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蓝金刚
2018-11-12
手机“牛”一样,在桌上转着圈叫唤。古天华从睡梦里回来,闭着眼,左手准确地将手机抓住。电话是张副局长打来的,让古天华含混的“嗯”字还没有吐出口,就从床上弹起来。
“老家伙”很少亲自打电话,只有一个解释,说明案情重要。“老家伙”是大案队送给主管刑侦的张副局长的昵称,只在大案队范围通用。后来队里的几个愣头青,又背着他这个大案队长,也孝敬他一个亲爱的——“大家伙”。
现场在云中别院3区3排3号。古天华站在楼门口,看这么多的“3”,愣怔一下,借机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凌晨4点15分,算是赶在谢寒前面了。
片警小王守在3号楼门口,刘副所长和一名保安,正同几名围观的人比比划划地说着什么。
云中别院去年发生过一起案子,古天华对这里并不陌生。那件案子,让古天华名声鹊起,一下子从中队长破格提拔成大案队长,成为滦阳警界的神话,传播了一阵子。前两天,和他一起破案的搭档小鹿,还在电话里开他“神话”的玩笑。
片警小王叫声古队,便退到一边,放他进去。古天华向楼里望望,门灯开着,门口雪亮,楼里却有些迷离。古天华问小王,什么情况?
屋主人被杀,屋里有被翻动的迹象。小王答得很简洁。
嗯?古天华疑惑,这还用“老家伙”亲自打电话布置吗?
现在就这些。小王以为古天华是对他的“嗯”疑虑,便解释一句。
古天华拍拍小王肩膀,没有进楼,转身向刘副所长走去。
刘副所长是派出所的老人,接近退休年纪了。古天华上前,给刘副所长递一根烟,又为他掏火点上。刘副所长将烟送到嘴边,像是想起什么,又将烟卷掐灭了,冲古天华咧咧嘴,嗨!这不戒了嘛,咋又点上了?
古天华又将烟递给保安,刘副所长指指保安,对古天华说,别递烟啦!快让他说说情况。
保安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说话挺干脆。那会儿是3点10分多点吧,电话响了,我立马接听,说是有人爬楼,我问是哪儿爬楼,说3号楼,就把电话放了。我听出像是个老人,还故意压低嗓子,那我也听出来了。我就往3号楼这面跑,边跑边喊南门的保安,告诉他有情况。
古天华没有插话,听保安絮叨。自从破格提拔成大案队长,“老家伙”上岗前训诫他一回,说得推心置腹。你首先要改的就是清高的臭毛病!谁都不如你是不?说话别阴阳怪气,对谁都不理不睬的。一旦我知道你还这副德行,可别怪我不客气!能让你上来,就能让你下去。说得古天华后脊背冒凉风。其实古天华不是传说的那样。不等古天华表白,“老家伙”摆摆手,接着说,我不管别人传言的真不真、对不对,但是我要对你提要求,首要的就是,对人要谦虚,尤其是对走访对象和群众,要和气,要主动上烟,要……
古天华想起“老家伙”的训话,有点走神,听保安还在说围着3号楼转,便插话问,看见爬楼的人没有?
保安说,哪有啊,我绕了整两圈,也没看见人影。后来,见3号楼的大楼门没有关严实,一拉,还拉开了,我就一层一层地查看,看见二楼一个卧室的门开着,我进屋,开开灯,喊“有人吗?有人吗?”喊好几声也没人答应。我细里看,好家伙,床上有人啊,哎呀,还是一个女的,光着身子瞪着眼,好吓人!我就……就报警啦!
1
死者方雨晴住在3号楼,无正当职业,不过据说曾在车店做过车模。芳龄26岁,还未婚配。
死亡时间在夜间11点到次日凌晨1点之间,死亡原因是被人掐脖子而窒息,具体情况需要解剖后,再出结论。
现场有三组脚印,一组是自南阳台进来的,从房门离开,两组从房门出入;三组脚印,有一组模糊,像是穿了鞋套。
屋门没有撬动的印记,阳台的纱窗被撬开了。
夜间11点到次日凌晨1点,那不就是子时吗?没有DNA样本,也就是说,没有啥有价值的东西嘛,还说得有板有眼。搭档小华翻翻眼睛,嘟囔着。
小华是刚毕业的新兵蛋子,实行探长制后,别的侦查员都双向选择一对一结好了对子,古天华便将小华收在自己身边。这个新兵蛋子,电脑玩得好,靠着局里配发的一部4G移动警务终端,能捣鼓出不少信息。就是有点矫情,爱挑别人的毛病。大案队的兄弟说,这是随他师傅——古天华呗!
古天华扫小华一眼,小华闭嘴了。“老家伙”训示他可没这么温和,常常是劈头盖脸,算是将古天华矫正过来了。
古天华和刘副所长做了简要分工,让刘副所长带着小华,自己和片警小王一个组,谢寒扩大勘查范围,尽快兜上些情况。
天大亮了,有晨练的,早早起来了。小王也是刚刚毕业录警的,一个劲提小鹿,说可崇拜您啦!小鹿现在也提副所长了,等上班一准过来。
去年的案子发生在云中别院一期,这里是三期,房子更高档。前后带花园,别墅间是卵石路,附带小桥流水。小王嘀咕,这得多少钱?
“老家伙”说这里住的都是有来头的人。可总是有命案发生,这个云中别院恐怕该另当别论了。
4号楼在西面,住着一对老夫妇。老太太有些絮叨,说,这还高档小区呢,怎么总有杀人的凶事儿?你说,这还能住吗?不等古天华说什么,又神秘地说,去年那片楼是儿子杀了老婆,连老妈可都杀了,今年的这又是谁干的?听说还没有结婚呢,没结婚就住这儿,这不是找死吗?
老头打断她,你瞎说啥呢?老头冲古天华摇手,连脑袋也跟着摇,我可啥也不知道哇,别问我们,我们啥也没看见呀。
老太太又从后面闪出来,将老头往边上推一把,说,那个女的总开个红车,连衣服都是红的,可风骚呢……老太太的话,又被老头拦住,哎呀,你咋啥都嘚嘚,嘴上就没个把门的。说完拽着老太太进了里屋。
古天华和小王又去摁2号楼的门铃,刚响一声,门就开了。是个秃顶老头,脑门锃亮。小王向秃顶老头身后寻摸,秃顶老头倒是痛快,说,甭瞅,就我一人。
古天华冲秃顶老头笑笑,不等开口,秃顶老头先说了,还用下巴努努,为那个楼的事儿吧?
是,您老说说,有啥情况?古天华记住“老家伙”的告诫,很是客气。
还真有,这么说吧,要是前几年,我就把那个人给你们抓住了,可……唉,老喽!
你看见啦?小王惊呼。
古天华盯一眼小王,又转向秃顶老头,等着他说下文。
我看见那家伙爬进去,我赶忙就打电话,也不敢大声啊,怕听见,可保安,唉!磨蹭死啦,等他们来,黄花菜都凉了。好半天才过来,还打着手电,照东晃西大叫小嚷的,不像个抓贼样儿啊!秃顶老头有点喘,说得唾沫四溅。
古天华等秃顶老头停下来,才问话,能看清这个人衣着长相不?
看不清,黑乎乎的,就见个黑影儿。秃顶老头摇头。
那会儿几点,怎么惊动您啦?
嗨!人老了,睡不着呗,起来溜达,就看见啦。几点啊?没看点噢。
对那个楼的人,熟悉不?
熟悉倒是说不上,可……秃顶老人欲言又止。
古天华冲秃顶老人笑笑,说,不妨事,您有啥说啥。
秃顶老人也笑笑,摸摸秃头,才说,就那个女的,晚上总是跑,那叫健身吧!
健身?古天华装着感兴趣,鼓励秃顶老人继续说。
是,光胳膊露大腿的,天天晚上跑,跑老晚呢。
古天华继续这个话题问,都到几点?
嗯,咋也有十来点,有时快十一二点了。
昨晚上跑到几点?
也差不多。对了,她还有一对大鹦鹉,晚上还总捣鼓鹦鹉。秃顶老人指指阳台,接着说,就挂在这个地方。
古天华站到阳台边,恰好看见3号楼的南阳台,从一楼到三层,都看得清清楚楚。古天华目测一下,两座楼相距不足十五米。中间是草坪,还有一圈一米高的木栅栏,将两座楼的花园隔开。
您老见到3号楼有其他的人吗?古天华又问秃顶老人。
秃顶老人干脆地说,还真没有,就见她一人。看古天华盯着他,又摸摸秃头。
临了,古天华问一句,这大房子,就您一人住?
嗨,老伴儿和儿子,在北京呢,我留守。
从秃顶老人家出来,小华来电话说,2排3号有情况。
小华在2排3号楼等着,将古天华领进3号楼里。房主人是一个老太太,自我介绍是治安积极分子。
老太太带着红袖箍,肯定地说,没错,我看得真真的,就是刘六子,4号楼的那个小子。
那会儿,也就三点多,我听见外面有动静,就立马起来了,从后窗户往外看,就看见刘六子,嗖地跑进楼啦。
那小子,平常就总往那面看;那个女的也不正经,大晚上在阳台那儿,光胸脯露大腿的。刘六子还拿望远镜看呢!
老太太一口气说下来,连说带比画,见古天华没答话,又说,你们就抓他吧,快点!
这个刘六子,是干什么的?
不等古天华说完,老太太抢过话说,干啥的?没职业,遛遛逛逛的!他爹是开矿的。他爹有钱,在这个小区还有房子呢。
刘六子家里都有什么人?
没人,就他一人儿,有时来一帮丫头小子,叫啦撒欢的。没正经人!老太太说得咬牙切齿。
古天华示意小华摁门铃,让刘副所长和小华从楼口进,自己和小王转到楼前面。
屋里没人?
保安找来物业负责人,负责人说,三期的业主特别,都不让监控探头对着,各家各户的探头都拆了,只有东西两面道路旁的还在。
刘六子的情况很快摸清了。
刘达,23岁,高中肄业,在其父刘广德的矿山工作。说是工作,是他爹给他套个缰绳。头几天还到矿上照个面,之后就开着卡宴四处闲逛。
刘广德在滦南开一座钼矿,日进几十万,可谓财源滚滚。刘六子的手机打不通了。
刘广德派司机将刘六子住的4号楼打开。谢寒带着技术人员忙乎一上午。古天华让小华将刘六子的照片发到警务通上。小华问,算不算通缉啊?
古天华没有接话。
小华咕哝一句,埋头干活了。
2
小鹿主动请战,要求加入专案组。古天华点头,将刘副所长替换下来。让小鹿带着小王,查看“天眼”,再查方雨晴的社会关系。
谢寒在3号楼阳台下面的花园里,提取到一枚足迹,经比对就是刘六子的。
古天华和小华,到小南门花鸟鱼虫市场,调查鹦鹉这条线索。
死者方雨晴家的一对鹦鹉,秃顶老人说,白天看见圈在笼子里,晚上就放出来。随着这个女的身前身后飞,有时就落在她的肩膀上,倒挺好看。
古天华将鹦鹉的照片放到网上比对,知道这对鹦鹉叫黄蓝金刚,原产地在巴西,价格每只都在2万元以上。
花鸟市场在小热河的堤坝上。摊铺上卖猫卖狗的、各色鸟、鱼、花卉盆景、文玩把件,甚是热闹。
古天华径直去卖鸟的摊点,像是进了百鸟林。绕了一圈,也没见卖金刚鹦鹉的。小华将手机里的金刚鹦鹉给摊主看,摊主直摇头说,咱这可没有!那是国外的,咱这都是牡丹鹦鹉、虎皮鹦鹉啥的。那样的也没人玩得起啊!
滦阳满族人口多,与清朝在这里建陪都有关。直到现在,避暑山庄里,还有提笼架鸟的,处处彰显八旗子弟遗风。
古天华找一个年岁大的摊主打听。这个摊主也摇头说,玩鸟,找盖老帽呀,他可是百事通啊!摊主踮脚望望说,今儿还没来呢,我这有他电话。
古天华拨过去,第一遍没人接听,又打,响一会儿通了。
盖老帽住在柴场胡同里,七拐八拐的,在一栋楼一层找见了。
喝大了。盖老帽歪在床上,看看古天华和小华说。
听说是为金刚鹦鹉来的,盖老帽摆手说,咱这白搭,没这号,谁买呀,好几万的。
知道他俩是警察,盖老帽挤出笑脸说,警察还玩鹦鹉?
古天华也还他笑脸,说明来意。盖老帽想了想但欲言又止。
看盖老帽这模样,古天华递给他一张联系卡,让他想起什么就打上面的电话。
小鹿从“天眼”上,找出一条可疑的影子。
“影子”是案发当晚12点15分,从云中别院东南角,跳墙进入别墅区的,在3区2排的一个监控点消失了。又在凌晨1时58分,从东南角跳墙出去。在山庄东路普宁小区打上一辆出租车,到南营子二仙居下车,向南步行到流水沟,又打了一辆出租,在富华山庄外面下的出租,像是进了白云小区。
两辆出租车也找到了,两个司机对这个打车的人,印象挺深。因为口音和穿着吧,都说是个东北人,说话带着很浓的鼻音,因为戴着一个深色套头儿,那种套到脖子的样式,只露出鼻子和眼睛。司机说,觉得这个人挺阴的,所以就留心了。年龄嘛,该有五十多岁了,长得挺敦实的。
查找刘六子的小组,也有了进展。在开发区南面的梨树沟,发现了刘六子的卡宴车,只是没有人。
古天华赶到时,谢寒已经到了。后备箱里有血迹,不祥的预感,刘六子凶多吉少了。
“老家伙”也赶到了卡宴车现场,指示扩大搜索范围,并将古天华叫到一边,表情严肃地说,上午,李副市长一起听了汇报,让我们限期破案。
什么叫“一起”啊?古天华的顺从劲没了,回到了以前的那股劲头。
“一起”就是和局长共同听取了汇报,不是,你小子揪这字眼干吗?“老家伙”不耐烦地说。
屁大个事儿,市长操哪门子心啊?古天华不以为然。
我告诉你啊,别犯犟!你知道“云中别院”的老板,那是啥人物,知道对咱们市的经济发展多重要吗?
古天华扭头就走,“老家伙”火气上来了,喊道,站住!告诉你,这个刘六子也不是凡人,快点给我找到!
古天华嘟哝一句,就我们是凡人!向远处去了。
刘六子的尸体在一处蒿草掩映的低洼处找见了。
3
案情复杂,市局局长董浩亲自上案,连夜调度。
听完古天华汇报,小鹿查到的“影子”,疑点迅速上升。
宾馆没有,饭店也没有出现。范围向“白云小区”外面扩大。
这个影子,就像黑夜里剥离的一块黑,在阳光下消失了。
李副市长晚上9点要听案情汇报,董浩局长让“老家伙”将古天华也叫上,由古天华汇报。李副市长是从市中心医院院长,直接被推选到副市长位置的,主管政法等工作,为人低调谦和。听说古天华就是大案队“神话”队长,主动离座,和古天华握手。古天华感觉李副市长的手柔若无骨,很是“受惊”。
汇报到节骨眼上,古天华的手机响了。“老家伙”呵斥他要搞成静音,李副市长连忙摆手:搞不得,大案队长的手机,要随时通畅。
电话是盖老帽打来的,古天华退到一边接听。盖老帽说,还真想起来了,有天晚上有一女人来问过。
古天华看看时间说,行,我马上过去。盖老帽没忘鹦鹉,提出将鹦鹉带上。
古天华说,那要看看你说得值不值。
盖老帽忙说,肯定值,这个女的让我看鹦鹉照片,嗨!我可看见了挺重要的照片,有一男的,脸挺熟,像某位领导,你们一准有用。
古天华和几位领导简要说了盖老帽的情况,李副市长立马放话,案子要紧,我们也散了。
“老家伙”和古天华回到董浩局长办公室,董浩局长对“老家伙”和古天华下令,你俩也看到了,现在市里上上下下都盯着这起案子,全局的重点工作也是这个案子,你俩给我听好了,要人我给人,要物我给物,快点将案子破了。破了案子什么都好说!
古天华赶到柴场胡同,看到路边警灯在闪,心里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是辖区派出所的警车,两名警察正配合市医院的“120”往急救车上抬人。
盖老帽被人砸了一锤子,生命垂危。现场在盖老帽的客厅,凶手进门就砸,盖老帽惨叫一声倒地了,头南脚北地躺在客厅地板上。
盖老帽的手机不见了,是邻居听见了叫声,发现盖老帽躺在地上,身边一大摊血,马上打了“110”报警。
谢寒带着技术人员处理现场,小鹿带人调查柴场胡同周边的情况,古天华带着小华守在医院重症监护室,期望盖老帽能醒过来。
事情来得太快,让古天华一时心乱。他想捋出些头绪,在心里一次次地提醒自己,不要慌,不要乱!
他将盖老帽的情况向“老家伙”汇报,“老家伙”火气挺大,电话里吼他,你怎么搞的,又死掉了一个?
古天华血往上涌,话顶到嗓子眼,他也想骂人,想狠狠地骂谁一顿!
盖老帽没有醒过来,医生摇摇头,冷冷地说,很抱歉。颅骨粉碎性骨折,伤及脑组织,我们无能为力。
现场没有提取到有价值的线索。谢寒提供,刘六子和盖老帽的被杀手法相似,凶手力气很大,都是一下致命的钝器伤。
这时又有重大发现,可能是因为仓促,或是不到晚上11点,凶手没有太多的遮掩,行凶之后搭乘一辆出租,去往滦南方向了。出租车司机证实,这个家伙一口东北话,要去赤城,说兜里没钱,到地后再付账。我怕,认倒霉,出滦南就让他下车了。
经过查证,这个凶手是家住哈尔滨市呼兰区的杀人通缉犯李志刚,绰号“老缸”。2016年3月5日,将一女子杀害后,在押解途中,将一名协警杀死,现潜逃。
4
方雨晴的社会关系调查清楚了,她也是哈尔滨市人,2012年考入滦阳旅游学院导游专业,毕业后没有从事导游,却做起了车模。
李志刚、方雨晴都是哈尔滨人,这里面有什么联系吗?古天华带着小华,连夜驱车到山海关,乘坐高铁次日上午赶到了哈尔滨。
小鹿继续查方雨晴的交友情况。方雨晴做车模时,有一个闺蜜叫苏雪华,后改名苏雪儿。在方雨晴离开汽配城后,苏雪儿也不做车模了。有人说去北京了,有的说还在滦阳,也傍了大款。
方雨晴是如何住进云中别院的,有两个版本。一是说遇见一个大款,与大款的初恋情人神似,此大款便不顾一切地包养了她。另一个版本说方雨晴是私生女,一小就送给了养父母。后来她亲生母亲成了有钱人,为了补偿她,给她买了别墅,又送她一大笔钱。
小鹿在西郊汽配城找见了苏雪儿,苏雪儿还做老本行。听说方雨晴被杀了,苏雪儿狠狠吸一口烟,好半天才说,该!死丫头,就是不听我的。
小鹿静静等着,等苏雪儿一支烟吸完,递上去一片纸巾。苏雪儿平静下来,看看小鹿,轻声问,你想知道什么?
小鹿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说,我们要抓凶手,想知道凶手的可能范围。
那我可不敢瞎说。苏雪儿封口了。
小鹿赶忙解释,我没表述清楚,这样,我问些方雨晴的情况。你知道方雨晴在云中别院的别墅吗?你刚才说,她有什么事儿不听你的?
说实话,她住别墅的事儿,我也不清楚,这些事儿,都不好说的。我让她别在滦阳混了,到北京或是哪儿都行。她总是说,过一段儿、过一段儿的,不想就出事儿了。苏雪儿说。
你觉得她在滦阳有什么……小鹿寻找合适的词语,继续问,有什么不好的情况吗?
那倒不是,滦阳毕竟地方小,混久了,就不好待了。苏雪儿有些遮掩。
小鹿只好直奔主题,你知道她交友的情况吗?
好像有一个,不是太清楚。苏雪儿不往下说了。
是搞生意的?
搞生意的也有,不怎么清楚。好像有一个挺有地位的,雨晴挺在意这个人。
有地位?官员,名人,还是……
我真的不是很清楚。苏雪儿摇头。
小鹿将话题岔开问,你知道,在住进别墅前,方雨晴在哪儿住吗?
知道啊!在市里白云小区住过好几年呢,我俩合租的。苏雪儿回答得干脆。
具体什么地方?小鹿趁热打铁。
12号楼,6单元708室。没电梯,爬着可费劲哪,我俩就当作健身了。苏雪儿摇头,那时,我们挺傻的。后来,我去北京了,她又在那儿住一段儿。再后来,她还在那个小区,搞到一套两室房。苏雪儿笑笑说,好像是那个人给买的。
告别苏雪儿,小鹿立刻向古天华通报情况。古天华说正往回赶,晚上就到,让大家都在单位等他。
5
李志刚杀死的女孩,是他妻子带过来的。
这个女孩,父母都是知青。当年父亲参加铁道兵部队先离开了,不知什么原因就和母亲分手了。那时他们虽还没有结婚但母亲已有身孕,后来,母亲嫁给了李志刚。听说还是大队书记保的媒,李志刚当时是民兵连长。后来知青返城时,可能是因为这个女儿,母亲放弃了返城机会。再后来,女孩的父亲又回去一趟,知道了母女的情况,还和李志刚打了一架,想把母女接走,女孩是死活也不跟着走,只将女孩的母亲接走了。母亲还像是得了什么绝症。这些,都是李志刚交代的。李志刚从小是姐姐带大的,家中没有其他亲人。
古天华摆摆手,说,啰嗦这些,重点是这个被杀女孩的父亲转业后,就落脚到滦阳,听说还是一个领导。路上,小华查了,符合条件的,没查到这个人。现在,有几项工作,需要连夜查。一是这个转业的女孩父亲,有可能改名字了,要马上找到这个人。二是李志刚出现在白云小区,而方雨晴也在白云小区住过,要迅速查到方雨晴居住的具体地点。现在,我们还不知道李志刚杀方雨晴的动机。李志刚千里迢迢从哈尔滨过来,不但杀掉方雨晴,而且相继杀掉刘六子、盖老帽,掐断了我们破案的线索,像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问题是,这个人称老缸的家伙,就是当地的一个菜农。他背后该有一个操纵者,给他提供了信息。他们中间该有什么承诺。李志刚杀死盖老帽后,打的到滦南,出租车司机讲,向张家口的赤城方向去了。当晚,我们要求张家口和内蒙古方向警方沿途堵截,并调阅了相关路段的监控,均没有李志刚的踪迹。我有预感,这个李志刚还在滦阳。现在满街都是他的通缉令,只要他露面,就该有信息。
白云小区,12号楼6单元708室是拆迁户,现在还出租着。户主对方雨晴和苏雪儿还有印象,说,两个大美女嘛!叫什么却记不起来了,住了一年多点,就都搬走了。
整个白云小区,查不到方雨晴名下的房子。房产局只有云中别院在方雨晴名下。古天华说,再查物业,要将小区的住户都过一遍筛子。
这个铁道兵查到了!参军后就改了名字,不是什么领导,现在是民政局下面殡葬管理所的一名殡葬师。小华晃晃脑袋,就是一名火化工。
古天华带着小华,赶到殡葬管理所。听说是找张军生的,都说这是个怪人,今天休班。没有电话,没人去过他家,不知道他在哪儿住。想找他,就等吧!后天上班。
小华看着古天华说,我觉得,那个得绝症的女人,是不是应该查查。
古天华点头说,你小子,开窍了!
小鹿在市中心医院查到的情况,让古天华心头一震,这个女人的治疗居然受到曾经是李院长的李副市长的关照。他告诉小鹿,这个情况对谁也不要讲。
古天华留下小华和一名片警,守在张军生的家门外蹲守,让小鹿在原地等他。
从肿瘤科出来,古天华将车开到滨河广场。站在武烈河堤坝上,古天华试图让自己翻腾的内心平静下来。
小鹿看着他,试探着问,你不会以为……
古天华没有言语,过了一会儿,像是下了决心,缓缓地说,不!这样才说得通。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要不要向局领导汇报?小鹿轻声问。
古天华摇摇头:医院的情况,只限于我俩知道;哈尔滨那方面的情况,由我负责。你继续查白云小区,尽快找到方雨晴的那处房子,非常关键。张军生那里有小华盯着,必须找到这个人。
6
顺风快递员反映,昨天下午,有一个寄快递的,很像是你们通缉令上的人。东北口音,我查看过身份证,名字可不一样。
古天华很快找见了快递员。快递员说,就在白云小区里面,这人从6号楼1单元出来的。快递的是一个纸箱,里面的东西我也看了,是一件皮羽绒。
古天华查看了邮寄单存根,收件人叫王东,地址是哈尔滨市呼兰区。快递员又掏出200元钱,说是这个人非要多给的,不要都不行。古天华将200元钱收起来,递给快递员一张联系卡说,这两张钱技术处理后,会加倍奖励你。要是能将快件追回来,再奖励你。快递员接过联系卡,乐呵呵地走了。
古天华带人从一楼敲到七楼,没有找到寄快递的东北人。一楼的大爷反映,今天早晨不到四点,来了一辆大屁股车,好像是拉死人的,前面还挂着黑花呢,一会儿就开走了。
大爷说,因为像是拉死人的,就没出去看,只是隔着窗玻璃看看。也没听说有人去世啊。
古天华通知谢寒,立刻赶往火化场,又让小华迅速到火化场增援。在车里,拨通哈尔滨呼兰区警方电话,速查王东和李建国这两个人,并拦截一件王东的快递邮件。
带黑绸花的殡葬车找到了,张军生在屋里蒙头睡觉呢。怕光一样,眯缝着眼看古天华。
古天华盯住张军生,觉得他脸上很特别,再细看,是他的两只眼袋,鼓着,比一对眼睛还抢眼。
谢寒对张军生的殡葬车和住屋进行了细致的勘查。古天华将张军生控制在警车里,问他,李志刚呢?
张军生丝毫没有遮掩说,火化啦。
这么干脆,倒让古天华愣住了。古天华盯着张军生的眯缝眼,停一会儿,从牙缝里挤出话,说吧!
张军生的眯缝眼儿转转,停停,说,死了,就化呗!还省掉一个“火”字。
古天华没有继续发问,像是等着他说下去。张军生却将眯缝眼转向一边。
古天华嗓门高起来,几乎是嚷了,说呀!
张军生身体一震,话音也有些颤,说……啥?
怎么弄死的?
张军生再也不吭声了,一双眯缝眼闭上了。
今天不是张军生的班,殡仪馆也只火化了李志刚一具尸体。等火化炉凉了,谢寒带着助手,找见了一只金牙和一枚金戒指。真感谢李志刚有心,金戒指上还刻着李志刚的名字。谢寒又提取一段没有燃烧充分的腿骨,放进证物袋里。
带走张军生,火葬场就剩下一位值班的老师傅,古天华让小华留下来,嘱咐小华,务必封锁消息。
小鹿打来电话,说顺风快递的邮件在京城总部拦下了。古天华让小鹿立刻进京,尽快将邮件拿到手。
呼兰警方反馈消息,王东找到了,是李志刚的姐夫,和李志刚的住处相隔四里路,同时还提供了一些信息。
李建国和李志刚过去是一个村庄的,李志刚长一辈,算是远房叔叔。李建国1971年生人,后考进北京一所医科大学,就将名字改了,现在叫李佳霖。李建国的父亲李万年,当过多年村支书记。李志刚给李万年当过民兵连长,这些情况都是李万年说的。李佳霖就在你们那里工作,听说还是市领导呐!家里建得可棒了,那可是我们呼兰名人。
古天华掐断电话,心里翻江倒海,现在只等小鹿拿到李志刚寄出的快件,那件皮羽绒里,该有他需要的东西。这件要命的东西,也是方雨晴住进云中别院的“砝码”,并以此“砝码”要挟,最终导致被要挟的人痛下杀手。
李志刚先行一步,将“砝码”寄给他姐姐,想以此保命,并敲上一笔,不承想被张军生送进了火化炉。
至于张军生为什么要杀掉李志刚,也许与李志刚杀死自己的女儿有关,也许是为了报恩。
小鹿从李志刚寄出的快件里,找到了一个U盘,经技术处理,找到了一系列凶杀案的“导火索”,揭开了一系列杀人案的盖子……
李佳霖在任市中心医院院长期间,通过采购药品、医疗设备和大搞基础建设,捞取了大笔钱财。腰包鼓鼓的李院长,便将方雨晴包养起来,为她在云中别院购买了别墅,配置了红色“保时捷”,可谓金屋藏娇。这些时髦的东西只让方雨晴喜欢了一阵子。方雨晴自认是见过世面的,短暂的虚荣心满足感过后,她想到了“更长远”的未来,便向李佳霖提出了一次比一次“过分”的条件,并暗中收集了李佳霖不少受贿的证据,作为实现她“长远”目标的砝码。
李佳霖先是求稳,随着升任副市长后,官场的“无限风光”让李佳霖感到了方雨晴的“麻烦”,李佳霖开始渐渐疏远她。分管政法工作以后,一个“吓人”的想法逐渐在李佳霖的心里“成型”,并开始做准备工作。
知道李志刚杀人潜逃后,李佳霖冥冥中觉得李志刚会来滦阳找他。因为李佳霖是东北老家的“名人”,每一次回东北老家,李志刚都会去他家里蹭酒。李佳霖的父亲也喜欢李志刚前来“祝贺”,并到处“小喇叭”广播一番。
机会终于来了!那是个双休日,李志刚在李佳霖家车库外终于等到了李佳霖。短暂的“慌乱后”,李佳霖将李志刚安排到白云小区,方雨晴曾经的住处。李志刚用李佳霖的钥匙,进入了方雨晴的家里……
至于刘六子,不过是一个喜欢寻花问柳的富家子,总是用望远镜偷窥对面楼的方雨晴,当然也看到过进入方雨晴家的男人。李佳霖副市长在听取案件汇时,当然不会漏掉这点,刘六子就这样招来了杀身之祸。
李志刚不笨,他拷贝了方雨晴的手法,哪知李副市长根本不给他机会,于是他进了张军生的火化炉。
只是,张军生未能将李志刚手里的“砝码”一起送进火化炉,而让小鹿从快递总部截获,这是李佳霖没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