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盒子:一次从橱柜开始的空间实验
2018-09-28张瑜ZhangYu
张瑜(Zhang Yu)
《白夜照相馆》 1930年代照相馆布景重建
(一)
“故事盒子——2018·金陵美术馆橱窗计划”是金陵美术馆橱窗计划展览的扩展和延续。扩展的内容是对单一形式的补充,延续的部分是在空间里的故事讲述和情境。“盒子”即空间的意思,“故事盒子”便是在空间里讲故事。
此次“故事盒子——2018·金陵美术馆橱窗计划”,所用展厅为金陵美术馆四层的4号和5号展厅,这两个展厅是针对陈列传统书画建造的,展厅里的橱窗、橱柜空间即是此次展览的基本框架。橱窗设置是为了保护书画不被损害,可厚重的玻璃也阻隔了观众与作品的距离。长期不变的陈列方式让展厅没有更多的想象,固定不变的空间也使得这次展览有局限和挑战。
展览方案到展览现场实践是从体验空间开始的。从行走、观看、想象、接触到测量、计算、形成展览预设,在展厅空间里整体的考虑出发是布展前一直在想在做的事情。橱窗不再是承载作品的展示空间,而是作为创作的一部分,可以从展馆橱窗的角度考虑也可以从自身作品在展厅里的呈现方式考虑。展览也不再是现成品展示的概念,而是把作品作为空间的一部分。从空间的角度介入展览,使观者进入到非日常的艺术世界,而在观展结束后用回顾和体验的部分完成属于自己的故事创作。因此,在这里可用到承接作品的不止是墙面,还有从墙面延伸出来的一个立体空间。因为橱窗、展柜也是空间中的物体,如何把展览作品与空间结合起来是这次展览实践中的关键。
高出地面的展柜和玻璃柜门既保护了展品又把观众与悬挂着的作品拉得更加遥远。而在橱柜外面,有几处被遗忘的角落和空间,限制阳光照射展厅的毛玻璃和五阶的小楼梯是不是也可以成为展览的一部分;4号展厅深处不被射灯照射的白色墙面,怎样体现出明与暗;支撑展厅方形和圆形的柱子怎样统一在展览里;两个独立、分离的展厅是否可以连接起来;这样有限又有趣的场地会有谁愿意挑战、尝试创作出与之相关联的作品,那身处其中的人呢?……在确定这个展览主题、时间和场地之后,类似的问题一点一点地出现。我没有办法把所有事情想周全之后再去行动,因为在实践中的变化会让展览更加生动,开放性的结局更让人期待。谁又不是在被限制的情况下创作呢?
(二)
这次展览的参展艺术家,很多是我一直关注的创作者,我把他们称为“讲故事的人”。 因为艺术家除了对纸本、架上绘画的实践与追求,还会有更全面的生活体验。在个人作品的表达之后,还有很多背后的故事。我希望观众能在展厅了解到画面的背后、故事的发生经历了怎样的积累。因此,我决定从艺术家的创作起因、素材收集、个人兴趣、对社会的关注和在创作中想要发生的改变开始,从展厅的空间角度重新思考与作品相关的呈现。经过和参展艺术家的多次沟通,我根据每位创作者不同的关注点和创作形式,依据展馆空间特点选择了参展作品和设计了展览方案。之后便是确定展品的位置和两个展厅的流线安排。因为作品往往在作者熟悉的环境中被创造,那创造本身就包含太多的信息和在展览中实现的可能。
这次展览有两件体量比较大的作品,一件是白夜照相馆讲述的中国老照相馆的故事,一件是北河身体剧场讲述的《失散的你们》。白夜收藏的照片装置贯穿两个展厅的过道空间,从童年的照片开始,走走停停中你可以选择地发现和参与进来。装置的大小和尺寸是根据场地的空间大小确定下来的,既能保证照片上的人物与参与者的比例一致又要保证通道处的行走通畅,还不能影响到两边橱窗里的作品。所以最终确定放在行走通道的正中央,双面印制照片并保证完整度的剪裁画面。利用展厅深处灯光暗的场地因素,把有影像的场景装置搭建在有墙面的展厅深处。靠近橱窗的是白夜照相馆收藏的布景和旧物、老照片,另一侧的阶梯处自然做成休息区,并放置留言本。不停快速转换的照片影像有些诡异,又像是时光穿梭的无声机器。也是从这里开始,两个展厅的后门通道连接起来,而被绿色台布包裹的通道墙壁上也有了光亮。
《别让太阳掉下来》 朱成梁 橱窗、橱柜空间
朱成梁《别让太阳掉下来》空间设计方案
五号展厅现场
《哈气河马》 刘洵 橱窗
《白夜照相馆》布展现场
《墨绿色的河流》 李莹
《日记画》 红五星少儿美术
《失散的你们》 北河身体剧场
这种需要定期更换的小圆灯来自李莹的作品《墨绿色的河流》,通道的绿色墙壁和“河流”的绿色使用的是同一种材质。站在通道里你便会看见5排的座椅上搭着的绿色台布,它从展厅顶部缓流下来,闪烁着的圆灯隐藏其中。这同样是展厅中最暗的区域,因为是橱窗展厅,灯光会集中在展柜和通道区域,空白墙面既没有画作悬挂的设置也没有灯光安排。反而这种局限成为影像放映的基础条件。所以整个展览的三个投影安排在展厅中三处类似的墙面,既分散了影像设置也调节了观看展览的节奏。
5号展厅31米长的橱窗是北河身体剧场的展览区域,它们被红色幕布完全遮盖。幕布阻隔观众直接面对展览作品似乎理所当然,分组的轨道需要观者亲自拉来,橱窗里的作品也在颠覆美术馆对展示艺术现成品的崇拜。具有现场感的剧场时间被分布在橱窗里,从表演区向两边分布,剧场元素被悬挂、固定和用影像的方式出现在橱窗。展品的灵活放置分割了空间,展厅时时环绕着舞蹈剧场《南京故事》使用过的音乐文件。而在橱窗的尽头,柜门被打开,“观众席”上铺满玫瑰花瓣的石头间,你可以走进坐下,感受被隔绝的空气和看到展厅里来来往往的人究竟谁在被观看,谁在表演?所以,观看方式的改变是在这组作品中最可贵的部分,变化成了展览的常态。幕布的合起拉开,穿梭其中的人,从这一头走向那一头都会让作品变化,从而带起一系列行为的发生。
生活中,我发现最爱听故事和讲故事的是孩子们。带来美术馆99本打开的孩子们的日记画里藏着雨滴、长发公主、马、向日葵、游乐场和妈妈,也会描述怎样拍苍蝇、夜晚飞翔的大雁和充满苹果的世界……我把这些“画”和“话”作为故事盒子的开始。它们没有封闭在橱窗里,而是用和本子大小相同、透明的亚克力支架托起来,形成可翻阅的状态,并固定围绕在展厅的立柱上面。提取出的部分文字内容被挑选、印制,散落贴在本子周围,像是飞出来的奇言妙语,形成视觉。而被放大的画面单独投影在一面墙上,这样固定的集体的排列和动态的实时变化的展示,共同在空间中呈现出当代儿童的真实状态。所以整件作品不再为突出概念中孩子们的样子,而是用最朴素的作品和配合作品特质的展陈方式,结合在空间里。
由于每个橱窗中的展览作品形式和材质都不同,所以在展陈设计中会把每个系列作品统一到一个空间里考虑、安排。例如南京市盲人学校孩子们的作品《许愿星》被悬挂在橱窗里,大小、高低的穿插和影子的结合,形成特殊的视觉效果;美术馆废弃的一组旧电视机也和段革新空间作品《第二次成长》统一安排。闪烁的电视机、跳跃的圆点让依旧固定不变的橱窗空间活跃起来;绘本《木先生》作品中的实物依据书中的场景和意境,挑选书中的角色和元素,造出7个环境……这些实践都在探索空间里发生着各种可能。
(三)
开放式的展览中有很多惊喜和意外。例如,布展时的材料成为一个独立的观众体验区,升起的展柜加上竹竿成为可被拉伸的画布的卷轴,意外跑进橱窗的蜜
蜂……在过程中被发现和加入的元素使展览成为有机体,像生命一样地生长和消亡。展览上彼此的界限不断被打破,美术馆、艺术家和策展人的身份互相消解,隐藏在整体中。就像是在展厅入口处的18个盒子里,不同参与者的作品元素,被收集起来,材料构成了作品,作品阐释着概念。盒子里的故事没有人在现场讲述,更多的空间留给观众。在不停更换的留言本里,展览的有限空间被延伸、扩展。如果说博物馆是在陈列一种规范的话,那么美术馆是否要多提供一些实践的可能。从对艺术家的关注转换到对美术馆空间的探索,从对艺术作品的解读延伸到观众的参与和体验,尽可能让多种的艺术形式出现在美术馆的空间里,减弱注释和说教,让展览本身讲述,让更多人参与到创作当中来,这也是我通过“故事盒子”想传达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