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来往蒹葭岸
2018-10-29蒋临水
作者有话说:故事的灵感来源于我想变成富翁的梦想,当然,梦想只是梦想,现实当中实现不了,不如在小说里做个梦吧!做着做着,我觉得这个梦太不真实了,赶紧醒了吧,于是我又醒了。
徐子昂,我命令你,今天放学和我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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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看你那个小人得志的样子
宋琪念高中一年级那年,家里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儿——太爷爷在打扫屋子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铁盒,盒子里有一张泛黄的纸,他随手把那张纸给了宋爸爸,宋爸爸没当回事,接过来瞄了一眼,然后嗷的一声就晕了过去。
“所以,那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几个学生围着宋琪,递瓜子的递瓜子,摇扇子的摇扇子,满脸期待地等着她把故事讲下去。
宋琪神秘兮兮地接过纸扇,学着电视里的军师拍了两下胸口,说:“我和我妈都围过去看,当时我想,不会是太爷爷年轻时欠下的巨额赌债吧!又一想,也不可能啊,他打麻将最多只打两块钱的,再欠也欠不到那么多啊!”
周围的人没了耐性:“废话连篇,赶紧说,到底是什么!”
“别急啊,说时迟,那时快,我把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捧起来看,这一看,可不得了。”宋琪咽了一口口水,“那居然是一张买岛的契约!”
周围鸦雀无声,只有右边徐子昂的椅子嘎吱一声,宋琪伸长脖子看过去,故意对着他说:“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岛?”
徐子昂立着物理书,把脸转到另一边,问他的同桌:“下午还有物理课吗?”
同桌把他的话当耳旁风,身子一跃坐到桌子上,问宋琪:“什么岛?”
“梅舟岛!”
众人面面相觑,就连徐子昂都放下了手里的书,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齐齐地落在她的脸上,异口同声地惊呼道:“骗人的吧!”
“骗人是小狗!”
梅舟岛就是在场所有人踩着的这座岛。
上课铃声一响,众人呼啦啦散去,宋琪拍着桌子怒吼道:“你们这群刁民,本公主还没说退堂呢!”
前桌扭着身子问:“你咋成公主了?”
“我爸继承了这座岛,他就是岛主,相当于国王,你说我是不是公主?”
“哼!”这哼声是从右侧传出。
宋琪看向他,说:“徐子昂,我命令你,今天放学和我一起回家。”
“凭什么?”
“你刚刚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徐子昂看着课程表,把英语书拿了出来,一边翻书,一边说:“看你那个小人得志的样子。”
02我说的话算不算数,还得看你
梅舟岛原来是座无人岛,后来迁移来了一些难民,因为这里风光不错,气候也很舒适,居民长住下来,渐渐发展成今天的梅舟岛。
梅舟岛面积不大,却也不小,相当于一个小镇,该有的东西样样俱全,但因少为人知,除了原住居民以外,很少有人来岛上做客。
宋琪是在五岁的时候搬到这里来的,住到现在正好十年光阴,当初搬家的原因,她已经不记得了,现在看来,一定是命运的绳索在拉着他们前往。
英语课一上完,众人再次围过来问:“那你们家是什么时候买的这座岛啊?”
“应该有上百年了吧!”宋琪托着下巴说,“我太爷爷说,我们家祖上是富商,据说,当时看中这座岛是用来养老的,后来为什么没来,我不知道。反正这件事是被遗忘了,要不是前几天找到那张契约,我们也不会知道。”
“那……你爸爸打算怎么办?”余薇薇笑着问,“用不用我们帮忙举办个国王登基仪式?”
“你当过家家呢?还能怎么办,继续住着呗,只是,你们以后一定要对我客气一点儿,小心我一个不高兴,把你们全家都轰出去!”
“嘁!”众人再作鸟兽散,“谁信啊!”
她又把頭探到徐子昂的桌前:“以后再有人说要赶你出去,报我的名字就行了!”
徐子昂瞥了她一眼,没有理她。
宋琪平常最爱开玩笑,说的话可信度不高,为此,她只好把那张泛黄的契约拿到学校做证明。这下,连学校老师都震惊了——这居然是真的?!
宋爸爸摇身一变成了岛主,地位在一夜之间攀升了好几个高度,宋琪早起看到家门口堆着的礼品,打了个荷包蛋味儿的饱嗝,说:“爽!”
其实,礼品没有多贵重,只不过是两个西瓜、四斤桃子,还有一盒草莓,她爽是爽在拎这些东西来她家的不是别人,正是徐子昂。
他看上去不太乐意,嘴角都快耷拉到地板上了,却不得不对她低头,说:“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宋琪明知故问:“什么忙?”
“岛西的那片桃树林,可不可以不要砍掉?”
那片果树是徐子昂的爷爷生前种的,徐爷爷过世不足一年,镇长想要盖小型商场,这样居民想买东西,也不至于非得坐船跑到对岸去,可是,选来选去,只有那片桃林的地点最好。
徐爷爷死后,那片地被镇上收回,想怎么使用都是公家的事,可是,徐子昂不忍心看着爷爷的心血被人践踏,他去恳求镇长,但无济于事,遂只能曲线救国,到宋琪这边下功夫。
宋琪挠挠眉心,跩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说:“这个,不好办啊。”
徐子昂看了她一会儿,转过身说:“那算了。”
“喂!”宋琪追出去,抓住他的袖子,“我说难办,又没说不能办,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耐心呢!”
“真的吗?”徐子昂半信半疑,“你没骗我,你说的话算数?”
“我说的话算不算数,还得看你的。”
徐子昂挑起一侧的眉毛说:“你什么意思?”
宋琪的嘴角缓慢地扬起,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但肯定不怀好意的笑,说:“我有个条件。”
“我卖艺不卖身。”
“你想卖,我还不买呢!”宋琪扬起下巴,用鼻孔对着他,“下周三我和于泽约好打台球,赌注是他家门前那棵杏树。你知道,我的技术差得要死,于泽允许我带个帮手……”
“知道自己技术差还非得赌?”
“你哪儿来的废话,帮还是不帮?”
“……好。”
03他别过脸去,心想,这女孩儿还真是喜欢多管闲事
徐子昂会出席在这场比赛上,是在场所有围观群众都没有想到的事情。他这人性格木讷,又不合群,连学校里组织的活动都从不参加,居然会帮着宋琪出来打比赛?!这有些奇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宋琪不以为然,“我是岛主的女儿,手握生杀大权,这点儿小忙他都不肯帮的话,以后还打不打算在梅舟岛混下去了!”
在打台球这方面,于泽自称是梅舟岛一霸,所以,压根儿就没把这场比赛放在眼里,虽然看到徐子昂的时候产生了一点讶异,但,也很快被眼中浓浓的蔑视所代替。
但是,讓他想不到的是,徐子昂居然是个高手!
尽管宋琪从头到尾地帮倒忙,徐子昂依然稳稳当当地连胜两局,吃瓜群众很快转移阵地到徐子昂这里。
“高手,深藏不露啊!”
到了后面,宋琪干脆从中退出,把战场留给那两个男生,众人纷纷押注,三分之二的人都赌徐子昂胜。
结果,他不负众望,以五比三大胜于泽,宋琪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把瓜皮扔进垃圾桶里,十分得意地说:“于泽,说好了,从今年开始,你家门前的杏树就改姓宋了!还有,”她走近于泽,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以后别老说把谁赶出去的大话。”
于泽悻悻地看她一眼。
之前他故意拉帮结派,想把徐子昂赶出班级,可是,每次行动必然遇都爱阻挠,原来是中间出现了叛徒。
他灰溜溜地散去,宋琪要给徐子昂庆功,呼吁小伙伴儿们出去找吃的,半小时后在海边集合。
十根玉米、五个地瓜,还有宋琪从家拎来的两袋水果,徐子昂在沙子上支了个火堆,几个人烤着地瓜和玉米,开起了茶话会。
宋琪问徐子昂:“你的台球打得那么好,难不成以前专门学过?”
徐子昂给他的玉米翻个身,轻描淡写地说:“我爸以前是台球运动员。”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直到对面两个男的惊呼一声:“这么炫酷的吗?”
小岛毕竟是小岛,虽然其乐融融,但挡不住十几岁的少年们对外面的向往。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和徐子昂打听那个遥远的世界,一聊就到了半夜。快散场时,还有几个男生死活要拜徐子昂为师。
他皱着眉头不说话,忽然感觉有人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他低下头,见宋琪眉飞色舞地给他使眼色,他不甘不愿,说:“好吧。”
宋琪满意地笑了,眉眼弯成新月:“这就对了。”
他别过脸去,心想,这女孩儿还真是喜欢多管闲事。
04她明明是怕他寂寞,才整日装傻围在他的身边
徐子昂是在前年夏天才来到这座岛上的。
父亲的手受了伤,再也不能上场比赛,他一时对未来失去了信心,不想听见那些夹杂着幸灾乐祸的声音,便带着徐子昂躲到了这座小岛。
徐子昂很不情愿,但为了父亲的心情只好妥协。小岛几乎与世隔绝,新的环境让他难以适应,周围的同龄人看似天真,实则无知,在这种情况下,他不知道以后该怎么生活。
他没有朋友,过着独来独往的生活,原本开朗的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孤僻。其实,一开始,班上的同学是有意对他示好的,但渐渐被他的冷漠打消了热情。
他平静地面对这一切,想安心度过这几年,等时机成熟以后,他自然就可以远离小岛,回到那个真正属于他的世界。
但在这群人里,有一个无比难缠的磨人精,就算他从来都没给过她好脸色,她也能乐此不疲地在他视线十米之内不停地晃悠。
而他迫于她的威胁,居然还莫名其妙地收了几个资质差劲的徒弟。
他觉得头疼。
宋琪自告奋勇地在中间做了牵线人,每周约一天的时间让徐子昂和他的徒弟们练习,而她在一边端茶递水,再加上旁观。
几堂课下来,徐子昂的人缘居然好了一点儿,有那几个徒弟在学校给他做免费宣传,自动将他高冷的外壳剥掉一半,渐渐地,从前那些对他敬而远之的人,也开始愿意和他说话。
徐子昂眼看自己好不容易包装的形象就这么破灭,平静的生活被打破,而宋琪也开始蹬鼻子上脸,对他的骚扰更是上了一个境界。只要每天睁开眼睛就能听见她在大门外跳脚喊他的名字,他迷迷糊糊地掀开窗帘,喊一声“闭嘴”以后,下床洗漱。等他吃完早餐出来的时候,她仍然站在原处,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嬉皮笑脸地说:“徐子昂,今天一起走吧!”
每天她都这么说,每天都装成偶遇,徐子昂耐心不多,很不高兴地问她:“答应你的事儿,我都办到了,该你兑现诺言了吧!”
“我跟我爸说了,绝对不砍徐爷爷的桃树。”宋琪将一贯的傻笑挂在脸上,“怎么样,我办事儿效率高吧!”
“高。”他违心地答,说完又忽然想笑,他忍了忍,硬是把笑容憋了回去。
他以为到了暑假就能摆脱她,然而,她技高一筹,她以最快的速度做完了暑假作业,每天到果树园帮徐爸爸干活。
干完活,理所应当留在徐家吃晚饭,她乐呵呵地坐到徐子昂的旁边,说:“子昂哥,见到我,你惊喜不?”
他敷衍地嗯了一声,余光瞥见徐爸爸下了桌,他立即把两根筷子整齐地拍在桌子上,震得宋琪筷子上的排骨啪嗒掉回了盘子。
“你有完没完?”
宋琪把嘴里的饭团吞下去说:“还没吃饱……”
徐子昂扶了下额头,拉开凳子,起身回屋。
简直对牛弹琴!
宋琪望着他的背影,有些郁闷,她和徐爸爸打了个招呼,然后转身回家。
她明明是怕他寂寞,才整日装傻围在他的身边,可一片好心喂了狗,既然别人不领情,她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宋琪忍住一周没去徐家,徐爸爸无意间问了徐子昂一句:“你跟琪琪吵架了?”
“没有。”徐子昂下意识地答,又忽地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难道她一颗榆木脑袋也会记仇?他的心里有淡淡的愧疚一闪而过,也许是他说话太重了一些。
他好不容易从混乱的思绪中脱身,隐隐约约又听见她的声音,他从窗户望出去——宋琪怎么跑到他家院子里来串羊肉了?
徐子昂坐在窗边听外面的谈话声,原来是两家人想要搞一个聚餐,宋妈妈把腌好的羊肉交给宋琪,让她拿去和徐子昂一起串成肉串。但宋琪知道徐子昂在念书,不愿意打扰他,所以一个人埋头苦干。
她看似不想打扰,实则和他赌气,他用铅笔敲打桌面半分钟,最后慢吞吞地搬了把椅子出门。
听见门帘撩起的声音,有熟悉的气息传过来,宋琪的心跳漏了一拍,直到徐子昂闷不吭声地坐到她的面前,她垂着头问:“你洗手了吗?”
“洗了。”
整整两个小时没再说话,一直到火炭燃红,羊肉的香味儿袅袅升起,大人们坐在大桌前推杯换盏,宋琪和徐子昂两个人在小桌边安静地对坐。
灯光之下,所有的蚊子都绕过徐子昂奔她而来,眼看他大口吃肉,大口喝水,她却只能捂着胳膊啪啪打蚊子。
他噗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蚊子也知道什么人可恨,该咬。”
“瞎说!”宋琪梗着脖子给自己辩解,“我妈说了,血甜的人最招蚊子!”
“那你放一碗给我尝尝。”
宋琪哑口无言,嘴噘得能挂两只鞋底子,徐子昂笑够了,把最后一串鸡翅让给她。他顿了顿,轻声说:“对不起。”
她刚举起鸡翅,还没张嘴,差点儿咬到舌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上次是我把话说得太重了。”
她嗖地放下鸡翅,进屋查日历——徐子昂居然和她道歉了,这绝对是一个值得纪念的一天。
其实,她早就不生气了,只剩下最后一点儿矜持,没想到,居然能等到徐子昂和她道歉,也算她没有白在夜里辗转难眠。
她躲在门后咬着手指笑了半天,然后才回到座位上,和徐子昂交换了一个眼神,又马上垂下了眼。
“肉有点儿淡。”
“……好像是的。”
05可怜我唯一一点儿文艺细胞还是从我爷爷那里继承的
暑假结束的前一天,宋琪看见徐子昂整理假期作业,有两本练习册,她连见都没见过,一问,才知道,那也是作业之一。
宋琪慌了:“可我怎么不知道?”
“老师留作业的时候,你正睡得口水横流。”
“你居然都不告诉我一声?”
“我怕被你的口水冲走。”
宋琪捂着脑门嗷嗷叫:“可是,你后来也该跟我说一声啊,现在可怎么办?”
徐子昂原本打算看热闹的,可看着宋琪焦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突然觉得不忍心。他慢吞吞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拉着她的胳膊到附近书店把练习册买了回来,一人一本,抄到了大半夜。
总算是顺利过了关,宋琪长出一口气,把作业交上去的时候,徐子昂仍在暗自纠结——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帮她。
原本就不是他的责任,他大可以抱着胳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她挨骂,可一看到她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他就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他分明很抗拒她的靠近。
结果,一到开学,徐子昂就后悔了,宋琪这只蚂蚱一复活就又开始了上蹿下跳,动辄给他找麻烦不说,还总给他意外的惊吓。
国庆节的时候,学校要搞一场活动,宋琪也想出一个节目,但是,她在文艺方面是弱项,跳舞跳得像大鹅展翅,唱歌唱得像鬼叫门。
文艺委员让她省省吧,别给一班的班徽抹黑,她不甘心,跑去找徐子昂帮忙想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徐子昂一拍桌面,震掉两本笔记本。
宋琪双手合十,苦苦哀求道:“求求你了,子昂哥,念书这么多年,我一次都没参加过文艺活动,就这么走到毕业,我会遗憾致死的!”
“不行。”
“你就看在徐爷爷的桃树的分上,也得帮帮我呀!”
“……”
徐子昂眉头紧蹙,一直到放学,两个人沿路走到海边上,他淡淡地问:“除了唱歌跳舞,你还有什么特殊的才艺吗?乐器什么的,也可以。”
宋琪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我会拉二胡,我爷爷教我的,一会儿去我家,我给你拉一首《二泉映月》,绝对是大师级的。”
徐子昂白眼一翻:“你们家这些年的剩饭剩菜是不是都倒你脑子里了?”
“你脑子里才都是泔水呢,你這人怎么随便骂人呢?”
“这个不行。”
宋琪颓然地蹲在地上拾贝壳,说:“可怜我唯一一点儿文艺细胞还是从我爷爷那里继承的。”
“你爷爷还教过你别的吗?”
“没有……”
徐子昂往远处望了望,蓦地想到一件事儿,他朝她勾了勾手指,说:“跟我走吧。”
06但只在这段回忆里,她想做他的唯一
事情以徐子昂教她学吉他结束。
来梅舟岛之前,徐子昂参加过吉他培训,那把吉他还是他考了年级第一名之后,徐爸爸奖励给他的,谁知后来搬到了这里,乐谱许久没看了,弹吉他也荒废了。
要不是因为宋琪,他早就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项技艺。
宋琪学得费劲,徐子昂又是严师,弹错一个音符,就罚她围着院子单腿跳一圈。
五天下来,一首曲子还没学会一半,宋琪的腿快蹦折了。她哆嗦着两条腿,站在徐子昂的面前,风一吹,她就想下跪,最后蹲在地上说:“徐子昂,求你了,我们换个惩罚行不行?”
“行啊!”他拨动琴弦,调整音色,“你可以扛着你爷爷的二胡去表演《二泉映月》。”
“你这人怎么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呢?”
“对你展示同情心,太浪费了。”
宋琪累得不行,手疼,脚也疼,干脆耍赖,一屁股坐到地上:“给我找块豆腐,让我撞死算了!”
谁知徐子昂压根儿不吃这一套,他拍拍他家大门的实木门框说:“来,往这儿撞。”
“恶魔!”
花了半个月的时间苦苦修炼,宋琪终于能弹好一首曲子,代价是小腿瘦了一大圈,外加十根指头全贴上了创可贴。
国庆节当天,演出快开始,班里最后排练的时候,徐子昂才知道,宋琪上报的节目是双人弹唱。他狐疑地看向她,见她指指他,指指自己,然后打了个响指,说:“不用紧张,就按我们平时练习的就行。”
他不是紧张,他是想骂人。
徐子昂眼里的火苗熊熊燃烧,他一把抓着她走到走廊,说:“你上报之前,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宋琪答非所问:“难道你怯场?”
“怎么可能?”他下意识地回答。
宋琪紧跟着接话:“既然这样,你和我一起上场吧!有你在,我也不会太紧张。而且……”她抿了抿唇,很渴的样子:“我就是想跟你同台弹唱一首歌。”
徐子昂张张嘴,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宋琪的眼睛亮晶晶的,清澈得一眼就能望到底。
所有的怒火倏地被压下去,他的心出奇地柔和下来,遂叹了口气,说:“走吧。”
一切进展得意外地顺利,宋琪从音乐老师那里借到了一把吉他,和徐子昂并肩等待上场的时间。
她穿了最好看的一条裙子,漆黑的长发梳成辫子垂在左胸前,徐子昂调好了琴弦,问她:“之前总是出错的那一段,你练得怎么样了?”
“刚才彩排,你不是看到了吗?可熟练了。”
“我怕你给我丢脸。”
宋琪撇撇嘴,听到主持的学姐念到了她的名字,她拉了一下徐子昂的衣袖,说:“走吧,到我们了。”
他们弹奏的曲子是徐子昂选的《人间》,宋琪是因为其中一句歌词,才爱上的这首歌,那句歌词是:“但愿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
每人分唱一段,少年的声音清澈温柔,与他平时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完全是天南地北的区别。宋琪转过头看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一不小心弹错了两个音节,台下的人没反应,徐子昂却立即瞪了她一眼。
她腿肚子一抖,赶紧收回注意力,生怕他下一秒扔掉吉他,把她拉到操场让她单腿跳一圈。
听说这场演出会被录下来刻成光盘,所以,宋琪才想着无论如何也要上台表演。
她知道徐子昂不属于这里,他有一颗小岛装不下的心,但就算只在眼前这一刻,她也想在他的心里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哪怕只占用了他生命的百分之一,哪怕他永远都不会再想起。
但只在这段回忆里,她想做他的唯一。
07徐子昂不会再回来了——这是她脑中仅存的想法
那场演出之后,徐子昂一曲成名,平常他的高冷让人望而却步,现在居然成了吸引人目光的利器,上到高中三年级的学姐,下到高中一年级的学妹,都有事无事地来高二(一)班打听有关他的事情。
神秘少年的面纱被揭开,他身上一些不显山露水的优点也逐渐被人挖掘出来。事情终于发展成了宋琪期待的样子,可是,她反而觉得寂寞起来。
徐子昂身边围绕的人越来越多,原本只属于她一个的位子也被人掠夺,她心里的郁闷可想而知。
之后文理分科,她与徐子昂不同班,两人见面的机会更是寥寥无几。开始的时候,她还担心他一个人会寂寞,直到有一日看见他和一个女生对坐聊天,她才发现,是她想得太多了。
就算没有她,别人也会过得好好的。
徐子昂的笑容一日比一日多了起来,和同学们的关系也日渐缓和,宋琪挤不到他的身边去,他自然也不会主动找她,一转眼,两个人已经许久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了。
十一月下旬的某一个早晨,宋琪出门看到徐子昂在外面来回踱步,像是在等她,她受宠若惊,喊了声他的名字,说:“你来找我吗?”
徐子昂不去学校,拉着她就往西边走,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一片正在施工的土地上。原本生长得很茂密的桃树被砍伐一空,推土机正忙着填补失去树根的坑洞。他指着正在施工的工人,问她:“你不是说已经解决了吗?”
“我……”宋琪哑口无言,她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施工,辩解的话语在心里酝酿了一番,最后却低下头看着脚尖,低声说,“对不起。”
徐子昂将她的歉意尽收眼底,忖度着看了她半晌,他心下了然,点点头,说:“你骗了我。”
其实,也不算是骗,最起码,她所说之话的一半都是真的,这座岛屿确实曾为宋家所有,只是时效早就过了。
最初宋琪拿着那張契约说事儿,就是想开个玩笑,后来得知于泽想鼓动众人捉弄徐子昂,她便干脆撒了个谎,吓唬吓唬于泽。
她的确爱开玩笑,却从不是真心想骗徐子昂,她只是不愿见他日日都不快乐,便找了个办法把他硬拉进集体。她想看他心甘情愿地留下来,何况,刚开始她是有些把握的——宋爸爸和镇长是好朋友,说的话多少管用些,当时镇长也答应会另辟地点,不想,找了一大圈,最后还是觉得只有那里最合适。
这些日子,她不到徐子昂身边去,也正是在思考该如何与他说明真相,并请求他的原谅,可还未等到她开口,他已经先一步窥见了事实。
这么多秘密藏在心里,她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徐子昂正在气头上,把她的支支吾吾解读成无言以对,遂长叹一口气,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宋琪的心空了一大块。
之后的几天,徐子昂一直没来上课,班里为此骚动了好一阵子。
有小道消息传出,徐爸爸的手恢复了,于是他们理所应当地回到了原来的家,再也不用避世生存。
宋琪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看书,她心里乱成了一团,只看着右下角的数字,半天也不翻页。
晚上,她来到徐家门外,敲了好半天的门,一直没得到回应,确定里面不会有人出来了,她四肢无力地坐在院外的石凳上,整整一个小时没回过神来。
她知道徐子昂一直是被迫才留在这里,他眼中有一道向往外面的光,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现在徐爸爸的手好了,他再也没有理由待下去了。
徐子昂再也不会回来了——这是她脑中仅存的想法。
08我不是一个人
几个月的时间倏忽而过,徐子昂真的一直没有回来。
寒假过后,梅花在一夜之间开遍了整座岛屿,风一吹,连同花瓣一起,将徐子昂来过的痕迹吹进了大海。
傍晚时,她坐在海边,想起往事,突然觉得特别生气。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可他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给自己,就这么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越想越难过,越想越伤心,干脆站起来朝着风吹的方向大骂徐子昂。她一边抽泣,一边骂,眼泪顺着下巴滴在了沙子上。她颓然地坐下,摸着被挖空的心脏想,要是能用沙子把心里的洞填上,是不是就不会老是思念他了。
她骂累了,想喘口气,可停下来的瞬间心猛地一跳,熟悉的气息从身后逐渐靠近,有人盘腿坐在她的旁边,一脸冷漠地说:“骂呀,接着骂,我说我走了的这几个月,怎么天天打喷嚏,罪魁祸首果然是你。”
“徐、徐子昂?”她以为自己见鬼了,慌慌张张地拉扯他的袖子,“真的是徐子昂?”
“如假包换。”
她擦干眼泪,喜出望外地说:“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谁说我走了?我只是请了一段时间的假,暂时离开一下。”徐子昂拍掉手上沾着的沙子,从口袋里摸出手帕,“把你那花脸擦干净,还有,以后别大晚上站在海边喊我的名字,怪瘆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死了呢!”
她接过手帕,说:“那你离开这段时间干什么去了?”
“有人帮我爸爸介绍了一位医生,说他的手还有救,因为太着急又太高兴,走的时候没来得及和你说。”
“真的!那现在怎么样了?”
“手术很成功,他人还在住院,已经没大事儿了,只是后期疗养恢复还需要一些日子,但我的课业不能再耽误下去了,所以,我先回来读书。”
宋琪捏紧了手帕,小心翼翼地问:“可是,徐叔叔不在,这里就剩你自己了。”
“是。”
“一个人会很辛苦。”
“还好。”他顿了顿,“我不是一个人。”
他这么说,是真的愿意留下来了!他说的“不是一个人”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她?
宋琪的心突突跳:“你不为徐爷爷的事情怪我吗?”
他讶异:“为什么要怪你?”
那片桃林面积不大,是爷爷最爱去的地方,徐子昂全靠这片林子睹物思人,如今一切都跟着破灭,仿佛把爷爷去世时的心痛再重新经历了一回。
他当然是难过的。
可他分得清好歹,宋琪说谎也好,胡搅蛮缠也罢,她从头到尾所做之事,没有一件不是为了他。
他性子木讷,不爱把感激挂在嘴上,只是在医院陪床之时,父亲也提過要帮他转到原来的学校,可宋琪清澈明媚的笑容倏地浮现,他下意识地摇了头。
“为什么呢?”这话是父亲问的,“你不是不快乐吗?”
其实,他有很多时机都可以把她从自己身边推开,可是,他总在关键时刻收了手。他似乎只是习惯了那种相处模式,并不是真的讨厌她。
所以,他回来了。
“宋琪。”他想说什么,又蓦地闭嘴,算了,不是所有的话都必须在此刻倾诉,以后的时间还长着呢。
他渴望明早醒来,听见她在外面复读机似的喊他的名字,而他掀起窗帘喊一声“闭嘴”,再慢吞吞地下床洗漱。
一想到这些,他便心里发热,所有复杂的情绪全部理清,他拉住她的手:“宋琪。”
“嗯?”
“喜欢你。”
编辑/沐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