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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杂院的纳凉季

2018-10-08刘兵

就业与保障 2018年16期
关键词:竹床大杂院纳凉

刘兵

20世纪70年代,我家和父亲几十名工友的家同在一个大杂院内。父亲文化高,当了多年的车间主任,说话办事既亲民又有威信,被大家一致推举为“院长”。

那时,各家经济上不宽裕,但心态都平和,相处融洽。空调那时是洋玩意儿,即使有,怕是也用不起。于是,每到进入盛暑,父亲因地制宜,在大院里开启充满生活乐趣的纳凉季。

火热的骄阳终于西下,天色依旧明晃晃的,处处弥漫着逼人的暑气。大妈和老婶们都动起来了。有的仔细打扫院子,连旮旯也不落下;有的大呼小叫着牵来水管,把水泥地面浇个透,滚烫的地面瞬间冒出丝丝凉气,接着又搬出花草,淡雅的香气弥漫开;还有人在院子中央那棵老槐树下摆好条桌,上面有用冷冽井水“冰镇”过的绿豆汤、切好的西瓜片和刚采摘来的葡萄。这些都是各家依父亲倡议,按每天集资三五元采办而来的。公共降温品按需自取,主供牙口不好的老人和馋嘴的小孩子解暑。随后,依父亲划定好的纳凉区,各家搬出大小竹床、躺椅和小靠背椅。布置完毕,大院显得干净凉爽、井然有序,洋溢着一个和睦大家庭的温馨气氛。

下班的男女回家了,放暑假在外面疯玩了一天的我们也像倦鸟“归林”。痛痛快快地冲完凉水澡,换上干爽的夏装,我们直扑室外的“餐桌”。屋子里热,各家的夏季晚餐都摆在竹床上“解决”,邻里间不避嫌,吃的内容全透明。男孩子嫌自家尽是凉拌苦瓜等素菜,就端着盛着半碗红豆稀饭的碗,拿着筷子,到处蹭好吃的。趁大人们谈兴正浓,夹上几筷子卤猪耳、酸辣牛肚丝,猛灌几口啤酒就跑,后面传来大叔、老婶子的嗔怪骂声。男孩子在竹床阵间像泥鳅样敏捷地穿来钻去、打打闹闹,反倒觉得在盛暑有一种特有的趣味和冒险性。像我姐等女孩子们则略显“矜持”,吃饭时细嚼慢咽,小声地说着当天发生的逸闻趣事,隔壁的大妈老婶把自家美味凉菜递过来,她们也只是象征性地夹一点,尝尝鲜。

晚饭后,收拾好碗筷,清理完竹床,周围几台落地电扇仍搅起阵阵热风。入夜,一轮皎月挂在天空,无数星星调皮地眨着眼睛。微风渐起,让人感觉十分惬意。等人们心静下来后,父亲才宣布纳凉会正式开始,每天的内容都不相同,但十分接地气,为男女老少喜闻乐见。

有时,街坊里的“金嗓子”——小罗嫂子清唱《军港之夜》,或即兴表演一段“新疆舞”;我姐吟诵意境深远的古诗;文化馆的潘叔上台独奏《二泉映月》,如泣如诉的琴声令人陶醉,凉意无限;我们这些活泼调皮的男孩子被点上台,父亲笑着审问:今天河边沙滩足球赛战况如何?又偷了农人几根黄瓜消夏呀?勤工俭学,冰棒卖出几许?我们被问得很窘,嘻嘻哈哈地打马虎眼,临下台,还不忘拿上几大片西瓜和一串水晶葡萄与小伙伴分享。

而后,父亲找人拉家常,倾听他们工作和生活上的烦恼事,悉心开导,用他广泛的人脉和丰富的阅历,尽力去帮人解决实际问题,直到月朦星稀,蛙声四起,人们的倦意袭来……

现在,经济高速发展,物质极大丰盈,可人情却变淡漠了。暑期里,人们都关门闭户,窝在空调房里享清凉。有的邻居在一起住了好几年,也只是点头之交,没说上几句话。想及此,年迈的父亲不胜唏嘘,对那些年大杂院里众乐乐的纳凉季分外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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