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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四十年回眸:人本视角下的农民工精神研究

2018-11-05张庆旭

关键词:物质性农民工群体

张庆旭



改革四十年回眸:人本视角下的农民工精神研究

张庆旭

(阜阳师范学院 政法学院,安徽 阜阳 236037)

以农村为先锋的改革已经四十年,作为历史的产物,农民工注定成为中国社会发展史中的一个重要角色,我们非常有必要为他们画像,让历史留下客观评价。本文通过人的物质性、生物性、社会性、精神性四个层次的分析,客观总结了农民工精神的四个核心内容:负重思变、割爱习新、委屈向善、兼利求安。

改革;人的本性;农民工精神

一、问题的提出

中国当代改革起源于农村,四十年的历史造就了一个新的特殊社会群体——农民工[1]。中国四十年改革开放事业的伟大成就既离不开这个群体的贡献,同时也造就了这个伟大的群体。在轰轰烈烈的四十年奋斗历程中,数以亿计的农民工已经完成了第三代的交替,农民工的数量也在逐步下降[2]7,同时,随着高等教育普及化、城市化、城镇化进程的加快和户籍制度的改革,农民工也将渐渐远去。作为历史的产物,农民工注定将成为中国社会发展史中的一个重要角色,今后其也将会随着历史的发展而转变、转化,甚至消失。当前,研究农民工精神既是历史的需要,也是最好时机。随着淡淡消散的炊烟,带着淡淡乡愁,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我们非常有必要为他们画像,记住他们的奉献,记住他们的形象,也让历史留下客观评价。

二、农民工群体的基本社会文化特征

了解农民工必先了解其经常性的行为和心理意识习惯,这就是农民工基本的社会文化特征。

德国学者普芬多夫(1652-1694)认为:文化是社会人的活动所创造的和有赖于人以及社会生活而存在的东西的总和。其既有物质因素,也有非物质因素[3]66。当然,关于文化的定义也有很多,但其核心的内涵大致相同:文化是与自然现象不同的人类社会活动的全部成果,它包括人类创造的,经社会认可的,满足人类生理和精神需求的一切物质和非物质的全部[3]67。一个群体的社会文化特征是这个群体的物质生活方式和长期行为中共同模式的固化,是这个群体普遍性的行为模式和心理模式。

农民工虽然在学术界定义千差万别[2]77,但其核心要素都有两个关键的的方面:一是来自农村,身份本源是农民;二是被他人雇佣,谋生身份是雇工。这两个方面表明了农民工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农民工的基本社会文化特征离不开其本源身份——农民,其衍生的社会文化特性中不可避免的带有雇工的烙印。

(一)农民的基本社会文化属性

农村的社会关系错综复杂,但各自个体身份差序格局清晰,社会生活地域相对较小,往往比较封闭,收入不高,彼此熟悉,相互依赖性强。使得中国农民具有了自身特殊的社会文化特征。诸多学者都做过论述。比较代表性的描述有:安土重迁、安贫乐道、热情大方、邻里和睦、上孝下悌、清净无为、唯唯诺诺、憨厚朴实、重义轻利,等等[4]。

(二)雇工的基本社会文化属性

雇工往往要舍家离乡,寄人篱下,通过辛苦劳作获得报酬,雇工的饭碗和收入的高低就掌握在雇主的手里。由于雇工往往来自四面八方,难以融入周边社会关系,有时甚至与身边的同事群体也有隔离,孤独生活在陌生的他乡,这也造就了独特的雇工群体的基本社会文化特征。对此,亦有诸多学者作了研究。概括起来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独善其身、安分守己、屈从权贵、困顿抑郁、忍辱负重、习新破旧、谨言慎行、圈子依附,等等[2]。

三、群体的社会文化特征与群体精神

正如上文所述,一个群体的社会文化特征是这个群体中最常见的行为模式和心理模式,是在这个群体的表面大量存在的,是建立在人的需求和人的本性基础上的共同的潜意识倾向。同时,模式本身是有好有坏的,也就是说模式对这个群体或社会是有正能量和负能量之别的。

精神与文化不同。《现代汉语词典》认为,精神指人的意识、思维活动和一般心理状态[5];《辞海》把精神定义为:与“物质”相对,指人的内心世界现象,包括思维、意志、情感等有意识的方面,也包括其他心理活动和无意识的方面[6]。在哲学上则把精神定义为:精神是过去事和物的记录及此记录的重演[7]。

群体精神则是建立在群体文化之上的、向上的、为社会推崇的、经常的、非物质表现的特征总和。

首先,一个群体的精神表现,不是这个群体的文化特征的简单累加,更不是这个群体文化的简单挑选所形成的。其次,群体的精神具有正能量,鼓舞人,鼓励人,有励志的特性,比如,女排精神,王进喜精神,等等。再次,群体的精神应当是除群体认可外,更应当得到社会的认可和推崇。不像文化特征,是群体内部认可和墨守的心理和行为倾向,无需他人的认可,更不需要外界的推崇。同时,这种为社会认可的行为或者心理模式是长期的、稳定的存在或者倾向,不是一时,也不是一事所表现的。最后,群体的精神是精神层面的表现,这是不同于群体文化特征的关键一点。群体文化特征是这个群体一切物质和非物质行为表现的总和,而群体精神仅仅是这个群体在精神层面,即非物质层面上的特殊的、向上的、为社会推崇的那部分典型的群体社会文化特征。

既然是群体精神层面的表现,这个精神一定是建立在其群体的本性上长期表现出来的或者升华出来的。要了解一个群体的精神必须知道其最根本的本性。否则,单纯概括其具有某种精神就失去意义,或者变为自娱自乐的吹捧,或者是人类美好的向往,或者成为舆论者为了某种需要强加给他人的帽子。比如,我们不能因为鲤鱼生活在水里,而说它为人类节约氧气,具有牺牲精神。农民工的本性是人,农民、或者雇工是其生活轨迹的表现,使其具有了特定人的角色,是其精神升华的路径。所以,农民工精神绝不是农民和雇工社会文化特征的简单相加或者取舍。农民和雇工社会文化特征只是我们挖掘农民工精神的环境和铺垫。通过这些铺垫和环境,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和看清农民工的精神。

因此,农民工群体精神则是以农民工本性为基础,与农民工社会文化相关的、向上的、为社会推崇的、长期重复的、非物质表现的特征总和。

四、人的本性与农民工精神

人,作为主体与客体合二为一的动物,人的本性不是单一的纯合体,而是依次存在于物质世界、自然世界、社会世界和精神世界的层叠体。

(一)人的物质性

人具有物质性。人首先外在的表现是一堆物质性的肉体,这个肉体是由物质构成的,是人所有活动的基础,离开了物质性的肉体当然也就没有人的存在。

既然人具有物质性,因此,人首要需要依赖于一定的物质,没有物质的补充与循环,也就无法使人的物质性维持下去。通过食物补充身体物质就成为人类的第一需要。人的物质依赖性决定了人对物质的追求性,也就决定了人对物质有强烈的占有欲和索求欲,为了自己的物质性维持甚至不惜一切手段。贫困的农民工面临的问题就是物质供给的贫乏。

一穷二白的农民工走出封闭的乡村,看到了大千世界,也感到了求生存、求富有的无比重担,其肩上不仅扛有自己的希望,也担负着全家人的寄托,时刻都在负重前行。其肩上更大的压力不仅只有水泥、麻包、钢筋,还有背后一双双眼睛;不仅只有夏天的骄阳,还有冬天的寒冰;不仅只有白天的风餐雨露,还有黑夜的孤独寂寥;不仅有健康时的爬高上低,还有生病时的形单影只。农民工深知自己贫寒,在其精神世界里,一方面既要安贫乐道,另一方面也渴望富有的生活。如何改变现状是农民工一切行为和意识的起点。在课题组对农民工的调查中,对于“打工既苦又累为啥还要出来”这个问题, 91%的回答是“改变受贫的现状”。

从人的物质依赖性来说,负重思变就成为农民工骨子里的首要意识、首要精神。

(二)人的生物性

人的物质不同于一般的物质,其具备了一定活动性,使人成为一个可以移动的躯体,即有生命的物质,成为一个有生命的物体,人也就具有了生物性。人的生物性决定了人具有生命的本能性。

人既然是一个自然的生命体,生命的本能就是如何延续,让生命如何长久。就两性生物而言,单个生命体的生命时间是有限的,要想实现无限延续只有通过两性结合,以新的生命来不断传递自己的基因。因此,情欲也就成为人类的第二欲望。家庭也就成为人类的生命寄托和物质所在,是人一切活动的核心。而人的本能就象火山随时可以喷发出炽热的岩浆,其在人的皮囊与精神之下也随时会表现出来,这就是人的欲望与意志,这就是人的非理性与理性。

远离亲人,寄人篱下,农民工的家庭情结是其精神家园里最柔弱的部分,也是其最有活力和动力的部分。也往往造成了农民工的抑郁困顿。对于父母不能膝下尽孝,对于妻子不能陪伴在侧,对于兄弟姐妹不能提醒帮助,对于子女不能抚养教育。而且,这所有的爱,所有的情,所有的本能都是今后无法弥补的。所有的人之常情、人之本能他们只有压抑在心中,堵在心里,留在血液里。这种情的煎熬是他们最难忍受的,最难面对的,非一般的意志,非一般的理性所能达到,也非经历过的人所能感受的。他们面对全新的环境,不得不把精力和感情专注到新面孔、新技术、新手艺、新工地、新项目。学新的语言、新的穿衣打扮、新的特产美食、新的电子产品、新的生活方式。一点点新的积累,也使其肩头压力一点点的减轻,情感有了一点点慰藉。这些一点点新的收获,都是其想回报爱、回报家庭的一点点本能积累。每次回家肩扛手拎,恨不得全身都挂满了一包包的行李,无论是新衣服、新手机、新口红、新口味、新玩具都是农民工想弥补爱的本能表现。在课题组对农民工的调查中,对于“出来打工你最难忍受的是啥”这个问题, 98%的回答是“想家”。

从人类情感本能来说,割爱习新是农民工心里最柔软,最令人心酸的精神。

(三)人的社会性

人的生物延续性决定了人离不开他人,人与人又构成一个社会的人,人具有社会性。

人的社会性不可避免地使人处于一定的关系之中,人具有社会关系性。人不可能脱离一定的关系而存在,包括血缘关系、工作关系、同事关系、上下级关系、朋友关系、生活关系、合同关系、政治关系或经济关系,甚至会发生一些偶然关系。

农民工远走他乡,举目无亲,受雇他人,受治于人,没有固定的饭碗。往往从事的是服务他人或者又脏又苦的工作,遭人白眼,受到误解,甚至无端受到歧视,对于农民工而言都是常事。平日里谨言慎行、唯唯诺诺的他们如何面对这个全新的环境、复杂的社会关系,如何与他人相处?如何处理一些偶发事件?是农民工随时需要面对的问题和考验。在课题组对农民工的调查中,针对给出的四个选项,52%的选择是委曲求全,43%选择是善意待人,3%的选择是因事而异,2%选择是维权至上。

而同样的问题,在国有企业正式员工的调查中,40%选择是善意待人,32%选择是维权至上,21%的选择是因事而异,7%的选择是委曲求全。

在公办事业单位正式员工的调查中,34%选择是善意待人,32%的选择是因事而异,28%选择是维权至上,6%的选择是委曲求全。

在公务员的调查中,38%选择是善意待人,30%选择是因事而异,17%的选择是委曲求全,15%的选择是维权至上。

表1:人际关系处理方式调查结果(%)

因此,从处理社会关系这个角度来讲,委屈向善是农民工意识中最朴实的精神。

(四)人的精神性

人是物质的,是有生命的物质,有生物性,但人与其他动物最大的不同,在于人的精神性。人的意识本能性决定了人的精神性,这也使人具有了高尚性。

荀子曾说过:“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荀子·王制》)

人与动物的最大区别在于有“义”,人的伟大之处在于人的内心世界具有精神性,这是支撑人类肉体的无形骨骼,是人的精神灵魂。

正因如此,也使得我们研究一个群体的精神具有了一定意义,可以成为他人追求高尚的楷模,可以改造他人的精神灵魂,可以成为他人支撑肉体的无形骨骼。

人的精神性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摆脱物质性的约束。表现为人的内心信仰与信念,是其精神家园的寄托。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但人的想象和影响是无限的,人的本能是非理性的,然而人的精神又是理性的,人可以牺牲自己的本能去维护社会的理性,所有这些都使人有了高尚性。然而,人的精神性也会使人陷入深思的孤独、自我评价的无助与自我沉寂时的渺小,也使得每个人无时无刻不在内心的深处呼唤他人的帮助与关爱。当一个人的孤独、渺小、无助长期得不到缓解也会造成他的信仰崩溃、精神崩溃。

农民工长期处于一种疲于奔命、忍辱负重、形只影单的生活之中,安贫乐道已经难以概括其精神内心。“饱暖思淫欲,饥寒生盗心。”是什么让农民工安贫乐道?是什么力量在支撑他们不能倒下,没有走向社会的反面?支撑他们肉体的无形骨骼是什么?答案就是农民工内心世界里的精神信念。在课题组对农民工的调查中,对于“出来打工做事,比求财致富更重要的是什么”这个问题,答案前两位的是“平安”“对他人、社会、国家都有利”,分别占到76%和21%。

从农民工的内心信念来说,兼利求安是其精神家园的精神,是支撑其不能倒下的无形骨骼。

综上所述,从人本角度出发,负重思变、割爱习新、委屈向善、兼利求安是农民工精神的核心内容。

对于当前社会普遍存在的尘嚣浮躁、利己至上、淡漠乏爱问题,农民工的这些精神值得我们思考和学习。

[1]刘春泽.社会分层逻辑下的农民工利益认同探析[J].中国青年研究,2017(2):34.

[2]李蓓蓓,王钰冰,张军谋.农民工城市融合问题研究综述[J].西安财经学院学报,2018(1):7

[3]郑杭生.社会学概论新修第三版[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

[4]费孝通.乡土中国[M].北京:中华书局,2013.

[5]现代汉语词典[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686.

[6]辞海[M]. 1999年缩印本.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1080.

[7]米勒.宇宙哲学的眼光[M].潘小松,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

A Review of the 40 Years’ Reform: A Humanistic View on the Migrant Workers’ Spirit

ZHANG Qing-xu

(Fuyang Normal University, Fuyang 236000, Anhui)

It has been 40 years since the reform with the rural as the pioneer. As the product of history, migrant workers are destined to play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history of Chinese society development. Through the analysis of four levels of people's materiality, biology, sociality and spirituality, this paper objectively summarizes the four core contents of the migrant workers' spirit: bearing the burden of thinking and changing, temporarily giving up the loved and learning new things, taking grievance and pursuit for kindness, pursuit for the common benefit and security.

reform; human nature; migrant workers’spirit

2018-08-20

安徽省2015年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项目“城市与乡村:差序格局背景下的农民工精神研究”(SK2015A134)。

张庆旭(1967- ),男,安徽灵璧人,阜阳师范学院政法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法社会学研究。

10.14096/j.cnki.cn34-1044/c.2018.05.20

F328

A

1004-4310(2018)05-01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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