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纂新记忆:论社会记忆与档案文献编纂之间的关系
2018-09-10单旭东
单旭东
[摘要]在档案记忆观理论中,档案在社会记忆建构过程中发挥着独特的作用。由于社会记忆的形成和传承必须依赖于系统的社会框架,所以分散、无序的档案材料不具备系统记忆的功能,只有经过系统编纂整理的档案才能作为具备记忆特征的资源参与到社会记忆的建构中去。論文从档案文献编纂工作的思想性出发,通过阐释档案文献编纂与社会记忆之间的关系,介绍了档案作为建构社会记忆的重要资源的合理性,并就在社会记忆的视角下如何改进档案文献编纂工作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
[关键词]社会记忆档案记忆档案文献编纂
[分类号]G270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ocial Memory and Archival Literature Compilation
Shan Xudong
(The School of History andArchives of Yunnan University,Kunming, Yunnan,650091)
Abstract: In the theory of archival memory, archives play a unique role in the construction of social memory. The disordered archival material does not possess the memory attribute, only through systematic arrangement of archives can be regarded as a resource with memory characteristics to participate in the construction of social memory. By explain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archival document compilation and social memory, this paper explains the rationality of archival document as an important resource to construct social memory, and discusses how to improve archival document compil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ocial memory. Some of their own views and work.
Keywords: Social Memory; Archival Memory; Archival Documentation Compilation
1作为一种思想的档案文献编纂工作
科林伍德提出“一切历史都是思想史”的观念,意指我们在对历史事件的介绍中更多体现出的是对思想过程的描述。之所以将档案文献编纂工作也看做是一种思想,首先是由档案文献自身的历史性决定的。档案的历史性不仅是其文本所具备的属性,更是档案思想性的重要体现。档案被看做是对历史实践活动的原始性记录,它首先是线性的并包含一定的时间跨度,所以档案是对社会实践活动过程的记录,是历史思想外化的重要表现形式。其次,档案文献编纂的过程是编纂思想的重要体现。对于同一份档案材料,如何编纂体现的是档案工作者个人的价值选择和判断,而对于不同的档案文献材料,编研成品则体现出时代对于历史进程的认识。档案文献编纂的过程是立足于现实而对零散档案材料所进行的整理和研究,是特定的时代编纂思想在编纂过程中的体现,它体现出的是不同时代对于档案和档案文献编纂工作的不同认识。
在史学名著中,史家每一项成功的处理,都是因为他对客观历史进程有了新发现,而后才在史书结构或叙述范式上采取了新的叙述方法,这是编纂思想更加进步、合理、严密而带来的成果,是史学家在哲理上获得新灵感的体现。[1]作为与史学同源,以档案史料为基础的档案学研究中,档案文献编纂思想也同样具有其重要性和必要性。通过对馆藏档案的编纂研究,我们可以借此深化对原有档案资源的认识,从共有馆藏资源的阐释转向特色档案资源的开发。与此同时,在对档案文献进行整合研究的过程中,编纂思想通过文献编纂的过程固化在档案文献编纂成果中,在被赋予新的价值后而形成新的“文化资本”,在对不同档案文献编纂成果进行现代化展演中,编纂思想又可在仪式化过程中得以展现。在原有档案文献材料和档案文献编纂成果之间,更多的不是内容的转移和组合,而是档案文献编纂思想的体现与思想价值的创新。编纂思想需要在历史中重演,更需要在记忆中予以显现,因为档案文献本身所具有的历史思想性以及编纂行为的思想性特征,使得档案文献凭借本身的记忆属性合理化于社会记忆的选择与建构之中,推动档案学理论与记忆观思想的融合发展。
2档案文献编纂与社会记忆的关系
2.1档案记忆观:社会记忆理论与档案学的结缘
哈布瓦赫在《论集体记忆》一书中首次提出社会记忆的概念,强调记忆形成的社会基础和互动框架,即记忆的形成和社会化过程总是要以一定的社会框架为参照基础。档案记忆观则兴起于20世纪末,其实质是借助于社会记忆理论而对档案记忆属性的再认识,并从社会学的视角来重新反思档案和档案学理论研究。档案记忆观的兴起表明人们对档案的认识也已不再局限于单纯的档案原件收集与档案信息的解读,而是转向将档案看做一种主动建构社会记忆的资源,从而积极主动地融入到社会记忆工程的建设中去。在档案记忆观理论中,我们习惯于将档案看做是社会记忆的重要载体和表现形式,以此凸显档案的记忆属性,但是根据扬·阿斯曼对记忆的划分,档案只是暂时失去现实效用而被保存起来的存储记忆,只有经过特定文化机构的开发才可以转化为社会需要的功能记忆。由于“档案记录本身不一定能直接成为记忆,而是需要经过社会选择、认知和情感认同[2]”,也就是说档案成为记忆的前提是对档案展开系统化的编纂工作。
正如史学研究要以占有丰富的史料并对其进行考证整理一样,档案学研究也必须建立在对档案史料或者文献研究的基础上。这就需要对档案文献进行系统的整理和开发,而这也正是档案可以作为建构社会记忆资源的最为重要的体现。档案文献编纂工作就像用一根线将残存以及零散的文献记忆通过编纂的方法串联起来。形成记忆的过程也是传承记忆的过程,档案文献编纂工作就是将文本化的记忆重新活化,以促进记忆的传承与延续。与此同时,社会记忆观的兴起也推动着档案文献编纂工作的深化,记忆观强调社会记忆的多层次主体和多角度分析,这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档案文献编纂过程的深入化和编纂成果的多样化,并在此基础上不断形成新的社会记忆。
2.2档案文献编纂过程:社会记忆的建构和深化
记忆的形成与延续离不开特定的社会框架,即记忆所根植于其中的社会环境。过去在记忆中不能保留其本来面目,持续向前的当下生产出不断变化的参照框架,过去在此框架中不断被重新组织。[3]记忆并非是一成不变的传承,它的延续总是经历着环境的影响而被不断地合理化于当代。我们对档案文献的编纂总是要将其置于我们的思维体系中,所以具体的档案文献编纂的过程也是一个对记忆选择与建构的过程,从档案文献编纂方法的选择到编纂过程中选题、文献查找、文献挑选与档案文献编辑,我们总是可以在其中发现人的身影和时代的印记,即每一份档案文献编纂成果同时也是关于时代和编纂主体活动的原始真实记录。
档案文献编纂行为对记忆的建构和深化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首先,由于文本自身承载着记忆,编纂行为通过对记忆文本的整合实现了对其所承载记忆的再现。作为现阶段档案资源开发利用的最重要途径,档案文献编纂活动对于传承档案记忆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虽然编纂的过程未必体现绝对的真实与客观,但是正是通过历朝历代编史修志的行为,才为我们现在留下了丰富的档案文献遗产。其次,由于编纂过程会对档案记忆进行选择,同时也要剔除一些记忆,于是在原有档案记忆的基础上通过编纂就又形成了新的记忆。档案文献的形成本身就体现着特定的社会环境,我们希望通过档案获得特定事件的历史事实以及所依赖的客观历史背景。档案记忆的状态并不是完成式,而是永远处在生成过程中,通过编纂活动保持档案文献的可塑性,在沉睡的档案文本与档案价值的现实实现之间,档案文献编纂是档案记忆永葆青春的重要途径。
2.3档案文献编纂成果:社会记忆展演的重要形式
在信息化高度发达的今天,传统的编纂形式很难解决新出现的问题。在将档案文獻编纂与现代化科技结合的过程中,编纂形式由传统的纸质文本编纂为主,发展到图文结合以及将声音和图像同时应用在文献编纂的成果之中,档案文献编纂成果因此也呈现出多层次和多样化的特点。所谓的档案记忆更多是档案媒介的记忆,从多方面的现代化编纂成果,我们可以看出现代传媒影响下档案记忆的展演机制。因此,档案文献编纂成果不能仅局限于档案部门对纸本档案资料的整理出版,像档案文献纪录片、“档案”类电视栏目以及以档案为主题的网络展览,都可以看做是通过现代化的方式对档案所进行的“编纂式”呈现。此外,现代档案文献编纂行为并不是档案部门的专属工作,像电子化编纂过程中技术的提供、编纂成果的宣传以及编纂成果受众的分析工作,都会由不同的机构来承担,通过不同编纂主体的参与,档案记忆内容与形式都将得以丰富进而产生深远的意义。
档案所建构的社会记忆是系统全面的记忆,因此对档案记忆编纂成果的呈现也应该面向多层次的社会人群。将来源广泛的记忆通过多样化编纂成果展示,使得记忆的形式得以在不同社会群体中展现,一定程度上也体现出档案记忆的层次与结构。在古代,文字阅读更多地被视为一种阶级文化霸权的象征。但是随着信息传播技术的发展,尤其是现代媒介的发展使得各阶层之间特定界限变得模糊,阶层之间的流动性日益加强。借助于现代传媒的展演使得编纂成果的传播更加便捷,这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档案记忆在各社会阶层之间的传播,从而进一步缩小阶层间的差距,这是档案记忆社会化的一个重要体现。尤其是市场化的今天,作为记忆展演重要形式的档案文献编纂活动要兼顾历史性与艺术性,记忆的展演应该以为更多人熟知为前提,在此基础上,档案记忆才能实现更为广泛的传播和表达。
3在记忆视域下如何做好档案文献编纂工作
3.1编纂理念:构筑完整的档案记忆系统
按照哈布瓦赫对社会记忆的界定,社会记忆应该是一个集体概念,即使是个体的记忆也只有融入集体的框架中并以此为参照才可得以存续。档案文献编纂系指编纂者根据对某一专题的客观需要及档案状况,将有关档案原件内容转化成档案文献出版物信息的一项事业。[4]故档案文献编纂成果也应该是一个系统的主题呈现,即对档案进行编纂的首要理念就是要着眼于构筑完整的档案记忆系统。所以档案文献编纂对编纂成果的整体性要求一定程度上符合社会对记忆的认识。
对于如何建构系统的档案记忆系统,首先,在具体的档案文献编纂过程中要基于一定的专题并按照特定的逻辑顺序对档案文献材料进行整理编排,所以对于同一主题的材料则要求尽量地完整,这里所说的完整既包括材料内容的完整也包含呈现角度的完整。正如对各类型人物传记的编写一样,其中涉及的书信、文稿以及口述资料多是呈现出分散的状态,这将影响我们对一个人乃至一个时代记忆的整体认知。这些档案文献编纂工作使得各种非共时性的文献记忆得以实现当下共时性的展示,这样对于历史人物的展示则会更加全面。其次,社会记忆的呈现是对于社会全方位多角度的呈现,在对档案进行记忆化编纂的过程中,我们要注意倾听来自多方面的声音,让文献编纂成果成为展示丰富多样社会的重要的窗口而非只是单一的介绍性文本。这样在保证社会记忆完整性的同时还可以增强档案文献编纂成果的可读性与耐读性。作为更高层次的记忆形式和记忆资源,社会记忆理论指导下的档案文献编纂工作将档案记忆重新激活,档案记忆在内容上得到升华,不再简单是社会活动的原始记录,而是在一定编纂思想下有组织、有目的地再构建,更具结构性和系统性,在实现社会记忆功能的过程中更有高度,也更深刻。[5]档案文献编纂成果虽然基于档案,但是在内容和层次上却高于原始档案材料,通过有系统的编纂和建构,形成新的档案并体现着新的社会记忆。
3.2编纂过程:重新思考人在档案文献编纂中的位置
社会记忆的研究更多的不是过去如何被原封不动地复制下来,而是记忆现在应该如何呈现才能更加符合时代的需要。与此同时,档案记忆观的关注点也并不在于档案保存了什么记忆,而是作为建构主体的我们如何思考并形成新的记忆,因此重新思考人的编纂主体位置并分析其与作为档案文献编纂成果客体之间的关系就显得尤为重要。通过对记忆建构性的反思让我们重新认识档案文献编纂工作中人的定位,即如何发挥人的主动性而又不影响档案记忆自身的真实客观性。
在档案文献编纂的具体组成要素中,编纂主体在档案文献编纂工作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由于每个编纂主体的成长环境与知识背景存在差异,对于部分档案文献的认知也必然存在着偏差,如果在编纂过程中人为主观因素太多将会使档案文献的客观真实属性大打折扣。然而,在档案文献编纂过程中完全去除人的主观意识形态的影响是不可能的,我们只有将其看成是档案文献编纂系统整体中的一部分,并在档案文献编纂过程中以及档案文献编纂成果的展示中,协调好编纂主体和档案材料客体之间的比例关系,在此基础上通过减少“人为”因素的介入而给档案材料留下更多的话语空间。就像对待历史传记的书写那样,让历史述说历史,让主人述说主人。[6]经典文本记忆的传承靠的是不改变原文本的一字一句,经典无需解释,只需要不断地重复和诵读便可体会其意义。但是在记忆建构性的反思中,档案文献的编纂者在对档案进行整理过程中更多的是作为展示者而非诉说者的角色出现。我们每个人都是“时代人”,都处在特定的社会环境并体现出特定的价值判断和选择。我们和记忆的关系不是我们为后代留下什么样的记忆,而是我们让后者选择保留什么样的记忆。档案文献编纂成果不是记忆的终结,更不是记忆的坟墓,通过合理化的编纂安排,使得各种主观意识因素在编纂成果的显现中保持适当的比例并占据合理的位置,这样我们既看到了档案记忆的真实,也将档案文献编纂活动自身“求真”的特性保留了下来。
3.3编纂形式:重视对电子记忆的编纂
传统的档案文献编纂工作是根據某一相关专题对档案信息进行查找,并按照事件发生的逻辑顺序进行整合和加工的过程,它的特征是主题确定而且编纂客体可控。但是随着信息技术的快速发展尤其是电子文件的出现,传统的编纂形式已经很难适应电子文件来源不确定、载体形式虚拟化以及技术复杂性等特点。由于电子文件存储介质的特殊性以及形成机构的分散性,电子文件要比普通的纸本档案更加碎片化,因而更容易丢失损毁,因此,积极对电子文件进行编纂是保存电子记忆的重要手段。
从电子文件本身出发,它可以兼顾传统档案的证据价值和新形势下的记忆价值,即实现编纂由可以作为证据的材料向值得记忆的材料转变,所谓值得记忆的材料就是后现代思潮影响下新来源观所提倡的从关注实体机构来源到文件的形成过程,也就是转向特里·库克所言,需要档案工作者研究和了解职能、结构、过程和形成背景的复杂性以及当前档案利用需求,它们作为现代档案鉴定(以及之后所有档案工作环节)的基础具有不可忽视的重要性。[7]过去我们更多地关心一份档案是什么,但是在记忆观的引导下我们更多地去研究这份电子文件是如何形成的,在它的形成中体现出怎样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互动过程。对电子文件编纂过程及成果的展现,不是简单地将事件发生的点整合为发展的线,而是可以借此了解历史社会结构的面。在社会记忆视域下通过档案文献编纂过程,电子记忆实现结构性整合。从对于文本记忆的研究范式过渡到电子记忆的编纂整合,电子文件更好地契合了社会记忆形式多样性以及记忆形成过程建构性,在认识电子文件记忆属性的前提下通过文献编纂的强化使得社会记忆更富生命力。新时代我们需要改变传统对于档案文献编纂的认识,转向对档案记忆属性和价值的深化思考,在深化档案学基础理论研究的同时拓展档案学研究的新视野。
*本文系云南省教育厅项目“云南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档案资源共建共享研究”(项目编号2016ZZX025)和云南省哲学社会科学项目“云南少数民族口述档案资源的集中与分布式共享研究”(项目编号QN2017047)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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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扬·阿斯曼, JanAssmann.文化记忆[M].北京大学出版社, 2015.35.
[4]刘耿生.档案文献编纂学[M].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07.
[5]龚佳.档案文献编纂的社会记忆功能研究[D].云南大学, 2012.
[6]姜萌.让材料自己说话——浅论当前历史传记写作的一种趋势[J].史学月刊, 2007(3):79-85.
[7]特里·库克,李音.四个范式:欧洲档案学的观念和战略的变化——1840年以来西方档案观念与战略的变化[J].档案学研究, 2011(3):81-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