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友
2018-09-12郑安之
郑安之
蝉鸣唤醒了盛夏,老树生出新枝,扑面而来的风,却依然是七八年前的样子。
我在小区里闲逛,忽地瞥见那棵大树,就再也迈不开步子了。它是我的老朋友,深深扎根于我童年的记忆里。
大树的躯干两人难以环抱,茂盛的树冠犹如一片碧绿的云,占据了周围偌大的空间。地底的根须应该很是发达,伸向更远更深处,有些钻出地表,彰显着它的力量。拥有那么强大的“动脉”,我的树友怎能不生得茁壮!
七八年前,我常与伙伴们聚在树下嬉戏。树太大了,四五个人围着它贴在它身上绰绰有余。贴着它,安全感会像海水般瞬间将我包围。孩子们看到大树,怎能按捺得住攀爬的欲望?树似乎善解人意,竟生出一小截树枝供我们攀援,不长,但足够结实,像一只臂膀。助跑一段,腾身一跃,两只手便紧紧抓牢了大树的臂膀,双腿猛蹬下树干,胳膊再往上一探,一翻身就稳稳坐在树上了。
已上了树的人笑盈盈地俯视树下的伙伴,一副得意扬扬的样子。时而抬头看看绿油油的叶片,享受风儿抚摸脸颊的感觉,无比惬意。这成了我童年无忧无虑生活中的一个重要部分,同样的感觉,在以后长大的路上,再也找不到了。
树友还大方迎客,广纳四方来的昆虫。蚂蚁成群结队,在树下东奔西跑,没有一刻歇息。我经常盯着它们,展开孩子独有的幻想。一个个精彩绝伦的故事在脑海里酝酿,想象蚂蚁王国中的趣事,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升入初中后,上学或放学都不能路过树友,于是我便和树友短暂告别了。后来有一次再去看望它时,惊觉它为孩子伸出的“手”已被齐根斩去,空留一个难看的疤。我虽早已告别了爱爬树的时光,心里仍感到空落落的。
那天下午,我在树前伫立良久,祭奠那截树枝,缅怀我的童年往事,也为树友献上我最诚挚的歉意。
时光飞逝,转眼间,我已是一名高中生。学校离家很远,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偶尔看看我的树友,发现它也愈发蓬勃有生气了。寒假里,我难得去拜访树友,远远地,却看到一幅凄凉的画面。绿叶稀疏,在冷风中瑟缩着,枝丫显得无精打采。走近了,我看到枯黄的叶子落了一地,掩盖了粗壮的树根。抬起头,我第一次清晰地看见它的骨骼——长短粗细交错横生的树枝向四面八方张开,错落有致,褪去了绿叶,这枝丫又显得狰狞可怖,似地狱里探出的手掌。一阵风刮过,一片接一片的枯叶飘落下来。
我倚着我的树友,悲伤地望着地面,出了神。我安慰自己,我的树友命硬着呢,哪能那么容易死?这么多年来,每年的台风都不能损其一分,其他的磨折又算得了什么?
开学后回到学校,我心里却时常惦念着我的树友。
終于盼到回家的机会,我匆匆前往探望让人牵挂的树友。它长出新叶了!这树,算是活了下来。我百感交集,拍着树友厚实的身体,欣慰地笑了。
往事东流,故友依旧,万千悲喜,欲说还休,久别重逢,更复何求!老友啊,我童年的记忆都与你连在一起,你无可代替。此刻,各种滋味一齐涌上心头,我真想抱着我的树友大声歌唱!我的老朋友,我再也不会爱一棵树像爱你这般深沉!
亲爱的朋友,我长大了。
亲爱的朋友,我愿你永远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