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在八十年代
2018-11-14王保忠
王保忠
豆青色西式裤
至今记得,32年前那个秋阳高照的上午,我是如何揣着一纸录取通知书,怯生生地,出现在离家几百里的朔县师范校园的。这个第一次出远门的乡村小子,此时是新袄新裤新衬衣,新鞋新袜新帽子,全身上下可谓焕然一新。母亲这样装饰我,可能是考虑到她的儿子已剥掉“农皮”,去学校再长上三年身体,就能捧上公家的铁饭碗了。若仅仅是上个还得掏学费的高中,这样的待遇,是断不会降临到我身上的。
怎么说呢,当时我头戴一顶大哥从部队寄回的崭新的黄军帽,上身着一件四个兜加盖的蓝涤卡上衣,内里是一件白的确良衬衫,再往里是一件腈纶白背心,下身穿一条裤线笔直的蓝涤卡裤子,里面是一条深灰色条纹秋裤,脚上是一双方口白底布鞋,一双加厚黑袜子。上下衣有些宽大,是为了冬季罩棉衣的,且都是中式的,当时西装革履虽已流行开来,却只限于工薪或市民阶层,还没有普及到联产承包责任制才实行了一年的农村。这穿着显得老成持重,既与季节的节奏合拍,也寄托了一位乡下母亲对孩子的一种人格期待。
在对1982年一个师范生的装扮作了一番描摹之后,我也忽然明白了七八十年代的作家,为什么会不厌其烦地描写人物的服饰了。当时人们的生活水平尚低,“温”的问题还没有彻底解决,衣服仍是多数人的奋斗目标之一,作为反映社会生活的文学作品怎么可能回避呢?其二,那时的作家多是乡下出来的穷小子,其生活和普通老百姓毫无二致,奋斗理想也包括“温饱”问题。其三,当时的作家不用面对手机微信的诱惑,一点都不近视的眼睛明亮得像夜空里的星星,对社会生活的观察自然是入木三分了。
时隔多年,仍记得母亲带着我去邻村的女裁缝家做衣服的情景。女裁缝的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她把母亲和我引进家,安顿我们坐下,然后接过母亲带来的蓝布包袱,将布料一古脑儿抖搂出来,摊在缝纫机旁边的台桌上,用一条软塌塌的尺子量了尺寸。接着,她又把我叫到身边,用那条软塌塌的尺子在我身上比划起来,从后脖子拉到脚跟,又从脚面拉到前胸,她一边比划一边夸我学习好,居然考了个全公社第一。她说她的儿子就不行了,脑子里住了一窝鳖虱,怎么也学不进去,连个烂蛋高中也没考上。女裁缝长得眉清目秀的,说话时嘴里却呼出浓重的大蒜味儿,熏得我不由把头扭了个九十度的大转弯。几天后我去她家取衣服时,总觉得我的新衣服也染上了她嘴里喷出的味道。但说实话,这个女人手艺确实好,做出的衣服时尚合身,且只收了三元钱的手工费,比别的裁缝便宜多了。但这套衣服,买布料却花了十几元钱,这在当年便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了。我母亲一个家庭妇女,就是想从牙缝里抠也抠不出这么多钱,钱是我姐姐我大哥给的。这样的家境也决定了我只能上师范,当时,谁都知道上师范的好处,学校连伙食费都包了。
谁想报到当日,好好的衣服就被我在学校的大餐厅弄出了问题。刚开学,还没分打饭小组,我和一位同学从西边的取餐窗口打上饭后,一直走到东边二百米处主席台左下角的一张桌子前,桌旁靠窗户立着一个油漆未干的铁床架,吃饭时,我忘了它的存在,衣服的下摆不小心蹭上了火柴盒大一块油漆,同学眼尖,马上发现并指了出来。他嘻嘻笑着说,你吃馒头,你的衣服吃油漆。我一看还真的是,心里说不出的沮丧,回到宿舍赶紧用肥皂搓洗,但那块绿膝已胎记似的洗不掉了。
和我一起吃饭的同学,是我的老乡,初中三年级时我们就一个班。现在我们在同一个城市工作,偶尔一起聚聚,他仍会说起我衣服上的那块绿漆,他说也就一件涤卡上衣,可你当时那个心疼呀,这这那那说了一大堆。他这一说,我既佩服他的记忆力,又觉得他饱汉不知饿汉饥,高估了我的家境。那时他家庭条件很不错,父亲是县水泥厂的电焊工,还会缠电机什么的,是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发家致富的能人。入学时,他穿着一双擦得锃亮的黑皮鞋,让班上同学都很羡慕。奇怪的是,当时我半点也不嫉妒他。
那时,我真的不懂得什么叫嫉妒,看什么都无所谓,做什么事都马马虎虎的,尤其是在吃饭穿衣的问题上表现得更典型。比如有一次在教室,其实才上了三节课,我却以为是第四节课下了,匆匆奔到教室门口贮放餐具的柜子前,很麻利地取了饭盒,扭过头催促别的同学,都愣着干嘛,走,用膳去!我选择这个古旧的词汇,本来是逗他们笑笑的,没想到他们的笑声那么热烈持久,且带了嘲讽的味道。
入学第二年的“五一”节,与生俱来的粗心,使得又一件奇葩事在我身上发生了。这正是衣服换季的时节,看着别的同学都进城买下了衣服,我也想买一件去。没错,对美衣美食的向往是人之天性。木心先生有言,“裘马轻狂的绝望,远胜于筚路蓝缕的绝望”。那时大规模的城镇化运动还没在全国铺开,我们学校所在的朔县还只是雁北的一个小小县份,不像如今大规模扩张的朔州市区,也出现了堵车之类的现代城市病。八十年代的朔师,设在朔县城南七八里处一个叫米西马的村庄,进趟城得跟本地同学借辆自行车,要不就得步行,但因为这是在节日放假期间,本地同学都已回去,想进城也只能步行了。不过那时候青春年少,走那点路也不觉得有多远,一路小马驹似的跑着就去了,最多花费四五十分钟的时间。
靠近城边是一段二三百米长的铁路桥,下面便是著名的桑干河,桥身高出河面十几米,走在上面,人和桥都在悠悠地颤,假如碰巧火车“呜呜呜”地驶来,或者冬天下点雪,心里就更紧张得要命。后来我写过一篇有关师范生活的小说,里面虚构了一个情节,说我和班上的某个女生谈恋爱。我的恋人家境富裕,有一次她说让我陪她进城逛逛去,其实她并不是随便逛,是看我连件得体的衣服也没有,想给我买一套。我当然很感动,但出于自尊硬是拒绝了她。我在那篇小说里写到,走到铁路桥上时,她因内心紧张抓住了我的手,我也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我们的心都颤颤的。
闲话少书,书归正传。当年的我,知道大商店衣服价钱贵,所以,进了城也不进铺子,就在外面的衣服摊前瞎晃悠。八十年代的朔县城,最繁华的也就那么一条东西街,南北两侧的商铺饭店排得密密匝匝的,屋檐在空中鸭嘴似的探出来,几乎要亲吻在一起,倘若从高空俯瞰,会觉得留给行人的只有窄窄的一道缝。商铺多为国营,也有集体或个体商贩开的。在小贩们的叫卖声中晃悠了半天,终于有些不耐烦了,见一个摊子上挂着一条豆青色西式裤,同学中好像也有买这种款式的,便停了下来,伸出手去摸裤料。那时也没有“撞衫”的概念,也不去试试合不合身,看中了款式,便问价钱,女摊贩说十一块,我摇摇头便张罗着要走。她马上扯开嗓门喊,别走,想多少钱拿呀。我头也没回地说,九块。她说,九块就九块,拿去吧。我便返回了摊子前。其实我也不会侃价,但身上就这点钱,多一块我都买不起。女摊贩一边给我拿衣服,一边嘟囔说,你这娃可真够精的,我这等于一分钱也没挣。我掏了钱,接过她从尿素袋里抽出的一个小袋子,看看里面有裤子,便一路高歌猛进地往学校奔去。
回到宿舍,拿出裤子让那个老乡同学分享我的喜悦,他只看了一眼,便憋不住地笑起来。我说你笑什么呀,他越发笑得厉害了,半天说,你好好看看,好好看看。我好好看了看,并没看出什么来。他说,你再看,再看,男人裤腰两边开叉吗?我一看,裤腰两边还真是开了叉!当时刚吃过中午饭,没回家的同学都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呢,听他这么一嚷嚷,都跳下床来看新奇,结果大家像听了姜昆的一段相声,刹那间变得兴高采烈、眉飞色舞。
我真是羞愧呀,恨不能脚下裂开道地缝一头钻进去。说时迟那时快,地下还真裂开了一道缝,我拎了衣服袋子,嗖地钻了进去,然后顺着地缝挤呀挤,一路就挤到了朔县城。人在羞愧的时候,大概都有一种被别人看低了看贬了看没了的感觉,被人看贬了的我,钻进地缝去自然是极有可能的,所以你要相信这都是真实的,没半点虚构。几年后我读卡夫卡,读马尔克斯,一读就读进去了,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障碍。人在心理处于一种极端状态的时候,就是会变形,变成一只甲虫,或者像俏姑娘黛雷丝坐上床单飞上天去。
长话短说,到了朔县城,那个女商贩一看我又来了,马上眉开眼笑,招招手说,这娃还想拿一条吧,我的裤子可好穿呢。我没好气地说,根本就不能穿,女式裤,也不提个醒。说着,把衣服袋子从背后拿出来,扔在了摊上。女商贩先是一怔,接着脸一沉,再接着又眉开眼笑了,哦哦,我还当你是给相好的女生买呢,又怕问羞了你,好吧,换就换条吧。说来也怪,换了裤子,我便觉得浑身上下轻松起来,轻得要变成一朵云飞起来似的。
怎么说呢,以后的一些日子,走在校园里的我,感觉自然说不出的好,时不时地,我会低下头看一眼腿上那条豆青色西式裤。
西装英雄
这一篇讲讲八十年代的西装。
现在说西装也没人当回事,穿就穿呗,没什么不可以的,当年那就不一样了,需要一种勇气、胆气、敢做敢为的英雄气。当年,班上第一个西装客,在同学们眼里那就是外星人,是专来吓唬我们这些老实巴交的地球居民的。多年后才知道,那西装英雄也是内心里经过了无数次战争才走进教室的,并不像面子上表现的那样若无其事。
我们班的第一个西装英雄叫老卫,他是班上数理化学得最好的一个,连任课老师有时也要和他切磋一下,所以他那时候很牛,回了宿舍根本不看课本,只看跟图书馆抱回的一大堆闲书,时而跟着“叭哒、叭哒”掉泪或“咯咯咯”傻笑。数理化好就好呗,让我们不能容忍的是,老卫普通话也好,每次歌咏比赛,他都是朗诵者,旗帜似的插在队列前面。然而他毕竟也是个农村娃,一些字的读音拿捏不准,比如他总把“国”念成“过”,急得跟他搭档的女生直跺脚。这成了我们打击他的几个事例之一。
按下老卫的事暂且不表,先说说我对西装的认识和感觉。
首先,我是个正经人,适合穿西服这样的正装——世界变化太快,转眼间西装就成了正装。每次开会我都是西装革履,一看就不是来蹭会的。其次,我对西装特别有感觉。1983年秋天,我一个人在朔县城压马路,走到一家商场的门口,一套浅灰色西装蓦地扑入了我的眼帘,怎么说呢,那一瞬间我像林妹妹初遇宝哥哥,“真好像是哪里见过似的”。当时我马上奔进了里面,两条腿生生在那套西装前扎了根,如果下场雨,估计我的身体就枝繁叶茂了,魂呢,早被这衣服撩拨得丢了。售货员一看我这如饥似渴的样儿,以为这下逮了个买主,立刻陪着笑脸说,小哥想买一套?我目不斜视仍盯着那套西装。售货员进一步说,小哥呀,刚进的款式,一点不贵,六十八元。她不报价钱还好,一报我就清醒过来,知道这衣服再好也不是我的,这就像宝玉再好,终归也是林妹妹得不到的。明白了这一点,我也只能忍痛割爱了,慢慢收回目光,嘴上却说,再看看你们别的西装。这当然是一种托词,一种撤兵之计,往一边走了没几步,趁着售货员不注意,我一溜烟跑出来了。
六十八元,那是我好几个月的生活费呐,买了西服我喝西北风去?
说这些,我只是想告诉你,当时手头若是阔绰一些,那我们班的第一个西装英雄就是我而不是老卫了。但这就是事物的限制,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所以还是讲讲老卫穿西装的事吧。
那是1984年初,师范二年级下学期一开学的事。当时,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才刚第三个年头。寒假里老卫回了村,父亲兴冲冲地对他讲了两件事,一件是秋天里,家里的自留地和承包田获得了大丰收,打回的粮食仓房都放不下,这一点老卫一回家就看到了。另一件是入了腊月,圈里的母猪又产了一窝仔,整整八个,哼哼唧唧的,一个比一个可爱。因与去年相比,猪肉价格稳中有升,所以产下的猪仔很快被村人抢了个光,卖了一百多元钱。当时,一百元自然是个好钱,这么重要的好消息,父亲自然要让儿子分享一下。可当爹的话音未落,老卫就出了声,家里有了钱,那就给我买套西装吧。父亲半天才反应过来,啥,买啥?老卫怕把父亲惊坏了,这一次声音放得有些低,因为羞涩,还有些结巴,西、西装。父亲终还是听明白了,大睁了眼睛说,那也叫衣服?领口敞豁豁的,穿了卖冻肉去?老卫便给自己打圆场,不冻,打上领带就不冻了。父亲头摇得拨浪鼓似的,那也不能买,在村里穿不出去。老卫赶紧陪笑,不在村,回学校穿呀。父亲迟疑了一下,你们班有穿的?老卫一时没反应过,说,没有。父亲一摆手,那你更不能出这个风头了。说罢,脸一沉,倔倔地给牲口垫圈去了。
老卫是家里的老圪蛋(晋北方言,指家中最小的男孩),从小惯大的,一看老子发了火,他比老子火气还大,让吃饭不吃,让睡觉不睡,让干活不干。僵持了几天,最终还是当爹的认了输,十几年惯成了这样,还有啥话可说。再说,老卫的母亲去世还不到一年,家里包括哥哥姐姐在内的所有人都不忍他心里受委屈。但是,一问得三十块钱,父亲的决心又有所动摇,三十?再加上盘缠路费,三只猪仔的钱都贴进去了,三只啊。老卫说,三只算啥,明年再下一窝不就行了?父亲吃惊地看着他,但最终,还是颤着手把钱给了他。
就这样,老卫软磨硬缠总算拿到了钱,一个人坐车进了县城。转悠了半天,几乎把县城所有商场的门槛都踢了个遍,终是买下了,黑色竖道的那种,没零没整花了三十元钱。“三十”是个限制,他只能购置等于或低于这个价钱的西装。买下后,花七角钱在街头吃了碗香喷喷的刀削面,然后便坐车回了村。多年后老卫对我说,这套西服只能说是将就了,他看上的其实不是这套,是一套浅灰色的,简直勾人的魂呢。我一听就笑了,说,你看上的那套六十八块钱吧。他眼睛睁得多大,你怎么知道?我说,当然知道了,在朔县城的商场被迷倒过。老卫一拍我的肩头说,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摇摇头,什么英雄,一分钱就将你逼倒了。
那年寒假结束,穿着黑色竖道西装归来的老卫一推宿舍门,就把我们十几个舍友唬住了,一开始我们还以为是老卫他哥来了,但这个西装客冲我们摆了摆手,便熟练地攀上了宿舍东北角那架双层床的上铺,先是把书包放到床上,接着从书包里掏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看这架式,我们就晓得这不是老卫他哥,确定无疑的老卫了。等他再下来时,我们一个个仍大睁着眼睛,他笑了笑,伸出手在我们眼前晃了晃,说,放假一个月你们就不认识我了?我们有点结巴地说,太、太不认识了。老卫说,也是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们说,胡子黑凶凶的,你有什么好看的,我们是看你的衣服。
看着看着,男生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捏住了老卫那套西装的袖口,又把手从袖口移向了他的前襟,最后让老卫把背掉了过去。文在我们宿舍里年纪最小,头上的军帽总是戴得端端正正的,内里还衬了圈牛皮纸。其时,文头脑里还没有西装的概念,看到老卫身上的衣服怪怪的,一不小心就问出了声:老卫,你这穿的什么衣服呢?听到文这么问,我们几个立刻大笑起来,小屁孩子,这叫西装,你家伙总不能连西装都没见过吧。说过后,我们继续跟着文小心翼翼地看,终于忍不住也伸出了手。看到那么多手一下子都伸了过来,老卫慌了,都不准动手啊,好好的西服,弄脏了你们给洗?我们并不罢手,谁动了,没人动你的西服啊。老卫也不好跟我们翻脸,模特似的忍受着我们的围观,几乎挺了一个小时,两条腿都哆嗦起来了。见他快撑不住了,我们也就只能大发慈悲,将他老人家扶到了床上。
我不能不承认,当第二天上午老卫出现在教室里时,所有人的眼球都为之一亮,为之一震。怎么说呢,那是沙漠里看到一泓泉水的欣喜,是黑夜里看到一弯月亮和一天星星的感慨,每个人都想穿西装,但又没人敢穿或没条件穿,只有人家老卫做到了,所以他就是个大英雄。从教室门口到老卫的座位不过七八米的距离,但我觉着他在我心里却走了十几年,这是从小培植起来的那种对英雄的崇敬和膜拜。我们渴望成为英雄,但一不小心却成了圣人,只有老卫当了回英雄。我得说,当他走过我身边的过道时,我忍不住向他行了个注目礼,当他坐到我背后的座位上时,我仍在心里默默地抚摸着他那光芒四射的名字。
这是1984年老卫身着黑色竖道西装出现在教室时,我内心的一点感受。内向型的性格决定了我时常沉浸在自己的内心里,而对大千世界的精采却视而不见。我们的同学大军就不一样了,他是那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后来他对我说,老卫走进教室时,一看你就走神儿了,眼睛在老卫身上,心思早不知飞到哪个国度去了。我说那你呢,你当时在干什么?大军哈哈一笑,将卞之琳的那首名诗改装了一番说:你们在座位上看老卫,我在走道上看你们,明月装饰了你们的窗口,你们装饰了我的梦。我说,我又不是美女,能装饰你什么呢。大军说,你一脸青春疙瘩,当然不是美女,可是老卫就不一样了,他本来就帅气,穿上西装自然是把美女们的梦装饰了。我说,少那么酸文假醋的,有话直说吧。大军就报出个女生的名字,说,知道嘛,连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都被老卫点亮了。那个女生,是我们的班花、校花,你想,连班花校花都为之侧目,可见老卫那身西装多有杀伤力。
这一年快放寒假时,我们班至少有十个男生穿上了西装,但穿上又怎样呢,正如我在前面一篇文章里写的那样,班里开新年联欢会,西装革履的他们不是照样遭遇了女生们的白手套吗?他们想握一握女生的手,可女生们却戴上了手套,这有多悲催呀。这么说好像我有点幸灾乐祸,但是你让我又怎样呢,为他们揾一把英雄泪吗?顺便说一句,老卫的西装在全校的新年联欢会上派上了用场,体育班有个男生上台表演相声,借的就是他的黑色竖道西装。
写到这里,忽然又记起前几天和老卫在微信里聊天的事。他说当年青春年少不懂事,想牛逼,想显摆,想出风头,拗着性子向父亲讨钱买西装,后来成家立业,慢慢懂得了父亲当时的艰难。有一天他居然梦见了自己的那套黑色竖道西装,他穿着它正不知该往哪里去,西装里突然传出了猪仔吱吱吱的叫声,不是一只,是三只猪仔的叫声。听罢他的忏悔,我原想给他发个大板牙的表情,想想,终是没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