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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曲与田园的不解之缘

2018-11-14

心潮诗词评论 2018年10期
关键词:散曲田园

田园诗,是歌咏田园生活的诗歌。它多以农村景物和农、牧、渔、樵的劳动为题材。自晋代陶渊明后,田园诗,便成了唐宋时期隐居不仕的文人案头不可或缺的诗词品类。

散曲,中国古代文学体裁之一,兴于元代。它由宋词俗化而来,产生于民间的俗谣俚曲,是格律化的中国音乐文学,是当时雅俗共赏的新体诗。

自蒙元建立政权后,儒家知识分子基本断绝了从政食禄的出路,抱负无法施展。于是,他们或走进山林水壑,或出入勾栏瓦舍,隐逸消遣,傲然特立。他们的内心中压抑与冲动交战,外冷内热,“地火在地下运行,奔突”(鲁迅《野草·题辞》)是其本质特征。因此,他们只好陶渊明式地选择了寄情山水,匿迹田园。这样,亦文亦俗,亦长亦短,亦歌亦吟的散曲,自然便成了士人们无奈之下的新宠。从此,散曲和田园就结下了不解之缘。

一、聚焦田园中的清丽闲适

这是由散曲的隐逸元素所决定的。

散曲创作大致可分三大流派:豪放派、端谨派和清丽派。一旦归于田园,当然以后者居多。清丽者,清新明丽也。“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陶渊明《归园田居·其三》),“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孟浩然《过故人庄》),解绶归田的闲适,农事劳作的散淡,其清丽之状,由陶、孟之间可见一斑。诗尚如此,散曲更甚。金元时期,文人志士报国无门,他们只好借野隐身、借酒浇愁、借曲消遣。散曲之于田园,犹鱼之有水也。归隐后的文人雅士,田园茅舍正是他们的吟啸之所。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在这蛙鼓虫鸣之地,已销声匿迹;积怨难遣的世事风尘,在这水光山色之中,已成过眼烟云。散曲走向田园,既是时代的巧合,也是中国文学的一个机缘。

元好问(1190—1257),金代著名诗人,金亡而不仕元,隐退20余年,潜心修文制曲。有曲云:

绿叶阴浓,遍池亭水阁,偏趁凉多。海榴初绽,妖艳喷香罗。老燕携雏弄语,有高柳鸣蝉相和。骤雨过,珍珠乱糁,打遍新荷。

(【双调·小圣乐】《骤雨打新荷》)

此曲为《元曲三百首》之开篇。它通过树、亭、榴、燕、蝉、荷的描写,给读者展示了一幅田园水墨画,绘声绘色,物我相融。尤其是结尾处“骤雨过,珍珠乱糁,打遍新荷”,另设佳境,借代贴切,清丽至极,闲适入仙,堪为田园散曲之首,以至于后来曲坛索性将“小圣乐”曲名用“骤雨打新荷”取而代之,足见此曲影响之大。

刘时中,生卒年月不详,山西人。作有【双调·折桂令】《农》《渔》《樵》《牧》四曲。此处仅以末曲为证:

被野猿山鸟相留,药解延年,草解忘忧。土木形骸,烟霞活计,麋鹿交游。闷来访箕山许由,闲时寻嵩顶丹丘。莫莫休休,荡荡悠悠,挈子携妻,老隐南州。

此曲迎面扑来的是一股山野之风,表面上是写牧人放浪形骸于山林,超尘脱俗的游牧生活,实则寄寓着作者欲做世外人的理想追求。文字如行云流水,平实而又典雅,清丽中而显内质,闲适中且含空灵。田园散曲之上品,毫不为过。

二、叙述田园中的天然野趣

这是由散曲叙事功能所决定的。

散曲名目繁多,形式多样,且句式参差不齐,加上衬字穿插其间,更显灵活多变。这样,它优于诗词的叙事功能就凸显出来了。后来由于散套和集曲的出现,散曲如虎添翼,它们以集束式的系列组合,足以将一个事件的始末叙述得一清二楚,构成了散曲独特的叙事优势。田园多农事,农家常往来。其间的风土人情、天然野趣,常为曲家敷衍成章。因为,一首散曲就可以心平气和地将一个田园故事给我们娓娓道来。

【南吕·四块玉】闲适

旧酒投,新醅泼,老瓦盆边笑呵呵。共山僧野叟闲吟和。他出一对鸡,我出一个鹅,闲快活。

关汉卿,元曲四大家之首。其代表作《窦娥冤》。此曲寥寥七句,平白如话,却有声有色地叙述了作者在田园之中(老瓦盆边)和乡亲友人斗平打伙的故事。“笑呵呵”,“闲吟和”,洋溢着天然野趣。“他出一对鸡,我出一个鹅,闲快活”,古时候的“AA制”,现代生活的野炊,岂不快哉!可见,在田园之中,散曲叙事,轻巧若此,格律诗词远不能及。

【双调·沉醉东风】

渔得鱼心满愿足,樵得樵眼笑眉舒。一个罢了钓竿,一个收了斤斧,林泉下偶然相遇。是两个不识字渔樵士大夫,他两个笑加加的谈今论古。

王恽,元代著名学者,善曲,今存小令41首。此曲叙述的就是一个情节——渔樵喜相逢。但就是这个情节,将给我们留下永远挥之不去的印象!全曲用蒙太奇的手法,展示渔樵的不期而遇。这里姑且不论他们是旧识还是新交,但那种相遇、相知、相融的情景,就足以感染每一位读者。“一个罢了钓竿,一个收了斤斧”,他们各自放下手中活计,盘地而坐,喜笑颜开,侃侃而谈,好自在,好开心,好享受!这中间的天然野趣、生活禅意,表达得恰到好处,如增一字一句,都是狗尾续貂。无疑,用散曲讲述田园故事是最佳选择。

再如睢景臣(著名元曲作家)的套曲【般涉调·哨遍】《高祖还乡》。汉高祖刘邦于汉12年回故乡沛县,召故人父老子弟佐酒,且赋《大风歌》,不可一世。而作者则以沛县一乡民的眼光对其进行描述:

【一煞】春采了桑,冬借了俺粟,零支了米麦无重数。换田契强秤了麻三秤,还酒债偷量了豆几斛。有甚胡突处,明标着册历,见放着文书。

这支套曲共有【哨遍】【耍孩儿】【五煞】至【一煞】及【尾声】共8曲,作者煞费苦心,整整花费了五曲的篇幅,着力渲染了刘邦还乡惊天动地的阵仗和豪华场面。笔触细腻,语气酸辣,叙述由远及近,清晰明了。此为【一煞】之曲,作者分别在桑、粟、米、麦、麻、豆六种农产品上做文章,历数了当年这个老赖的劣迹,刘三他无孔不入、无恶不作、无法无天。“有甚胡突处,明标着册历,见放着文书”,黑笔落在白纸上,“老百姓心中有杆秤”!这样夹带着讽刺揶揄的铺陈叙述,摊开了旧账,实为乡亲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田间村头的笑料,刘邦“天子神圣”的光环荡然无存,流氓无赖的本色和盘托出,叫人啼笑皆非。【尾声】:“只道刘三谁肯把你揪捽住,白甚么改了姓更了名唤做汉高祖。”典型的人物语言反映典型的人物性格。此处一语惊人,告白天下:咱家只认得这赖刘三,不识得那汉高祖。非山野村夫,不出此语也,痛快!

三、散发田园中的草根香味

这是由散曲的语言特色所决定的。

散曲素以俗谣俚词入曲,其语言的基本特色是通俗、质朴、生动、活泼清新。因而在制曲时,尽可率性而为,信手拈来。当散曲投向田园时,清风便是她的衣裙,泥土便是她的温床,朴实的口语和地方方言,拌着浓郁的草根香味,将不同层次的读者拉近距离,成为脍炙人口的曲作。

如张养浩的【双调·得胜令】《四月初一》:

万象欲焦枯,一雨足沾濡。天地回生意,风云起壮图。农夫,舞破蓑衣绿。和余,欢喜的无是处。

全曲描写的是农村“野田禾苗半枯焦”时突降喜雨的情景。久旱遇甘霖,欢欣若狂的男女老少冲向雨中,尽情地欢呼跳跃,最后索性解开蓑衣,拼命地挥舞着,蓑衣破了,管它呢!这玩意儿尘封已久,一经细雨的冲刷,有了绿意,恢复了生机!最是动人处:“和余,欢喜的无是处”,(就是)连我,也欢喜得不知怎么才好呀!深受感染的作者,最后居然将一句十分通俗的俚语冲口而出,其悲天悯人之情溢于言表,极大地增强了表达效果。可见散曲语言之妙,妙在俗中见雅,平中见奇!

再如无名氏的【正宫·塞鸿秋】《村夫饮》:

宾也醉主也醉仆也醉,唱一会舞一会笑一会,管甚么三十岁五十岁八十岁。你也跪他也跪恁也跪,无甚繁弦急管催,吃到红轮日西坠,打的那盘也碎碟也碎碗也碎。

当元代文人摆脱了对政权的依赖与田园接近的时候,从而也在相当程度上摆脱了传统伦理的束缚,此时的散曲则成为一种更自由更充分地表达思想感情的工具,他们不拘检束,释放人性,于村头陋巷,呼盏夺瓢,一醉方休。此曲皆为大白话,描绘了作者与村夫共饮的生动场面:主仆不分、载歌载舞、长幼无序;席地而跪、不计时辰、杯盘狼藉……无一句不亲切,无一句不实在,将散曲的语言特色发挥到了极致,泥土的芬芳,草根的香味,沁人心脾。

再如当代著名散曲大家羊春秋的【正宫·叨叨令】《大有作为之春抒情》:

想起那冰儿雹儿,不由的鼓鼓囊囊的气,摧残得花儿叶儿,一霎间狼狼藉藉的坠,全不管蜂儿蝶儿,酿不成点点滴滴的蜜,更那堪莺儿燕儿,镇日价凄凄惶惶的啼。盼春来也么哥,盼春来也么哥,到如今红儿绿儿,装点这大地娇娇艳艳的媚。

这是一幅大地回春图。它先将风刀霜剑肆虐于田园的冷酷表现得淋漓尽致:“摧残得花儿叶儿,一霎间狼狼藉藉的坠”,“更那堪莺儿燕儿,镇日价凄凄惶惶的啼”;次写人们迎春的喜悦:“盼春来也么哥”,“盼春来也么哥”;最后写春临大地的娇艳美丽:“到如今红儿绿儿,装点这大地娇娇艳艳的媚”。其中“鼓鼓囊囊”“狼狼藉藉”“凄凄惶惶”“娇娇艳艳”四个叠词的运用,形成强烈的对比,有力地增强了艺术表达效果。“冰儿雹儿”“花儿叶儿”“蜂儿蝶儿”“莺儿燕儿”“红儿绿儿”,一系列口语化的排比和成串的衬字的插入,既富层次感,又有亲切感,读来琅琅上口,曲味十足,实为现代中国曲坛的扛鼎之作。

综上所述,从散曲历史的成因、散曲的叙事功能以及散曲的语言特色三个方面,足以说明,散曲和田园有着先天的不解之缘。从散曲蹒跚举步那天开始,她就是奔着田园而来的。当下,如何使散曲这个文学形式在田园中走得更远,这是散曲爱好者努力的方向。我们一定要发挥她接地气、通民情、颂草根的特点,不断创新,打造出更多更好的曲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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