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改新“掌门人”的新思路新特征——访中国人民大学国企改革与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李锦

文/本刊记者 崔小花

7月26日晚上，有两条重要信息发布，一条是曾参与多项国家改革方略设计、探寻中国改革之路的国务院副总理刘鹤，正式成为国务院国有企业改革领导小组组长，一条是刘鹤主持召开国务院国有企业改革领导小组第一次会议。

国务院国有企业改革领导小组成立已有3年，上一届领导小组在马凯副总理的带领之下，一共召开了23次全体会议和多次专题会，从多方面推动了国资国企改革的进程，梳理了若干模式和样板，建立了在混改、股权激励、市场化招聘、剥离社会资产、两类公司改革、国资统一监管、国资委自身职能改革、党建等方面的良性实践和创新。此次会议乃是换届过后具有特殊意义的第一次会议。刘鹤的加入，意味着国有企业改革领导小组重要性在中央层级的提高，体现出政府对国企改革的重视和加强改革力度的决心，也使得国企改革更具全局性意义。

这次会议透露出了下半年哪些最新的国资国企改革思路，传递出了哪些未来国资国企改革的信号？《企业文明》记者请中国人民大学国企改革与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李锦进行了深度的解读。

《企业文明》：请李锦老师为我们分析一下此时宣布由刘鹤副总理担任国有企业改革领导小组组长所传达的中央意图。

李 锦：在2018年年中政治局会议召开前，召开国有企业改革领导小组首次会议，不难看出国企改革问题再次得到高层重视。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关于调整国务院国有企业改革领导小组组成人员的通知，国务院副总理刘鹤任组长，国务委员王勇任副组长，主要成员包括国资委主任肖亚庆任办公室主任，办公室副主任由国资委副主任翁杰明兼任，国有企业改革领导小组办公室放在国资委，平时由国资委主抓这件事情。人民银行副行长范一飞，证监会副主席阎庆民，银保监会副主席周亮等也在领导小组成员内，意味着今后的国有企业改革会是经营性国有企业与金融类国有企业同步进行。

中国人民大学国企改革与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李锦

刘鹤一直被认为是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在经济决策方面最重要的智囊之一。现在，这位新任国务院副总理至少有6个“兼职”：中央财经委员会办公室主任、中央金融委主任、中美全面经济对话中方牵头人、中欧经贸高层对话中方主席、国务院促进中小企业发展工作领导小组组长、国务院国有企业改革领导小组组长。每一个职务都是涉及中国经济领域的核心关键。他主管国有企业改革，对国企改革进行全局指导，界定功能、界定主业，将会更全面、更有历史纵深，更明确，也更有力度，使得国企改革更具全局性意义、更具历史纵深也更有针对性。国有资本授权经营体制、混合所有制改革与中央企业重组，都将进入新的历史阶段。

《企业文明》：今年是改革开放40周年，国有企业的改革也经历了一轮又一轮的尝试和实践，目前我国国企改革面临怎样的局面？

李 锦：党的十八大以来，在党中央、国务院的领导下，国有企业改革发展取得了历史性的成就。“历史性成就”是一个基本定位，主要取得了四个方面的成就：一是国有企业改革顶层设计，制定了一系列改革文件；二是实施了一批重大改革举措；三是持续推进了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四是全面加强了党对国有企业的领导。

这四件大事，带来的结果是国有经济持续健康发展。其中，实施了一批重大改革举措，是一个筐，把很多内容都装进去了。突出的三项，都是习近平总书记亲自抓的重要工作。尤其明显的是持续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2010年后，中国经济是在波动中下行的，国企也受到影响连续48个月下行。党的十八大后，我们开船偏遇顶头风,国企改革面临了巨大的压力。2015年11月，中央提出并持续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取得了巨大的成绩，国企经营持续向好，并在2016年10月发生转折。截至目前，国民经济增长已经连续22个月稳定在6.7～6.9个百分点这一区间，企稳的态势趋于明朗。这是由多种因素共同构成的，但最重要的是以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持续推进结束了以投资刺激经济的发展思路。在去年利润增速“跑赢”营收增速的基础上，今年央企效益指标改善势头更强劲，上半年利润增速的“领先优势”由去年的1.9个百分点扩大至12.9个百分点。一个月比一个月好，取得这些成绩的原因很多，有待于研究与分析。最重要的是深入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进一步夯实了高质量发展的基础。

《企业文明》：可以说刘鹤接任国有企业改革领导小组组长面临一个比较好的开局，但要好上加好却更加不易，您认为新一届国有企业改革领导小组今后会在哪些方面加强工作力度呢？

李 锦：新一届国有企业改革领导小组第一次会议强调，要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指导，牢固树立“四个意识”，坚定“四个自信”，以“钉钉子”精神抓好落实，为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做出更大贡献。各地区、各部门要总结好党的十八大以来国有企业改革成功经验，牢牢把握国有企业改革的正确方向，坚持和完善基本经济制度。要加强国企领导班子建设，调动干部和广大职工积极性，强化激励机制，健全责任制度。要抓好对国企改革全局指导，引导企业做好发展长期规划，界定主业，提高核心竞争力。要加强基础理论研究，对新形势下国有经济功能等进行研究探索。

这里值得重视的有两个亮点:

一个是“要抓好对国企改革全局指导，引导企业做好发展长期规划，界定主业，提高核心竞争力”。党的十九大报告中关于经济部分标题是“要坚持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方向，努力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现代化经济体系是刘鹤副总理主抓的大事。要根据国家现代化经济体系的确定，界定每家中央企业的主业，从而提高企业核心竞争力，也是提高国家综合实力。央企重组，要根据国家现代化经济体系来确定。大盘子定了，央企重组就会进入新的历史阶段。

一个是“要加强基础理论研究，对新形势下国有经济功能等进行研究探索”。国有经济功能要重新定位，势必牵涉到每家中央企业的定位与主业确定。这对下一步的经济布局与战略性重组将起基础性与决定性作用。

综合以上两个新亮点，我认为刘鹤在今后一段时间会有一个到央企调查研究的过程。

《企业文明》：此次会议指出，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国有企业改革发展的国内外环境发生了新的变化，面临新的挑战，改革任重道远。在强调任务时，指出了7项重要工作：改革国有资本授权经营体制、分层分类积极稳妥推进混合所有制改革、加快中央企业布局优化和结构调整、加快形成有效制衡的公司法人治理结构和灵活高效的市场化经营机制、推进信息公开打造“阳光央企”、打好防范化解重大风险攻坚战、加强党的建设和反腐败工作。这7项重点任务的提出，给我们传递了怎样的信息？

李 锦：这是当前的工作，也是下半年的工作。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前两项的工作：改革国有资本授权经营体制、分层分类积极稳妥推进混合所有制改革，这是重头戏。党的十九大报告亦明确“要完善各类国有资产管理体制，改革国有资本授权经营体制，加快国有经济布局优化、结构调整、战略性重组，促进国有资产保值增值，推动国有资本做强做优做大，有效防止国有资产流失”。强调机制改革时，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深化国有企业改革，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培育具有全球竞争力的世界一流企业”。国企改革，干脆利索，就是一句话：体制改革重点抓“国有资本授权经营体制”，机制改革重点抓“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这是今后5年乃至更长时间的重点。

刘鹤一上来就抓上述两件事情，可谓重点突出。这意味着未来市场化的国企混改和重组等有望明显加速。这些政策主要还是把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以来明确的国企改革方向与要求进一步落实推进，思路也都是“1+N”政策体系明确要求的。所谓“1”是指2015年9月13日公布的《关于深化国有企业改革的指导意见》，“N”是其他34个配套文件。《关于深化国有企业改革的指导意见》公布后，当时的国家发展改革委党组副书记、副主任刘鹤要求，结合电力、石油、天然气、铁路、民航、通信、军工等领域改革，开展不同领域混合所有制改革的试点示范。要支持地方从实际出发大胆探索，及时总结推广地方在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方面的经验。估计，他的这些观点，会在今后一阶段继续推行。

“分层分类积极稳妥推进混合所有制改革”这一句话，也很值得思考。去年春天，党中央、国务院提出要把混合所有制改革作为国企改革的突破口。联通的混改方案出台，垄断领域国企混改力度之大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作为央企新一轮深化改革的先行先试标杆，给人感觉混合所有制改革完成攻城突破，初战告捷，是给党的十九大召开之前为国企改革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但是舆论中也出现杂音，在党的十九大前，有人呼吁停止混合所有制改革。后来，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做了回答，讲到国企改革时，强调“深化国有企业改革，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培育具有全球竞争力的世界一流企业”。我们注意，混改基调变化的四个阶段：一是积极（2013年11月）；二是有序（2015年3月）；三是突破（2016年9月）；四是积极稳妥（2018年3月）。现在，继续把积极放在稳妥前面。前面有“分层分类”，意味着这是对混改工作的具体指导，未来或对国企母公司和子公司，以及央企和地方国企等不同层级和不同类型的企业作出细化的混改指导。对于层级低的企业进行混改，吸引民间资本的活力会很强，没有必要经过层层审批。去年提出第三批试点31家，是说国庆节前公布的、年底实施的，一直拖到现在。估计，第三批试点31家的公布，可见“分层分类”的指向。

会议还提出，要引导企业做好发展长期规划，界定主业。央企的主业布局问题是历史遗留问题，2003年从各部委划转了央企，合并同类项，这么多年总体上沿袭下来，不但同质化竞争严重，也造成了产业升级遇阻，这点亟需在下一步改革中受到重视。

对于推进国企信息公开、打造“阳光央企”，这与风险管控和反腐有关，也是国资委主任肖亚庆多次强调的，反映出国有企业在发展风险、运作风险方面存在相当大的压力。

最后，李锦老师总结道：国有企业改革领导小组第一次会议，在对当前中国发展阶段和现实国情进行深刻研判的基础上，为下一阶段深化国企改革明确了基调，指明了方向，总体传达出两个信息：一是充分肯定了过去5年中国国企改革取得的巨大成绩，特别用了“历史性成就”一词，在国企改革顶层设计方面取得了开创性、突破性的进展，一系列改革文件、一批重大改革举措、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党对国有企业的领导等推动国企经济运行态势良好，偿债能力和盈利能力持续提升，也为下一阶段深化国企改革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二是深刻指出了经济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国企改革所面临的深层次、结构性的矛盾，国内外环境的不确定性、不稳定性因素正在增加。同时，国企内部的问题也不断暴露，比如结构性过剩较严重、杠杆率较高、部分领域改革未达预期等。

国企高质量发展是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必然要求和关键支撑。会议明确了国企改革稳中求进的总基调，与中国经济工作总基调相符。稳是进的前提和基础，稳就是要在把握国企改革的正确方向基础上，掌握好国企改革的节奏和力度，扎实推进。在内外部环境不稳定性增加的情况下，强调稳不仅必要，而且必须。进是稳的目标和支撑，进有三方面的含义：一是不断推动国企改革向纵深化发展、向全方位突破，突出重点，在关键领域有作为有进取；二是从全局观念研究探索国有经济功能，改革国有资本授权经营体制，创新国企监管方式、公司治理模式和经营管理机制；三是以提高核心竞争力为导向，引导国企树立长期发展理念，聚焦主业，主动提高发展的质量和效益，为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做出更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