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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新疆汉语文学的文化语境与代际写作

2018-09-27闫炜炜

新疆社科论坛 2018年2期
关键词:汉语新疆文学

闫炜炜

文化是洞察地域历史积淀和民族精神世界的窗口,是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桥梁和纽带,也是各民族团结友好、和谐互处的基础。随着新中国的成立和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的建立,一直到改革开放40年来,新疆文化环境不断发展变化,新疆的文学地图也随之发生了改变,其地域的、区域的、本土的、外来的、民族的、城市的、乡村的多元复杂语境与时间交织,呈现出代际分明的特点。

表1 当代新疆汉语文学创作代际表

一、谈时代的文化语境与代际写作

20世纪五六十年代至“文化大革命”十年,新疆汉语文学的主旋律与国家主流意识形态保持了高度一致,这种主流文学的统摄力使文学资源载体与美学风格成为一个刻板化的新疆印象主体,并在历史进程中不断得到强化。究其原因,主要在于这一特定历史时期中华民族国家共同体意识亟待加强的需要。新疆作为古丝绸之路的要冲,自古以来就是多民族聚居、多种宗教信仰并存、多元文化荟萃、多种文化并存的地区,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孤悬塞外的新疆未形成规模的中心结构,其文化抒写呈现分散性的人文情状特点,由文化差异而带来的民族差异、认同分歧在所难免。新中国成立之后,中国共产党彻底改变了新疆广大少数民族群众受压迫、受剥削的局面,继而担负起缩小民族差距、弥合民族分歧、超越文化鸿沟的历史重任。面临纷繁复杂的国际政治形势,面对美英等西方反华势力的恶意破坏,要彻底粉碎民族分裂分子妄图分裂新疆的野心,构建凸显民族“同一性”并纳入合法的、共享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势在必行。“透过共同的想象,尤其是经由某种叙述、表演与再现方式,将日常事件通过报纸和小说传播,强化大家在每日共同生活的意象,将彼此共通的经验凝聚在一起,形成同质化的社群。”①这种“建构”通过文学的方式得到“加强”和“凝聚”,因为“文学作品不是一面反映世界的镜子,而是这些复杂意义的一部分。”②除了意识形态的宣传教育之外,汉语文学的新疆体验式书写发挥了巨大作用。具体的实践路径之一就是通过建构共享的革命历史记忆,彰显一体化的国家意识、感召力量和社会主义制度的巨大生命力与未来远景。这种文化表达所达到的最终目的就是由这种幸福和喜悦感而产生自发的、由内而外的对中国共产党和伟大祖国的赞美和颂扬。我们看到这一时期新疆汉语创作的诗歌、散文、小说承担起弘扬时代主旋律,高扬起热情书写社会主义建设的旗帜,奏起时代发展的凯歌。

以闻捷的诗歌为例,闻捷生前曾三入天山,虽然时间都不长,但其诗集《天山牧歌》《复仇的火焰》作为闻捷最重要、最出彩的代表作,在国内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作品中反映了响应主流意识形态号召所构建的共性“体验”,弘扬时代主旋律,讴歌社会主义劳动者。如其诗歌《向导》是这样描述一位哈萨克族向导的,“他纵马蹿过草墩/他纵马跃过壕堑/他还用右脚钩住鞍镫/翻身钻在马肚子下面……/他兜转马头奔到我面前/脸也没有红、气也没有喘/他笑着问我:‘那时候,/我能不能做个骑兵指战员?’”“虽然须发上吊起冰凌/风雪灌满了两只袖筒/牧人想起明年的增产计划/胸中的篝火就烤化了严冬/……哦!那摇撼牧人心的/——不是狂暴的大风雪啊/而是我们勇敢的哈萨克/对于祖国的无限忠诚。”关于爱情的描写,闻捷做了将爱情与时代色彩相结合的处理,时代倡导的公共情感向往取代个人性的话语。如其诗歌《爱情》是这样描述爱情与战斗英雄的,“我最心爱的回来了/胸前挂着战斗奖章/他住在公路转弯的地方/那里有座小小的平房/他是一个有名的射手/追剿过乌斯满匪帮/战斗中失去一只左手/回来做了护路队长/……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拥抱着他一吻再吻/哪怕他失去了两只手/我也要为他献出终身。”其诗歌《金色的麦田》是这样描述爱情与劳动的,“巴拉罕羞得脸发烫,/“她说:‘那得明年麦穗黄/等我成了共青团员/等你成了生产队长。’”其诗歌《种瓜姑娘》是这样描述爱情与奖章的,“枣尔罕愿意满足你的愿望/感谢你火热激情的歌唱/可是,要我嫁给你吗?/你衣襟上少着一枚奖章。”在诗人的笔下,爱情与英雄、劳动、奖章紧密相连,尽情赞美英雄,讴歌劳动者光荣。

此外,刘肖无的散文集《克拉玛依散记》歌颂了战斗在克拉玛依油田的社会主义创业者,王玉胡的《戈壁滩上的人造湖》《铁路工地散记》等集中歌颂了社会主义建设者的无私奉献精神,碧野的《阳光灿烂照天山》则热情讴歌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建设者们守土戍边、栉风沐雨的昂扬斗志,袁鹰的《天山路》等将充满时代气息的“颂”和“赞”与建构各民族“国家认同”的主流意识形态比较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这一时期,新疆汉语文学不仅在紧扣时代脉搏和反映历史巨变体现出自觉意识、对少数民族人生状态、民族关系的变迁和发展方面表现出极大关注,叙事模式基本上围绕着“苦难与解放”、“党的领导与并肩战斗”、“烛照与启蒙”等方面展开。文艺创作设计和安排适应了新疆典型地理单元的需要,这种地理环境(空寂、交流对象的缺乏、物象的匀质、视知觉的单一等)的封闭性和孤立性常常造成叙述者或被叙述物的“自言自语”,孤村、孤镇、独立房子、旅人等构成叙述单元。并且,故事往往从叙述者的到来,打破宁静开始,使叙事得以发动,使“自言自语”得到可窥视的“出口”。伴随着不同的时代历史语境,叙述者主体也随之不断嬗变。20世纪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叙述者常常被安排成“拯救苦难型”与“文明使者型”。

綦水源创作的短篇小说《种籽》,“种籽”只是一个象征,小说中的农场老排长带去的不仅是包谷种籽,也是现代科技文明的种籽。他的使命,不仅是帮助哈斯木把种籽播到地里,而且要把科学、文明的“种籽”播进牧民的心田里。从这个意义上看,农场老排长的形象也具有了一种喻义,即现代文明的传播者。彭士煜创作的短篇小说《十棵白杨树》讲的是军民团结的故事,解放军某工程处奉命在孔雀河上建桥,当建桥工程出现木料短缺时,沙热汗大婶及其儿媳阿拉木汗毅然献出了自家的十棵钻天杨,这十棵钻天杨并不是普通的白杨村,旧社会时,沙热汗的丈夫为保护这十棵白杨树而惨死在反动派的斧头下;在新社会,沙热汗及其亲属却自愿把它们奉献给国家。表现出少数民族群众对人民子弟兵的热爱与信任,用白杨树建造的“桥”象征着民族团结、军民团结之桥。

除此之外,王玉胡的《阿合买提和帕格牙》《新疆平判纪事》,石震的《生日》、周非的《多浪河边》、闻捷的《复仇的火焰》、胡仲仟的《最初的一课》等无不反映了“成长主题”和“成熟模式”,不仅关乎社会个体的进步与否,更是衡量人们道德是否高尚、善良的伦理标准。这种带有启蒙性质、以道德情操为标准的弘扬至善主题的文学观,是一种现实主义的历史在场。正如福柯所说,启蒙是“一种历史性的变化,它涉及到地球上所有人的政治和社会的存在”。③20世纪五六十年代至“文革”十年这一主题普遍存在。

不难看到,这一时期的新疆汉语文学作品创作突出“同一性”,各民族丰富而复杂、具有生命景深的精神文化因素凸显不足,在精英式文化写作“共名”之下,对社会生活深层次矛盾以及由此引起的文化认同的曲折和艰难的挖掘、揭示不足。同时,应该看到这种普遍的叙事模式的走向虽然为汉族和少数民族建立了“共享丰富的传承历史”,边疆与内地“文化同一性”纳入民族国家话语。但缺憾的是,“同质化”的想象给边疆文化留下了滞后的“传统遗产”和“地方性意识”的烙印,使得边疆各民族内在主体性展现不足,维持着边缘性位置和角色。再者,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礼失求诸野”的民间文学,在这一时期受到文本中心主义影响而发展缓慢,缺失民间资源互助的生长基础与机制,从而未能及时供给新疆汉语书面文学以新鲜、丰富的养料和营养,延续到当今新媒体催生的“超文本”时代,这种缺失造成口传文学这一大传统始终无奈隐匿于文本文学小传统的身后。这是由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过程中难以避免的。

二、讲个体的文化语境与代际写作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的十年,人们告别社会梦魇,摆脱心灵废墟,迎接改革开放带来的新曙光,革命理想主义的身份难以整合和激发新疆汉语文学创作者的认同,人们不再盲目地徘徊于对“革命”信与不信的虔诚之中,而是急于用文学承载情感、记忆的力量与主导倾向去建立和恢复一种全新的话语体系,以此来负荷社会公用意义。“而建立一种开端的企图,不可避免地要回忆一种社会记忆模式”④,“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便由此澎湃而出。在参与这一历史语境的建构和进入到历史语境指定位置时,文学很快恢复“审美意识形态”的本质属性,向现实主义文学传统回归,向现实主义文学社会批判精神回归,向“写真实”的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回归——消解神性、重视人的尊严与价值、呼唤理想的、美好的人性。新疆汉语文学作为我国当代文学大格局中不可或缺的地域文学,尽管地处边远,也仍然经历了基本相同的发展轨迹。新疆汉语文学与全国文学思潮相呼应,反思、批判“文革”灾难、封建专制,敢于正视创伤与直面现实人生,并呼唤科学、民主和现代化,不再追求素描速写式的新疆生活表象场景,而是转为内在的社会问题、人性、人的尊严和生命价值意义的追寻,并且“地域性”和“民族性”作为新疆汉语文学的优势资源被充分挖掘和利用。

改革开放之后,随着中国社会变革与门户开放,在世界大范围大规模产生影响的西方“社会生活”、“组织模式”和“价值观念”⑤对中国社会产生了巨大影响,这种现代性、全球化浪潮冲击着中华民族固有的传统文化,使之面临同质化和零散化的焦虑。此时,边疆地区以其突出的前现代、原生态色彩,相对稳定的传统民俗风情,犹如心灵救赎的信仰锚地,被作为急于摆脱民族文化焦虑来确证中华民族主体身份的一种文化资源所挪用,进入大众视野,寻根热潮此起彼伏。故于此,西部文学在重新发掘民族文化传统,重新认识地域及民族的文化特质,增强民族自豪感与自信心的社会语境下横空出世。而新疆汉语文学中的“新边塞诗”也据此为背景,承接唐代边塞诗的衣钵,继续发扬清新、刚健的风骨和魂魄,采用质朴、简约的白话形式,结合“广角镜头”的艺术视角,在纵向上描写新疆取得社会主义建设的丰硕成果,在横向上描写新疆人民热火朝天的干劲、绚丽的自然风光,以及多元的民俗风情。除周涛、杨牧、章德益等“新边塞诗”代言人之外,还有着洋雨、石河、高炯洁、李幼荣、东虹、秦安江、贺海涛、王峰、李光武等一支创作队伍。这一时期创作的汉语诗歌大多洋溢着弘扬时代红色主旋律和古人风骨的基调,大写的“我”与自然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反映现实却不乏浪漫。“新边塞诗”代表着新疆汉语诗歌的最高成就,并获得了全国文坛的认可。恰如杜赞奇所说,“为了承认自己是一个群体,每一个群体都必须在现在创造一种有关过去的自我的可信形象,即在新的变换了的现实中找到自我。”⑥

基于上述两方面,这一时期的新疆汉语文学承载了“乌托邦”与“复乐园”的作用。偏远省份新疆的神秘、美好与温情,抚慰了“文化大革命”后在那里生活、迁居、拾荒者的心灵,是庇护民族心理集体无意识的天顶,新疆的疆域界限成为通向天堂的大门,在越过高山与大海之后,“人们感到他们听到了来自另一个永恒世界的天籁,这一世界无声地逃避了文明的钳制。”⑦不管是不同身份的异乡人作为外来叙事主体进入新疆后的“新疆叙事”,还是新疆本土作家的“新疆叙事”(例如,王蒙的《在伊犁》系列小说、红柯的“天山—丝绸之路”系列小说、赵光鸣的“流浪汉”小说、董力勃的“下野地”小说),在这一“乌托邦”拯救力量下,没有政治偏见下的残酷斗争,却有着共通的平等和温情所抚慰的落难者“灵魂被救赎”的意味。新疆大野成为新疆汉语文学书写者撷取朴素的爱、温情和民间人性品格的精神家园,借以缝补和更新社会动荡后带来的精神疲乏与惶惑。同时,“复乐园”是对于“初始之完美”⑧的一种眷恋和派生出的回归意识。新疆边地,作为“文化大革命”结束后返城知青现实处境的一类书写,起着记忆之境,摆脱现实苦闷,“初始之完美”的“复乐园”的作用。如韩天航的《回沪记》、肖道纲的《天涯长路》、马焰的《如果让我再选择》、王伶的《无怨的青春》等都是这类书写的典型代表。据此,同前一时期相比,“文化大革命”后的新疆汉语文学书写,“外来者”的功能使命恰好被倒置,嬗变成“寻求灵魂救赎型”。在面对困境时,膺服于异质文化给予的自救方案,对现代性的一味追赶与迎应后的一种重新出发与反思。

同时,这一时期新疆汉语文学书写在现实生存危机的刺激下,反思现代化进程,从传统的发掘与修复中实现文化内囿性的梦——中国梦。“中国梦则是古老民族在原生地环境里酝酿的梦,作家虽然有外来文化的参考,但深层意识中毕竟不会否认或遗忘民族昔日的辉煌,于是任何开创的愿望在民族主体的意义上都成了复兴,任何对于未来的设想首先要取决于对传统的态度。”⑨按照方克强先生对文学表现中国梦三种类型的论述,即,反原始主义的梦、原始主义的梦和现代原始主义的梦,这一时期新疆汉语文学书写属于以古朴民风救治民族老化的病来表达新的现代性观念,凸显极具地域与民族特色的审美文化资源,同时贯穿一种文化批判和忧患意识的原始主义的梦。如王刚的《双旗镇刀客》《老旦是一棵树》,刘亮程的《虚土》等。需注意的是,随着各种禁区的冲破,这一时期新疆汉语文学的创作题材与主体拓展逐渐深化,并以此呈现出诗歌—散文—小说的文学盛宴,在基于二元对立(个体和群体、自我和他者、本体和客体)思维下呈现出精英化立场、知识分子式写作和抒情化表达等特征。抒情化表达也是一个盛大、悠久、在新疆文坛最平常不过的主题。这种抒情化主题表达是富于理想主义、呈现翻天换地的英雄壮志,是富于个性体验,极度浪漫化的私人情调,也是充满想象的、富于神秘气息的梦幻色彩。这一时期新疆汉语文学的创作手法由最初的外部视角内转,由时代、政治、社会主流话语的“外张”转向个人的“内省”,由“无我”到“有我”,从“大我”转向“小我”,拒绝“共名”,发扬个性。如贺海涛在其诗歌《辽阔草原上姑娘们驭马竞驰》中的诗句:“如此阔大无边浩瀚无涯的沙场啊/给了人生一个无限自由的疆域/给了青春一个大展身手的绝佳领地/多少沉思默想在这里化为现实/……”即是探索“小我”的表达;而孤岛在其诗歌《草》中的诗句:“草很矮小/平淡的出奇/一生东倒西歪尝尽酸楚/却立的比谁都优美/……”则把个人意志投射在细小、平凡的客观对应物上。

三、说生活的文化语境与代际写作

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我国改革开放不断深入、市场经济体制逐步建立、西方后现代主义思潮盛行、无所不在的网络影像,使得市场、商品、世俗、消费成为这个时代特制的“徽章”。新疆汉语文学紧随内地文学风起云涌的发展形势,展现出了汉语文学与少数民族文学文化资源互享、互鉴,写作互促,民族交往交流与文化交融呈现出多元化的写作面貌。但与此同时,文学在社会中日益被边缘化,成为消费品和奢侈品,这成为新世纪以来中国文坛不争的事实。

多元化的新疆汉语文学书写呈现出众声喧哗之音,首先表现在创作主体方面,这一时期新疆汉语文学书写中出现了大量的客居作家,大多受新时期传媒营销与文化消费市场的影响,怀揣着对“想象的新疆”的慕名,客居作家在来去匆匆中也不乏佳作。如庞培、多多、耿占春、蓝蓝、骆英等人,客居作家多以“在路上”的流浪意义,赋予与新疆本土作家“家园意识”之外别样的新疆经验和审美体验,是一种不断迁徙的“心灵之旅”的书写模式,也是对古代流放文人现象与当代支边文人现象的演绎与实践,按照爱德华·W·萨义德的观点,这种流浪意义是知识分子位置的比喻,也是思想观念的象征,“两种观念和经验的比照和并置,往往在新颖的、不可预测的方式中能得到更好的、甚至更普遍有效的思考。”⑩过去与现在、他乡与此地,既不陈陈相因,又不执于认同,也证明了创作思维的多元化。女性作家群体使新疆汉语文学创作更趋完整、丰富,打破了长期以来以阳性气质、男性精神标度和宏大叙事眼光“共名”的新疆地域阳刚属性。南子、王敏、何英、丁燕、陈末等人的新疆汉语文学书写以女性之爱和细腻的个体生命情感体验赋予新疆另一种阴柔之美的精神阐释,富有更深向度的美学含义。80后作家群更容易受后现代文化景观的影响,一般被称之为“带有叛逆与奇幻的理想色彩,融消费文化与时尚气息于一体的市场化书写”。其私人化表述和亚文化特征备受学界关注,新时期占据新疆文坛较大比重的80后作家与之不同的是,虽也流露青春的苦闷、成长的叛逆,但身处边远地区的生存体验、受多民族文化传统的“濡化”对于文化身份的认同与反思,使其个体叙事更多地有一种对于泛审美时代虚无的抗争,呈现出区域文学风景、民俗、宗教等典型的寓言性书写。与80后作家群体同时兴起的还有网络媒体催生的网络作家群体。由于简约的审稿形式和快速时效性,大量的青少年汉语网络写手应运而生,刘爱萍的长篇小说《这一次,我不会先走》首红网络,李素恒(网名昆石)的《大昆仑之新疆秘符》系列小说前两部累计发行量近十万册,创下发行佳绩。还有边树、水默、杨钊、郭个、去影、毕亮等人,在新疆本地的“天山网”、“胡杨树”、“本门外”、“新丝路网”、“思路文苑”等网站踊跃活动,作品充满了互动性、游戏性和多元性。此外,还有大部分非专业、非专职汉语写作者越来越多,这类一时兴起、短暂写作的“非作家群”创作的一些优秀汉语作品为新疆文坛增色不少。

其次,新疆汉语文学书写的文化资源多元化,汉族作家与少数民族作家交流互动日益频繁,少数民族双语作家增多,尝试用汉语进行诗歌、散文和小说创作,并取得丰硕成果。汉族作家也善于从新疆多民族民间文化中汲取文化养份,寻找写作灵感,创作出反映民族风情的文学作品,或在少数民族民俗场景的描绘叙述中,烘托出作品美的艺术境界;或是以寓言式象征的形式构架于作品,使作品呈现出丰富的内涵和哲理色彩。

再次,新疆汉语文学书写的意义日趋多元,由于前两个时期强调知识分子意识、精英化写作方向的过度膨胀而遗留的审美疲劳缺憾,加之新时期生活意识于个体体验的迅速增长,日常生活与地方性经验逐渐成为在场,甚至越具体越好,作家不啻在琐屑和零碎中呈现事物和描述事物的真实和本质,力求避免“能指剩余”。在作品中,基本上看不到悬置于生活之外的宏大与个体的二元创作思维,无“大我”、“小我”之分,更多关注的是生活本身的千变万化,呈现出“非我”之境与强烈的“即视”感。并且,受少数民族日常主题与创作特性的影响,一反以往的集体主义意识形态抒情和个人主义自由空泛抒情特征,重叙事与民俗地域性,“在拒绝‘诗意’的词语中找到并给与它们‘诗意’”。

最后,新疆汉语文学书写的创作阵地和阅读方式多元化,创作阵地多元化在于专业与非专业作家不一定拘泥于专业期刊或各自的身份属性,尝试在其他非专业期刊、报刊上寻求新疆汉语文学书写共鸣,阅读方式多元化,在于读者对文学阅读途径的多重选择,如书籍、报刊、互联网、手机,标志着文学业已进入一个消费场,以鲍德里亚消费文化为研究视角,这里的“消费”不再处于传统社会相对于“生产”的被动过程,消费自身所携属的符号意义与差异性,使得消费者在认同与不认同之间不自觉地被整合进社会,进入社会分层系统以获取社会地位和意义,在此过程中形成或是界定着“自我”。“物的社会意义”必然是“用于连接主观存在与社会结构、符号体系与社会空间的重要桥梁”。基于这种消费的生产特性,作为生产者自然处于劣势地位,必定要迎合和满足消费逻辑,逐渐内化为生产者的一种“惯习”,通过对消费符号的操纵来维护自己的地位和权益。因此,消费场和消费的美学物资决定了这一时期新疆汉语文学的消费主题——新疆地理民俗与私人经验。前者将地域符号概念化,将风景、风俗的招揽式写作模式扩大化,借此满足大众对边疆“格式化”想象,当然这与部分客居作家的新疆汉语作品屡屡获奖的暗示因素也有关。后者与私人经验相关的身体、情感、日常主义、俗语等成为新疆汉语写作的构成部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些构成文本细节的日常元素不是追加凸显“我”的存在,只是简单地罗列,灵魂与个体寓意背道而驰,审美意象仅仅为消费性展示。虽然就文学本身来说,难免会陷入伪民俗、伪历史的尴尬之中。但这种市场文化的表达在关注新疆、宣传新疆方面也有着不俗的成绩和推动力。

纵观60多年来新疆汉语文学书写,因作家群体千差万别的文化背景,以及各具特色的美学追求、艺术素养、成长土壤和个人气质,包括与时间交织的多元、复杂语境下的历史演进,促成新疆汉语文学创作面面观,从最初的谈时代——以道德情操为标准弘扬至善主题的功利性文学观,到讲个体——以艺术自律为标准强调艺术审美的非功利性文学观,到说生活——以多样美学为标准强调生活真实感的超功利性文学观。新疆汉语文学书写是游离于“想象的新疆”到“真实新疆”之间的不断发现与探索,但讲好新疆故事,传播好新疆声音,确认新疆本土的文化品格和文化精神,让内地与世界更好地认识新疆、了解新疆,将是一个永恒的话题。

注 释:

①[美]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想象的共同体》[M],吴叡人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5页。

②[英]迈克·克朗:《文化地理学》[M],杨淑华等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55页。

③[法]米歇尔·福柯:《何为启蒙》[A],杜小真编选,《福柯集》[C],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2003年,第531页。

④[美]保罗·康纳顿:《社会如何记忆》[M],纳日碧力戈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9页。

⑤[英]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M],田禾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0年,第2页。

⑥[美]杜赞奇:《从民族国家拯救历史》[M],王宪明等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年,第61页。

⑦鲍吾刚:《中国人的幸福观》[M],严蓓雯等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95页。

⑧叶舒宪先生在《高唐神女与维纳斯》中说,“初始之完美”是由“失去的天堂”的想象性追忆所滋生出的神话观念,一种宗教性体验,是最初的,与母性、生命、大地和爱相关联的人类终极“乐园”。

⑨方克强:《文学人类学批评》[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第36页。

⑩[美]爱德华·W·萨义德:《知识分子论》[M],单德兴译,北京,三联书店,2002年,第5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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