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窗户上的天使

刘会生

“秦主任，急诊室来了一位被雷管炸伤的病人，冯大夫请您会诊。”2015年大年三十17时30分，天已擦黑，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此起彼伏。位于石景山鲁谷的中国中医科学院眼科医院，大部分大夫已放假。做完年前最后一例视网膜脱离手术的眼科白内障中心主任秦虹教授刚走出手术室，就看到护士长王璐霞急匆匆地跑来。

“走，马上去急诊室。”刚脱去白大褂的她又穿上了，与护士长一路小跑来到位于一层西侧的急诊室。

只见一位躺在床上的男子满脸是血。经检查，右眼血肉模糊，眼体破裂无光感，左眼玻璃体积血、视网膜脱落。“右眼立即清创缝合，左眼实施玻璃体切割手术。”

听到这句话，伤者家属激动得直给秦主任等人作揖。原来，病人来自山东的一个煤矿。节前在一次雷管爆炸事故中，双眼受了重伤。矿上立即派车送他到莱芜、济南的大医院，都因治不了不接收。没办法，只能来到北京的大医院。没想到好几个知名的医院年底都不愿收这么重的病人。辗转来到中医眼科医院，没想到秦主任接收了病人，而且亲自手术4个小时。春节期间，经过半个月的精心诊治，病人痊愈回家了。

抉择

“妈妈，这个眼睛的模型怎么这么大？”“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是人体最金贵的器官。”秦虹从小生活在部队大院。在部队工作的父亲总是很忙，照顾她的任务就落在了身为眼科护士的母亲身上。母亲一加班就带她到眼科。第一次进眼检查室，她就和母亲聊起了眼晴的木制模型。

母亲告诉她：人的眼睛能辨别不同的颜色、不同的光线，再将这些视觉形象信息转变成神经信号，传送到大脑。如果眼睛或视觉出现问题，人们与外界的接触便会受到极大的限制或影响。母亲的启蒙使她对眼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做完作业，她就对照着模型找眼球、巩膜、瞳孔、虹膜及角膜；趁母亲不在，她跑进手术室看眼部显微镜，越看越爱看。

一次，正在写作业的她被吵闹声打扰。走到检查室，她看到一位老爷爷在女儿和女婿搀扶下呻吟着走来。老大爷已88岁，身体没毛病，就是双目失明多年，生活无法自理。病人痛苦无助的神情，家属难受的样子深深刺痛着她的心。第二天下午，她又来到诊疗室外，看到医生正在为这位做完白内障手术的老大爷揭开蒙在眼睛上的纱布，老人缓缓睁开眼晴，笑容爬上他的脸。老人高兴地用大叫表达他的心情。他让家人拿来重见光明的喜糖，分发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妈妈，我也想当一名眼科医生，让更多的人重见光明。”吃着喜糖，目睹着老人和家人的激动、兴奋，她向妈妈说出了自己人生的第一个目标。

“做眼科医生不是闹着玩的，要在指尖大小的地方做手术，在眼晴里穿针引线。就你平时大大咧咧的，怎么当？”“你就放心吧！我肯定能改。”在军区大院长大的她，经常与院内的小伙伴舞枪弄棒地“打仗”，养成了急脾气和豪爽的性格。为了培养细心和耐心，她跟母亲学针线活、在萝卜上雕花。

1989年高考时，她义无反顾地报考了山东医科大学医疗系，一学就是6年。

锻刀

“秦虹，上去的大夫因技術差被刷下来了，你技术好，上吧。”1998年初的一天，北医三院的院领导找到了当时还是无名小辈的秦虹，交给了她艰巨的任务。

“小小的眼球，结构精细、功能复杂，没有精湛的医术，救死扶伤只是一句空话。” 无论是上大学还是当医生，她都把导师的这句话当座右铭，刻苦钻研眼科技艺。在上大学时，她每周拿出六天半来学习。研究生时，为了能在拇指尖大小的眼晴上做好手术，她就在黄豆粒大小的上百个白鼠眼上练刀，在拇指大小的近千个猪眼晴上找手感。大学毕业后，原本能留校教学的她选择到山东潍坊市人民医院眼科工作，从基层医生干起。3年后，为了进一步提高技术水平，她考取了北京医科大学研究生院，当上了著名眼科整形专家赵光熹教授的研究生。

当大夫后，上了手术台，她就把雕刻的技艺光大到手术上。手术前，坚持把手术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情况进行模拟演练；在手术台上，全神贯注，手法稳、准、细；为了万无一失，手术后则及时把手术中的欠缺找出来，绝不让同样的遗憾在以后的手术中出现。孜孜不倦的求索，精益求精的追求，使她的医疗技术水平和手术水平不断提高。手术操作干净利落，动作总是比别人快。那时的她，在年轻的大夫中已小有名气。

“上了健康快车，名家的手术技法使我大开眼界，频繁的手术使我的白内障技术、技巧日趋成熟。”一提到健康快车，秦虹主任就打开了话匣子。

健康快车是专门从事慈善医疗活动的流动眼科火车医院，是香港的慈善家在香港回归时赠送给内地的礼物。秦虹上的第一列健康快车由香港明天更好基金首次发起，香港同胞捐款捐建，于1998年3月开始先后赴广西百色、甘肃兰州、青海西宁平安和山西大同等革命老区、贫困地区进行白内障手术。健康快车沿着铁路线停靠，医生都是来自香港和内地的优秀眼科大夫。

初出茅庐的她为了应对疑难手术，专门带了专业书和导师做白内障手术的录像。边向专家请教，边在手术实践中提高。

在大同，她遇到地方医院约来的一位80多岁的解放军老战士。老人两眼病理性近视，有2000多度，戴了一辈子厚如酒瓶底的眼镜，左眼因为晶状体脱位及视网膜脱离已失明，右眼也仅剩指数视力，面临失明的风险，行动困难。专家们经过会诊，建议他放弃手术治疗。但他说：我死都不怕，你们就拿我做试验吧，瞎了不怪你们。看到这位曾在枪林弹雨里奋战，为建立共和国立下功勋的老革命，她想起了自己的老父亲。她感动了，主动申请为他做手术，但感情不代表成功。在车长同意后，秦虹在术前做了几种预案，进行了反复演练，并为他从北京调来了稀有的特殊晶体。手术那天，老军人穿着退伍的绿军装，佩戴两枚军功章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他的眼疾已非常严重，右眼白内障已经到了过熟期，晶状体也从正常的透明变成了现在的黑色，犹如一颗“黑金刚”，十分罕见，增加了白内障手术难度。手术中，秦虹冷静沉着，屏住呼吸，四肢并用。成功地为老人实施了右眼超声乳化摘除白内障及人工晶状体植入术。当揭开纱布的那一刻，老人重见光明，不戴眼镜视力比戴眼镜还好，他激动地流出了眼泪。

一年、四站、2800余例白内障手术，使她在国内眼科行业展露“尖尖角”。获卫生部和北医三院的嘉奖，去香港大学深造，3次获邀上健康快车进行白内障手术演示，被聘为卫生部香港健康快车复明工程医务顾问。

2005年，正当她准备在北医三院眼科界干一番事业时，著名眼科专家唐由之教授派人请她去新创建的中国中医科学院眼科医院。

那时候的眼科医院是以中医为主要诊疗特色的眼科专科医院，主要是用中医治疗来缓解黄斑变性、视网膜色素变性等病情的发展，病人量少，医院的收入低廉，就连维持医院的基本运行都出现困难。但她看重的是观摩学习著名眼科专家唐由之教授的高超医术和祖国的瑰宝——中医药。

在眼科医院，她一身兼多职。不仅挑起眼科手术的大梁，从最简单的霰粒肿到白内障手术，她都亲力亲为，身在白内障科，为全院会诊手术；还担当了医务处处长的重任，提高全院眼科医生的知识水平，先后将3名科主任送往健康快车训练白内障手术技能；更让她高兴的是，她从唐教授那儿学到用中医药治疗疑难眼病的方法，增加了治疗眼疾的新路径，学到了大师们严谨的工作态度。一次，她白天给病人做完白内障手术，唐教授晚上不顾年事已高，拖着瘦弱的身体走进病房，向病人了解手术情况，并跟踪手术效果，直到病人完全康复为止。

特别是唐教授活到老、学到老的精神激励她，向眼科界的学术高峰迈进。当时碰到病人的手术涉及白内障手术联合玻切手术时，院内就无人能做，这部分病人就会流失，秦虹主任就开始了玻璃体切割手术的学习之路。

真情

“老人家您请进，眼晴怎么不舒服？”走进眼科门诊，正好有一名坐着轮椅的老大妈在家人的陪伴下来就诊。亲切的招呼，聊天式的询问，一下拉近了医患的距离。温和、耐心的诊疗，没有一点大专家的架子。从下午3：30到5：00，她一连看了15个病人。病人走光了，她来到了7楼住院部会议室。白内障中心的10多名大夫正在等她开病情分析会。6：30，她又找到她的学生于磊，请他安排为患者打眼针事宜。

“秦主任每天都是这样工作吗？”“她是一个工作狂。”一提到秦主任的工作，王护士长就娓娓道来。

四五十个门诊患者，几十台手术，这是秦老师每天的工作量。为了多看几个患者、多做几台疑难手术，她每天都在跟时间赛跑，最幸福的事就是能有时间吃上中午饭，而午饭经常被患者询问病情打断。她常利用午休时间把没看完的患者看完，剩余的半天就是她的手术时间，从下午一点做到晚上八九点是常事。手术室的护士们经常说：我们主任可以不吃、不睡、不上厕所，但不能不做手术。一上手术台其他的事都忘了。为了减少患者等候时间，加班加点手术到深夜，在办公室沙发上凑合几个小时，第二天继续出诊手术。

20多年来，在院领导和同事们支持下，她与20余家外地医院建立医联体帮扶关系，利用周六日和节假日定期去外地会诊及手术。她的足迹踏遍了甘肃的张掖白银，内蒙古的乌海、锡林浩特、满洲里、大庆，新疆的克拉玛依，南方的福州、海口等全国20多个省市。

当我们问到她为什么这么拼命时，她给我们讲了这样的故事——

当健康快车到青海西宁平安时，住在高原的老乡骑马跑两天两夜到乡里集合，再骑一天马到镇上集合。在当地残联的带领下又坐一天车来到车上做手术。他们穷到一路只背了一口袋馕，一个搪瓷缸，连咸菜都没有。当我们为他们做手术使他們重见光明后，他们自己凑钱买了3个西瓜，晚上派代表送到车上，我们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不能收。”令我没想到的是，半个车厢的人全部跪在车下，不收就不起来。西宁不出水果，他们在生活极度贫困下还想着我们。这一幕使我们医疗队员哭得稀里哗啦。我现在玩命干就是为了他们，就是让更多的人见到光明。

走进秦主任的办公室，看到她的办公桌放着一个红色的小提包。王护士长打开提包，只见里面全是儿童卡通玩具、棒棒糖和贴纸画。这是专门为小患者准备的。

一次，她为广西一个7岁的白族女孩做先天性白内障手术。这个女孩是孤儿，与老奶奶相依为命。她听不懂普通话，没法沟通，增加了手术难度。听到健康快车来了后，老奶奶找到当地残联，要求为她孙女做手术，使她能上学长本事。为了让她能重见光明，增加手术的成功率，秦主任在术前做足了准备工作。为了让她不动，秦主任给她手中放两块糖，让翻译告诉她：手术后给她玩具。在手术中，秦主任为她唱了20分钟的儿歌《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雁南飞》，唱尽了哄儿子睡觉时唱的儿歌。女孩乖乖的，手术很成功。第二天打开纱布，小姑娘有了0.1的光感，生活可以自理了，能读书了。小姑娘一家深受感动，专门送给秦虹一套白族衣服。小姑娘还与穿上白族衣服的秦虹合了影。从此，秦虹开始有了这个小提包。小提包成为她与患者沟通的使者。

关爱

秦虹在业务工作间隙，抽时间与石景山区残联和区内街道社区联系，为残疾人和社区居民开设老年常见眼病的诊断与治疗讲座。为了将深奥的业务理论，变成通俗易懂的百姓家常，她就先给父母讲，与他们共同切磋，并多用模型、多用形象比喻。她还借助石景山区残联开设的残疾人家庭康复培训学校平台，拓展讲座规模，扩大受众范围。

在讲座的同时，她还为社区居民进行义诊，使残疾人和社区居民在社区就能享受专家的去病除疾。仅2017年下半年，义诊就达到了38次。

长期的超负荷运转，她的身体每况愈下。2017年9月，秦主任的右耳患上了中耳炎。耳鸣、头晕、听力下降困扰着她，但她为了病人，几次约好医生都没有去看。到12月，右耳基本丧失了听力，右耳咽鼓管已经完全闭塞，鼓室全是渗出的液体，大家强行把她送往301医院手术。为了避免术后耽误工作，她要求耳鼻喉医生给自己预约了日间手术，就在手术前一天晚上她还前往河北省会诊，直到凌晨2点才回到家里。手术麻醉刚清醒，她就在群里发通知：明天上班，把所有大手术都排上。12月22日早上，秦虹准时出现在病房，从早上进入手术室一直工作到晚上6点，直至14台手术顺利做完。全麻插管导致秦老师嗓子发不出声，不能多说话。大家就劝秦主任早点结束手术，剩下几台手术下周再做，但她说：患者都不容易，能早点做手术就早做，我习惯了，没事。中午院领导到科室慰问，她与院领导匆匆见了一面，就再次投入到手术中去。

“发展残疾人事业，加强残疾康复服务。”学习了十九大报告，她感到肩负的责任和使命重大。她提出要带领青年医生到北京市周边老区为老军人、残疾人做手术，让他们享受幸福生活，感受到国家的好、国家的发展，将国家的关怀送到患者的心坎上。

（编辑·韩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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