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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金岳霖《论道》“旧瓶装新酒”理论

2018-10-24姚利

卷宗 2018年19期
关键词:论道知识论休谟

姚利

摘 要:金岳霖在《论道》中,借用“共相、个体、特殊、时空”等西方哲学概念和“道、无极、极、数、理”等中国传统哲学概念,构建出他自己的新的形而上学体系。虽然他同时也提出了“能”“式”“可能”等新的哲学范畴,但总体却仍是利用与西方哲学类似的高度逻辑化的著述方式来表述其个人的哲学体系建构。同时,按他自己的说法,由于他成长在中国,生活在中国,潜意识之中,也或深或浅的不断受到中国哲学的影响。因此,他的《论道》的知识建构被他自己称为“旧瓶装新酒”,即利用已有的哲学范畴、概念和逻辑,装进新的知识论构建。金岳霖这一哲学体系建构过程中出现了很多理论创新性,但是也无可避免地出现了很多现实局限性。

1 金岳霖“旧瓶”之渊源

1.1 西方哲学罗素、休谟的影响

金岳霖对哲学产生兴趣开始于1919年,他受到了两个西方哲学思想家——即羅素和休谟,巨大的影响。他在《论道》的绪论中写道 :“有两部书对我的影响特别的大:一部是罗素底Principles of Mathematics,一部是休谟底Treatise。”罗素那本书使金岳霖想到哲理之为哲理不一定要靠大题目,就算是日常生活中常用的概念也可以有很精深的分析,而“此精深的分析也就是哲学”。可以说,罗素给金岳霖提供了训练逻辑思维和写作的方法。而休谟的那本书使金岳霖深入了哲学问题,休谟以流畅的文字提出讨论了许多他自己还无法解决的问题,给了金岳霖未来哲学问题研究很多的方向性指导。尤其休谟讨论因果的那几章,由于对于休谟问题的困惑,金岳霖“以建构自己的形上学与知识论体系来为普遍必然性的科学知识提供理论担保作出尝试性探索”。

休谟的因果论在最开始使金岳霖非常困惑与为难。当时,金岳霖受了新文化运动特殊时代的影响,注重归纳,注重科学。然而,休谟的讨论使他感觉到“归纳说不通,因果靠不住,而科学在理论上的根基动摇”。两者的矛盾使得金岳霖产生思想上的困难,乃至差不多成为思想上的痛苦。但是,由于金岳霖对于科学的信仰很是坚固,所以他逐渐发现问题出现在休谟的说法上。后来,他发现休谟的缺点不在其因果论本身,而在他的整个的哲学体系中。金岳霖认为其中最重要的问题就在于他的“idea”。金岳霖“把休谟的“idea”译成意象,而不把它译成意念或意思”,因为休谟的“idea”是比较模糊的印象,而且无论它如何模糊,都逃不出像。金岳霖认为休谟的弊病主要在于拘泥于经验,将思想停留于感觉当下。最根本问题还是在于没有一个本体论来支撑认识论,使他无从建立起从具体到抽象的桥梁。通过建立他自己的本体论形上学体系,金岳霖界定了共相与殊相的区别与联系,以先验原则为保障,以时间的连续性为客观条件,他为归纳原则的真理性提供了论证,特别是提出了 “理有固然,势无必至 ”的变化总则来为取得普遍必然性的知识的担保作出了理论上的探索。因此,我们可以说他创作《论道》,建构这么一个形上学体系有着对休谟问题谋求解决的初衷是毫无疑义的。

1.2 中国传统的形而上学

金岳霖认为每一文化都有它的中坚思想,每一中坚思想都有它的最崇高的概念,最基本的原动力。金岳霖对于中国思想其实并没有特意研究过,但他生于中国,长于中国,在不知不觉之中,也体会到了一些中国哲学的意味和情感。他发现中国的哲学思想似乎儒家、墨家、道家兼而有之,但他认为中国思想中最为崇高的概念似乎是“道”。中国人所说的行道、修道、得道,都是以道为最终的目标。

“凡非迫于势而又求心之所安而为之,或不得已而为之,或知其不可而为之的事,无论其直接的目的是仁是义,或是忠是孝,而间接的目的总是行道。”“不道之道,各家所欲言而不能尽的道,国人对之油然而生敬仰之心的道,万事万物之所不得不由的,不得不依,不得不归的道才是中国思想中最崇高的概念,最基本的原动力。”金岳霖在构建自己的形而上学框架时,保留着中国哲学最基本的概念与追求,故而他把他要研究的最形而上最核心的东西仍然称呼为“道”,这本书也可以说就是为了研究道而生的。因此可以得出,金岳霖的《论道》就是以西方的逻辑和思维方式,融汇中国哲学最基本的思想和概念,构建他自己的本体论框架。

2 “新酒”的理论创新点

通过一系列论辩和推演,金岳霖提出了自己对于哲学问题的最终理解,即知识论与元学的不同。他认为关于“道”的思想是元学的题材。研究知识论时,哲学家可以站在知识论对象的范围之外,牵扯到人的问题可以采取冷静的态度。研究元学则不然 ,哲学家虽然可以 忘记我是人 ,“而我不能忘记‘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我不仅在研究底对象上求理智的了解,而且在研究底结果上求情感的满足。”金岳霖之所以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在于他认为知识论的裁判者是理智,元学的裁判者是整个的人。

从金岳霖判分知识论和元学的不同态度可以看出,他对于哲学问题的追问有着高度的理论自觉。在金岳霖的哲学意识里,他始终将中国哲学的“道”认作哲学的最高范畴。在他对元学态度予以肯定的同时,他没有忘记中国传统哲学的主要概念对于阐发哲学问题的价值。 在《论道》中,他对“无极、太极、理、势、 体、用”等哲学范畴进行了详尽的解析。在对各种哲学观念和范畴的新解中,金岳霖始终认为 “道”是最高的哲学概念,这也是他自认为理智得以满足的根据所在。虽然他认为这种做法有“旧瓶装新酒”之嫌,但是“其所以明知而故犯之者就是因为我要把一部分对于这些名词的情感转移到这本书部分的概念上去。”这种情感不仅来自于他对哲学问题反思的自觉,更来自于他对中国哲学所具有的独特的“道”的理论的钟情。金岳霖自己在晚年的回忆中对此也予以了肯定,说《论道》是他比较满意的书。

何为哲学,以及对哲学根本问题的揭示,离不开哲学形上学的建构。这些理论建构的结果是以形而上学的具体形式表达出来的。金岳霖在《论道》中提出思想有动有静。“动”的思想就是殊相生灭的历程,“静”的思想不是历程而是所思的结构。“静”的思想没有时间上的历程,只有条理上的秩序。按照金岳霖的理解,“动”的思想其实就是哲学上不断演变出现的各种思想观点、体系乃至思想流派,因为其间存在思想生灭的历程。“静”的思想则是和某种思想类似的结构,如他的思想近于宋儒理学。这种理论表达方式根源于金岳霖将形而上学、认识论和逻辑学统一在一起,以形式的系统化来阐发自己对“道”的理解。这一做法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中国传统哲学缺乏形式系统的不足。

此外,《论道》展示了种思想企图,也就是将逻辑的思想作为本体论或形而上学的理论加以系统的阐释。从《论道》的具体理论推演中,我们似乎看不出金岳霖对世界哲学发展态势的观照,但是其行文的内在理路又恰恰没有离开作者对世界哲学发展趋势的总体关注。其理论的设计和建构既有对世界哲学各种形态的反思,也有对中国本土哲学发展的内在关切。在金岳霖也非常希望求得哲学的“通”。他说:“哲学底目 标可以说是通,我们不盼望学哲学的人发现历史上的事实,也不盼望他们发现科学上的道理。他们虽然不愿意说些违背历史或科学的话,然而他们底宗旨并不是在这两方面增加我们底知识。”从这段话中,我们可以看出金岳霖希望建构的哲学不是知识论的,而是回歸哲学本身的使命。在《知识论》中金岳霖就表达了这样的理论意图,即超越经验主义和理性主义的对立,甚至于唯物和唯心的对峙。本着这种理事兼重的态度,金岳霖对现代哲学所涉及的诸多问题都进行了反思。

从金岳霖哲学建构的思想历程来看,他认为“道”有分有合,其对待“道”的态度主要是分析的,他还是将“道”作为哲学论述的对象,通过对道这个最崇高概念的论辩,达到哲学求其通的目的。当代中国哲学发展的历史表明,可能是这种分析的立场导致了金岳霖哲学的影响力仅仅停留于哲学的专业工作者那里,而难以渗透进日常的生活世界当中。对此,金岳霖本人也有过感慨,说《论道》出版后,如石沉大海,一点反应都没有。由此可以看出,金岳霖的《论道》具有它不可避免的现实局限性。

3 《论道》的现实局限性

在最开始读《论道》,认识到了金岳霖自己提出来的全新的形而上学框架,初步理解了他提出的全新的“式、能、可能、无极、太极”等概念之后,突然联想到了“奥康的剃刀”,也就产生了一个疑问。金岳霖这些全新的概念是否也有无用的地方?金岳霖的“旧瓶装新酒”,是用中国传统文化中“道”的观念来表达西方哲学的观念与体系,这条路是否能够走通?

首先,我们没有西方哲学那样使用概念的习惯。对语言使用的不同习惯,反映出来的是中西文化背景的重大差别。这就使得以中国传统文化的语言完全表达西方哲学的观念不太可能。西方哲学的术语虽然大多也见于日常语言,但哲学的语言、尤其是作为西方哲学核心的纯粹哲学原理部分的语言,是一种与日常语言相去很远的语言。这主要是因为,它被运用于一片超经验的领域。如果说,我们日常语言的概念是表象性的概念,那么超经验领域的概念则是逻辑规定性的概念。

也许人们会说,即使中国传统文化没有将“道”用作逻辑概念,那为什么现代人就不能对它作出逻辑的规定并加以使用呢?那样的话,最终也不过是用中国话来讲西方哲学。翻译西方哲学也是以中国话讲西方哲学,但比较起来,可能还是这好一些。在翻译中新创的术语往往更能传达中国传统哲学中本来没有的观点和方法,而减少造成混淆的可能。例如,金岳霖用“式”表示“理”与“形”,“能”类似“气”与“质”。理解金岳霖的冯友兰说,“式”和“能”相当于理学所谓“理”和“气”。那为什么不直接说“理”和“气”就好了呢?金岳霖又谈到共相和stuff,那也为什么不直接说是“形式”和“质料”呢?

其次,以为西方哲学是普遍的哲学,或者是哲学的普遍形式,这个观念现在受到了挑战。既然如此,搞哲学必须依傍西方的想法也是没有必要的。随着世界各国人民交往的日益频繁,人们越来越意识到生存方式的多样性。与此相应,世界上也存在着各种不同形态的哲学。中国哲学以其提供的一种特有的形态,在这一趋势中扮演着一个重要的角色。从这个角度考虑,无论是中国哲学史这门学科的建设,还是中国哲学将来的发展,都不能走依傍西方哲学的道路。

最后,哲学的发展不能离开哲学史。中国哲学和西方哲学的发展都离不开各自的哲学史。一个民族的哲学总是围绕着历史上形成的哲学问题,结合现实生活中出现的新情况来推动哲学发展的。而在金岳霖的《论道》一书中,却没有中国哲学史的历史痕迹。虽然哲学的发展离不开哲学史,但我们不应坐等中国哲学史的面貌澄清以后才去发展。哲学发展到了今天,正出现一种新的情况,即从古希腊延续下来的哲学观念正在发生变革。我们期望,通过新一轮的比较研究,不仅中国哲学的面貌将得到进一步的澄清,而且中国哲学也将能为全人类哲学观念的更新作出贡献。

参考文献

[1]金岳霖,《论道》,商务印书馆,2015年版

[2]金岳霖,《金岳霖选集》,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

[3]刘培育主编,《金岳霖的回忆与回忆金岳霖》,四川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

[4]乔清举,《无极而太极——论金岳霖对儒家哲学的发展》,《孔子研究》1999年02期

[5]张梦飞,《金岳霖<论道>创作缘起详列》,《求索》2009年11月

注释

1.金岳霖,《论道》,第5页,商务印书馆

2.张梦飞,《金岳霖<论道>创作缘起详列》,《求索》2009年11月

3.金岳霖,《论道》,第8页,商务印书馆

4.金岳霖,《论道》,第11页,商务印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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