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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飞来,凤凰涅槃
——杨丽萍舞台孔雀及舞剧《孔雀》的诗意解读

2018-11-13

边疆文学(文艺评论) 2018年1期
关键词:杨丽萍舞剧孔雀

柏 桦

孔雀飞来,凤凰涅槃

——杨丽萍舞台孔雀及舞剧《孔雀》的诗意解读

柏 桦

20世纪80年代末,作为一名傣族诗人,我因由衷喜爱杨丽萍舞蹈而写过组诗《杨丽萍舞蹈印象》,刊载于《中国民族博览》杂志,并选入我的首部诗集《小小女孩》。二十余载岁月匆匆流逝,当我在云南艺术学院实验剧场欣赏孔雀公主杨丽萍携舞剧《孔雀》绝美“开屏”,我恍然有悟:如若时光倒流,我还是20多年前那个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小小女孩,我是不可能真正读懂这幕舞剧的……杨丽萍历经漫漫岁月淘洗、沉淀的艺术经验和人生感悟,让我感慨良多。

作为杨丽萍舞蹈的忠实观众,我与杨丽萍及她的舞蹈一起成长。

孔雀,真善美的化身,它也一直是舞蹈女神杨丽萍心中至高无上的艺术图腾。杨丽萍之所以对孔雀、孔雀舞情有独钟,是因为她曾在孔雀开屏的地方——西双版纳生活,1971年,年仅13岁、犹如蓓蕾含苞待放的杨丽萍进入西双版纳州歌舞团工作,在这块神奇美丽的沃土度过了九个春夏秋冬。她说:“孔雀开屏的瞬间,是那样美妙美好。”“我一直觉得‘孔雀’是个特别好的舞蹈题材,‘孔雀’代表着凤凰和女人。龙凤都是虚幻的,只有孔雀是活在世上的图腾。”鸟图腾是傣民族古老的原生态图腾之一,作为古越人的后裔,傣族继承并发展了祖先古越人的鸟图腾崇拜,他们崇拜凤凰,而凤凰有多种原形,如孔雀、锦鸡、玄鸟等。灵动优雅、变幻多端的孔雀元素在杨丽萍舞蹈作品中得到了出神入化的运用,成为杨丽萍舞蹈艺术独树一帜的鲜明标识。

孔雀是云南籍白族舞蹈家杨丽萍倾尽几十年心血与汗水倾力打造的舞台形象,作为中国民族舞蹈领域举足轻重的艺术家,杨丽萍的舞台生涯,与舞台孔雀这一内涵神秘、曼妙、空灵、深厚的艺术形象密不可分。1979年,由杨丽萍主演的大型民族舞剧《孔雀公主》荣获云南省文艺汇演表演一等奖;1986年,杨丽萍创作并表演了独舞《雀之灵》,一举成名,荣获第二届全国舞蹈比赛创作一等奖、表演第一名;1989年,杨丽萍舞蹈作品《孔雀》在春节联欢晚会首度“开屏”,大放异彩;1990年,杨丽萍在北京举行的第十一届亚运会闭幕仪式上表演《雀之灵》,孔雀之美辉映亚洲;1994年,《雀之灵》获中华民族20世纪舞蹈经典作品金奖,实至名归;2012,杨丽萍与王迪联袂打造的双人舞《雀之恋》在春节联欢晚会再度“开屏”,惊艳神州大地……近三十年来,杨丽萍成功地塑造了华美高贵、形神兼备的舞台孔雀形象,《雀之灵》等一系列孔雀题材舞蹈作品的完美演绎,奠定了杨丽萍在中国舞坛的重要地位,她是孔雀的舞台化身,她是当之无愧的孔雀公主。

舞剧《孔雀》是杨丽萍舞台表演生涯的里程碑作品,她如此介绍《孔雀》:“《孔雀》是会让人感觉奇妙的舞剧,它讲述了一个关于自然、生命、成长、人性和爱的故事,以及生命与天地自然的相互融通。它在我身体里涌动、流淌,有感而发地表现出来。”

生命与爱(当然,还有死亡),是一切艺术样式不可回避的永恒主题,舞蹈语汇和舞台形式,则是舞蹈家杨丽萍向观众演绎人类共同情怀、宣讲自我艺术主张、展示精湛舞蹈技艺、抒发舞蹈极致之美、探讨舞蹈创新路径、传递人生成长经验的最好载体。作为一幕叙事完整的舞剧,《孔雀》浓缩了杨丽萍四十余载舞蹈情怀,五十余载人生感悟。

舞剧《孔雀》设置的春、夏、秋、冬四个篇章,刚好与人生四季吻合。成长的欢欣与磨难、人性的善与恶、爱的甜蜜与哀愁,在舞剧《孔雀》中得到了形象、生动的诠释。在这里,明朗与神秘,厚重与轻盈,肉体与灵魂,尘世与天堂,古典与现代,东方与西方,随着人生、自然的四季轮回,时而统一,时而变化,分分合合,纠缠不休。

序:神秘莫测、含义不明的箫声响起,拉开了故事的序幕。

一袭红衣的杨丽萍好像一只火鸟翩翩降临,她缓缓打开8个悬挂在空中的鸟笼,放飞笼中被囚禁已久、渴望自由飞翔的小鸟,然而,赋予其他生灵自由生活权利的自己,却被从天而降的一只巨大鸟笼牢牢罩住,这仿佛预示了故事的悲剧性结局:渴望自由飞翔的孔雀,她的飞行之旅,注定要遭遇天地造化无端设置的种种有形无形樊笼。

春:不管冬的结局多么寒意袭人,且让我们从容品赏春的芬芳甘美:嫩芽破土,春雨如蜜,大地苏醒,万象更新。身着粉红羽衣的小孔雀萨朵,天地间最纯真、美好的新生命,衔着希望,破壳而出,渐渐蜕变,振翅欲飞。百花吐艳,春和景明,少女孔雀萨朵沐浴着明媚春光快乐成长,她在绿色的大森林中尽情舒展着肢体,全身的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吮吸着春天的花香。一曲美轮美奂、超凡脱俗的独舞《雀之灵》,舞尽孔雀的美丽与灵性,舞尽生之喜悦。

夏:绿树成荫,生命怒放,孔雀少女萨朵长大成人。母孔雀萨朵与公孔雀嘎雅相遇、相知、相爱,一同在水边漫步、饮水、戏水、抖翅、晒翅、展翅。嘎雅展开绚丽的蓝色羽衣,向萨朵示爱,爱情是盛夏的果实,两只心心相印的蓝孔雀翩翩起舞,炽热的爱燃烧了一整个夏季……一曲双人舞《雀之恋》,琴瑟相和,倾倒天地万物……

乌鸦路斑不合时宜地出现,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天真烂漫的母孔雀萨朵,并对公孔雀嘎雅斑斓的羽衣垂涎三尺,萨朵和嘎雅的缠绵爱恋更是让他妒火中烧。自信、骄傲的乌鸦路斑的独舞极具张扬的个性,充满了黑暗的力量。炎热的夏日,悲情的季节,邪恶战胜光明,孔雀萨朵不幸被乌鸦路斑猎获,成为笼中鸟,萨朵与嘎雅动人而短暂的爱情堕入萧瑟秋季。

秋:有花开就有叶落,男女主人公生命与爱情的秋季不可阻挡地降临。贪欲和妒忌使乌鸦路斑在邪恶之路上越走越远,欲罢不能。痛失真爱的公孔雀嘎雅在悲怆中彷徨,为了心中挚爱,最终做出了奉献与牺牲,这是《秋》之章节的华彩乐段。落叶飘坠,残阳如血,嘎雅为了让爱侣萨朵重获自由,向乌鸦路斑献上了漂亮的羽衣,失去了宝贵的生命,他年轻健硕的身躯,无声地僵硬于一块冰冷的岩石,爱情之花永恒,生命之果腐烂……

冬:白雪飘零,仿佛漫天挥洒的纸钱,仿佛生命的悼词。天空阴霾重重,飞鸟一去不回,湖水沉寂,万山戴雪。身着白色羽衣,孤单、衰老的母孔雀萨朵哀伤、绝望地卧于冰雪之中不愿醒来,无处安放的思念,无法逃离的苍凉,覆盖广袤的大地,铺满未知的去路……

箫声响起,如泣如诉,那是开场时的箫声,当生命的四季轮回完成,它重又回来,迎接萨朵归去。无处不在、无时不在,洞察一切却又超越一切的神灵悄然现身,安抚萨朵的伤痛,告诉她生命的真谛。历经了爱恨情仇、生离死别,历经了人生旅程的欢娱、期冀、迷惘、幻灭,萨朵在与神灵的对话中觉醒、顿悟:一切都会过去,只有真诚的爱和美好的回忆永存!在灵光的照耀下,她卸掉华丽的羽衣,抛却沉重的肉身,让自己恬静、祥和的灵魂缓缓飞升,越过忘忧之河,叩响天堂之门。生命的轮回到此结束,孔雀最终完成了痛楚而又尊荣的涅槃之旅。

只有时间永不停歇,仍在周而复始不停旋转。新的四季,新的轮回,新的孔雀故事又将登场……

当母孔雀萨朵在神灵的指引下脱离尘世缓缓飞升,蓄积已久的泪水从我的眼里夺眶而出,我知道,作为一名热爱、追随杨氏舞台孔雀近三十载的傣族女诗人,我读懂了《孔雀》。

2016年11月16日晚,由杨丽萍领衔主演并担任艺术总监的舞剧《孔雀之冬》在昆明进行公演并由此拉开全国巡演序幕。杨丽萍在演出结束后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正如剧名一样,自己也走到了人生的冬天,而冬天的真谛就是向死而生、精神永恒。“我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冬季,在这个季节跳《孔雀之冬》,更能感受到生命的意义。” “每个人都要面临人生的冬季、面对死亡,这是全人类共同的话题,但人们不应该惧怕它,肉体虽会消逝,精神却将永存。”

《孔雀之冬》是杨丽萍从舞剧《孔雀》的“春、夏、秋、冬”四幕中,单取“冬”之篇章改编而成的完整独立舞剧作品。

舞剧《孔雀》当然是杨丽萍生命之舞的一个圆满轮回:“生命就像春夏秋冬,是我们一生下来就必须面对的轮回。”“整个舞剧就像我的自传,我自己的人生体验”(杨丽萍)。成名于《孔雀公主》,收官于《孔雀》,通过舞剧《孔雀》,“舞神”杨丽萍完成了艺术与人生的凤凰涅槃。

杨丽萍曾经说过:“我希望《孔雀》能做成一个独特的、特别纯粹的中国舞剧,没有沾染世俗,也绝不掺杂任何西方元素。西方舞蹈的代表作就是天鹅,能代表东方美的就是孔雀,我希望它能像天鹅湖一样走到任何一个国家”。我认为《孔雀》虽然“走出了地域和民族,直抵人类共通的灵魂家园”(杨丽萍语),但是,《孔雀》作为一个追求独特的、特别纯粹的、不掺杂任何西方元素、能代表东方美的中国舞剧,它除了故事本身及舞者表现让人震撼、深思以外,我并没有从它的音乐、舞美等等读到期待满满的云南元素、中国元素。众所周知,孔雀是云南的吉祥之鸟,也可说是云南傣族地区的地域文化标志,孔雀、孔雀舞与云南、傣民族联系密切,但舞剧《孔雀》的音乐,虽美、虽空灵,却缺乏云南本土及傣族民族民间音乐的有机楔入。有一句老话说: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舞剧《孔雀》其实可以适当加进傣族赞哈、象脚鼓、铓锣、葫芦丝等元素,至于舞美(包括布景、灯光、化妆、服装、效果、道具等),除了舞剧一开始舞台大屏幕上叶永青所作孔雀巨画显现的鸟飞鸟叫令人称奇之外,总感觉舞台布景和灯光总体来说偏于阴晦灰暗。既然是人生、自然的四季,就应该有所区别,该萧瑟衰败的要萧瑟衰败,该明媚灿烂应明媚灿烂。云南重彩画(如丁绍光重彩画)、绝版木刻,窃以为也可巧妙运用。这些丰富美妙的云南元素没有用于经由云南籍舞蹈艺术家一手打造、享誉海内外的舞剧之中,笔者颇感遗憾。笔者以为,不论是无国界境界、新东方美学,还是后现代、实验性、先锋、前卫、创新,这些时髦时尚的符号,都不应过分游离于民族和传统的文化底蕴、文化积淀。此外,孔雀之外的某些服装、道具也略显古怪、另类;整出舞剧的节奏,不够连贯、紧凑;整台舞剧叙事有余,抒情不足;肢体的极限表达与通过肢体放大戏剧的感染力,哪一个更重要,值得商榷。这些看法,乃一孔之见,一家之言。

大美《孔雀》,瑕不掩瑜。

(作者系专栏作家、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杨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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