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德先生的酒会》主题的文体学解析

宋晓茹

摘 要： 本文采用“文本细读”的方法，在总结国内外研究资料的基础上，从文体学角度分析美国诗人罗宾逊《弗洛德先生的酒会》一诗中“孤独”和“怀旧”两大主题，旨在帮助读者更好地领会诗人的创作意图，了解其写作风格，达到文学鉴赏的目的。

关键词： 《弗洛德先生的酒会》 主题 文体学分析 孤独 怀旧

美国诗人埃德温·阿灵顿·罗宾逊（Edwin Arlington Robinson，1869-1935）的诗歌主要以“孤独和失败”为主题，这一主题在他的诗作如《理查德·科里》（Richard Cory）、《米尼弗·契维》（Miniver Cheevy）和《弗洛德先生的酒会》（Mr. Floods Party）中得到了很好的体现。这三首诗中的主人公无一例外地饱受现代世界的挫折和孤独之苦，都渴望得到他人的理解。然而不同的是，《弗洛德先生的酒会》还展现了诗人对“过去的好时光”的怀旧情绪。本文在总结国内外研究文献的基础上，从文体学角度解读该诗中“孤独”和“怀旧”两大主题。

一、国内外研究概述

国内外学者对《弗洛德先生的酒会》（以下简称《酒会》）的研究大致可以从人物分析、主题和文体风格三个方面进行梳理。

首先，针对《酒会》一诗的主人公埃本·弗洛德先生，国外学者大致分成两派，其中一派视角独特，他们从诗中弗洛德先生独自饮酒和看到了两个月亮（即视觉模糊）出发，认为弗洛德先生是个老酒鬼，遭人厌弃，被镇里人排斥而不得不住到山上，代表人物如Cleanth Brooks和Robert Penn Warren。这两位学者认为弗洛德先生是邻里的耻辱，无朋无友，贫穷、年老、惹人厌，认为整首诗所讲述的就是弗洛德先生的堕落[1]214。另外一派则从诗歌原文中搜寻证据驳斥这一“酒鬼论”。Willis D. Jacobs认为这位老先生身体健康且头脑清醒，他走了很长一段路来到山上，时隔一年之久才多喝那么几杯，在只有自己一人的“酒会”上引经据典，月下独酌，且只举起酒坛喝了两次，根本不可能是个酒鬼[2]110。John E. Parish推测埃本是个得体的美国老农民，彬彬有礼，值得尊敬，骄傲、独立而简朴，没人见他喝醉过[3]697。Joseph H. Harkey则针对“两个月亮”这一点进行驳斥，认为主人公弗洛德先生看到两个月亮并非是由于酒精的作用而产生的幻觉，这里的两个月亮一个是真实的“丰收的月亮”（可以理解为秋天的月亮），另一个是他脑海中浮现的过去的“丰收的月亮”[4]20。

其次，主题方面。国外学者在这方面也分成了两大派，一派认为该诗作者罗宾逊是个悲观主义者，因此其诗作主题也是悲观的，代表人物如Amy Lowell。她认为罗宾逊所写的每一首诗都折射出他内心的斗争和失意[5]134。 T. K. Wipple 认同罗宾逊诗歌的主题一直是 “失败”[6]2。关于主题方面的多数研究文献都得出了倾向于悲观的结论。但是，作为另一派的代表人物，Floyd Stovall认为罗宾逊是个理想主义者。他认为，罗宾逊诗歌中占统治地位的主题不是身体的衰败，而是人的头脑在追求真理的过程中通过时间和变革所体现出来的一种成长[6]5。然而，这并没有改变罗宾逊诗歌主题被定性为悲观的大趋势，“孤独”、“失败”等仍然是人们谈论《酒会》一诗的关键词。

再次，关于《酒会》一诗的文体风格。Ellsworth Barnard对该诗的修辞手法和用词的音响效果进行了详细分析，特别探讨了诗中相似元音、重读音节和头韵的使用所产生的艺术效果[7] 。Lewis Turco认为罗宾逊在《酒会》一诗中融合传统元素创造出了自己的诗节样式[8]592。此外，该诗的叙事文体也是学者重点关注的方面。Robert McDowell强调罗宾逊“叙事诗”的重要性，指出《酒会》是其众多优秀的叙事诗之一 [9]62-69。国内学者对《酒会》一诗的研究最有代表性的是天津城建大学的张丽彦的文章。文中从文体学角度详细分析了该诗的五种修辞手法及其文体效果，包括比喻（明喻和暗喻）、反讽、对比、引用和双关[10]215，234。

二、《酒会》中“孤独”主题的文体学分析

《酒会》共7个诗节，每节8行，全诗共56行。诗中年迈的主人公埃本·弗洛德在一个晴朗寂静的夜晚，拿着从镇上买来的一坛酒，独自一人爬到山上开了个“酒会”，其间自问自答，自斟自饮，举目无亲，孤独寂寥。

通读全诗可以看出，“现代世界中人的孤独感”是诗歌《酒会》中最重要的主题。这一主题体现在弗洛德先生的孤独之中，那是一种因衰老而倍感人生失意的深切的孤独。

作为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弗洛德先生不但失去了青春和活力，而且因为自己的长寿而失去了所有朋友。诗的开篇第一行这样写道：“年迈的埃本·弗洛德，一天夜里獨自一人爬到山上。”此句以“年迈的”开头，继之以“独自一人”，这两个至关重要的词语奠定了全诗的基调，使年迈的无力感和孤独感贯穿始终。继续往下读，我们会看到每一诗节中都有和“年迈、孤独”相关的词和短语，“孤独凄凉的山地隐居处”（第1节第3行）透露出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凄凉之感；但老埃本买酒回来却没有直奔山顶小窝，而是在半山腰停了下来开了个party，因为没有朋友可以邀请，他只能邀请自己作为“酒会”的宾客，并通过自言自语试图再现更快乐的过去以驱散内心的孤独之情[5]20，然而此举却如同雪上加霜，无形中更添孤独之感。

接下来，我们在诗中读到了“丰收的月亮”（第2节第1行），即“秋天的月亮”。英语中的“秋天”有两种表达，美式英语中用的是“fall”，而“fall”同时有衰亡之意。因此“秋天的月亮”也可以说代表了时日无多，即将死去。“声音沙哑地答道”（第2节第7行）可以理解成弗洛德先生因年事已高而声音沙哑，也可以理解成他想到独自一人无亲无故，只能自问自答而悲从中来，声音哽咽；第二种解读更凸显了主人公孤独凄凉的处境。“模糊的”（第3节第8行）、“颤抖着”（第4节第4行）、“颤抖”（第5节第7行），以及“话音颤抖”（第7节第2行），都可以看作是双关的用法，和前面提到的声音沙哑一样，既可以理解成是年老的自然结果——视力模糊、双手和声音颤抖，又可以解读成弗洛德先生因为心中悲伤而泪眼蒙眬，双手哆嗦，声音打战。第7节第5行中“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则表明老埃本心中清楚自己时日无多，必将孤独终老。所有这些词和短语都在强调弗洛德先生年事已高，他既没有多少时日，又没有多少希望了。“知道大多数东西都会破碎”（第4节第4行），所以弗洛德肯定知道他的希望已近破灭，如同他的身体已经日渐垮掉一样。

弗洛德的孤独代表了现代世界中人类的孤独。这种孤独可以从诗人的用词方面体现出来，如“独自一人”、“被遗弃的”、“昔日的朋友”、“银色的孤独”、“又是独自一人了”。尤其是诗的最后一句，“很久以前众多朋友为他开启的门”表明弗洛德先生过去既非独自一人又不孤独。这些用词强化了现代世界中人的孤独感和随之而来的失败感，因为这个现代世界虽然是物质的乐土，却也是精神的荒原。

三、《酒会》中“怀旧”主题的文体学分析

除了“孤獨”这一主题外，《酒会》一诗还传达了诗人对“过去的好时光”的怀旧情绪，具体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诗中某些诗行体现了诗人对现代世界的否定态度，比如该诗第4节中的如下几行：“在坚实的土地上/它站立着，正如人的不确定的生命/确定没有[立于坚实的土地上]一样”。这三行诗采用对比的手法，将uncertain和assuredly进行反义对照，清楚地说明现代人的生活就如同上了年纪的人一样缺乏坚实的基础，充满了不确定性，发出“人生无常”的感叹。

再看另外一例，出自第7节：“山下的镇子里已经一无所有/那里众多的陌生人关上了/很久以前众多朋友为他开启的门。”这几行诗句曾一度被误读，很多读者理解成埃本“很多从前的朋友现在对待他的态度就像陌生人，他胆敢登门造访的话，那些从前的朋友会让他吃个闭门羹”。但是“罗宾逊实际上说的另外一回事：过去弗洛德先生很受欢迎经常造访的那些房子里如今住的都是不认识他的人。换句话说，埃本·弗洛德比他的朋友们活得都长久……罗宾逊的意思不是要暗示房子里现在住的人会对这位老人不友好，而是（如果他去敲门的话）他们的态度应该会是比较冷淡的”[3]696-697。在这几行诗中，诗人并不是说镇子里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而是说那里已经没有任何让老埃本觉得有意义和值得怀念的东西了。镇子是现代世界作为精神荒原的代表，在那里人们彼此间已变成了陌生人，对人冷淡，不再轻易打开交往和友谊之门。因此，老埃本才更加怀念过去朋友们时常欢聚的日子。

其次，诗人对过去的缅怀也体现在典故的使用方面，如“鸟儿展翅高飞”，此句出自Omar Khayyam的著名抒情诗“The Rubaiyat”，弗洛德先生正是借此诗句感慨时间飞逝，表达对往日时光的追思。“罗兰的鬼魂”则暗示老埃本就像中世纪伟大战士罗兰一样，孤独地屹立在战友们的尸体中间，过去的那些老朋友已经天人永隔，一去不返。“过去的好时光”出自英国诗人Robert Burns的同名诗作，其主题是友谊和对过去的缅怀。以上这些典故表明老埃本和诗人自己都在怀想和悼念过去的日子，他们两人谁都不喜欢自己所处的现代世界。

再次，该诗的格律也体现了诗人的怀旧情绪。该诗基本上是以抑扬格五音步的传统形式写成。由此可见，罗宾逊和弗罗斯特一样，虽然生活在二十世纪的现代世界，却更偏爱传统的诗歌形式。因此可以说，他的怀旧主题体现在他对诗歌形式的选择中。

综上所述，《弗洛德先生的酒会》一诗是诗人罗宾逊“孤独”和“怀旧”主题的具体化。诗中不但通过特定的词和短语展现了弗洛德先生源于年老的失败和孤独，而且传达了诗人对过去时光的怀旧情绪，具体体现在诗中特定诗行的内容、典故的使用和诗人对该诗形式的选择上。罗宾逊也像后来的弗罗斯特一样“旧瓶装新酒”，将“孤独”和“怀旧”这些现代主题融入传统形式的诗歌当中，为我们献上一首传世经典。

参考文献：

[1]Brooks Cleanth， Warren Robert Penn. Understanding Poetry[M]. Third Edition， Austin： Holt Rinehart & Winston， 1960.

[2]Jacobs Willis D. E. A.. Robinsons “Mr. Floods Party”[J]. College English， Nov，1950，12（2）：110.

[3]Parish John E. The Rehabilitation of Eben Flood [J]. The English Journal， Sep，1966，55（6）： 696-699.

[4]Harkey Joseph H. Mr. Floods Two Moons [J]. Mark Twain Journal， Summer，1971，15（4）： 20-21.

[5]Lowell Amy. A Birds-Eye View of E. A. Robinson [J]. Dial， Feb，1922（31）：134.

[6]Stovall Floyd. The Optimism Behind Robinsons Trag-edies[J]. American Literature， Mar，1938，10（1）：1-23.

[7]Barnard Ellsworth. Edwin Arlington Robinson： A Critical Study[M]. New York： The MacMillan Company， 1952.

[8]Turco Lewis. Robinson and the Democracy of Form [J]. The Sewanee Review， Fall 2006， 114（4）： 587-594.

[9]McDowell Robert. Recovering E. A. R. and the Narrative of Talk [J]. New England Review and Bread Loaf Quarterly， Autumn 1985，8（1）：62-69.

[10]张丽彦.“Mr. Floods Party”中的修辞手法及其文体效果[J].科技视界，2013（35）：215，2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