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造业发展大步流星工匠精神缘何没跟上

文/彭婷婷

“我国虽是制造大国，但却也是品牌弱国，这与工匠精神的缺失密切相关。”一位不愿具名的受访人士向记者表示，这主要表现在：一是部分产品档次偏低，标准水平和可靠性不高，关键核心技术与高端装备对外依存度高，特别是一些重要消费品质量问题比较突出；二是进出口商品质量不容乐观，出口商品国际竞争力不强；三是一部分生产经营者质量诚信缺失，制假售假屡禁不止；四是高精尖技术和人才缺乏，质量基础比较薄弱，标准、计量、认证认可和检验检测等质量水平不高。

何谓“工匠精神”？答案或许见仁见智，但有一点已成为人们的共识，那就是既需要增强敬畏职业、精益求精、推陈出新的自觉，也需要破除功利之心、浮躁之气的干扰。上述受访人士认为，要深入探究当前“工匠精神”缺失的原因，就得站在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立场上对“工匠精神”进行深层次思考。

认识尚有缺失

日前，记者来到北京市西城区琉璃厂西街采访，这里是文房四宝的聚集地。走进一家安徽泾县宣纸厂地直销店，该店销售人员张玉（化名）告诉记者，其丈夫及父辈都是造纸匠人。“但现在已经很少有年轻人钻研这种手艺了，造纸工人的年龄多集中在40岁左右。干这行儿每天至少要劳作14个小时，需经过清洗、蒸煮、晾晒等上百道工序、上千个日夜，年轻人确实受不了这样的苦”。张玉对记者表示。

宣纸的好坏、厚薄、纹理体现在方方面面，而完成一道道工序也很不简单，尤其需要造纸匠人锲而不舍的淬炼功夫。张玉说：“想做好这件事实在是不容易，在诱惑如此多的当下，多数年轻人并不认同这种劳作方式。而其实，在传统制造技艺上如此，在新形势下的其他新型工业制造领域也一样，都离不开专业、用心。”

处在新旧时代转换的地平线上，总能看到新时代崛起的朝阳企业，也能触摸到旧时代的黄昏行业。上述不愿具名的受访人士向记者表示，“在我国市场从封闭到逐步开放的过程中，一部分市场和产品价格得到了充分竞争，还有一部分在市场和价格上仍处于垄断位置，这个巨大的断层形成了制度套利的机会，在从工业1.0跨入工业4.0的大时代里，永远有新的更有价值的社会分工不断出现，而人的协作精神却跟不上技术的发展，制度漏洞太多，当有更好的机会不断出现的时候，人们总是会选择逐利而上，固守在自己的领域精益求精的少之又少。”

上述受访人士认为，经济发展的速度的确很快。改革开放短短40年，我国就有上百家企业从零起步，挤进了世界500强行列，也从供应短缺来到了产能过剩阶段。对于一个飞奔的巨人，怎么可能在保持速度的同时还让其保持姿势的优雅，再认真欣赏下沿途的风景，这是很难做到的。一个领跑者，精耕细作是维持其优势的必然要求。而作为一个追赶者，会忽略很多其他的细节因素，先通过急速扩张来占领市场，“速度为王”的理念在多数企业家的思维中普遍存在。

此外，今年7月爆发的长生生物假疫苗事件，说是企业社会责任感的缺失，但更多的应该是整个工业领域工匠精神的缺失。企业传统的低成本模式已难以为继，转型的方向之一就是做出“高技术、高品质”的产品来。在“高技术、高品质”的时代背景下，工匠精神是实现企业突破竞争格局、实现可持续经营的必然选择。

难敌疯狂模仿

“工匠精神体现在产品设计、生产、制造、销售等流程的方方面面，而之所以现在产品被山寨、技术被模仿的现象还是很普遍，主要就是因为一些公司追求短期利益，总想着快速套现，不过，在市场的大浪淘沙下，不能踏踏实实做事，没有自身发展的长期规划，不为用户创造价值的的企业还是会被无情淘汰。”云丁科技创始人兼鹿客（智能门锁品牌）总裁张东胜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表示。

以生活方式品牌为例，近日，生活方式品牌无印良品母公司良品计划发布了2019财年第二季度财报。财报显示，在截至8月31日的2019财年二季度，无印良品中国市场同店销售首次出现下跌，可比销售录得2.2%的跌幅。与此同时，在3月1日至8月31日的上半财年期内，二季度的销售颓势拖累品牌中国市场收入录得0.2%的可比跌幅。业界对此的解读为：对于无印良品而言，在中国市场销售低迷的表象下，更大的威胁其实是，它曾经塑造的中等收入群体生活方式正在被其他品牌所取代。

据悉，国内市场对于生活家居品牌的关注最早是从网易严选、小米有品等品质电商开始的。网易严选的出现引起了各方的关注：与京东、天猫等综合性电商不同，网易严选聚焦在居家、餐厨、配件、服装、杂货以及食品等少数品类。

网易严选将自己的模式称为 ODM（Original design manu facture）模式，即原始设计制造商模式。ODM模式就是电商平台与大牌的原始设计制造商直连，剔除品牌溢价和中间环节，为消费者甄选高品质、高性价比的商品。

苏宁金融研究院研究员付一夫认为，“山寨”就不等于创新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所谓创新，即“生产要素的重新组合”。具体来说，就是要把一种之前没有的关于生产要素与生产条件的“新组合”引进生产体系中去，其目的是要尽可能获得潜在的利润。

在网易严选之后，各电商平台纷纷跟进品质化发展步伐。小米将“有品”从米家 APP 中划分出来独立上线，阿里推出自营旗舰店淘宝心选，垂直电商蜜芽、聚美优品也成立了各自的精选频道，内容电商“一条”加入了品质电商阵营。

业内人士认为，生活家居品类刚刚崛起，还有诸多问题急待解决。如当前各大平台经营的很多商品都是来自于同一个供应商，导致相互打价格战，最后形成低价竞争的局面。

张东胜认为，企业之间有一定程度上的借鉴本无可厚非，只要遵循合理的市场规则获得授权，或者说在借鉴的基础上有更进一步的创新，对行业来说整体还是一种促进。因为模仿创新本就是一把双刃剑——既有可能助力一个后发企业成功崛起，也有可能将其推入低水平重复模仿的陷阱之中。尤其是对于自主创新能力依旧较弱的企业而言，仅靠模仿是无法带来持续繁荣的，且对于注重创新发展的企业来说在竞争力上也有失公平，甚至对行业健康良性发展也是一种伤害。

高精尖技术缺乏

“工匠精神”当然也离不开创新，而技术能力不足已成为阻碍企业发展的重要因素之一。

刘昆山在《企业知识资本论》一书中指出，我国在机械、电子、石化和汽车等技术密集型行业方面，产品的设计和制造工艺落后，技术水平比工业发达国家要落后15～20年。我国大中型机械企业2000多种主导产品的平均寿命周期为10.5年，是美国一些机械工业企业产品生命周期的3.5倍。这从一定程度上说明我国企业的产品更新换代缓慢、产品性能落后、缺乏竞争力，难以适应激烈的市场竞争的需要。

一些企业在引进技术时，往往只重视硬件的引进，却达不到通过引进、消化吸收从而提高自我开发能力的目的。有的企业花费大量外汇引进国外的技术，却只停留在重复模仿的阶段，缺乏自主创新能力，难以与国外具有高精尖技术和成熟产品的企业相匹敌。

张东胜向记者介绍了鹿客智能锁的竞争力之所在——“面对激烈的市场竞争，鹿客相比其他巨头更加重视团队建设，并且也更具‘匠心’，从产品立项到完成差不多需要近一年的时间，全公司目前近500人，近半数都是产品研发人员，每款产品投入的研发资金差不多有1000多万元。另外，鹿客智能锁不仅仅具有电子化的优势，还有机械、结构、自动化、云服务、大数据算法、软件应用等前沿技术能力的加持”。

专利分析与研究人士佑斌表示，很多企业的市场虽然在国外，但实际上并不是依靠技术同国外的竞争对手竞争，而是依靠廉价劳动力的优势，其表现是同质化很严重，不努力创新，都想依靠国内的市场、保护政策、廉价劳动力，结果必然无法形成差异化经营，只能打价格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张东胜认为，工匠精神还要求企业能够妥善处理好创新与应用的关系。比如在管理创新方面，必须要从企业实际出发，根据企业运行中发生的新情况、新变化、新问题、新矛盾，从人员组织、管理流程、管理制度等多方面进行科学合理的优化重组。

其实，已有不少地方出台了相应举措促进高精尖技术企业发展。如日前《北京经济技术开发区促进高精尖产业发展实施办法》一经发布便引来各界的关注。这项在2018全国“大众创业万众创新活动周”亦庄会场开幕式现场公布的重磅政策，志在聚集“硬技术”、精育“白菜心”，加快推动升级版北京经济技术开发区建设。

据了解，目前，北京亦庄的高新技术企业已达到802家，各类研发机构超过了300家。上述办法实施后，将有望在2020年形成6个千亿级产业集群、15家百亿级企业，80家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高成长创新型企业、20家国家级和市级技术创新中心、规模以上企业研发投入强度达到3%以上，现代制造业和战略性新兴产业占比超过80%。

人才是关键

发展是第一要务，人才是第一资源，创新是第一动力。要实现高质量的发展，归根结底离不开愿意扎根本土的人才。

河南一家电器公司的数控技术人员李成（化名）对记者说：“记得我小时候，技术工人的地位非常高，见面称其为‘师傅’绝对算得上是一种尊重。可如今，身边的同事都愿意让孩子考大学而不是去技术院校，很多技术工人也都想着转行，技术人才流失严重多是因为技术工人在社会上的地位低、待遇低、保障低。”

李成继续说道，尤其是高技能人才占比仍然偏少，知识型、复合型技能人才缺失，远不能满足产业转型升级、经济结构优化的需要，一些企业“技工荒”的问题仍得不到有效解决。

纵观世界工业发展史，凡工业强国都是技师技工的大国。在日本，整个产业工人队伍中的高级技工占比为40%，而德国则高达到50%。可在我国，这一比例仅为5%左右，全国高级技工年缺口有近1000万人。可见，要实现我国从制造大国向制造强国的华丽转身，建设高素质产业工人队伍是非常有必要的。

据李成介绍，人才缺乏、科研人员投入少、创新成果得不到保护，导致企业依靠模仿维持生存，企业创新能力不足、成长空间受限，这些都制约了实体经济的发展。

与工匠精神相匹配的，是匠人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的上升，是匠人受到社会的尊重。经济趋势研究专家时寒冰认为，在一个浮躁的时代，甚至是随便一个投机行为就比踏踏实实做事更能获得暴利的时代，要想培养工匠精神真的是太难了。

还需要更多的行为自觉。中国电子科技集团有限公司高级技师潘玉华常年从事无线电装机精密焊接工作，人送外号“军工绣娘”。她曾在一次紧急任务中，成功地在手表盘大小的面积上手工植入1000多个绣花针大小的铅柱，并保证植入垂直精度小于头发丝直径的1/2。据悉，为了让自己的心、手、眼协调能力达到上述植入工艺的标准和要求，潘玉华练习了成千上万次。

江苏省徐州财经高等职业技术学校副校长刘景忠认为，工匠精神的缺失与浮躁的社会风气密切相关。假如我们对工匠精神把握不准，推行不力、宣传不当，那么工匠精神不仅得不到弘扬，反而会使浮躁的社会风气更加浮躁。这是应该引起我们高度警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