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历史教学中“史料教学”的三种类型
2018-09-10丁林兴
丁林兴
史料教学是一种最能凸现历史学科个性的教学方式。但是,当前史料教学存在着一些误区,譬如:以对教材内容“变相复述”为特征的“注解式”史料教学,以穿插主观性习题为特征的“习题式”史料教学,以引述大容量史料为特征的“冗长式”史料教学,等等,这些史料教学有悖史料教学的本义。
笔者认为,史料教学的基本特征是:“论从史出”的学科意识贯穿历史教学的整个过程(但并不意味着每个环节都需运用大量史料);围绕主题,精选史料,疏密有致地运用史料开展教学活动(关键在于把握运用史料的节奏感);史料与教学高度融合,确保历史教学的流畅性。据此考察当今史料教学,笔者认为,真正的史料教学大致可分三种类型:
一、“主题式”史料教学
“主题式”史料教学,也可称“探究式”史料教学。这种史料教学是围绕着某一主题展开教学的,纪连海开设的《从〈清明上河图〉看北宋的城市经济》[1]是典型的“主题式”史料教学。笔者以纪老师的这堂课为例,说明“主题式”史料教学的基本特征:
其一,顾名思义,“主题式”史料教学最大的特点是聚焦一个证据,突出一个主题。《从〈清明上河图〉看北宋的城市经济》聚焦的是一幅画,凸现的主题是北宋的城市经济。讲北宋城市经济可以有多种途径或方式,而纪老师选择了一个独特的视角,即运用北宋著名画家张择端的风俗画《清明上河图》作为主要史料,力图在其中找到北宋城市经济发展的信息,这也是此课的亮点。
其二,引导学生进行观察与探究,激活学生的历史思维。纪老师在课上,通过坊市的对比来激活街市,从而看到了经营场所的变化;由夜市的繁华激活服务业的兴盛,由服务业的规模经营激活商业竞争,从而看到经济繁荣的表现;由旅店众多激活城市人口总数,由城市的流动人口引出各类交通工具,再由交通工具引出贸易范围;用虹桥上的摊位激活草市,再延伸到城乡贸易和经济作物种植,等等。可见,他遵循“论从史出”的原则,善于引导学生观察与探究,从史料(《清明上河图》)中得出结论。最后,纪老师从经营场所、经营手段、经营时间、经营理念、经营活动和经营地域等六个方面得出了北宋城市经济的发展。
其三,有主要史料,但也有辅助史料,两者相映成趣。纪老师这堂课以《清明上河图》为主要史料,辅之以文献材料等其它史料,相互印证,以增强论证的可信度。他选择和展示的史料有:《宋會要辑稿》、《东京梦华录》、《重建清真寺记》、根据文献材料编制的“北宋时期汴水运输量一览表”、陆龟蒙的诗、唐代长安城的坊里和北宋东京城布局图等,可谓形式多样。值得一提的是,整堂课所用史料,短小精悍,并不露痕迹地融合在教学之中。
像《从〈清明上河图〉看北宋的城市经济》这样的“主题式”史料教学虽然不是很多,但并不是说没有。因为,一般而言,历史图像、文物、遗存等都保存着众多的历史信息,这些历史信息可以帮助我们重建历史,认识社会。例如,我们完全可以从秦的兵马俑认识秦朝的政治、经济、社会、军事和科技等,这些都需要历史教师去深入挖掘。
二、“训练式”史料教学
“训练式”史料教学是一种以史料为载体、训练为手段,帮助学生掌握史学方法和培养学生历史思维能力的教学活动。聂幼犁教授的《历史的证据、推理和想象》[2]一课则是“训练式”史料教学的典型课例。
聂教授在这堂课上虽然讲了23个案例,但这些都是经他精心选择和独特设计的。聂教授将精心选择的23个案例,分布在三个教学环节:“凭证据说话”(中共“九大”、例1至例12)、“一分证据说一分话”(例13至例16)、“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例17至例21、我们的老祖宗)。尽管这23个案例,看似没有什么联系,但聂教授却以“历史的证据、推理和想象”串了起来。纵观聂教授这堂课,有以下特点:
其一,形散而神不散。整堂课有一个魂,即“历史的证据、推理和想象”。围绕这个魂,史料(案例)的串连,是通过思想方法上的一致性来实现的,并在有序性与节奏感中推进教学进程。诚如孔繁刚先生所说:“无论是问题的筛选,还是流程的设计;无论思考的梯度,还是启发的坡度;无论是要害的聚焦,还是边界的延展等等,都是围绕着目标,在步步夯实中一一展开的。”[3]
其二,突出方法指导。“训练式”史料教学,不在于讲清一段历史内容,或探索一个具体的历史问题,而在于通过案例,实现学生历史思维的提升,抑或让学生掌握治史的方法。这堂课聂教授凭着深厚的史学功底和宽阔的知识视野,实现了这个目标。譬如,聂教授播放了一段中共“九大”毛泽东、林彪、周恩来等走上主席台时的视频。要求学生据此推测:“它大概属于什么时代中国共产党召开的代表大会?” 他是如何牵引学生观察、联想、推断的呢?
教师导引:关键人物→场景揭秘→我的天安门经历;
学生跟进:定格聚焦→狂热印象→想到疯狂红卫兵;
师生接轨:文革会议→林彪为界→中国共产党九大。
23个案例,无一不是通过“观察、联想、推断”这种方式得出答案的,让学生在“与历史对话”中,体验史学研究的乐趣和过程,并逐渐掌握治史方法,培养历史思维能力。
其三,史料多而不冗。“训练式”史料教学,史料多是不可避免的。由于聂教授事先对史料进行了精心筛选,且史料呈多样性,有视频、地图、照片、邮票、书画、漫画等,丰富多彩。因此,尽管整堂课都是由史料连缀而成的,但并没有“审美疲劳”之感,相反,给人耳目一新。于是,这堂课在与史料对话中、在师生的对话中,实现了史料与教学的高度融合。
“训练式”史料教学在日常教学中还是存在的,尤其是高中历史复习课,可运用史料或史料型试题,就某一历史学科能力做专项训练。但要达到像聂教授那样炉火纯青的境界,则有很大难度的。因为优秀的“训练式”史料教学是建立在广博的知识、深厚的功底和敏锐的反应之上的,教师需要有非同一般的教学机智。
三、“嵌入式”史料教学
这是最常见的一种史料教学,其最大特点是将史料不露痕迹地镶嵌在整个教学过程。周飞的《新文化运动》[4]是典型的“嵌入式”史料教学。
这堂课周老师从“当年我的学校有这样一位老师”——新文化运动的亲历者——胡适入手,通过对胡适的一组日记的解读,让学生了解新文化运动的背景;运用过渡语:“正当远在大洋彼岸的胡适,面对国内发生的事件既感焦虑,又无能为力,在这彷徨苦闷之时,一位中年人踏上了从日本回国的征程……”[5]由此引出另一个新文化运动的领导人物陈独秀。陈独秀创办《新青年》,发行量仅仅1000册左右,但他“执著地在黑暗中探索前行”。一年后,几乎同时发生的两件事改变了《新青年》的命运:一是《新青年》“迁址北京”,二是掀起文学革命。前者,通过解读油画《北大的钟声》,让学生感受到北大当时成为中国文化的舆论高地;后者通过解读胡适日记(1916年)的目录、胡适的《文学改良刍议》和陈独秀的《文学革命论》核心内容、鲁迅的《狂人日记》等史料,展现了文学革命深入开展、波澜壮阔的历史图景。在文学革命的风暴中,“原来在象牙塔的德先生和赛先生就来到了普通大众当中。这两位先生在暗夜里为国人点亮了耀眼的灯塔,照亮人们前行的方向。”[6]接着,周老师通过对《胡适自述》、陈独秀《1916年》和《吴虞文录序》等相关史料的解读,阐述了民主和科学、“打倒孔家店”的内容。最后,周老师展示了胡伟的《陈独秀与〈新青年〉》的油画,引出一个重要人物毛泽东,然后又运用毛泽东的话(史料),印证新文化运动对当时青年的影响。“可以说,新文化運动启蒙了一代人,陈独秀曾这样总结:新文化运动是人的运动,这揭示了运动的意义和影响。新文化运动是一场伟大的思想启蒙运动和文化革新运动,正是有了人的解放、有了人的觉醒,才有了马克思主义传播和五四运动的发生。”[7]
周飞老师的这堂课,有两个突出的特点:一是对教材进行了调整处理,即“通过人物的心路历程和经历来体会新文化运动的机缘、脉络和价值”,实现教学逻辑与历史逻辑相统一。二是“使用了大量的日记、油画等材料作为教学素材,但是并没有造成课堂的支离破碎,也没有出现一掠即过的装饰性展示。每一页都从不同角度、不同层面支撑住了教学的中心。”[8]
比较三种类型的史料教学,它们有共性:围绕教学主题精心选择史料;所用史料“精干”、“多样”、“适量”;史料的运用应根据教学需要,分散地、不露痕迹地融入教学过程,具有较好的节奏感。当然,也有个性,“主题式”突出史料和内容的主题性,重在探究;“训练式”突出运用史料训练学生的治史方法,培养学生的历史思维能力;而“嵌入式”突出史料运用的抑扬顿挫和不露痕迹的融入,创设情景,让学生体验历史。
笔者认为,尽管史料教学已成为中学历史教学的常态,但史料教学仍然有许多可以进一步探究的空间。创新史料教学,需要历史教师有深厚的史学功底、宽阔的教育视野和独特的设计思路。只有这样,史料教学才能进入一个新境界,呈现一种新常态。
【注释】
纪连海:《从〈清明上河图〉看北宋的城市经济》,《历史教学》2009年第4期(上半月刊)。
聂幼犁:《历史的证据、推理和想象》,《历史教学》2011年第17期、第19期。
《〈历史的证据、推理和想象〉一课研讨纪要》,《历史教学》2011年第21期。
彭禹、沈时炼、张炎林编著:《海派历史教学透析》,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77-85页。
彭禹、沈时炼、张炎林编著:《海派历史教学透析》,第79页。
彭禹、沈时炼、张炎林编著:《海派历史教学透析》,第82页。
彭禹、沈时炼、张炎林编著:《海派历史教学透析》,第85页。
周飞:《用心体悟历史的机缘——例谈〈新文化运动〉一课的设计灵感》,《历史教学》2010年第11期(上半月刊)。