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的迷恋
2018-09-10黄神彪
黄神彪 壮族,作家、诗人、评论家。1985年大学毕业。大学期间开始文学创作,1984年发表处女作,至今已在全国各报刊发表诗歌、散文诗、散文、小说、评论两百万字,部分作品入选《中国当代大学生散文诗选》《探索散文诗选》《中国当代爱情散文诗选》《袖珍爱情散文诗选》《中国百家散文诗选》等十多种集子。著有诗集《相思湖》(合著)、散文诗集《吻别世纪》《随风咏叹》、长篇探索散文诗《花山壁画》、长篇爱情散文诗《热恋桑妮》、诗论集《海的魅力》等,传略及评述收入《中国散文诗作家辞典》《中国当代少数民族作家辞典》《中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史论》《广西文学五十年》等,曾被文坛誉称为“诗坛少帅”。
1
一生中,我有很多迷恋:迷恋田园,迷恋高山,迷恋江河,迷恋大海;迷恋苍天,迷恋白云,迷恋星月,迷恋秋天;迷恋诗歌,迷恋音乐,迷恋梦境,迷恋历史……那么多的迷恋,自然组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生活的乐章,岁月的韵律,心灵的呼唤。
而这些奇妙无穷的迷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如何主宰着我每天的思维?我无法真切地明白,也无法阐述得清楚。
这是我生命最丰厚肥沃的土地,这是我心灵最纯净甘洌的水源。我几乎每天都在亲近,都在汲取。就是很早以前,我还在故乡啃着红薯、玉米、木瓜的时候,我便隐隐约约地开始迷恋、亲近和汲取了。当第一节课,老师宣布语文课开始时,我就与这种亲近、迷恋、汲取有了不解之缘。然后,我便有了第一次的摇头和晃脑,有了第一次夹带着纯亮童声的吟诵,有了第一次生命文化感觉中的萌动。我是怎样的兴奋和狂喜啊!
精神的朝露,洒落了我童年的土地。
理想的太阳,普照了我少年的河畔。
直至今日,我回想起来,这种精神的朝露,仍然在一天天地使我受益;这种理想的太阳,我依然在她的光辉照耀下,进行着我人生理想历程的激进!
我心灵的迷恋,变成了生命爱的迷恋,变成了我自由生命王国的美妙乐章。我讴歌我的迷恋,我赞美我的迷恋——我的迷恋,属于过去,属于现在,属于未来……
2
多少年后,我还记得,我最初的迷恋,是那样的朗朗上口,是那样的风景如画,是那样的一尘不染,是那样的奇妙无穷。我激动我豪迈,我无法自拔……
我跌进了中国诗歌的迷恋里。
中国的诗歌,是一脉崇山峻岭;中国的诗歌,是一片沧海桑田! 崇山峻岭上,登高而望远。头顶上的天是浩渺和高远的天:瓦蓝瓦蓝的,既预示着一种苍茫和宁静,也预示着一种空旷和辽阔。
阳光多么的灿烂而耀眼,朵朵飘飞的云絮下,大地荒古而沉浑,江河咆哮着奔流。即使是夜晚,也是秦风汉月般的风华景象!在那崇山峻岭上,我曾如此痴情地流连和忘返,如此沉醉和执着,仿佛我已由一个乡村牧童,摇身一变成了“一览众山小”的人物了。
意境中的沧海桑田,是我至今对中国诗歌的又一丰富内涵的理解。“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诗言情,诗言志,那里有诗、骚的源流,那里有溢彩流光的秦风汉月、唐宋时光;那里有警醒后世的汉魏风骨,那里有唐宋时代的一座座巍峨高峰!一种连绵起伏、重峦叠嶂的漫长历程,覆盖着我、遮掩着我、浪漫着我,风情的与不风情的,高远的和邻近的,清晰的与朦胧的,近二十个世纪中众多的知名的和不知名的诗人,褴褛着开疆的、探索着创造的,都一一融入了我被迷恋着的眼神,融入了我生命本质的狂情……
3
因迷恋着神圣的诗歌,我便迷恋着那条神圣的河流。
自从我懂事开始,我认识的第一条河,就是我故乡的那条明江河。故乡的明江河,流自祖国南端神秘的十万大山,又流向了每年春天两岸盛开着木棉花和桃金娘的左右江,然后像所有河流一样,婉转着流向了大海。我在故乡这条清澈见底的河流中,游啊玩啊,玩啊游啊,渐渐地、慢慢地便又认识了另一条河。这条河,就是我们中国的诗歌之河——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那时候,我用吐音不准但话语清脆的童声,反复地吟诵着这首千古名诗。那时候,虽然不太懂得那只雎鸠鸟,像不像故乡的那种鸠鸟,故乡的那种鸠鸟却也不在河之洲。诗句中的“窈窕淑女”却为什么又是君子的“好逑”呢?
我一遍又一遍地吟诵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吟着诵着,就仿佛觉得,《诗经》里所描绘的这条河,多么像故乡的那条河。那是春暖花开的河畔,岸边的鸠鸟在歌唱,村中最窈窕的淑女们都挑着水桶或挎着篮子到河边来了。哦,故乡的春天河畔,也有像《诗经》所描绘的诗情和画意啊!从此,这“关关雎鸠”的河流,就和故乡的明江河一样,长流在我热爱诗歌的心灵上……
4
徜徉于中国诗的国度,畅游中国诗的长河,我竟然孜孜不倦。
那些漫长的日日夜夜,无论风清月明,无论刮风下雨,我都尽量保持着良好的心态,面对着前人留给我的诗情画意,进行着心灵与精神的长跑和对话。那时候,我时常漫步于“银河落九天”的黄河岸边,痴迷于“卷起千堆雪、浪淘尽”的长江畔。我自然又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佳篇名作,想起了那一颗颗闪耀诗歌银河的伟大诗星……
我仍然仔细地端详和寻找着《诗经》的爱情名篇《关雎》中所描绘的那幅淑女的采荇图:
那是春天里,开阔的河面上,碧水悠悠,芳草萋萋,虽然丰茂参差,却处处透示着美好的明媚春光;河中的沙洲,细沙白如玉,对对成双的雎鸠鸟在尽情地相互嬉戏玩耍,关关和鸣;美丽贤淑的少女们,就那样纯真浪漫、喜气洋洋地追逐欢笑,一边还轻快娴熟地摘取着荇菜……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在那咆哮奔腾、汪洋恣意的母亲河岸上,凝神贯注地眺望“逝者如斯夫”的后浪推前浪滚滚向前的壮观情景。黄河—长江,长江—黄河,我们伟大的母亲之河!我的心灵又一次被深深地震撼了!
此刻,我终于心胸开阔、真切悟出:我们的孔圣人孔老先生所钦定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并非全说的是男歡女爱的情爱故事,而是贯穿于老人家毕生所创导的儒家之“道”,“道”是儒家思想体系的“窈窕淑女”,“窈窕淑女”般的儒家之“道”,自然就是君子的“好逑”哟!
那么,在我的心里,中国诗歌,也就是我的“窈窕淑女”了。
5
对中国诗歌的迷恋,使我几乎达到了痴狂的程度。
曾几何时,我所有身心浸淫在中国诗歌的汪洋大海之中。一片潮声,一个大浪,我都欢庆无比,仿佛一个专业的运动员,在进行着正常或加强的专业训练。
曾记得,无论刮风下雨,无论月明风清,无论白天黑夜,每一个阶段,每一个进程,我都让诗歌之水、语言之潮、音韵之浪,以峥嵘岁月的姿态,以辉煌历史的风貌,从外表到内心、从精神到灵魂——这种灵与肉、坚与韧的心神熏陶。从《诗经》的《关雎》到汉魏唐宋,再到近现代,我无不一一有所涉猎、有所关注。对于秦风汉月,对于唐宋时光,我极致推崇并五体投地。我真恨自己生不逢时,没能在那遥远的秦风汉月、唐宋时光的旷古年代里,自由自在地驰骋着自己的独特思维、天生的语言个性。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中国诗歌中的那些岁月,我们可以想象,在那战乱纷争而硝烟滚滚的年代,中国的皇天后土之上,诗人们以他们手中的笔,书写了一首首、一篇篇不朽的诗章,为苦难岁月与多艰民生去呼号、去呐喊。
纵然是大雪纷飞,纵然是残阳夕照,我们的孔圣人,都与他的徒弟一起乘着一辆破旧的马车去周游列国,然后还总不忘记去熬夜册定那部诗歌总集——伟大的《诗经》。
纵然是乌云密布,纵然是风高夜黑,我们战国时楚国的三闾大夫、国人尊敬的伟大诗翁——屈原,虽遭谗言而流放沅湘,却仍以悲愤情怀吟于泽畔,进而写出了心系祖国的伟大诗篇。他那千古不朽的楚辞《离骚》,吟诵着这用血和泪凝成的诗篇,有谁还能无动于衷呢?
哦,一次又一次地面对着中国的诗歌,掩卷而思……
6
我怀想着的那些岁月和年代,都是一个个诗家辈出的岁月和年代啊!
甚至在那八百里秦川的渭河泾水之上,我们透过弥漫的风烟,仍能聆听到西楚霸王项羽慷慨悲壮的《垓下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也还一定能清晰地感受到汉武帝刘邦那霸心不减的《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在这些个生灵涂炭而又英雄辈出的岁月和年代,诗歌却也能如此盛行,真应了“国乱诗兴”啊!纵然,对于项羽和刘邦,谁是谁非,历史似乎早有定论。可是,有“力拔山兮气盖世”气魄的项羽,面对着仍不无忧郁地看着“大风起兮云飞扬”的刘邦,他却只能“虞兮虞兮奈若何”而愧对江东父老了吗?霸王啊,你要是毅然渡过了江东,那我们后人还会认为你那《垓下歌》是一曲英雄末路的悲歌吗?当然,历史是无法改写的,因项羽的无脸见江东父老,而使刘邦的《大风歌》越发地响彻云霄了。
我几乎不分白天黑夜地考察着我们中国的诗歌,那些时期,那些岁月,那些年代,无论是先秦、汉魏南北朝,还是唐宋元明清,除了那些耀眼的诗星,中国的老百姓,也都可以说是民间最出色、最优秀的诗人。如《诗三百》风、雅、颂中不少优秀的篇章,大都是下层贫民的自吟自叹,或是公卿士大夫在宫廷的献诗,甚至是出自巫、史的心灵感叹。又如汉乐府民歌,多是一些贫民苦难劳动生活的委婉悲歌。这真是“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啊!
由此,我对中国诗歌的“好逑”程度,就更略见一斑了。
7
我的目光注视在汨罗江上。
这又是中国的一条诗的江,生命的江。“帝高阳之苗裔兮,联皇考曰伯康……”三闾大夫屈原,我们伟大的诗翁,以一个忠诚者的魂灵凝成了这条江的沅湘之泪。他怀抱着一束沾满了露水与朝晖的香草和落英,然后一路高吟着自己雄冠古今的楚辞《离骚》,潜入了能倒映祖国山峰的汨罗江中。当时也许没有波浪,平靜的江面上,白云迎着阳光飘飞而过……
但是,五月五这一天终于诞生了一个永远值得怀念的节日,这个节日老百姓叫作端午节,我们把它叫作诗人节。这是中国诗歌和所有的诗人都不能忘记的祭日。
还在故乡的时候,我记得过端午节的那阵子,可热闹啊,家家户户都包上了粽子。将粽子煮熟后,孩子们不能先吃,第一先供奉祖先,第二拜祭村头土庙,第三便是投祭河神。后来我才知道,祭的所谓河神,便是光耀我们中国星天的诗翁屈原啊。屈原,我们的先辈,你该瞑目了,还去想他什么楚王和郢都呢!秦兵的攻楚,令你以死相祭,你的爱国情怀已经如日月经天了,和汨罗江一样,化为了另一种生命的神奇和文化的魅力。屈原哟,你静下心来,品一品我们的粽子吧,偿一偿大家永远的心愿。
我翻开了厚厚的史书,有不少关于我们诗翁的书。
司马迁说:“屈原之作《离骚》,益自怨生也。”说“怨”是屈原创作《离骚》的情感动力,也是《离骚》丰富的情感内容之核心。记得郭沫若也称《离骚》为“以烦恼为题的一部回旋曲”。也许,正是这“怨”“烦恼”才凝结了《离骚》永恒的魅力。
一个深夜,我又翻开了钱钟书先生的《管锥编》。钱先生以更睿智的眼光对这《离骚》的“怨”阐述得十分精彩,我便一口气欣读了下去:“弃置而复依恋,无可忍而又不忍;欲去还留,难留而亦不易去。即身离故都而去矣,一息尚存,此心安放?洪湖魏厥,衰郢怀沙,‘骚终未离而愁将焉避!”屈原哟,因这无法自拔的心中之怨愁,便“宁流浪而犹流连,其唯以死亡为逃已乎! 故‘从彭咸之所居为一归宿焉。思绪曲折文澜往复;司空图《诗品·委曲》之‘似往已回,庶几及其悱恻缠绵之致”。
因此,我的心,也如钱先生的感觉了:“读之为睹其郁结蹇产。念念不忘,重言曾欷,危涕坠心。旷百世而相感,诚哉其为‘哀怨起骚人。”所以,就命定了我们的屈原要投江而解千愁?悲痛之余,我实在惑而又惑了。
汨罗江,滔滔的汨罗江,让我们满脸浸泪的目光,浸过了我心的天际……
8
不管怎么样,我的目光还得继续向前推移,推移到汉乐府民歌《孔雀东南飞》故事发源的地方,这个悲哀而又令人欣慰的诗的艺术中心。我知道,这罕世的伟大之作,诞生在黄梅戏的故乡,感动过多少个世纪,催泪过多少红男绿女。后又欣闻,黄梅戏的娇娥韩再芬主演了黄梅戏《孔雀东南飞》,且赢得了一定的轰动,真是欣喜万分!
早年也曾看过黄梅戏《梁山伯与祝英台》,那时倾心倾意、心心相印的化蝶梁祝,是不是与兰芝、焦仲卿同出一故事不得而知,或只是一种不谋而合的结果?有趣的事,化为了孔雀的爱魂,他们的向往之地却是我们这美丽的南方。我查阅了一下有关资料,诗中的“杂彩百匹,交广市鲑珍”句,指的是古时的交州、广州。据专家考证,当时的广州已是我国的第九大城市了,可见广州在时人心中已经有了多么重的地位。
《孔雀东南飞》,首见于《玉台新咏》,题为《古诗为焦仲卿妻作》,《乐府诗集》题为《焦仲卿妻》,称“古辞”。今人亦通常取此诗首句为题,故称《孔雀东南飞》。诗前的小序点出了年代和地方,其序云:“汉末建安中,庐江府小吏焦仲卿妻烈氏,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投水而死。仲卿闻之,亦自缢于庭树。时人伤之,为诗云尔。”因他们的死,后人始得以千古颂之,一代一代的感时而伤落泪。
东南飞的孔雀,五里一徘徊,眷恋着自己短暂而珍贵的一生。
请看:“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为人妇,心中常苦悲……”多么值得回忆的美好的年华,即使为人妇的苦悲也欣然怡乐!全诗通过请归、被遣、明誓、婚变、生诀、殉情、合葬七个场面进行感人至深的抒写,并以其冷峻的生活观察力、深厚的同情心和力透纸背的描写,为我们展示了一个感天动地夫妻生离死别的爱情故事。这在古代诗歌中实属罕见。
从这《孔雀东南飞》,我又想到了《梁山伯与祝英台》。
记得多年前,报上曾披露过,我们中国的剧团到俄罗斯演出,上演《梁山伯与祝英台》时,俄罗斯的姑娘、小伙子们曾对舞台上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瞪大了眼睛,感到不可理解。热烈奔放的俄罗斯姑娘和小伙子们,怎么知道中国人那表达爱情的含蓄方式以及悲剧的独特性呢?即使国内的现代人,也并非都能理解得透的。何况,这故事发生在遥远的汉代,距离我们也确实太遥远、太遥远了。
哦,向往着纯真爱情的兰芝和焦仲卿,我为你们献上一束美丽的花束吧。
9
这又是一曲动人回肠的缕缕哀香,是谁在那感怀而奏?
窗外的秋,虽不是那么肃杀,却也是一派凄凉落寞的景象在眼帘:满树的黄叶不时在深秋的劲风中翻飞,飘然坠落下来,怎的就与那弹奏的歌音融在了一处?那倚窗低吟的半身头像,她不就是那位处胡十二年的杰出女诗人蔡琰吗?弹奏的可是那著名的《胡笳十八拍》?我抚时伤怀的思绪,也伴随着她的胡笳之音,激荡了起来……
蔡琰是我所敬佩的我国诗歌史上不可多得的女诗人之一。她一生的悲惨遭遇令人十分同情,但也为她的横溢才华所折服。她因感怀于时势和她本人的屈辱生活而作了五言体或骚体的《悲愤诗》二首,其中的五言体《悲愤诗》直抒胸臆,不假雕饰,情真意切,天然成文,是我国诗歌史上创作的第一首自传体长篇叙事诗。这是她对我国文化的巨大的贡献。
秋风仍在一阵紧胜一阵,一种无限的凉意袭入了我心灵。随着那委婉哀怨的胡笳之音的律动,我仿佛回到了那汉末群雄并起的大动乱的年代。据《三国志·魏书·董卓传》记载:董卓尝派军队到阳城,百姓正在二月社日举行活动,军队将男子全都杀头,驾其牛车,载其妇女财物,以所断头系车辕轴,连轸而还洛,诈称改败大捷,山呼万岁。入城后,焚烧男头,以妇女给士兵做婢妾……至初平三年春,董卓部将李催、郭汜大掠陈留、颍川诸县,他们部队中又杂有羌胡兵,此时蔡琰被掳。胡骑将她掳去后,归南匈奴左贤王。她遥望朔风,远离故国。处胡十二年,生二子,后被曹操用重金赎回……
蔡琰本是大学士蔡邕之女,从小就受到良好文化环境的熏陶,有极深的诗文功底,据说当年曹操也曾十分敬重她呢。归朝后,她感伤离乱,追怀悲痛,在作了两首《悲愤诗》后,又感笳之音,翻笳之调而入琴曲,创作了千古名世的《胡笳十八拍》曲和辭。难为她的一番良苦用心了。然而,作为后人,我们怎能不越加缅怀着她呢?
胡笳原是北方少数民族的管乐器,其调悲凉,听后如临塞外大漠的境地。相传由张骞从西域传入。蔡琰所作的《胡笳十八拍》即胡笳的十八段琴曲。那悲怨沉痛的基调,真实地反映了“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的国运衰微、大动乱的时代,并憾恨这个时代给她带来的不幸遭遇和难以弥合的心灵创伤:“若我怨气兮浩于长空,六合虽广兮受之应不容。”这十八拍一诞生,便被世人所重视而流传,其流传的时间很久,直到唐代还作为古典名曲而被广为弹奏。现代文化巨匠郭沫若写了《蔡文姬》一剧,也展示了她的胡笳之音……
《胡笳十八拍》 ,我总认为是蔡琰的代名词,说到蔡琰,我便会想起《胡笳十八拍》 。人和事,琴和曲,胡与笳,多么美妙的人生造设啊,多么令我流连忘返!
而今,正是2014年的深秋,距汉代一千七百余年。
10
我在看电视连续剧《武则天》时,不知为什么,武才人的形象,总使我想到了《怨歌行》的作者班婕妤。武才人与班婕妤自然是宫中粉黛佳丽,但武才人绝不写班婕妤的那种《怨歌行》。为什么,我不得而知,只清楚她们所处的时代不同,获得的恩宠也不同。她们各有各不同的生活经历和人生阅历。
班婕妤写的《怨歌行》不长,一共只有十句。这十句短诗,是一首以团扇为喻的怨情诗。生活在帝王身边,却还有那么多的怨情,大概是她感情太丰富,或有不幸遭遇,或是有感封建时代女子的怨抑之情的结果。
她本是一位绝顶聪明而又气质良好的女子,身处深宫,对自己将被“弃捐”的情景有着心灵的准备,所以诗虽短,却行行能以情动人,催人落泪:“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以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这《怨歌行》,最早见录于《文选》与《玉台新咏》,题为班婕妤作。婕妤,宫中女官,汉武帝时始设。史载,班婕妤乃汉武帝之妃,班彪的姑母。《乐府诗集》引《乐府解题》云:“婕妤、徐令彪之姑,况之女。美而能文,初为帝所宠爱,后幸赵飞燕姊弟,冠于后宫。婕妤自知见薄,乃退居东宫,作赋及纨扇诗以自伤悼。”这就难怪了,失去恩宠,想来当初多么风光荣耀,怎不令她生怨呢!当年武才人被逐出宫沦落到感业寺为尼,不仅有怨,心里还种下了恨根呢。可见班婕妤修养还好,汉代也免去了一段班贵妃擅权问政的历史。
美而能文的班婕妤,隐退于东宫,她带出来了一把当年为帝驱风扇热的团扇,因而睹物追旧,在团扇上回忆往事,已成为她备受冷落的生活习惯。她也许感伤落泪时,没有信心去摇那把美丽的团扇了。是呀,摇着它还有什么实在的意义呢?扇是不想摇了,而心中的情由怨而生,便终于生出了一首用心泪凝成的《怨歌行》。大概她还在自己低声吟唱吧。否则,怎么会叫“怨歌”呢?
古时,大凡才子佳人,多喜好执扇,执扇是一种风雅和体面。看一些帝王将相或才子佳人的古装戏,都能看到执一把扇的,摇一摇,摇出了自己的风韵;扇一扇,扇出了自己的情趣。但这班婕妤,她令我刮目相看,她执的这把团扇,却让人觉出人生的沉重、爱怨的冷暖、命运的跌宕。为了班婕妤,为了记起她的《怨歌行》,我在我的诗行里也留下了一把团扇,永远永远的一把团扇。
这样,我不再看《武则天》,不再看武才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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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到北京登八达岭长城,遥望长城内外的风光;也曾到嘉峪关登上长城的西端,感受着茫茫大漠的景象,却无法得见到您老人家所描述的“饮马窟”的奇景,我敬爱的陈琳老先生。您的那首名诗《饮马长城窟行》,在我登上伟大的长城时,就想到了它,竟也不知不觉地诵了出来:“饮马长城窟,水寒伤马骨……”
关于“长城窟”,北魏郦道元《水经注》上云:“余至长城,其下有泉窟,可饮马,古诗《饮马长城窟行》,信不虚也。”您诗的首句,可以说点出了环境特征,第二句“水寒伤马骨”,则渲染了边地之苦寒,言外之意,则是难以久留的思归心情。想当年,秦王朝驱使千万名役卒修筑万里长城,残酷而无节制,使无数民众被折磨至死,传说中的孟姜女长城哭夫的故事,反映的就是这一史实。
对于秦王修长城这段苦难深重的历史,曾激起了后代许多诗人的愤慨和感伤。而直接摹写长城造成民间痛苦的诗篇,您老人家这一首,据我的了解算是最早的。
陈琳,陈老先生,您一生没有太多的传奇故事,您唯一被后人记起,我也不会忘怀的一件事,就是您从广陵(今江苏扬州)作为何进主簿避难米冀州,依附权倾一时的袁绍,并为袁绍作一檄文,大骂您认为可恶的曹操。后来袁绍大败,您却也心安理得地归附了曹操。曹操曾笑着问过您:“恶恶止其身,何乃上及父祖邪?”您也笑着答道:“矢在弦上,不可不发。”因曹操爱惜您的才能,既往不咎,还让您与王粲等名士一样做他的司空军谋祭酒。您与王粲王老先生所不同的是,不是死在征战途中,却是死于不幸的瘟疫之中。那一年为建安二十二年,即公元217年。
作为汉末文学家,“建安七子”之一的您,我实在不敢有更多的恭维。您那篇《为袁绍檄豫州》的文章尚且不错,行文铺张扬厉,笔力殊健,辞藻秀美,且多用排比对偶,有从散文向骈文发展的倾向。您的诗似乎仅存四首,这首《饮马长城窟行》,后人一般都认为是您一生的代表作,我也认为确实如此。这样的诗歌,在当时来说是很难得的。
以我们后世的眼光来看,您的这首《饮马长城窟行》诗,与汉代同期的诗歌有所不同,风格是独特的。独特就独特在它以乐府旧题反映现实,借用秦代筑长城的故事,深刻地揭露了当时繁重的徭役给人民带来的苦难。诗的形式上,您还采用乐府民歌的手法,通过精彩的对话展开情节,真实地揭示了人物的内心世界。行文上不仅具有音节之美,而且其中的不少七言句式,对七言诗的形成发展,有着筚路蓝缕之功。在文学史上,开了唐人新乐府的先声,对杜甫《兵车行》的创作有着明显的影响。
这应该是您最值得骄傲的,也是我最为您自豪的,陈琳前辈,陈孔璋老先生。
12
这一次冬天,是不是来早啦?您有些迷惑,但铁窗外确实大雪纷飞,一片雪皑皑的银装。
班固,班老先生,您望着窗外的雪飘,听着呼啸的北风,心内不禁一怔,暗暗沉思着:这一次获罪,恐怕必死无疑了。这么一想的时候,您倒觉得心灵平静,没有太多烦绪令您无法自拔。对于死,您并非惧怕,但您的手头,您的身后,仍有许多未竟的大事啊!
您本是出于名门之后,父亲是当朝赫赫有名的历史学家和文学家,而您自己和妹妹班昭也是“少能文、诵诗赋”的国史专家和文学家。不少的史书中,说您初长成人,便已博览群籍,融汇九流百家之言,且无不穷究,终修得了“性宽和容众,不以才能高人”的正派文德,颇为当世儒者钦佩。至二十三岁时,您大名鼎鼎的父亲班彪死于官任上,可谓为国为民鞠躬而尽瘁了。您便决定继承父业,将父亲未来得及完成的《史记后传》继续写下去。
然而不幸发生了。有那么一些小人向朝廷告发您私撰国史,您被捕下狱。幸好,您的胞弟班超上书为您辩护,通过他的努力您终于获释,并且时来运转,明帝知您“著述之意”,便又召为兰台会史,史称班兰台,人们倒忘了您的字“孟坚”了。
历史就是这样的复杂有趣,有时您被认为是逆子、罪人,有时您却又莫名其妙地成了孝子、功臣。您被召为兰台令史不久,又被升转为郎,典校秘书,使您得以完成您的父业。但是这个时候,您对历史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和把握。当时的學术界普遍认为,司马迁著《史记》,自武帝太初年间以后,阙而不录,后来的学者如杨雄、刘向、史岑等皆缀集时事争相续补,然大都文辞鄙俗,不足踵继《史记》,您的父亲班彪已经这样做了,然而做得不够、不彻底。您得另搜集史料,另立体系,潜精积思,终于历经二十余年的苦寒,大功修成了皇皇的历史巨著《汉书》。接着您雄心勃勃,又于建初四年(79年),撰成了章帝在白虎观召集诸儒讲治五经异同的《白虎通义》……
于是不幸又降临到您晚年的头上。因为那一年,即和帝永元元年(89年),您被召随从大将军窦宪出征匈奴,为中护军,但窦宪获罪被杀,不得不连累到您。也因那一年,您由于不慎议论“不教学诸子,诸子多不遵法度”而得罪了洛阳令种竞。种竞便利用大将军窦宪事败之机,牵连捕您入狱。而此时,时令似乎正是冬天,难怪您看到的是漫天纷飞的大雪了……
系狱之中,作为历史学家,您自然是感慨良多。原先,第一次入狱时,曾有弟弟班超为自己奔波,而这一次,走入晚年的您却是孤零零的,再没有人肯为您奔走呼救,连您亲生的儿女们也不肯了。世道沦落至此,怎不令您触发思古幽情呢?您首先想到的是,刘向先生《烈女传》中一个叫缇萦的女孩子,她孑然一身赴京伏阙上书朝廷解救父亲的悲壮情景。正是缇萦舍身赎父的一片真情,深深地打动了文帝,她的父亲终于得到了赦免。感慨之余,您心灵一片感动,双手哆哆嗦嗦,令狱卒拿来了宣纸笔墨,写下了文思如泉涌的这首五言《咏史》诗。
“百男何愦愦,不如一缇萦。”您的诗寄寓于自身,情境多么催人泪下。
班固班老先生,虽然您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历史学家,但我更愿意把您看作是一位难得的诗人,因为您写了这首《咏史》诗。从内容上看,符合您作为历史学家的眼光,从艺术风格上看,您开了“借咏史事以抒己怀”的“咏史体”之先河,而且成为我国文人最早的五言诗杰作之一。这是您未曾料到的,您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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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就是那位伟大的天文学家,创造了世界上最早用水力推动的浑天仪和测定地震方位的候风地动仪的张衡张老先生?我没有想到您的诗、赋也写得如此潇洒漂亮,如此的牵动人之情怀。而今摆在我面前的这首《四愁诗》,可是您平生最好的诗作?它实在显得太风流婉转了。我便想,您这位震惊海内外的科学家,内心的情感也是多么丰富啊!
就我有限的阅历而言,您给我的印象也只是一个与浑天仪和地动仪一样硬邦邦的形象。请原谅我用硬邦邦的形象来形容您,您不会恼怒吧?因为在中学课本里,在一些大型工具书里,您给我的印象就是这种感觉。后来在电影《张衡》里,我有了更直观的感觉,得以领略您作为古代科学家的伟大襟怀,但把您当作诗人看待,连想也没有想过。只怪我太孤陋寡闻了。
您的《四愁诗》给我以震动,关键不在于那情调的婉转风流上,而在于每一段开头的那个“所”和“欲”字上:“我所思念在泰山,欲往从之梁父艰”“我所思念在桂林,欲往从之陇阪长”“我所思念在雁门,欲往从之雪纷纷”。四个“我所”和四个“欲往”所组成的“所”和“欲”,颇有《诗经》中重叠之美,慢慢地诵之,上下贯通、首尾响应,使听觉上有先长声、曼吟,而复恍然低语的那种感受,而节奏短的三字节落在句后,听来又有渐趋深沉之感。如此一句句循环往复,全诗遂有了思绪纷错起伏、情致缠绵跌宕之趣。这是半个世纪以后,曹丕在《燕歌行》中才达到的艺术水准啊!难怪后人都认为您的《四愁诗》是典范的七言诗的第一块里程碑了。
张衡,张老先生,您一生经历了东汉帝国由盛转衰的时代,目睹了东汉朝政日坏、天下凋敝之境,而自己虽有济世之志,并希望能以自己之才能报效君主,却又惧忧群小用谗,故而寡欢郁郁,遂作这《四愁诗》以抒情怀。以美人比君子,以珍宝比仁义,以泰山喻明君,以梁父喻小人,深刻地抒发了自己内心的苦闷,具有了屈原忠贞求索之遗义,又显示了您坚强的生命气质和作为一位科学家的社会良知。
我知道,您在心里实在不好受,一直非常地矛盾。您在早年入京都受业于大学时,就日夜攻读,精思殚虑,用了十年功夫学成了《二京赋》,针砭时弊,爱憎分明,远比班固的《两都赋》规模更宏大,艺术也更超拔。大将军邓骘惊奇于您的才华,而您竟“景召不应”。汉安帝闻知您“善术学”,便特拜您为郎中,再擢太史会,掌管天文,您就潜心于您的浑天仪和地动仪。至顺帝初年,您曾思虑再三,向朝廷上疏陈事,主张禁绝当时流行的图谶荒诞之说,不久虽升为侍中,但遭宦官们强烈谗言,因而心情抑郁而作《思玄赋》以寄情明志。我想,您的这首《四愁诗》,也正是这个时期的佳作吧?
永和初,您终于身心疲惫,以河间相之职上书请求归回。后又拜为尚书而卒,时年六十二。而我,此时,也不知为什么,竟为您落泪纷纷了。为您的《四愁诗》,也为您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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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那是1987年的夏天。
我应邀到巴蜀成都,友人带我拜谒了杜甫草堂、青羊宫、武侯祠后,又参观了以红色为主调的古香古色的文君楼。文君楼里售有文君酒,便拣了个僻静的位置,喝起了文君酒。我知道,古画中有文君当垆卖酒的画,说是才貌双全的卓文君和风流潇洒的大辞赋家司马相如私奔到成都卖酒谋生的故事。司马相如君,喝着喝着,我谈起了您的大作《琴歌二首》诗来了,被您那“凤求凰”的强烈爱情与动人心弦的超拔琴艺所倾倒。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这表达出您对文君有着多么强烈的追求和爱慕之意。您自喻为凤,比文君为皇(凰),使诗富有了特定背景中的多重含义。
凤凰是传说中的神鸟,雄曰凤,雌曰凰。古人称麟、凤、龟、龙为天地间的“四灵”,这在《礼记·礼运》中有着极好的阐述,并将凤凰喻为鸟中之王。长卿您还知道,《打戴礼·易本名》里有云:“有羽之中三百六十而凤凰为长。”郭璞注《尔雅》引天老云的神话传说中云:凤凰“出于东方君子之国,翱翔四海之外,过昆仑,饮砥柱,濯羽弱水,莫(暮)宿风穴”,您便用“遨游四海”而紧扣题旨,用以比喻您及文君为“凤凰”,正有浩气凌云、自命非凡之意。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这一首,你表达得更为大胆炽热,几乎直接告诉了文君,你们要在半夜幽会,并一起私奔的心迹。“孳尾”原指鸟兽雌雄交媾,如果是现在,人们也许还会认为是淫秽之诗呢。但您是堂堂正正的西汉大辞赋家,当然清楚《尚书·尧典》上曰:“厥民析,鸟兽孳尾”之意,《傅》上曰“乳化曰孳,交接曰尾”之旨,但又怕什么呢?您愛的是卓文君啊!“妃”原指配偶,《说文》中曰:“妃,匹也。”故您用“交情通意”来沟通情意,果然引得“文君窃从户窥之,心悦好之,恐不得当也”。然而,您“乃使人重赐文君侍者(婢女)通殷勤”,文君半夜真的辗转难眠,便与您“驰归成都”。文君本来就雅好音乐,您以琴声“求其凰”,正喻以琴心示知音之意,使人想起俞伯牙与钟子期“高山流水”的音乐交流,从而发出芸芸众生之海知音难觅之叹。难怪聪明贤惠的卓文君心甘情愿地与您私奔了!在我看来,莎翁笔下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相形见绌了!
历史上,关于您这两首诗,据说就是您弹琴歌唱的《凤求凰》歌词。奇怪的是,《史记》中并未记载有此辞,陈朝徐凌编的《玉台新咏》里始得见收录,还加以说明。唐《文艺类聚》、宋《乐府诗集》等书亦有了收载,故近人或疑乃两汉琴工假托。可我纵观您的一生,认为不是委托之作,而是您汪洋恣意辞赋文风的延续。虽然,琴歌一类作品,假托的现象委实不少,但强加在您身上不太可能,一来难以找到确切的证据,二来关于您琴歌引文君私奔乃为历史事实,连那些“野史”上亦有绘声绘色的描述呢。
我认为,您的《琴歌二首》在文学史上,如您曾被武帝大加赞赏的《子虚赋》一样,有着不可忽视的地位。您虽属辞赋用,谁又能否认您不是诗家呢?故我写这一系列文章时,亦不能不想到您。您又让我想起了1987年的夏天——我在成都文君楼上喝文君酒的那个难忘的夏天……
责任编辑 韦 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