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价值链背景下外资开放与产业升级
——一个基于准自然实验的经验研究
2018-09-27柳士昌
李 艳, 柳士昌
(1.清华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 北京 100084;2.中央财经大学 经济学院,北京 100081)
一、引言与文献回顾
当前,我国正在大力推动高质量增长的发展战略。从开放发展战略来看,党的十九大明确提出“推进贸易强国建设”的开放战略和“迈向全球价值链中高端,培育世界级先进制造业集群”的产业发展战略,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则明确提出未来我国在贸易中要“更加注重提升出口质量和附加值”,在产业发展方面要注重“推进中国制造向中国创造转变,中国速度向中国质量转变,制造大国向制造强国转变”。从当前的现实背景来看,一方面,2017年美国对华贸易逆差上升至3700亿美元,占到了美国全部贸易逆差的47%,这也使得特朗普政府针对中国出口不断高举贸易保护的大旗,自2018年以来,美国企业频频对中国出口橡皮圈、燃油泵总成组件等提起贸易救济调查申请,而近期又对美国进口的钢铁和铝展开最严厉的关税制裁。另一方面,全球价值链分工的背景下,单纯的出口规模显然已无法准确地反映一国(或地区)的产业竞争力和贸易收益,重要的是从出口中获取产品附加价值的能力与大小。特别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以来,世界经济步入深度调整与结构再平衡的“新平庸”状态,各国在全球价值链中竞争与合作更加的激烈,产业附加值的竞争已经成为全球价值链中各国竞争的主要着力点。产业升级已经由传统的低附加值的产业转向高附加值的产业,或是在原有产业内生产附加值更高的产品,或是在生产原产品中获得更多的价值链环节。从微观角度来看,这种GVC国际分工模式下的产业结构升级可以通过企业产品在本国内的价值含量来度量。考虑到出口能够反应行业的比较优势和国际分工,因此,讨论企业出口一单位价值中本国含量的比重,即企业出口的国内附加值率(domestic value added ratio,简称DVAR)成为了近期国际经济中研究产业升级和国际分工格局的热点[1-2]。
在当前贸易保护主义抬头和全球价值链(GVC)兴起的现实背景下,出口附加值应该成为当前产业升级问题探讨的关键问题,而整体来看,当前关于出口的国内附加值率的研究刚刚兴起,而且主要集中在对测量的方法进行改进方面[3]。根据其测量方法,主要可以分为利用宏观投入产出数据测算和利用微观企业层面数据测算两大类。早期,受限于微观数据的可得性,学者们大多利用WIOD和OECD的投入产出数据对一国出口的整体DVAR进行测算[1, 3-5]。因此,近期一些学者开始考虑利用企业微观层面的数据来计算出口DVAR。主要的代表性研究有,Upward 等(2013)[6]利用Hummels等(2001)[4]的方法计算了企业DVAR,发现中国企业出口DVAR从2003年到2006年提升了大约7%。Kee等(2016)[2]在此基础上,测算了中国企业出口DVAR,发现其在2000-2007升高了近10个百分点。借鉴Kee等(2016)[2]的估计方法,张杰等(2013)[7]等一些中国学者也利用微观数据对中国出口DVAR进行了测算。整体来看,当前的研究还主要集中在DVAR的测量方面,微观测量近期有发展,但是估计结果存在一定的差异且时间上主要是针对金融危机之前,缺乏对近期的测度。更重要的是,当前,用严谨的实证方法对企业DVAR的升级的原因和机制的细致研究尚不多见。
从影响产业升级的文献来看,外资进入程度是影响产业升级的重要因素[2],然而文献对产业升级的讨论并不一致。一方面,外资进入后,本国产业被纳入到由跨国公司主导的全球价值链中,由于跨国公司的垄断竞争等动机,加上后发国家自身的技术和人才的劣势,很容易在跨国企业主导的国际分工被锁定在低端链段[8-10]。另一方面,根据FDI溢出效应的文献,外资进入也可能导致通过技术溢出效应从而带来积极的升级效应或者负向的挤出效应[11]。这种升级效应,根据与进入的外资是否处于同一行业,又包括行业内升级效应和行业间升级效应两种情况。行业内升级效应是指同行业内的FDI进入提升了本行业的企业的生产率[12-14]。行业间升级效应是指外资企业进入通过前向或者后向的产业联系提升本国企业的国内附加值率。仅仅从理论上来看,外资开放对产业GVC链段上升级的影响是不确定的,可能体现为提升DVAR的升级效应,也可能为体现为没有显著影响的DVAR锁定效应,甚至还可能是降低DVAR的挤出效应。因此,从不同角度研究外资开放对GVC中的产业升级的作用,能够为DVAR视角的产业升级的机制研究提供重要的实证证据。
因此,在上述现实背景下和文献的启发下,本文拟考察外资开放与本土产业升级的关系。本文的可能贡献主要有如下几点。首先,考虑到当前中国深入融入全球价值链的特点,本文考虑使用本土企业出口的DVAR 作为产业升级的度量指标,而不仅仅是停留在产业间分工主导下的对不同产业结构的分析上,从而能够更准确地反映当前GVC背景下产业升级的内涵和要求。其次,在测度上,相对于以往学者仅仅测算金融危机前的出口附加值率,本文同时测度了金融危机前后的出口附加值率,能够分析在深度融入全球价值链后,在危机后的复杂环境下,中国在GVC中的产业升级过程和影响因素的作用变化。第三,利用准自然实验,并考虑排除同时性政策的影响,从而更加准确地分析外资开放与产业升级的关系。尽管少数国内外学者,张杰等(2013)[7]、唐宜红等(2017)[16]在研究中国出口国内附加值的变动时考虑了外商直接投资(FDI)的作用,但是这些文献在分析外资进入和GVC中升级两个几乎是同期发生的重要事件时候,没有细致地考虑识别方法,不能够排除其中的内生性问题和同时性政策的影响,从而不能得到准确的因果关系。最后,本文在研究中还区分了本行业外资进入、上游外资进入和下游外资进入对产业升级的不同影响。这使得本研究能够识别何种开放模式下,能够更好地促进中国的产业升级,进而实现以开放促升级。这不仅对中国的产业升级有重要的政策启示,对中国当前进一步地开放政策的选择也能提供参考。
二、制度背景与指标构建
(一)制度环境
中国自从1978年改革开放开始,外资开始进入而且规模迅速扩大,截止到当前已经连续多年成为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大外资东道国(见图1),其间大致经历如下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1978-1992年,这期间,各个地方吸引外资的积极性不是很高,外资也处于试探性的阶段,整个阶段吸引外资并不是很多。截至1991年,外资流量也仅为4366万美元。第二阶段是1992-2001年,这一阶段外资有了初步的增长。1995 年,原国家计委、外经贸部以及经贸委联合颁布了《指导外商投资方向暂行规定》与第一版的《外商投资产业指导目录》。从而开始了按照指导目录对外资企业进行审批和管理的吸引外资的模式(孙浦阳等,2015)。第三阶段是从2001年至今,这阶段中国吸引外资进入了快速发展阶段。中国在2002年,对《外商投资产业指导目录》进行了较大力度的修订,大幅地放松了外资进入的壁垒,将之前许多受到限制和禁止的行业(或产品)调整为允许和鼓励的范围中[17-18]。随后,中国又在2005年、2007年、2011年、2015年和2017年五次修订外商投资指导目录。本文正是在此政策背景下,深入研究外资进入对中国本土企业出口 DVAR 的微观政策效应。
(二)指标构建
在外资进入的测度方面,考虑到GVC的背景下,外资与本土企业的不同的产业链段的关系,本文区分了行业内外资进入和上下游行业间的外资进入,上游和下游外资进入属于行业间的外资进入。在这三类外资进入的测度方面,本文借鉴了FDI溢出效应领域研究中,Javorcik(2004)[11]等学者中对于外资进入的经典的度量方法。首先,定义水平溢出效应。与FDI行业内溢出一样,定义为行业中外资的进入程度。如果j行业中存在着i家企业,每家企业的外资股权比重FS,每一家企业的产出(资产)为Y,则本国j行业的水平溢出效应可定义如下:
(1)
其次,本国j行业的后向溢出可以表示为:
(2)
其中,θ表示下游包含FDI的行业k对行业j生产的中间产品的消耗系数,t表示时间。σ考虑到上游中间品有时会出口到国外,而只有在本国销售的中间品才会与下游的本土企业的产业升级产生联系,因此在考虑上游外资进入程度时,j行业的前向溢出变量可以表示为:
(3)
其中,EX代表上游包含FDI的行业m中每一家企业i的出口额。
其次,参照Kee和Tang(2016)[2]的理论模型,本文将企业的国内附加值率定义为国内生产的价值占总产出的比重,其中国内生产的总价值可以用国内总产出减去企业进口中间品得到。
(4)
其中,i为企业,j为行业,t为时间,O、P和M分别为一般贸易、加工贸易和混合贸易企业。IMP表示企业实际的中间品进口额。δ表示本国产品的国外含量减去外国产品的本国含量减去进口资本品,其中第一项可以根据Wang 等(2013)[19]文献得到,根据Koopman 等(2014)[5],第二项基本为0可以不考虑,第三项在加工贸易下,海关数据中可以直接识别。在数据估算中,本文采用了与Kee和Tang(2016)类似的数据处理,对贸易代理、对应多个行业出口、中间投入品的间接进口等问题进行了识别和数据处理。
本文主要使用了工企数据库和海关数据库验证本文结论。按照上述的理论框架,我们首先计算企业的DVAR。在数据时长上当前大多文献只计算到2007年,本文使用了当前可得的最新的数据,计算到了2011年的DVAR。整体上,我们发现从2000-2011年上升13个百分点,而且主要上升是由加工贸易的DVAR上升导致的,其中我们在2000-2007年区间内计算的结果与Kee 等(2016)[2]对中国2000-2007年的计算的增长趋势基本是一致的。本文进一步地考虑该产业升级结果与外资进入的关系。前文文献表明水平、上游和下游外资对中国出口产品国内附加值的影响机制不同,因此,在图1中,本文使用2006年的数据,统计三种方向外资进入与国内附加值率的散点图。本文初步发现,只有下游外资进入对产业升级有正的影响,下面本文通过实证分析进一步地进行检验。
三、外资进入对产业升级的基准实证分析
(一)基准实证
为了得到更可靠的实证结果,在这一部分,参照Lu 等(2017)[17]的方法,本文将2002 年中国政府对《外商投资产业指导目录》的修订而引致的大幅度外资自由化作为准自然实验,来构造工具变量进行实证估计,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排除同时性政策波动的影响。
首先,本文选择一个外生的外资进入的政策冲击。从中国的外资进入的开放历程来看,自 1995年首次颁布《外商投资产业指导目录》以来,在样本期内,中国政府曾五次对其进行修订(分别为 1997、2002、2004、2007 和 2011 年),其中 2002 年是历次修订中幅度最大、涉及范围最广的(Lu等,2017),它将之前大多数受到限制或禁止的行业(或产品)调整为鼓励或允许的行列,进而为跨国公司进入中国市场提供了更加透明、宽松的政策环境。另外,该次目录的修订也具有很强的外生性,因为该次修订主要是由于中国2001年加入WTO成功,为了满足WTO的要求,对外资准入做了适应性的调整。然而,从中国加入WTO的时点来看,具有一定的随机性。中国自从1986年就开始复关谈判,在1999年在西雅图的谈判失败,原定于2000年1月开始的“千年回合”谈判也未能按时启动。后来2001年谈判历险成功,也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整体来看,时点的选择与产业DVAR等产业发展情况本身的关系并不很相关。根据此次准自然实验,本文构造如下外资进入的工具变量。
图1 水平、上游和下游外资进入与出口DVAR(2006年)注:数据来自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和中国海关数据库,使用2006年数据,其他年份趋势相同。
本文采用DID的思想构建工具变量,具体方法如下。参照DID思想,本文分别构造分组虚拟变量(Treatment)与政策作用时间虚拟变量(Post02)。对于分组虚拟变量,本文需要对照1997年版本和2002年版本《外商投资指导目录》。经过仔细比对,本文发现在430个行业中有110个行业是外资准入提升的行业,有305个外资准入不变的行业,有8个行业是外资准入下降的行业,有7是外资准入混杂的行业。本文将外资准入提升的四位数行业作为处理组(即Treatment=1),将外资准入不变的四位数行业作为对照组(即Treatment=0)。对于,政策作用时间虚拟变量,本文将2002 年及之后年份的Post02值设为 1,否则取值为 0。
基准DID的回归模型设置如下:
DVARit=βTreatmenti×Post02t+γXit+φi+φj+φc+δt+εit
(5)
其中,DVARit为本土企业出口国内附加值率;φi为企业固定效应,φj为三位码层面的行业固定效应,φc为不随时间变化的城市固定效应,三者分别用于控制不随时间变化的企业特征因素、随时间变化的宏观因素、随地理位置变化的区域因素对企业层面DVAR的影响;δt为时间固定效应,控制时间维度上的差异。此外,本文还控制了企业层面对DVAR有重要影响的其他影响因素Xit,
表1 外资与产业升级
注:(1)回归中还包括企业规模(雇员对数和资产对数)、企业年龄、企业工资率和企业所有制类型等控制变量。(2)参照Javorcik(2004), 标准误cluster到行业-年份层面。(3)IV检验参数均符合预期。(4)***、**和*分别表示 1%、5%和 10%的显著性水平。如果无特殊说明,后文的回归结果均采用相同的做法。
例如企业规模(雇员对数和资产对数)、企业所有制类型、企业工资水平等。交叉项Treatmenti×Postt前面的系数是本文关心的关键参数,如果该参数显著为正,则表明外资进入显著地促进了本土企业出口DVAR。
表1报告了基于IV估计下的实证结果。首先,从同行业的外资进入角度来看,同行业的外资进入对产业升级的影响变为不显著的,主要体现为锁定效应。一方面,这是因为同行业的外资进入,会使得外资因为技术和品牌等优势,牢牢掌控市场,从而使得中国产业不得不长期陷在低端的产业链段[9]。而且外资还会凭借技术和人才优势,使得本土企业形成技术依赖,对本土企业的产业升级产生锁定效应。中国的汽车行业的就是一个这样的例子。大量的外资汽车公司进入,不仅占有了中国汽车消费市场,而且还通过与中国企业形成了合资公司,使得本土企业长期依赖外资的品牌和技术,尽管外资进入不断增加,但是严重地锁定了本土产业的升级。
其次,从上游外资进入的角度来看,上游外资对本土产业的影响是显著为负的,上游外资进入率提升1%,出口产品国内附加值降低0.57%。这一点更强调上游外资进入带来的挤出效应,虽然,短期来看,上游外资的进入能够使得本土企业获得更高的质量的中间品,从而替代原来的高端的中间品的进口,进而促进本土产业链的延长,但是从长期来看,这种掌握在外资企业中的产业链部分,会将产业链的高端环节牢牢掌握在外资手中,甚至通过挤出上游本土企业提高了下游企业的成本,从而对本土产业向上升级产生负面影响。
最后,从下游外资进入角度来看,表现为显著正的作用,下游外资进入率提升1%,出口产品国内附加值上升0.052%。即进一步地证实了下游外资开放是促进本土产业升级的良好途径。这一结果意味着,下游行业外资能够通过扩张下游的中间品的需求,以及通过行业关联显著地促进了本土的中间产品行业的发展,进而能够延长本土产业在GVC的链段长度,从而实现在GVC中的产业升级[20]。以中国的电子产业为例子,来自下游的厂商,苹果、三星等厂商的进入,使得中国已经成为了最大的集成电路的消费市场,从而极大地拉动了中国以中芯国际为代表的集成电路制造和以展讯为代表的设计产业链的成长,进一步地促进下游的华为等手机厂商的本国附加值率的提升。这一结果与Kee(2015)[15]和Kee 等(2016)[2]的研究中指出的,下游外商的进入能够显著地提升本土上游中间产品制造商能力的研究结论也是一致的。
(二)控制同时性政策的IV估计
通过控制开放政策的选择性,本文得到了相对外生的工具变量,从而能够得到更加可靠的结果。在本文的样本期内,主要有两个特别重要的政策变动可能同时对外资进入和产业升级产生重要影响,一个就是与外资进入放松几乎同时的WTO带来的贸易自由化,二是在2001年中国开始实施的国企改革,这两个政策都可能对本文产业升级造成显著的影响。因此,本文考虑排除两种同时性政策影响。首先,本文考虑控制贸易自由化同时性政策。考虑到,为了控制同期关税削减对产业升级的作用,本文首先构造了关税税率与2002年时间虚拟变量的交互项,其中关税税率包括进口品的平均关税和出口品的平均关税,关税数据来源主要来自World Integrated Trade Solution (WITS)。本文将上述的交互项加入到前述的控制行业选择因素下的IV检验模型中,进行重新估计,结果如表2的第(1)-(3)列,我们发现结论与前文一致。其次,本文同样构造了行业内国企比率与2002年时间虚拟变量的交互项(SOEPriv*year2002)。本文将上述的交互项加入到前述的控制行业选择因素下的IV检验模型中,进行重新估计,结果如表2的第(4)-(6)列所示,结论与前文一致。
表2表明在控制贸易自由化和国企改革的同时性政策条件下,关键解释变量(三种方式的外资进入) 的估计系数和显著性均没有太大的变化,这也进一步地证实了本文工具变量和识别策略的有效性。即本文使用的识别策略中,相对于外资准入不变组,外资准入提升组在2002年前后的产业升级的变化,主要是因为放松的外资准入政策,而不是同期的贸易自由化和国企改革。另外,估计结果的一致也进一步地说明了本文得到的结论的稳健性,即同行业的外资进入对行业产业升级没有产生显著的影响,上游的外资进入对产业升级的作用显著为负,而下游的外资进入对行业的产业升级显著为正。
表2 控制贸易自由化和国企改革政策
注:控制时间,行业和城市的固定效应。
四、进一步地讨论:异质性检验
本文还从贸易类型、金融危机和企业类型等异质性角度研究了外资进入对产业升级的影响。
(一)针对贸易类型的异质性检验
首先,针对贸易类型(加工贸易还是一般贸易)进行讨论主要有如下两个原因。一方面,从加工贸易和一般贸易自身的特点来看,一般贸易更多地使用国内的中间品,因此其附加值率要比加工贸易更高。而从外资进入程度来看,加工贸易的行业中外资参与的程度更多。因此,在总体样本下检验的结果可能是因为中国外贸的贸易类型结构变动造成的。本文区分加工贸易和一般贸易的子样本分别检验外资开放与产业升级的作用,主要的实证结果如表3所示。其中,第(1)-(3)列为一般贸易结果,第(4)-(6)列为加工贸易结果,结果与前文基本一致。对于从下游外资进入对产业升级的作用,一般贸易样本中,下游外资对其产业升级的作用不显著,而加工贸易中下游外资对其产业升级的作用为正,系数比一般贸易样本中的系数要更大,而且显著。一方面,造成这种区别的主要原因是在一般贸易和加工贸易中下游外资和本地产业的关联程度不同。在加工贸易中,下游外资一般需要负责本土产业的销售,本土产业的产品甚至需要使用下游外资的品牌。因此,在这种较强的产业联系下,外资有动力向上游的本土企业进行技术转移,或者严格要求产品质量从而促进其技术和能力的增长,进而表现出整体本土产业链的不断延展。而对于一般贸易企业,其产业链一般较短,融入全球价值链的程度一般较低,更多地是购买下游的产业服务和产品。因此,在这种弱产业关联作用下,其产业升级的作用并不显著。
(二)针对金融危机影响的异质性检验
考虑到本文主要关注的重点是考察外资进入对本土产业的产业链升级的作用,而金融危机带来的全球价值链的重塑显然会使本土产业的产业链升级受到影响。因此,本文去掉将2008年之后的样本,进行稳健性检验。结果见表4的第(1)-(3)列,回归系数方向与前文一致,系数变得更大了。这说明金融危机后外资对产业升级的推动力在减弱,这与发达国家纷纷推动制造业回流,将尽可能地多地将链条留在国内的事实是一致的。
(三)针对企业性质的异质性检验
考虑到本国企业和外资企业不同的企业性质,二者产业升级的动机是不同的。外资企业因为有原来的供应关系,一般更多地从母国或者其他国家的原供应商处采购零部件,因此,在东道国的链条延展动力要比本土企业弱。另一方面,如果下游外资企业也在更多地从中国本土采购替换其原来的供应商,也能够说明本文的上游产业开始具有一定的国际竞争力。因此,本文也进一步地去掉了本土的外资企业样本,集中研究了外资进入对本国民族企业为主体的产业升级的作用。回归结果如表4第(4)-(6)列所示, 结论与前文一致。
五、主要结论与政策启示
本文的研究有如下几点发现:第一,在控制劳动力成本的因素下,中国产业在融入GVC中不断升级,表现为企业实际DVAR在不断上升,其中外资进入对本土产业升级有着重要的作用,这一结论在考虑控制行业选择性因素、同时性政策影响等情况下依然稳健。 第二,从不同的进入方式具体来看,同行业的外资进入对行业产业升级没有产生显著的影响,表现为锁定效应;上游的外资进入对产业升级的作用显著为负,表现为挤出效应;而下游的外资进入对行业的产业升级显著为正,表
表3 针对贸易类型的异质性检验
注:控制时间,行业和城市的固定效应。
表4 针对金融危机和企业性质的异质性检验
注:控制时间,行业和城市的固定效应。
现为升级效应。第三,异质性检验的结果表明,加工贸易类型对外资开放政策的反应更大,表现为产业升级更快,此外,也发现金融危机的确限制了外资开放对本土产业升级的作用,外资开放对民族企业和外资企业的附加值率的提升都有促进作用。
本文的研究研究结论具有重要的政策含义:
第一,应通过提升出口附加值率推动建设贸易强国和制造业产业升级。在当前特朗普推动的贸易保护主义抬头和全球价值链生产兴起的背景下,出口规模已经不能反映贸易和产业的国际竞争力,反而可能带来贸易摩擦,应通过提升出口产品的附加值率,推动产业升级,建设贸易强国,实现高质量发展。
第二,应该继续加大融入全球价值链。中国在加入全球价值链后,主要是以升级效应为主,并没有被锁定在全球价值链的低端阶段,表现为中国出口的附加值率还在不断提升。因此,政府应该继续加大融入全球价值链,并在融入后不断延展价值链的长度,进而获得产业升级和高质量的发展。
第三,应该进一步出台、完善相关政策以加大引进外资的力度。本文通过总结中国过去开放发展的经验,发现外资开放对中国本土产业升级有着重要的作用,从而提示政府应该坚定开放发展的道路,继续推动外资开放,在开放中推动本土产业在全球价值链中的产业升级。
第四,从外资的开放模式政策设计方向来看,要更加重视下游外资进入通过产业关联作用对产业升级的拉动作用,而考虑到对上游行业外资的开放可能的挤出效应,对上游外资进入要持更加谨慎的态度。政府应该在充分认识到外资开放对产业政策的积极作用基础上,细致地考虑外资开放的政策方向,对上游关键性行业的开放仍然要十分谨慎,避免可能带来的基础效应。对于同行业外资的进入,要努力克服其锁定效应,引导外资为产业升级服务。对于具有显著带动作用的下游行业,要积极地推进开放,通过下游外资的需求和技术溢出带动上游本土产业的发展,从而促进产业链的延展,进而实现产业升级。
第五,政府还需要加强下游外资与上游本土中间品产业的产业联系。本文研究提示政府应该继续重视能够与外资产生较强产业间联系的加工贸易,并推动积极推动一般贸易企业与本土的下游外资企业加强产业联系,进而通过下游外资带动本土中间品产业的能力,从而提升整个产业的附加值率和产业升级,并最终实现贸易强国和高质量增长的发展目标。
第六,加大对本土产业政策支持。在金融危机带来的产业竞争日趋激烈的环境下,产业链的争夺也日趋激烈,金融危机的确限制了外资开放对本土产业升级的作用。因此,我们除了进一步地推动外资开放对产业升级的作用,我们也要积极地加大对本土产业的政策支持[21],不断地提升本土企业的吸收能力和创新能力[22],从而通过促进本土产业能力来不断提升产业的向上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