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声画关系与审美体验

周远哲

摘要：优秀作品的审美信息，都与其作者的审美体验具有一种微妙的同构对应关系，我们需要通过“再度体验”去还原作家的原初体验过程，包括其感物、起兴、神思、灵感，最后体验的结果产生审美意象，解刨作者的心理奥秘。电影作为一门综合艺术，视听艺术是电影艺术中最主要的表达方式。我们通过对声画关系进行审美体验的分析，感受声画关系的美的表现力。

关键词：审美体验；电影艺术；声画关系

一、艺术作品的审美体验分析

艺术作品是作者审美体验的物态化，是保存作家审美体验的精神化石，也是我们借以分析考察作者审美体验的美学标本。（1）庄子曾说“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2）将对审美对象的感受和体验划分为三个层次：一是“耳目”感官的初级体验；二是“心意”情感的中级体验，最后是直觉精神人格时“气”的高级体验，是全身心、全灵魂、全人格的震动。因此我们发现，美的体验从被感知的东西轻微激动开始到被见到的事物深刻地激动为止，经历着三个等级。如果此时艺术家再把这种审美体验和审美意象用完美的形式传达出来，那么就成了具有独特审美体验的艺术品。而我们今天再欣赏这一艺术品，还原艺术家当时的审美体验，解剖艺术家的心理奥秘，再结合自己的生活实际，“精神还仗精神觅”，我们称为“再度体验”。

再度体验首先是“诱导效应”，通过艺术形象的展示，把我们读者的审美注意力凝聚在审美对象上。其次是“启迪效应”，我们读者对作品思想的深刻领悟和启迪在情感上产生强烈的共鸣。最后是“净化效应”，这种活动深入到我们读者的潜意识领域，艺术品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我们，并在塑造我们的灵魂上发挥了深刻的作用。

二、电影艺术的审美体验及再度体验 ——电影声画关系的表现力

电影作为最年轻的一门综合艺术，也符合一定的审美特征。在其创作中，审美体验过程也分为三个层次；在观众观看时，再度体验过程也分为三个层次。由于电影有很多的创作者，而每个人对艺术品的创作又有着不同的理解，我们这里讨论的电影艺术的主创作者为导演，其下两大部门为画面部门和声音部门。视听艺术是电影艺术中最主要的表达方式，而声画关系又是视听艺术研究中最重要的问题之一。以下我们分析电影艺术的审美体验及再度体验，建立在声画关系中。在影视艺术中，声、画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符号系统，它们有各自的记录、处理和还原体系，也有各自不同的功能。声画关系的处理其实就是两个相反同时又相辅相成的问题。一是真实再现现实生活中的视听经验，给我们塑造逼真的视听形象；二是创造现实生活中没有的视听感受，创造全新的艺术形象。（3）

在电影中，在同一叙事时空下，声画关系中的同步或对位，既是时空上的，又是情绪情感上的，这即是声画关系的表现意义。这种表现意义不仅仅是声音使画面具有了深层意蕴和强烈的情感色彩，更主要的是声音与画面形成的特殊关系，使作品获得了声音与画面二者单独使用不可能产生的表现意义。下文想从电影声音设计这一角度，分析电影中声画关系的表现力，从而讨论电影艺术创作时的审美体验及观众观看时的再度体验。

（一）声画同步

声画同步是最基础的一种声画关系，其表现为声音和画面的形象、情绪色彩一致。由于该观点早在默片时代便已产生，因此现在这种声画同步的观念，并不只是电影制作者对音乐与画面之间的简单处理，而是逐渐包括声音在动作、节奏的同步和情绪情感的一致，以此表现人物复杂微妙的心理状态及整个影片的情绪基调。

电影《时光倒流七十年》（《Somewhere in Time》，1980）里男女主演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见面的这个场景中，画面首先将两个人的关系交代清楚，拍摄男主人公时，镜头定格在了门上的倒影里，有一个女子静静地在湖边散步，开始“起兴”，达到初级直觉。男主人公理查跟随着走去，音乐开始起到“神思”的作用，让人充满想象。低声部的厚重、庞大感配上草丛中隐隐约约的女士背影尽显神秘，音阶式和回旋式的旋律将男主人公不确定、迟疑又想上前的心理描写得淋漓尽致。激昂的旋律突然上扬，理查欣喜的神情，女士稍感惊讶又深深被对方吸引的神情，是那么的自然。当画面与音乐配合，达到声画同步，审美体验达到“气”的这一高级层次，让人心旷神怡，达到美的喜悦。理查每上前一步都与背景音乐中的保持音恰好接合，更显得分量十足，因为那是爱情的力量在一步步驱使着他。

此时我们观众对电影这个艺术品进行再度体验。首先是“诱导效应”，通过艺术形象的展示，让我们了解到这段音乐在电影中实为第二主题音乐，不仅起到烘托情绪的作用，还在电影中起着主要表演作用，更如特写镜头一样让人着迷。其次是“启迪效应”，让我们观众在情感上产生强烈的共鸣。最后是“净化效应”，这让我们体会到爱情的美好，同时渴望爱情给予我们似影片中那样的幸福感。由此我们还可能根据自身经验和审美体验的不同，联想到更多。《我的父亲母亲》中也有一段描写母亲想方设法与送村里小孩回家的父亲相遇的场景。在这段中，阴郁的排箫变成了似马林巴的打击乐器，配合画面的升格镜头，母亲的每一步欣喜都似走在了节奏中。音乐开始大多为四分音符或者八分音符，以灵巧而又沉稳的节奏将母亲的心情缓缓道来，既渴望相遇、渴望爱情，但又保持着少女的羞涩。作曲家运用滑音等音乐元素，混音师配合以零星的清脆鸟叫声，及母亲在树林中几乎听不到的轻巧脚步声，勾勒出一个扑腾跳动的心。伴随着小孩子们响彻在田野的读书声、嬉闹声，那份少女对爱情纯真的追求，悄无声息却溢满整屏。以此我们发现，我们对艺术作品的再度体验，能让我们更深入的理解音乐带来的形式美感及作用，更深入的理解电影声画同步关系带来的情绪基调，也可能在我们进行二度创作时留下深刻的印象，效仿或创造出更好的电影艺术品。

在这一审美体验进程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条明晰的脉络——初有审美经验的支持和制约（审美静观、感物），然后有现时的感触兴会，在想象力的作用下，最后获得指向未来及永恒的超越现实的审美体验（灵感）。（4）当艺术作品做出来后，我们观众今天观赏，就会不同程度地获得艺术家当时的审美体验，得到“再度体验”。

（二）声画对位

声画关系中，声音与画面的表现意义突出地表现在对位关系中，这种关系使声音与画面在情绪情感上产生强烈的反差，从而产生震撼人心的艺术效果。

声音在电影中可以分为三类——语言、音乐、音响，声画对位关系大多体现在音乐与画面的对位关系上。声音在原则上应与画面达到统一，但随着电影的不断发展，笔者发现，很多制作者针对电影中的音效、环境声等，做一些艺术化的处理，与画面形成对位关系。这增强了声音的叙事功能，也更增强了声画关系的表现意义。

1.音效

音效往往可以增进场面的真实感、气氛或戏剧信息。在电影《英雄》中，秦国通过几十万只剑攻打赵国。这是电影审美体验的第一层。当剑在空中略过的时候，音效用的是海豚的叫声，不仅增加了剑的力度与速度，更让人感受剑嘶吼的力量。而每一只剑落到一处地方的时候，都有剑尾部木质的颤声，更显剑的强度杀伤力。这是电影审美体验的第二层。但就算敌人的剑再强，赵国的国可灭，字不可灭，精神不可灭。因此画面中的赵国人都在聚精会神的继续写字，伴随着的是无处不在、来自四面八方的剑的尾翼颤抖，画面与声音的对比让人心为之撼动，赵国人不可服输、刚烈过人的精神让我们体会到人性的美丽。这是电影审美体验的第三层。

2.环境声

环境声通常以其丰富性，营造一种别样的美的体验。它能让观众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但同时也能通过其艺术化处理，表现相反的人物情感，衬托人物的孤独、无力。

在电影《千里走单骑》初段，主演高田冈一先生独自一人从日本来到了中国丽江古镇，想要为儿子完成一些事，但受到了一些阻碍，便一人站在古镇的街市旁给儿媳打电话。这是我们感受到的电影审美体验的第一层。这一段的环境声中，有街市的喧闹——来来往往购物的人群，店家招呼客人的吆喝声，客人讨价还价的声音；有各地游客的口音——成群结队，热闹非凡；有古镇居民的民族特色——穿梭在街市的自行车铃铛声，服装配饰的“叮铃”声，古香古色的民歌声；有乡村随处可闻的环境声——烟花爆竹的“砰砰”声，人们的嬉笑声，家禽的鸣叫声等等。而高田先生完全没有融入进这些声音之中，而是独自一人站在街市的一个角落。画面中的他身穿黑色衣服，并处于画面的右侧，与街市中每家商铺挂的大红灯笼格格不入。这是电影审美体验的第二层。环境声在这其实与人物的内心起到了对比的作用，越是热闹，便越是孤独。我们就能通过环境声联想到自己身处于闹市之中，但却只是孤身一人，那种人物身上的无助感便会渐上心头。而这是电影审美体验的第三层（如图1）。

在电影《小武》中，小武回到家乡，他的朋友用自行车搭载他的那一段画面中，我们听到了街道上的巨大噪音，有车流声、喇叭声，有商店里传来的流行音乐声，也有公安部门贯穿整个段落的具有宣传教育意义的广播声。我们甚至听不太清楚自行车的声音，还有小武和其朋友的对话。这在传统的后期声音处理上是不应该的，并且这也与画面形成了强烈对比。这是我们感受到的电影审美体验的第一层。贾樟柯导演在他的电影中，坚持运用大量的各种尘世噪音来代替语言或者画面，渲染复杂的环境，表现人物心理，同时也表现了那个年代的生活难有平静和安宁的时候。这是电影审美体验的第二层。这种让我们观众感觉从头到尾都没有停止过的巨大噪音，在贾导的电影里直接呈现了变化的主题。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在某个特定的场景中表现变化，又在一个很长的背景中显示人的变迁。我们在这些声音中感受到导演对底层人民的人文关怀，讨论了个人和权威话语的关系。这是电影审美体验的第三层。

综上所述，声画关系中的同步或对位，让声音与画面形成特殊關系，使作品获得了声音与画面二者单独使用不可能产生的表现意义。作为观众，我们发现审美体验是多种心理功能（感知、想象、情感、理解）共同活动，而表现出“起兴”（初级直觉）、“神思”（想象）、“兴会”（灵感）几个不同的层面。而作为电影声音设计师或者剪辑师，我们在平时生活中就应该多观察、多倾听，感受声音，才能把我们想要告诉观众的情感体验融入到声音中，融入到电影和画面中，增强声画关系的表现力，让大家共同享受这视听盛宴。而观众也会结合自身经历，由影片联想到更多，得到一种新的美感体验，得到对人生、对理想的执着追求，更好的塑造自我的灵魂。

注释：

《文艺美学》，胡经之著，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p.67.

《庄子·人间世》

伍建阳.影视声音创作艺术[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5，p.132

《文艺美学》，胡经之著，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p.67.

参考文献：

[1]胡经之.文艺美学[M].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2]伍建阳.影视声音创作艺术[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