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文化自信的思考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明确指出，“没有文化自信，没有文化的繁荣，就没有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这是对文化自信的最充分最有力的肯定。

文化的“无意识”

当代中国创造的30多年来人类发展史上从未有奇迹般发展，其力量来源于文化的深厚土壤。民族文化是一个民族最深沉最本质的记忆。中华文化是中华民族从神话传说的久远年代一路披荆斩棘，几度辉煌几度曲折走到现代、走到新时代的文化创造。历史长河中滔滔不绝的浪花，生生不息地在历史的地壳深处推动着一个古老民族艰难地前行，对于生活在中国大地上的中华民族尤其如此。历经五六千年岁月的冲洗，全世界只有中国的文字形体岿然不动。从岩石上的象形图案，历经甲骨文、钟鼎文、石鼓文、大篆、小篆和各种书体写法的变化，始终坚持着“书同文”的文化原则。文字，是文化最核心的载体，最本质的形态。正是依靠这一核心的载体，繁衍了中国文化独有的千姿百态的文学的诗词歌赋小说，书法的各式书体、数以千百计眼花缭乱的戏曲和民间艺术，形成了人类历史上最为浩瀚壮观的文化奇迹。这块土地上生活的祖祖辈辈的中华儿女创造了从远古神话、先秦诸子、诗经、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直到新民主主义文化、当代社会主义文化，灿烂悠久的中华传统文化。中华传统文化同时像绵延不绝的长江、黄河孕育滋润了世世代代的中华儿女。这是中国人民也是全人类最可宝贵的精神财富。

中华民族的优秀文化有着不同于西方文化的理念、理路和表达方式，是中国人血脉中流淌的文化基因。同时，又积淀着人类共同的价值要素，是人类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我们也不能不看到，因为100多年来中国的积贫积弱，落后挨打，因为西方文化的强势挤压，在外来文化的影响和冲击下，在一些知识界的朋友中，而且是一些相当有话语权的人士中，出现了“数典忘祖，言必希腊”，言必欧美的文化倾向。其实，从历史的发展来看，中国遥遥领先于欧美达千年之久，而落后只是近二三百年的事情。而且，人类文化从来就是和而不同的，从来就没有高下优劣之分的。从20世纪到21世纪，中国能再度实现对西方的追赶和超越，有我们开放吸收消化外来文化的关系—应该指出的是，这种开放吸收消化本身就是一种文化自信—但其中积健为雄、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的优秀的文化传统凝聚起来的精神力量，在总体上发挥了巨大的助推作用。前不久去世的文化老人周有光先生，长期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从事汉语拼音方案研究，为汉字学习普及做出了重要贡献。作为一个接受过西方教育的中国知识分子，他提出的最广为传播的观点是，要从世界看中国，不要从中国看世界。

特别需要提醒的是，世界不等于西方。我们有些学人在提及“世界”一词时，往往把“世界”一词的词义内涵简单转换成“西方”。坦率地说，在今天中国知识界所谓的“世界主义者”视野里，其实一直没有欧美以外国家的身影的。所以，把“世界眼光看中国”变成了“西方眼光看中国”。在西方学术界历史学逐渐摒弃西方文化中心论，提出大历史观的同时，我们却隐约看到了西方文化中心论的不褪的阴影。

人类历史的发展证明了一个基本的事实，每一个国家每一个民族每一个人都是文化长期塑造影响的结果。现代心理学认为，存在着人类生活中一种影响制约我们思想行动的集体无意识。这种无意识，就是文化。毋庸讳言，现代化在给人类生活带来各种便利的同时，也给我们造成了巨大的精神和心理冲击。这就是传统文化失落和湮没。这种失落和湮没，造成了现代人精神“无根”的空洞虚空和无力感，成为文化原野上永远的漂泊者流浪者，从而使“我从哪里来，我是谁，我到哪里去”成为了现代人最为普遍的精神焦虑。就像一首《把根留住》的流行歌曲唱的那样，“多少面孔茫然随波逐流，他们在追寻什么？为了生活人们四处奔波，却在命运中交错”。“把根留住”，也成了现代人类共同的文化愿景。事实上，诞生在人类文化轴心时代，几千年积淀下来并且在不断生长着的儒道互补，诸子百家以降的中国文化传统，是我们也是人类最可珍视的文化财富。儒家学说，《论语》109次提及“仁”。以仁为核心的思想，为解决人和人、人和社会、人和人相处的许多基本原则。譬如，仁者爱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有教无类、和谐大同。道家学说以道为核心，道可道，非常道，大道至简、大道无形。为人与自然、人与宇宙相处提供了极为丰富的思想资源。比如对大自然的顺应、对过度贪婪物欲的节制、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天人合一。这是中国文化和人类文化中最可宝贵的财富，也是解决现代人类精神困境精神危机，促进人类文明进步的极其重要的思想资源。孔子和老子，已经引起西方自然科学家和人文思想家中许多杰出人士的高度关注。我们完全不必要数典忘祖。但是很遗憾，我们有些知识分子朋友，常常以自己的浅薄和无知，简单粗暴否定我们伟大先贤留下的最值得珍视的文化遗产。而在西方思想界，有谁这样对待过苏格拉底、柏拉图呢？

现时代的文化自信与人类命运共同体

文化自信为我们提供了“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坚定坚强具有战略意义的文化定力，从中汲取源源不断常用常新的思想资源，从而为每一个现代中国人构筑一座来自几千年历史积淀却始终生机勃勃气象万千如星汉灿烂的精神家园。中华民族的优秀文化是“现时代”的、正在进行时的能作用于当代中国发展的重要举措。同时，又是“超时代”的、未来进行时的作用于一个民族子孙万代未来灵魂建设的长远精神资源。对内可以成为我们万众一心，克服、战胜艰难险阻的巨大向心力凝聚力。对外也可以在处理国与国关系时掌握话语主动权，不战而屈人之兵，产生“以理服人”的作用。如由天下大同衍生的“人类命运共同体”，和而不同的相向而行，合作共赢的相处之道。坚定对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自信，是一项“重大的战略任务”。

特朗普访问故宫的时候，习总书记跟他说，中国文化没有断过流，始终传承下来只有中国。在人类历史上，不是中国有古老的文明，古埃及、古巴比伦、古印度文明都是很古老的。而且我们要研究的话，他们有一些共同的特点，人类的繁衍依靠河流。古埃及的尼罗河，古巴比伦的两河，中国的黄河长江，都是以河繁衍的。但是我们看到很遗憾的，其他的文明确确实实只留下了断墙残垣血泥鸿爪。为什么没有断？其中有一条大家可能没有注意到，就是中国的文字，中国的汉字是全世界发育最完备，最成体系的，而且几乎是唯一的象征文字传统，而且因为汉字六法，使文字有了顺应需要再生的能力，持续不断，有强大的内生性。从甲骨文开始岩画上的文字，甲骨文、钟鼎文、大篆、小篆，中国人始终书同文，我们地域辽阔，人口众多，讲各种各样的方言，我们听不懂各种各样的方言，一旦落到书面上，都是同样的汉字。汉字辐射到我们其他各种各样的文化艺术分类当中，比如说我们的绘画，要用书法，书画同源，以书法来绘画，讲书卷气，其中有一条，中国画很大的一个特点是“写”出来的，我们是写画，还不是画画。这个当中很重要的就是说，我们没有断过流，应该说也是一个非常蔚为壮观的文化现象，人类历史上没有这个现象，意味着文化本身有着一种内在的内生的，不断在顽强生长的内生生命力。我们有充分的理由和国内外的朋友和我们自己知识界的朋友讲，我们的文化是有自信的，尽管我们文化也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是首先我们是应该有自信的。

这个自信也从中国几十年发展中可以看出来，这几十年发展，我认为有两条是非常值得我们关注的。我们上海的美术馆一路过来，从杂技场、木偶剧团搬到图书馆，再搬到今天的中华艺术宫。这当中看到有一条，尽管改革开放的40年中，听到国内外各种非常尖锐的声音，有的是善意的建议，有的是激烈的批评，还有是狂热的否定，还有不惜力量的反对等，我们看到有一条，尽管出现各种各样几乎难以战胜的困难，如果心平气和地来看，这个国家始终没有停止过发展的脚步。

这当中第一条中国文化当中，从中国文化当中吸取了什么东西？就是君子自强不息。尽管世界发生那么多变化，中国一个大方向，朝前走的方向，小平同志提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坚持改革开放。大方向不管风吹浪打，不管电闪雷鸣始终没有改变过。第二个中国文化当中还有一条，强调通变，苟日新，又日新。强调不断追随这个时代，调整自己具体的方略，实事求是说，从毛泽东思想，到邓小平理论，到三个代表，到科学发展观，到今天的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一路过来，就是根据整个世界的变化，从传统文化当中吸取了通变的思想。我跟很多朋友一直交流，你们现在有一个认识误区，认为我们只是坚持，没有看到我们坚持的是覆盖原有的，发展前进的东西，并不是没有变化的东西，这是很重要的。所以我跟一些朋友讲，你讲的民主、自由、平等、人权有没有道理，有道理，但是这一套东西，也必须随着时代发展。很可惜，400年资本主义发展过程当中，这一套东西没有新的东西充实过。资本主义为什么到今天，碰到了这样很复杂的问题？就是因为这40年，基本理念没有充实过，没有新的推动，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只不过处于意识形态需要加以言说。

第二条是“通变”。要解决的问题是第一必须要有自信；第二文化自信要解决的是对根文化的固守。中国文化是有根的文化，而且可以说是目前人类唯一固守着根的一种文化，我们要固守，所以我们必须要反对言必希腊，反对妄自菲薄。根的文化是生长的文化，也就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生长性。文化自信处理不好会走向反面，认为文化自信，就固步自封，停滞不前，不发展，我自己已经很好了，我已经很丰富了，我已经很知足了。所以我们要讲中国文化的根文化，是一个可生长性的文化，这个生长性来源于第三条，根文化的开放的吸收，就是我们要反对另外一个文化自信当中可能导致的错误看法，就是认为文化自信我们就封闭，我们就不接受外来文化。所以文化的自信，根文化是不断对外开放，不断地吸收，然后内化为我自己的文化养料，就像我们吃的五谷杂粮，变成我们血液，变成我们骨骼，让我们慢慢生长起来。

比方说我们今天律诗，唐诗宋词，当时结合了印度的梵音的音律“四声八病”都是从印度来的。佛教中国化以后变成中国禅宗。有些人一直批判中国文化就是封闭，我们中国是内陆大陆国家，我们相信，在这个技术手段落后的时代，我们祖先通过陆地向西开放。一旦拥有技术手段，我们通过海洋走向印度洋、大西洋。中国文化的自信，建筑在强大的兼收并蓄，消化吸收，然后同化的基础上的。

以小窥大的文化窗口：美术馆

美术馆是展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文化自信的最重要的窗口和载体。我们到罗浮宫看，就对法兰西文化有了解。到荷兰看梵高的展览馆，我们就对荷兰文化有了解。所以美术馆是展示文化自信最重要、最直观的窗口和载体，我们希望要做好传播我们文化，体现我们文化自信的工作。第二个，美术馆根据文化自信的观点，要开放、包容、展示人类优秀的美术作品，这样我们就能把美术馆办好。

近代世界主导世界和人类发展的是西方的文化和西方的思想，问题是西方的文化，西方的思想，主导这个世界400年以后，遇到现实挑战的问题，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国的文化能不能作为一个互补的系统（请注意互补的系统），不是我通吃，压倒你，吃掉你。现在人类社会当中最重要的弊病，就是通吃意识。许多西方思想家政治家，还没有意识到，人类文化是不能用通吃的概念来干掉的。中国文化为现代世界提供补充性的东西。

刚才讲的灵动通变，我们有两个非常好的成语，可惜我们从小读了以后就忘记了，充满了哲学的睿智，一个叫“削足适履”，有些人不是根据脚来选鞋，鞋大了把脚切掉。第二个刻舟求剑，这个世界在运动，原来船上刻了一条线，船开了几十公里之外，还沿着原来刻的痕迹下捞丢失的剑。我们必须要摆脱凝固的僵化的，始终不变的，惟我独尊，惟我独革的理念。中国传统的灵动性，老实说回过头和人类最新的自然科学的发现是联系的。量子力学提出的，对人类古典力学最大的不同是，提出了互补的观念，不确定性的观念。事实上，我们也要引入互补和不确定的理念。比方说西方文化强调个人主义，现在很多人讲，集体主义，抹杀个人主义，集体主义和个人主义是不是建立一种桥梁，保持一种平衡呢？在人和自然的关系上面，我们原来强调的是，欧洲文艺复兴运动提出来的，比较有代表性的，就是莎士比亚那两句，人是万物之灵长，宇宙之精华。这个世界必须以人为中心，服务于人利益的需要，怎么样服务于人的利益需要，改造征服掠夺自然服务于人的需要，现在看来这样一种思路，对于人类未来发展不具有可持续性，中国人讲天人合一，在人和自然的呼应和尊重过程当中，获得一种逍遥。我反复强调不是对和错，是一种补充的思路，必须有一种文化自信，对文化发展综合出一条比较完整的，比较可持续的发展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