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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野仙踪》人物的神话原型解读

2018-09-20尹晓琳沈玲

文教资料 2018年14期
关键词:绿野仙踪

尹晓琳 沈玲

摘 要: 弗兰克·鲍姆以希腊神话中众神之王宙斯和英雄奥德修斯为原型塑造了《绿野仙踪》里的奥兹魔法师、多萝茜,通过对神话人物的置换变形,使文本人物更契合文本的真实社会背景,从而揭露一定的社会现实。鉴于文本具有的原型意义,本文从作者塑造的人物进行原型分析,探究作者塑造该人物形象的原因及现实意义,从而挖掘文本的深层内涵。

关键词: 人物原型 《绿野仙踪》 神话原型

神话原型批评理论被韦勒克誉为与马克思主义文艺批评、精神分析批评三足鼎立的“仅有的真正具有国际性的文学批评”[1],是二十世纪最重要的西方批评流派之一。其发展缘起于弗雷泽的人类学,进一步发展得益于荣格的精神分析学,弗莱基于前两者深化了神话原型批评,创作出被后世誉为神话原型批评理论“圣经”的《批评的剖析》。在该书中,作者认为寻求原型就是找到诸如仪式、神话和民间故事等如何影响文学方式的形成。通过对《绿野仙踪》里人物的原型解读,阐释《绿野仙踪》与希腊神话的深刻渊源,探究作家的創作意图及文本具有的现实意义。

一、《绿野仙踪》中人物的神话原型表现

在弗莱的原型批评理论中,原型可以是人物、意象甚至是共同约定俗成的某种模式,在这三种呈现形式中,弗莱认为“在文学的所有形象中,最重要的是人物,即那些出力最多以沟通作者与公众之间关系的人”[2]。人物原型就成了理解神话原型最直观的介入方式,而对人物原型的追根溯源就成了解人物塑造最有效的方法。

(一)多萝茜与奥德修斯

《绿野仙踪》里的多萝茜在离家——历险——归家的情节结构上与奥德修斯的十年返乡之路如出一辙,试图恢复秩序的和谐及坚守自我的身份在或艰险或诱惑的历险中有其共通性,对永恒的抵制即僭越的态度上有其相似性,就这两个层面而言,奥德修斯是多萝茜的原型。

1.秩序的恢复者

希腊英雄奥德修斯被迫离开故乡伊萨卡,背离其“自然的位置”,他十年历险只为尽早归乡,重新找到被战争颠覆的秩序中他的位置。吕克·费希曾说:“人之存在的终极目的不是像基督徒(未来的)相信的那样,通过所有可能的方式获得永恒的救赎,达成不朽,包括最极端的道德顺从和乏味,相反,良好的凡人生活远比无益的不朽更有价值!换句话说,奥德修斯的信念是,‘离散的或者漂泊的生活——背井离乡,不和谐,偏离一个人自然的轨道,远离社会——实在是比死亡本身还要糟糕。”[3]多萝茜被迫离开家乡堪萨斯,离开自己本该所属的位置,失去在宇宙中的现实定位,其返乡的目的在于家庭的再次完整,因此他们都属于秩序的恢复者,归程的目的是重新找到与世界秩序的和谐。

2.身份的坚守者

奥德修斯抵制诱惑、拒绝遗忘,坚定恢复对于世界的真实位置,回到秩序,属于自我身份的坚守者。对于多萝茜而言,乌托邦式的奥兹国是一种致命的诱惑、永恒的生命状态及幸福国度是人的终极追求,尤其面对生命毫无保障及精神极度压抑,逃避现实几乎成为一种生活态度的二十世纪的时代语境中,奥兹国满足了人们对美好世界的所有幻想。但物极必反,奥兹国的永恒造成空间和时间的停滞,人逐渐失去人之为人的意义。多萝茜坚定回家的信念,离开奥兹国,坚守自我现实的真实身份,最终不仅成功返乡实现家庭秩序的重建,而且实现了自我人格的重建。

综上可知,奥德修斯和多萝茜作为秩序的恢复者不仅改变了世界的客观呈现方式,而且实现了自身与宇宙的和谐。在这种和谐过程中,个人呈现的本体意识外化于行动就是个人身份的自我坚守。奥德修斯和多萝茜在这两个层面实现了完美衔接,多萝茜可以视作奥德修斯的置换变形。

(二)奥兹魔法师与宙斯

诸神的起源说明神的逐步人性化,从第一代的提坦神到第二代的奥林波斯神都是个体意识的逐渐深化,代表着智慧和正义的宙斯至个人意识臻于完美,表现为随心所欲地变幻外形接近世间万物实现某种目标及维护宇宙秩序的经纬统治所呈现出的权利的集大成者。《绿野仙踪》里的奥兹作为奥兹国的最高统治者,其随意变换外形及带有正义和智慧的维权与宙斯如出一辙。

1.外形的随意变化者

在希腊神话中,随心所欲地变幻外形是宙斯的特质,公牛和雄鹰是其标志。通过外形的变换,宙斯可以接近世间万物实现自己的目标,从而展现对这个世界绝对的话语权。《绿野仙踪》里的奥兹极具神秘性,每个知道他的人都不曾见过他。奥兹国的居民说:“奥兹是一个伟大的巫师,能够随心所欲地显现成任何形象。”[4]多萝茜一行人最终见到的奥兹有着硕大的脑袋、美丽的夫人、可怕的野兽、火球不同的形态就是最好的例证。不同于宙斯基于神性的变换外形,奥兹利用现代工具达到变形的目的,而其初衷则是避免真正具有法术的人发现自己的秘密危及自身才故作神秘。但就随心所欲地变换外形而言,奥兹和宙斯是相似的。

2.权利的掌控者

宙斯作为众神之王,统治世界,维护权利于正义、智慧、力量相互交织的关系中,以及消除处于僭越状态中的反叛者,实现宇宙秩序的和谐。《绿野仙踪》里的奥兹因从天而降被人们视为天降神灵,自然被赋予最高地位及最高统治权,正义、智慧皆系于身,力量的缺失成为其统治奥兹国最大的隐患,鉴于西方坏女巫等真正拥有法力的邪恶力量的威胁,隐藏其真实面目成为维持其神性和统治地位的必然选择。以消灭西方坏女巫为多萝茜返乡的条件其实就是消灭僭越者,消除不安定因素,稳固政权,真正实现奥兹国秩序的和谐稳定。

总之,即使没有宙斯的神力加持,但奥兹所利用现代工具而伪造的神力依然能与宙斯相媲美。至高无上的权利是其标志,随心所欲地变换外形是其特性,因此,无论奥兹身份的真假,至少在这两个层面上奥兹可以视作宙斯的置换变形。

二、借助希腊神话原型塑造人物形象的原因

作者之所以借助希腊神话塑造文本人物有其内外原因,内因在于美国文学内部的发展规律,外因在于当时的时代背景及社会现实,主要体现在以下两方面:

(一)美国文学发展的内在动力

从南北战争结束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现实主义的兴起、发展和浪漫主义的衰微是美国文学总的趋势,此时的美国文学具有强烈的现实批判性。以空想社会主义为基点通过创造空想社会实现其批判目标的作品以其独特的文学样式出现在历史舞台。弗兰克·鲍姆的《绿野仙踪》就属于空想社会主义这一类,作者在《绿野仙踪》里构建的理想社会奥兹国,是一个打破时空界限,没有战乱、深度和谐之地。多萝茜被龙卷风带到奥兹国却完好无损,说明在奥兹国自然灾害本身不具备威胁,且奥兹国里的稻草人和铁皮人其存在本身就说明身体的残缺性并不影响将其自身价值发展到最大值,稻草人成为翡翠城王位的接替者,铁皮人最终成了温基国的国王就是最好的例证。毋庸置疑,奥兹国就是作者创造的具有空想性质的空想社会,作者所设置的非真正意义上的人如稻草人、铁皮人与作为多萝茜的人类实现同等交流、和睦相处其实是对现实处于边缘地位的黑人境遇的逆向描述,寄托了作者消灭种族歧视及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美好祝愿。之所以借助神话人物创造人物形象就文学方面的原因有二,加重人物的空想性质增加人物的神秘感是其一,作者希望从希腊神话中人们的生活状态及社会关系的处理中找到处理现代人际关系的新的方法论则是其二。

(二)世纪转向进程中人们的精神困境

《绿野仙踪》的创作时间正值世纪转向。伴随着世纪转向而来的不仅是两次工业革命带来的科学技术的极大进步,经济的强势发展不断冲击传统的经济结构,人们在追逐经济利益最大化的过程中逐渐丧失自我,而又由于美国各种如无政府主义和民粹主义等思潮的盛行,处于世纪交替的人们面临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压力,陷入精神危机甚至异化。弗兰克·鲍姆基于这样的精神危机,在《绿野仙踪》里塑造了跟神话人物奥德修斯和宙斯有关的多萝茜和奥兹,试图通过神话人物的现代置换,给予人们解决该精神危机以启示,从而摆脱精神困境。就多萝茜而言,其离家就是无意识地摆脱精神困境的预兆,说明人在实现精神转变的过程中首要的便是打破常规模式,致力于陌生。多萝茜在冒险过程中所表现出的坚定回家的精神信念成为她成功返乡的必要条件,而无意识的某种人类特质如坚强、乐观成为该信念的外化,作者借此说明团结、勇气、自信等优秀的人格特征会通过一系列的历经磨难而最终获得,精神上的解脱也会在历险过程中得以完美呈现,最终实现精神转换。就奥兹而言,从最初欺骗民众获得权力与地位到最后的移交权力,找到自我,恢复自己在宇宙中的原始位置的实践经历,给予人们重新审视自我,回归本质状态,打破桎梏,寻求心灵上的解脱,摆脱精神危机,从而以自己的方式实现新的人生价值的现代启示。

总之,《绿野仙踪》的诞生不仅与美国文学自身发展有关,更受20世纪的时代背景所影响。这说明文学发展并非一蹴而就,都有其历史性,不论是文学创作还是文学活动都有其历史的联系,他们或多或少都与当时的时代背景有关,更与当时的意识形态密不可分。

三、借助希腊神话原型塑造人物形象的现实意义

借助希腊神话人物塑造《绿野仙踪》的人物形象,增添人物的神秘性质,带有幻想性。将神话人物置换变形并赋予其时代意义,又带有现实性,文本具有的现实意义就在这种现实和幻想的交织关系中凸显。

(一)消解神性

权利的掌控者和外形的随意变换者的相通性成为将宙斯置换成奥兹的根本出发点,但宙斯与生俱来的神性给予其变形的优势是依靠道具论证神性的奥兹所无法比拟的。作者借助希腊神话人物塑造运用工具实现神性化的奥兹,以及被北方好女巫在额头上留下印记作为其神性象征的多萝茜,从本质上说都是质疑神性、消解神性。奥兹身份的最终揭露说明神不再是神,而是人披着神的外衣伪装成神,神力也不是神力,只是一种道具,是人们基于自身的无能为力最大化地赋予人的所谓神性,人们所遵从和敬畏的神力作为虚假的存在只是一种特定时期的心理幻想。多萝茜因为误打误撞杀死了西方坏女巫而被奥兹国民众认为是伟大的女巫而其本质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说明人们对神性的认知停留在表面即对神性的判断基于表层而不具有深层含义的解读,这是对神性另一个层面的消解。作者将神话人物去神性作为文本人物的基点,使人物更加真实和立体,更加符合当时的社会现实,揭露当时的社会状况和统治者的伪善心理,同时也实现文本真实和虚幻的交错演绎。

(二)寻求女性自我身份的认同

自1776年美国《独立宣言》颁布以来,人人生而平等的天赋人权思想,成为美国女权主义的思想理论基础。独立战争将争取民族獨立置于广袤的境地,也具有为争取女性解放而战的意义,而后逐渐兴起的为争取女性更多权利的运动都包含着女权主义的内容,对外基于这样的时代语境,对内基于弗兰克·鲍姆的母亲是一位投身于女权主义运动的积极分子,直接导致作者在文本中塑造女性形象时,都带有女权主义的色彩,表达了作者对女性地位的关注。作者以奥德修斯为原型,塑造了多萝茜的人物形象。就性别而言,奥德修斯为男性,多萝茜为女性,奥德修斯在海上十年漂泊之旅中所表现出来的沉着冷静、聪明睿智在多萝茜的身上同样存在,遭遇困难之际所体现出的本能反应具有相似性,女性的能力可见一斑,所欠缺的是对自我身份的认同。作者通过将奥德修斯的男性身份置换成多萝茜的女性身份就是希望通过多萝茜的故事传达出女性应该在不断被建构的过程中有意识地找到新的地位,实现新的自我身份认同,打破这种被建构,打破女性固定认同,实现叙述认同。

(三)提供儿童道德教育范式

《绿野仙踪》是一部现代童话,其受众群体大部分为儿童,主人公的心理特征及成长经历都容易引起儿童的共同心理感悟,因此在人物塑造时更多地带有指引性或向导性以期帮助儿童树立正确的价值体系,帮助他们实现从自然人到社会人的完美蜕变。这种指向性基于道德层面,外现于文本,实现对儿童的道德教育。弗兰克·鲍姆将奥德修斯置换成多萝茜,赋予多萝茜和奥德修斯一样的冒险经历,但成人因其本身所具有的人生阅历和实践技能的丰富性使他们在处理问题时比儿童更胜一筹,其有意识地权衡利弊与儿童无意识的随心而为造成问题的后续方向分化两极。比起奥德修斯作为成年人处理问题时所表现出来的深思熟虑,多萝茜最后无意识的水溶女巫最终得救才是作者所推崇的即以最初的状态解决人们在现代性境遇所面对的一切。同时,儿童教育问题也内蕴其中,部分成人强行将自己的价值理念输入给儿童,将儿童视为他者,此间儿童失去独特的身份,达不到自我认同,所谓的认同只不过是达到成人的要求而被赋予的认同,没有话语权,失去自我。作者通过多萝茜从最初离开家乡的悲伤到最后享受在奥兹国冒险的经历说明儿童潜意识里对于脱离成人掌控的诉求,这给成人在儿童教育方面一个典型的范式,成人应注重儿童的无意识,将儿童视为主体,以儿童的身份设身处地地探求儿童的心理,基于知己知彼的状态以期实现道德教育。

总之,不管作者借助神话塑造人物形象是为了消解神性还是寻求女性身份的自我认同,又或是提供儿童道德教育范式,都体现了作者对现实社会中人们精神世界的关注,以及对女性和儿童这样一种长期处于边缘地位的弱势群体的一种关怀,体现了作者的人道主义。同时作者也希望构建非理性基础上的神话来表达对这个世界的美好祝愿。

四、结语

神话的置换变形在二十世纪的文学作品里具有普适性,在各种非理性哲学思潮的影响下,现代主义作家从以写实主义创造文学转变到以理性与科学相悖的神话为关照点去创造文学,试图从中找到解决现代精神危机的有效方法。通过对弗兰克·鲍姆的《绿野仙踪》的人物原型解读,不仅能够扩大文本内涵,增添文本神话色彩,更能够挖掘文本的深层内涵,从中体会到作者的创作意图,作者无法逃离动荡不安的现实社会,所以只能营造乌托邦式的奥兹国无声控诉二十世纪的战乱摧毁了人类的家园,其中寄寓了作者对人类价值的终极关怀。

参考文献:

[1]Encyclopedia of World Literature in the 20th Century[M]. London: Federick Ungar Publishing Co,1975:288.

[2][加]诺思洛普·弗莱,著.王逢振,译.批评之路[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18.

[3][法]吕克·费希,著.曹明,译.神话的智慧[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8.

[4][美]莱曼·弗莱克·鲍姆,著.张炽恒,译.绿野仙踪[M].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7: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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