带来了与《后窗》完全不同的观影心理。可以看出,《后窗惊魂》的导演并不是在严肃认真地翻拍大师的原作,他只是在借用大师的故事架构,再涂抹上浓浓的青春靓色,使之成为好莱坞特征的青春惊悚片。所以,《后窗惊魂》中包含了悬疑片的惊悚、动作片的紧张、喜剧的温馨,还有就是阳光明媚的青春剧风味。

如果把经典原作和翻拍的新版本进行比对,除了看到主题语言上更加具有哲学意义和审美价值之外,还会看到新版本所带来的时尚消费符号和明星们身体所具有的符号。因此,翻拍经典也是一种再创作与异域文化再融合的过程,融入新时代的精神气质、尊重本土公众的观赏心理、适应全球化新媒体的发展,才是经典翻拍中最重要的价值体现。让经典的文本内容从物质形态中解放出来,成为一种当代的现实存在,使经典原著的精神具有历久弥新的现实意义,才是对经典的最大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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